春分——朔野徘徊路,山岳断来人

但凡新年剧情有这次活动的一半质量,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春分,本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时节,可生活最大的规律,就是没有规律。崎岖而又贫瘠的盐碱地,贫瘠到连天灾也看不上。两年大旱后,又是无止境的暴雨。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或许弘扬一波坚韧的人性,赞美当地人敢为人先、拼搏奋斗的精神,不失为一段佳话。 但是,活动集中刻画的,是人性的真实与复杂。 村子的起源故事,就让我蚌埠住。后辈们都认为,是老祖宗坚持不懈的精神感动了上苍,才把大山移走的。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山神对别人凿他尾巴的行为很反感。如果这座山没有意识,那真的要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了。明明是一个偶然,却被后人包装上品质与道德的外衣,就这么成为了支撑后人前行的精神支柱。而一代代人的实践证明,凭借他们就想妄图撼动自然,根本是痴心妄想。老天爷一时的阴晴不定,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人是什么样的呢? 他们是互相忌惮、攻伐,如同荒野的禽兽一般吗?他们为了一个闹腾的小孩,一起寻找了数月;村长在土地庙里的每一次祈祷,都是为了让村民们讨上好生活;他们不会真的因为一个孩子,他炸了土地庙,就对他狠下毒手,没有谁真的是老祖宗的狂信徒,正如传统的乡土人一般,耶稣、佛祖、穆罕默德,谁灵我信谁,这反而体现出村子的包容性。在死人与活人之间,他们还是选择了活人。 那么,他们是善良、质朴,宛如世外桃源的理想乡吗?显然不是。他们为一笔赔偿款,主动炸了驰道,靠陌生的死人赚钱;村子里的人看起来齐乐融融,但方家确实遭到了许多不公的对待:花费所有的积蓄,却只能买到最烂的土地,建一座庙都要盖到自己头上;就算村里的人都对着祖先发誓,也无法保证他们能好好对待方家的人。 这就是人,善良的、险恶的、美丽的、丑陋的人。
当仇白砍断方小石的墓碑时,我们当然知道其中的含义。我们深受苦难,但这不是我们行不义之事的理由。然而,这套大道理从我们的嘴中说给其他人听时,想要加之以告诫、规范,就难孚众人了。因为每个人的经历、生活环境都大不相同,不曾站在这片土地上,就没有权利对他们的行为进行指摘,更何况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庄稼人。虽然仇白深受她父亲经历的影响,但这两件事间明显有很多不同之处,发生的社会环境也迥异。所以,如果剧情就以这种立意收尾的话,其传达的主题就令人唏嘘了。正如铎铃所说,不过是站在高处,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加之以不值钱的怜悯。 然而,剧情提供了另外一个角度。 一个立志记录这片大地上的苦难,并怀有为受苦者改变世界的城市青年。他娇生惯养,爬上山就会气喘吁吁;他思想稚嫩,空有一腔热血,却没有意识做出实际意义上的实践。就在这样一个幼稚但心怀世界的青年身上,我们还是看到了人性的光辉,看到了青年人的希望,即便它尚不成熟、未成气候。 但是,当他意外中对方小石说完“再见”后,这句告别竟成了对世界的永别。 一个渴望帮助村民的人,惨死于村民制造的意外之中。如果没有铎铃,没有人会知道,他曾来过这个世界。 一群人对生存的渴望,杀死了一个几乎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但灵魂高贵的陌生人。 于是,它唤醒了我们心中的声音——我们坚持正义,不为苦难而不义,不是因为所谓的道德或教化,而是因为这会伤害到更多的人。村民不会因为一笔补偿真的脱离苦难,这只解燃眉之急。以后还会有大旱、有暴雨,甚至是天灾,到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做呢?再炸一次驰道?或者更极端的事?那么,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死在土火药的爆炸中里。 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呢?既然不义之事不可取,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解救我们呢?
于是,嵯峨出现了。 由于在画中人里,嵯峨的人格基本上成长为完全体了,在这次活动中,她显然是以一个解铃人的形象出现的。人的险恶令人何其感叹,平日正直的捕快会为一两块金条而杀掉同僚;僧人无意间坠落红尘,沦为无恶不作的赌徒;善良的村民,会为了生存而铤而走险。 所以,我们会由于自身的缺陷,而否定自己吗? 对于人性的险恶,我们不应该视其为羞耻之物,我们应该拒绝任何认为自己是先天有罪的推定。既然是人性使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接受他。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站在一个辩护人立场上,对自己的行为加以辩护、忏悔,而内心已全然认为自己是个罪人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内心的恶劣止于心灵,而不让它通过行为而扩张,因为我们正视了它,在我们冷静的眼神下,它的弱点会暴露无遗。 唯有接受,我们才有勇气去面对;唯有正视,才能避免其外化于行。
但是,只有这些就够了吗?只需要内心的自觉、心灵的参悟,我们就能脱离苦海了吗? 当然不,我们更需要的,是改变世界的实践。 面对庄稼连年歉收时,村民们希望再次出现一个开山人,帮他们再次走出苦难;村民想方设法地请求政府下方补偿款,认为这是现在唯一的出路。诚然,他们还在勤恳劳作,但这种劳动的成效可想而知。与其说他们在用双手开创自己的生活,还不如说他们把这些当成了一种功德,认为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能感动上苍、感动大炎,这样他们的好日子就到来了。 显然,村民们一直生活在一个幻想中,一个所谓依靠天降猛男、神兵天降就能解决一切的幻想中,一个将生存权心甘情愿地让给他者,认为他们一定会供养自己的幻想中。 铎铃送来了赔偿款,这算是村民们撞了大运了。因为拿不到赔偿款的可能性太大了:这次事故本就是伪造,但凡政府留一只眼巡查,就能戳破谎言;仇白虽是半个军人,但江湖气让她有意识地回避官府,要是换成左乐这样的普通军人,结果可想而知;好在铎铃是个尽职尽责,和村民打成一片的好信使,如果换成一般的信使,再加上路途的种种周转,这一百万还能一分不差的送回来吗?种种偶然,让他们尝到了本不该尝到的甘醴。 我们何尝不也是如此呢?我们如此热爱教员、切、斯维尔德洛夫等人,内心大声呼喊,渴望他们能回来。但我们本人比谁都清楚,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永远不会回来,我们的苦难也不会因为某个英雄的出现而消解,寄希望于其他的也不例外。只有一点是确定的:这样的幻想,会进一步说服我们,向当下的苦难屈服,只要吃得苦够多,就能迎来光明;我们会自发自觉地维护带给我们苦难的东西,无法改变、甚至不愿改变现状。我们将变得比以往更加受苦、更加愤世嫉俗,也更加懦弱。 我们应该记住的——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毫无疑问地是,我们的权利只有依靠自己,才有可能捍卫。愚公移山,无论是原作还是剧情,最终都不是靠人的力量,绝对性因素还是在神。真正的愚公移山,只能靠自己,靠同胞、靠后辈。没有什么强大的外界力量会因为我们而感动,不存在什么一个通人性的上苍,我们也无法保证必然能凿完这座大山。我们的底色就是绝望的,没有任何确定的预期的,但我们绝不悲观。因为除了这条可能的道路以外,一条依靠自己的实践打造的路之外,我们无路可走。 春分的人是复杂的。不仅体现在朴素的,人的善良与邪恶,更体现在面对现实时,他们的脚踏实地与妥协性。这是大山中的真实面貌,大山让村民饱经磨难、大山又体现出他们的优秀品质。我们生于兹,长于兹,也是我们不可否认的现实。 只是有些人困在大山里,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