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伯莱恩的黑色春天）

    雪越下越大了，威廉喘着粗气，背上人的血浸染了他的外衣，冰冷而又粘稠……莱曼德人步步紧逼的弯刀折射着他们狼狈的模样。     怎么办…怎么办！威廉焦急的思考着，血水打湿了他耀眼的红发，低低的贴在额前。     随行的护卫还剩3个，一瘸一拐的站在他身边。威廉的眼睛瞟像斜对面的山林，可惜被莱曼德人挡住了去路，啧，今天晚上的运气怎么这么背！     伯莱恩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明明是寒冬，身下的人衣服却被冷汗和他的血液浸湿，传来湿濡的热气，即刻又被凛冽的寒风吹散了。     周围的莱曼德人就像狡猾的狼犬，朝着他们缓慢的围了上来，露出森白的獠牙。     威廉咬破了舌头，保持着清醒，手中死死攥着夺来的弯刀。     红发的疯狗，这响当当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今天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他们陪葬！     呼啸的寒风，席卷着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威廉眼睛紧紧盯着周围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护卫说：“喂，你们三个，带着首领先走，不用管我！朝着斜对面的山上跑，不要回头！记住……”     “没用的，威廉……”平静而又冷漠的话语宛若叹息一般，毋容置疑的打断了威廉接下来的话。     红发的少年愣住了，金色的瞳孔中满是惊愕，就像冰天雪地里一个突然被抛弃的小孩，     无助，茫然。     他从未考虑过如果伯莱恩死去该怎么办，尽管面对眼前的情况，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他不敢去深究，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没问题，只要你留下来断后，伯莱恩就一定能逃出去的，一定！一定……      可是此刻背上的人，残酷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我该怎么办啊，混蛋伯莱恩！你告诉我，我能干什么……告诉我该怎么救你！”     威廉颤抖的说着，“你倒是告诉我啊，你不是运筹帷幄，最有能耐了吗！”     红发的少年眼前浮现了过往的种种，有面容憔悴的母亲临终的嘱托；有费莱奇抱着一大捧花，自己的头上也被塞满了的情形；有伯莱恩冷漠的向他伸出手，将他从浑浑噩噩的泥潭里拉出来场景；也有自己复仇成功，满是献血的双手；战场上谩骂惨叫嘶吼的人们：凯旋时，眼里满是赞叹的民众……     “不，你不能死……混蛋！”     “威廉，抱歉，这里是我自己选好的归宿，罪大恶极之人战死沙场的结局，听起来也不错？”伯莱恩语气上扬的调侃着，声音就像残破的鼓风机，沙哑作响。     淡淡的语调仿佛是从伯莱恩的喉咙溢出来似的：“威廉，我相信你很清楚现在该怎么做，放下我，然后带着他们走才是最优解。”     “你忘了克莱斯特陛下的遗愿了吗？你不是说好了要替克莱斯特陛下守护边疆的吗？”威廉声音苦涩道。     突然，一个莱曼德人暴起，朝着威廉猛劈下来，威廉迅速用右手持刀进行格挡。瞬息之间，又有一把刀飞向了伯莱恩，眼看来不及了！威廉硬生生挨了一刀，护住伯莱恩，斩下了对手的脑袋，温热液体喷涌而出，冒着蒸腾的热气撒在了雪地里。     威廉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脸，随手甩掉刀刃上的血迹。     “要我抛下你这个混蛋，你做梦！” 威廉恶狠狠的说道，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森冷的白色。     伯莱恩抬眸看向漆黑的天空，雪花扬扬洒洒的像棉絮一样缠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还有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知觉的手上，然后化成了冰水，在他唯一还有知觉的额头上泛着微凉。     他闭上眼睛，静静感受和思考着，微凉的触感就像某个人的手一样。那个人算是自己荒诞的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真实，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成为拉住自己的蜘蛛丝。在他的帮助下自己和威廉完成了复仇，又是他给予了自己新的方向，让自己摆脱了过去的阴影，重新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如果没有活下去的理由，那就来追随我吧……”那时候的他好像是这么说的？伯莱恩漫无边际的想着。     “可是你食言了，克莱斯特。”伯莱恩轻声细语着。     那是一个让人心碎的寒冬，那一晚的北风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刺骨。伯莱恩静静的坐在床前，屋内的烛光涌动着，散发出淡淡的黄晕。床上的人苍白无力，但神情永远是那么从容不迫，只听他说：     “伯莱恩，你觉得，我死后会见到上帝吗？”     “嗯……会的，陛下。”伯莱恩不带感情的回答道。     克莱斯特好似想到什么事情，笑了起来，发出阵阵低咳。      “也许吧……”克莱斯特望向窗前，淡淡道。      “伯莱恩，让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等我死后，你去代替我去看着这个国家，去代替我爱护那些子民，去代替我守护着边疆……”      伯莱恩握着克莱斯特的手，静静的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拍打着玻璃，发出的声响就像生命的倒计时。      直到克莱斯特的手无力的垂下，      蜡烛熄灭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约定，再次支持他走了三年，伯莱恩突然感觉有些嘲讽，你可真行啊克莱斯特，就这么不想我去找你吗？     伯莱恩垂眸，遮住了眼底的疲惫，怏怏的想着。     抱歉，克莱斯特，我尽力了，也有好好遵守约定，可是现在我累了，没办法再继续走下去了……     刀刃破空的声音将伯莱恩的思绪拉回到现在，威廉挥舞着砍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红发的少年就算筋疲力尽，也把他保护的很好，自己的身体上却添了很多道新伤，鲜红的血液滴在洁白的雪地上。     莱曼德人不再敢上前，也不愿离去，局面就这么僵持着。     不能再拖下去了，伯莱恩这么想着。威廉不能死，他已经失去克莱斯特了，不能再失去一个威廉。     “威廉，放开我，这是命令！”伯莱恩扯着沙哑的嗓子沉声道。     红发的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紧握着手中的刀。      伯莱恩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视野变暗了，身体也越来越沉重。     “威廉，我累了，很累很累，我需要休息……”     “但是你不行，你要继续走下去，带着我的一份，还有克莱斯特的一份。”     红发的少年还是沉默不语。     他的时间不多了，伯莱恩很清楚的意思到这一点。他突然有些恶趣味想法，只听到他说：     “威廉，你要代替我去守护这个国家，去保护着那些子民，去看看这个世界上的风景……如果回到王城后见到费莱奇，记得向我替他说一声抱歉……”     威廉一声不吭的听着。     感受到自己被很轻的放在雪地上 ，伯莱恩发自内心的笑了 。     “笑的真丑……”威廉轻声说着。     伯莱恩感觉有水珠滴在自己的脸上，有些温热，不知到是血水还是泪水。      “威廉，谢谢你，记得不要太早来找我……还有……”      “再见，我最好的骑士，我最好的搭档……”     威廉半跪在雪地上，垂着脑袋看着伯莱恩，他虔诚的将手放在心口上，一如当年在雪地上进行骑士宣言的场景，只是当年意味着效忠，这次代表着告别。     大雪纷飞，送别一个归途的旅人。     威廉强硬的起身，背过去。     “你们三个！跟紧我！”响亮的声音似乎在掩饰什么。     三个负伤的护卫面面相觑，一个人突然发声：“那首领……”     还没等那个人说完，威廉大声的打断他，     “管那个混蛋干什么！他想找死，谁也拦不住他，那个混蛋爱死哪死哪，跟我有半毛钱关系！我们走！”      耀眼的红发在雪地上飞舞着，像是生命的脉搏那般跳动着。      红发的少年举起了弯刀，此刻的他所向披靡……     天边泛起鱼肚白，大雪渐渐的停了。     伯莱恩静静在躺在被血浸染的雪地里，就像落伍的大雁躺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就像大雪躺在了山河边，就像万千生灵躺在神明的身旁。      属于他的春天，还是没有到来……     晚安，亲爱的伯莱恩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