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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大圣杯战争(中篇2)

2022-03-31 22:09 作者:珠帘暮雨  | 我要投稿

写在前面:本文纯属个人娱乐,无任何商业价值与商业用途,亦无任何推广渠道。人物设定来源于个人生活,也缝合了许多动漫、游戏中的已有设定,fate系列只是其中之一,希望原著党不要过于较真,抱着图一乐的心态阅读本文即可。


工大圣杯战争 中篇

目录

第一章·帷幔

第二章·暮天鹅

第三章·杀戮之城

第四章·日暮途远

第五章·银翼的骑士

第六章·真理

第七章·新约


第二章·暮天鹅

       每个人都可以毁灭自己的灵魂,也可以拯救自己的灵魂。而人活着的目的,就是灵魂的救赎。

——列夫·托尔斯泰《忏悔录》

 

       H市工业大学,德荟校区。

       谢耀如穿着黑色的绒毛大衣走到实验室的门口,他眼镜框和耳环上的反光格外耀眼。实验室内,在靠着窗的实验台前,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实验者正在检测仪器,整间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虽然实验者的发量看起来还算充足,但他脸上的皱纹已经表明了他已不再年轻的事实。谢耀如哼着民谣的曲调,向那人走去。

       薛兴林经常这样一个人待在实验室里,实验室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当年H市工业大学要建立新校区——平清校区时,他是反对者之一,而且是反对者之中最固执的一人。他反对建立新校区的原因并不是和其它人一样,认为新校区地理位置偏僻,区域发展前景较差,而是不想让德荟校区的实验室搬迁到陌生的平清校区。薛兴林在德荟校区的从教时间迄今为止已有二十七年,他已经熟悉了德荟校区实验室的一切,就连每个仪器、试剂瓶的编号都记得一清二楚。薛兴林终究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学校高层的决策,但学校也鉴于薛兴林的劳苦功高,向他做出了让步,保留德荟校区的基础实验室供他使用。从那以后,这座简陋的实验室就成为了薛兴林在德荟校区的专属用地。

       “出去!”薛兴林抬起头,对着谢耀如低吼道,刚准备跟御主打招呼的谢耀如遭到当头棒喝,愣在了原地。

       “穿上白大褂再进来,我强调了很多次了!”薛兴林说完继续捣鼓他的仪器。

       “哦哦。”谢耀如突然明白了,进实验室需穿着白大褂是最基础的守则之一。自从拥有了英灵的身躯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到实验室里。谢耀如走到实验室旁边的办公室里,从柜子里顺走一套白大褂直接披在绒毛大衣上,显得格外臃肿。

       “你也太认真了吧,御主,”谢耀如重新走进实验室,朝着薛兴林笑道,但薛兴林用如同猎鹰般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逼得他立马改口,“那个那个······不好意思,薛老师。”

       “你这臭小子,让你别叫御主别叫御主,就是不记住!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的话一直当耳旁风是吧?”薛兴林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他走到谢耀如面前,直起身子的薛兴林比谢耀如还高一个头。薛兴林用力地拍了拍谢耀如的肩膀,谢耀如只能满脸赔笑,“穿那么厚,你小子不是英灵吗?怕冷?”

       “不是不是,这衣服穿起来比较潮。您知道的,我这人比较追求时尚。”

       “肚子里一点干货都没有,净搁这儿研究怎么穿衣打扮,”薛兴林把手按在谢耀如头上掐了一把,“来找我有什么事啊,臭小子?”

       “大的要来了,御主。呃······我是说,薛老师,”谢耀如及时纠正了自己的口误,他从薛兴林瞬间阴沉的脸色可以看得出自己差点又要被教训,“这次可能要轮到他们进攻了。”

       “你收到消息了?我都没收到。”薛兴林立马明白了谢耀如的意思。

       “不,这是推测,未雨绸缪总没错嘛。Niky感觉到了最近三天内金融中心附近一直有从者的气息,估计是某个敌方英灵像个鬼魂一样一直在我们的附近游荡。李德邦判断这是敌方在踩点,毕竟李德邦嘛,他对战术的嗅觉比较敏感,我个人是感觉他的判断过于狭隘了。”谢耀如摊了摊手,表示出一副“这个看法与我无关”的样子。

       “这不是李德邦的想法,而是你自己的想法吧。”薛兴林淡淡地说,他太了解眼前这个满嘴胡话的少年了,当年带本科生时,谢耀如就是他最头疼的那个学生。

       “什么都瞒不过您啊!”谢耀如失望地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我的想法,不过敌方从者出现在金融中心附近这件事是真的。李德邦认为,这是敌方的障眼法,他们是想利用可以在空间内快速行动的英灵引起我们的注意,促使我们把防守重心转移到金融中心本身,而忽略对其他地方的部署,这样他们就能找到分散在这座城市各个角落的御主们,进行逐个击杀。”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金融中心?”薛兴林问道,谢耀如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本想把李德邦的想法作为自己的想法坦白给薛兴林,这样没准还能获得薛兴林的赞赏,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小心思被薛兴林看得一清二楚。

       “得了吧,德荟校区是处于保护下的区域,他们不敢动手。”

       “您这可就不够谨慎了,鬼知道那个贺栓会采取什么样的越界手段呢?直接破坏规则也不是不可能。”

       “你挺了解贺栓啊。”

       “也不能算了解吧,只是从其它御主或从者的口中听说过,感觉是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谢耀如说道,其实他对贺栓这个人的所有印象基本都来自于付妍的描述。

       “贺栓不会在德荟校区胡作非为的,”薛兴林的脸上似笑非笑,谢耀如很少看到过他摆出这副表情,“单从一面去判断一个人是很狭隘的,更何况你还是从别人的描述中了解的。”

       “那您如何看待贺栓这个人呢?”

       “我不好评价。你能观测出他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那必定无法观测出他身上其他的特质。因为人是动态的人,你观测的只是静态的切片,当你选择观测他的一瞬间,观测行为本身就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意义,他的形象就已经坍塌了。”薛兴林说道,他似乎很享受自己富有学理性的说辞,但谢耀如却听得一头雾水。

       “臭小子,看你那一脸茫然的样子,海森堡的‘测不准定理’又全部还给我了是吧?”薛兴林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失望,他难得找到一个把量子力学同宏观世界结合起来描述的角度,但谢耀如却无法理解他的话语,这就是对理工人为数不多的浪漫情调最大的浪费。

 

       灯光如深冬的白雪般绽放在舞台之上,身穿雪白礼服的舞者在舞台中央缓缓起舞。舞者随着音乐的奏鸣伸展着双臂,如同天鹅舒展起自己洁白无瑕的羽翼。舞者白玉一般温润的脸庞上点缀着一抹朱唇,淡粉色的眼影延伸着如星河般璀璨的双眼。略带忧郁的神色仿佛在诉说着悲情的故事,优雅婀娜的身姿在圣洁的灯光下轻轻摇曳,如同雨珠敲打着夏荷,淡雅之中透露出一丝摄魂勾魄的妖艳。

       低沉婉转的音乐戛然而止,洁白的灯光变为阴森的紫色,舞者的动作也随之停止。舞台后侧的帷幕慢慢被拉开,被云雾缭绕的天穹出现在舞者的视线之中。一道浮空的台阶从缭绕的云雾中浮现,台阶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深渊。舞者轻轻挑起礼服的裙摆,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朝着台阶的顶端那一抹神圣的光芒迈进,可每当舞者感觉自己靠近那道光芒之时,新的台阶就会从虚无缥缈的云雾中继续出现,光芒也逐渐被云雾所笼罩,那道光芒就像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楼,捉弄着舞者无比纯粹的内心。

       远方的天际出现一道紫黑色的光芒,它如同闪电般扩散,仿佛在洁白的苍穹之上撕裂出一道道恐怖的裂痕。舞者慌忙地回头望去,白色的深渊已被染成了骇人的紫黑色,强大的压迫感令她感到呼吸困难。身后被她踏足过的台阶尽数破碎为尘屑,尽数沉入深渊之下。她感受到了内心深处的恐惧,急忙往台阶上方奔跑,但礼服限制住了她的行动,她被礼服的裙摆绊倒,摔在了台阶上。透过昏沉的瞳孔,舞者看到台阶顶端的光芒逐渐暗淡,缓缓被混沌般的紫黑色所覆盖。

       整个世界如同脆弱的玻璃,突然裂成无数道碎片。缥缈的幻境瞬间破碎成空洞的现实。

       余椿樟系上皮带,然后给自己点了支烟,他手背上的令咒只剩下最后一道,形状就像一枚弯刀。一旁刘芷君环抱着双腿,蜷缩着躺在沙发上,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被撕扯出数道裂痕的黑色衬衫就像一块破布粗糙地盖在刘芷君的身上,她的脸庞上依稀留有两道泪痕。她原本坚强而纯净的内心就像她褴褛的衣裳一样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没想到,你的内心居然是这个样子,”余椿樟缓缓吐出一团烟雾,他的语气变得平静,疯狂的情欲从他的身上渐渐散去。刚才与刘芷君的身体交合的过程中,激涌的欲望令余椿樟的思绪进入迷离的状态,使他短暂地进入了刘芷君心中的内景,那段神圣的歌舞宛如虔诚的祷告,在他的脑海中迟迟无法散去,“你真是个从里到外都在装纯洁的骚货。”

       刘芷君没有回应,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反驳余椿樟的话语,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把所有的罪恶与污浊全部射进了她的身体,无论她怎样否认,都无法抹去她身上的污点。圣杯战争,原本是刘芷君为追求圣洁身躯而选择的道路,可现在,这条道路却将她引向了肮脏恶臭的死穴。她的自尊、她的信仰,都在余椿樟卑鄙的蹂躏下荡然无存。

       “每个人都是有污点的,世界上不存在纯洁无瑕的人。你也不必因为身上的污点而自怨自艾。”余椿樟说道,刚才他所做的一切仿佛已被他抛在脑后。

       可我的污点,是你赐予的。我的身体已经被毁掉了,是被你亲手毁掉的,你为什么还能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刘芷君心想,她用布满伤痕的内心对余椿樟进行抗议。她轻声呜咽着,悲泣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行了,别摆出这种怨妇的样子,拿出点精气神来,”余椿樟对刘芷君摆出一副鄙夷的神色,并掐灭了燃烧至半根食指长的烟头,“今晚帮我办点事,这是我交付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之后,我们就解除主从协议,到时候,你想退出这场战争,还是找其它御主签订协议,我都不管你了。”

       看到刘芷君没有半点回应的态度,余椿樟这次没有选择发怒,他走到刘芷君的身前,轻轻抚摸着她柔滑而芬香的秀发。

       “这个解脱的机会,希望你能够好好把握。”余椿樟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随后便从地上捡起了刚刚脱下的大衣和棉毛衫。

       解脱?我已经死在了被罪恶所搭建的桎梏之中,所谓解脱,不过是未来虚伪的自己在逃避着肮脏浑浊的过去。刘芷君心中默念,新生的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刘芷君闭上双眼,叶沁雯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叶沁雯朝着她挥手,然后转身跑开,白色风衣随着清风飘扬舞动。唯有和这个白月光一般的女孩在一起时,刘芷君才能感受到灵魂的慰藉。可现在,身陷淤泥之中的刘芷君一无所有。

       阳光从透着一道口子的窗帘中照射进来,弥漫在空气中的烟雾与尘芥在那一簇格外刺眼的光芒下悠然地飞舞着。

 

       H市工业大学,潮峰校区。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车程,贺栓回到了工大,踏进了可以同从者隔空交谈的魔术引导范围之内,这是他距离上次战斗之后第一次回到工大的校园。虽然今天是工作日,但是车流量的高峰时段早已过去,所以路上并没有堵车。贺栓在车上一直听着H市的新闻电台,电台报道了今晚主城区的全明星演唱会预热,晚上主城区附近的车流必定会拥堵至极。

       贺栓将车停在了郁翠楼的地下车库里,这是人文学院与传媒学院的地下车库。上次与assassin一战中,仁怡楼的地下车库遭到了部分损毁,而archer的时光回溯宝具施法范围并没有影响到仁怡楼的车库,校后勤部的工人也全部放假回乡,仁怡楼的车库便无人修补。

       贺栓离开地下车库后,迈着大步走进阴暗的钟楼,门外耀眼的午后阳光让他感到很不适应——自从H市入冬以来,贺栓很少能看到如此明媚的阳光。贺栓来到了四楼,轻轻推开图书室虚掩的木门。图书室内,尹莜、长川隆和另外一位男子正在交谈。看到贺栓进来后,三人都向他微笑致意。

       “Rider也在啊。还有你,”贺栓把目光移到那名男子身上,“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刚从市水利局回来就发现我的办公室塌方了,也没人修理,于是就来钟楼待一会儿,顺便和优秀的从者们聊聊天,贺书记不会不允许吧?”男人微笑道,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颜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柔。男人带着一副黑宽边眼镜,梳着整齐的三七分头,俨然一副民国时期学者的气息。男人名为杨锋,是公管学院公共管理系的副教授,也是公管学院执行部的第二把手。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的办公室在三楼,就只有你比较特立独行。”贺栓说道。几天前,贺栓与未知身份的敌人在仁怡楼三楼进行了短暂的交火,对方使用了攻击性极强的爆炸魔术将仁怡楼三楼大走廊附近的教室和办公室全数摧毁,那时仁怡楼的所有教师和工作人员已被提前疏散,杨锋也在外考察。贺栓直到今日还没有去请人修理仁怡楼,那也算是一个大工程,花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修好。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介意我打断你们的交谈吗?”贺栓问道。

       “不过在聊些最新的政策而已,咱们的学生对这些东西还是有独到的见解的。”杨锋操着一口相当标准的普通话回答着贺栓的问题。他刚才确实是在和长川隆与尹莜聊数字政府的相关政策,长川隆对政策的解读比较老道,但也带着明显的知识杂糅,他喜欢从他的满腹经纶中拎出各种社会学、心理学理论以及一些诗词歌赋来描述干燥无味的行政过程。尹莜的知识储备也很丰富,但她关注的是最新的政策动态以及社会层面的直接影响,政策的深层次解读并非新闻工作者的职责。长川隆对数字政府最新的“交通雷达”项目发表了滔滔不绝的看法,可以算得上是一篇花哨的演讲。虽然这些辞藻对于杨锋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营养,但杨锋还是很乐意看到自信的学生表达自己的看法,毕竟长川隆是杨锋亲自挑选出的参战人选,杨锋也算是与长川隆相对应的执行御主。

       “那我就先打断了,”贺栓说完,把眼光移至尹莜身上,“Writer,把最新动态汇报一下。”

       “是,御主,”尹莜回答道,“就在中午的时候,我发现了敌方阵营从者dancer离开了金融中心,独自前往万安区。”

       “她去了之前停留过的那个地方吗?”

       “是的。她停留的时间大概是一个小时左右,现在已经离开了万安区,正在朝着新城区快速移动。”

       “看来是打算返回金融中心?”贺栓自言自语道,他原本以为万安区就是dancer和她御主余椿樟的居所。三天以来,贺栓去万安区的天鹅塘附近蹲守过一段时间,但并未发现余椿樟的身影,他一度认为这只是dancer在剧院一战后短暂驻足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研究价值,此刻尹莜监测出的最新动态重新让他拾起了这个观点。余椿樟就像一条狡猾的狐狸,他心怀鬼胎,不愿与金融中心那群人待在一起,同时又谨慎过人,从不在任何地方停留很久,时刻都在转移自己的阵地。而dancer连续两次出现在万安区,为贺栓搜寻余椿樟的计划添上了一点眉目。

       “Assassin的行踪依旧无法监测吗?”贺栓向尹莜发问。Assassin这名从者令他十分好奇,上次交手之后,他和华雪都忘记了assassin的外貌,贺栓怀疑这种迫使对手遗忘的能力是assassin携带的固有技能。

       尹莜摇了摇头,她也无从得知assassin的行踪。虽然尹莜和assassin当面见过一次,但尹莜也完全忘记了assassin的任何身份信息,一旦失去了对敌人的记忆,全景监狱就无法触发监视的效果。尹莜对于当晚与assassin谈话内容的记忆也变得模糊,当时她为了保险起见,是以“客我”的姿态与assassin交谈的,“客我”虽然与本体共通,但是记忆与思想的传达都需要经过一层无形的把关系统,这使她更加难以捕捉当时零碎的谈话内容。

       “Writer,麻烦你了,一定要对dancer的行踪进行实时监测,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贺栓说着便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部手机,交到尹莜手中,“你应该会用吧,圣杯不至于剥夺你们使用电子设备的能力。”

       尹莜愣了一会儿,随后便接过了贺栓给她的手机。自从被圣杯召唤之后,她就一直待在钟楼魔法阵范围内,根本没有想过使用电子设备去和外界进行社交。圣杯在赐予她“writer”这一身份的同时,也把她作为人类的一些世俗念想给过滤掉了,将她塑造得越来越像一名正统的魔术师。

       “杨锋,你和writer继续聊吧。Rider和我走,我们出去一趟。”贺栓说道,长川隆露出了吃惊的眼神。贺栓之前一直都不让他执行任务,只是因为他的行动容易暴露,但现在,贺栓却主动让他帮忙,属实令长川隆意想不到。

       “乐意为您效劳。”长川隆黑框眼镜后的一双大眼睛瞪得如同灯泡,他的两侧脸颊微微隆起,在嘴角挤出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

 

       H市,主城区,湖滨广场。

       冬日的黑夜,降临得格外迅速。八点未至,整片天空就被染上了黑沉沉的颜色。湖滨广场的地标建筑——国金大厦的灯光已经亮起,远处望去就像一盏伫立在黑夜中的火烛。二十年前,国金大厦曾是H市的广播电视总台,在楼房低矮的老城区显得鹤立鸡群。在H市老城改造计划执行之后,它被改造成了豪华气派的商务综合楼,入主国金大厦的企业都是各行业的领头羊,享有最奢华最高档的商务配套设施。国金大厦在改造之后规模增加了15层,35层以上部分被建成了观光塔,作为城市地标景点开放给前来一览城市风光的游客们。国金大厦与二十年前一样仍然是H市主城区最高的建筑,但如今它的周围却变成了恢宏的湖滨广场和繁华的商业综合体,绚丽的灯光与拥挤的人潮无不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繁荣前景。

       国金大厦的观光塔顶层是欣赏H市主城区市景的最佳平台。主城区与金融中心所在的新城区不同,虽然经过了几次翻修,但是仍保留着几分古典的气息,一些七八层左右的老居民楼依旧穿插在主城区的各个角落。到了晚上,临东湖畔的街灯,湖上的游船散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美食街与地摊小铺也开始热闹起来,为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增添了几分烟火味。

       余椿樟站在观光塔的露天平台上,迎面吹来的强风使他难以用打火机点燃烟头。余椿樟望着国金大厦前方的湖滨广场,广场上的人潮已经开始聚集,荧光棒与应援灯牌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成为了一枚枚跃动的光点。无数的车流从城市四面八方的各条马路上涌来,车灯在马路上连接成了耀眼夺目的光带。全明星演唱会八点开始,届时电视台将会有现场直播,H市乃至全国各地的狂热粉丝们已纷纷涌入湖滨广场,只为现场感受演唱会的震撼氛围。

       “这么多人,应该够你用了吧。”余椿樟转过脑袋,话语中带着冷笑。

       “我反对你的行为,”刘芷君站在观光塔的阴影里说道,她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色,“你的所作所为令我感到恶心。”

       “但你为了自由与使命,还是会选择帮助我,完成我的计划。”余椿樟并不在乎刘芷君的反应,毕竟之前用令咒对她施加了“君命必从”的指令,即使她内心表示抗拒,但身体依然会对他的话表示听从。

       刘芷君无语凝噎,冷风无情地割裂她的脸庞,被风吹乱的发丝拂过眼角,捎走了她的几滴泪珠,随风消散在深沉的夜景中。余椿樟给她下达的最后一个任务就像一把刺入她内心的利刃:她将要在余椿樟的指示下,再次发动“献祭之舞”,将沾满鲜血的枪尖对准前来观赏演出的群众。

       献祭之舞是一种能够从普通人身上汲取魔力供施法者使用的技能,它汲取魔力的效能是渐进的,容易被魔术敏感度高的目标所察觉,因此这个技能对英灵的效果并不显著,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它就像缓毒,在人们无法察觉之际进入血液,慢慢将他们侵蚀成一具枯骨。在剧院时,为了给余椿樟的交易行为提供安全保障,刘芷君对舞厅的观众们使用了献祭之舞,中途被欧锐噶和马子蒂所打断,因此观众们并没有受到生命威胁,只是元气流失过多陷入昏迷。刘芷君当时并没有打算夺走舞厅里那些普通观众的性命,汲取他们身上的魔力令刘芷君感觉到罪恶,她把观众当做追随善与美的信徒,但余椿樟的指令却迫使她将这些美好的愿想亲手撕碎。

       “御主,你真的很卑鄙。”刘芷君说道,她非常想用凶狠的话语表达对余椿樟的唾弃,但此刻她的语气中只剩下软弱与无力。

       “我从不否认卑鄙,我本来就不是自诩高尚的人。”余椿樟笑道,刘芷君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对她的讽刺。

       “开始仪式吧。”余椿樟说道,他的魔术结界已经搭建完成,接下来需要借助刘芷君的力量来为它点睛——确切地说,是借助广场上这些群众的力量。

       献祭之舞发动,但广场上的观众们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他们沉浸在音乐的狂潮中,完全无法意识到危机的来临。这次计划是余椿樟的冒险尝试,他虽然无法得知伊莱家族刻痕魔术的全貌,但经过先前与伊莱短暂的交流,他大致知晓了刻痕魔术的生效机理,事先制作出了作为魔术种子的半成品——一枚包裹着魔力的宝石,接下来就是尝试通过刘芷君特有的手段将这些种子植入普通人的身体,对魔术的想象力与敏感度促使他做出这个赌注般的决定。

       刘芷君开始释放宝具Srjan Ka Nrty(重塑森罗的足尖),上演着象征创造的治愈之舞,舞蹈的范围覆盖至广场上的全部观众。刘芷君汲取了观众们的魔力,将宝具释放范围扩大,又反过来影响着作为她魔力来源的观众们。余椿樟将宝石捏碎,宝石中的魔力被刘芷君的宝具所吸收,沉寂的魔力随着新生之舞在人群中肆意复苏。

       Brahma Nrty(梵天之舞),是宝具Srjan Ka Nrty(重塑森罗的足尖)的表现形式之一,其意为“创造与新生”,具有治愈与复苏的效能。利用这种舞蹈让魔术种子在人群中复苏并生长,从而达到类似刻痕魔术的效果,这是余椿樟作为魔术天才所制作的最伟大的艺术品。

       “你说,现在的人啊,为什么都喜欢这种浮躁的艺术?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文化内涵,却能在当今社会生根发芽。”余椿樟感叹道,广场上,男团歌手们正在演出当红舞曲《On》,嘈杂的乐声反复涌入他的耳畔。

       “因为你对待艺术没有任何的包容之心,”刘芷君回应道,她的声音在风中颤抖,但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你对待人也是一样。”

       余椿樟冷笑一声,他刚想反驳刘芷君的观点,但是远处天际隐约浮现的一道巨影打断了他的思绪。

       “准备迎击!”余椿樟喊道,他躲进了观光塔的内部。巨影朝着他所在的位置靠近,令余椿樟能够看清它的全貌,那是一条身长数十米的银色巨龙,撑开双翼后甚至遮挡住了漆黑的天幕。巨龙围绕着国金大厦上空快速盘旋,腾飞的长尾击中了观光塔的尖顶,钢架瞬间往内凹陷,玻璃全部被震碎。余椿樟慌忙闪躲,以防被玻璃渣所伤,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飞翔的怪物。

       贺栓紧握住巨龙额上的骨刺,以防被高速飞驰的巨龙甩出去。作为人类,他自然无法驯服这条迅猛的飞龙,在龙背上保持平衡都算是一件难事,但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大胆的尝试。长川隆最开始听到贺栓这个请求时也感到不可思议,人类在不携带任何防护器具的前提下贸然乘坐飞龙是相当危险的行为,但这也是贺栓前往主城区的唯一手段。

       贺栓傍晚时分与长川隆一起来到天鹅塘,定位了余椿樟的暂时居所并直接闯入,虽然没有发现余椿樟的人影,但经过一番搜查,贺栓在屋内找到了部分遗留的的魔术手稿。手稿上记载了余椿樟无数次失败的试验,但贺栓也大致推测出了余椿樟将刻痕魔术植入人体的疯狂念想。

       就在不久前,贺栓收到了尹莜从手机上发来的消息,敌方从者dancer出现在主城区的湖滨广场,但那时天色已晚,四面八方涌来的车流已经将主城区的各条街道堵的水泄不通,贺栓不得已才做出了与长川隆一起骑乘飞龙前往湖滨广场的决定。漆黑的天空恰好能为巨龙的身躯提供天然的掩护,避免它出现在普通人类的视野中。

       “目标在观光塔内,从者在塔外,”贺栓努力提高自己说话的音量,洪亮的嗓音在风声中被稀释成轻语,“靠近一点,你和从者周旋,为我争取时间!”

       巨龙在短暂飞离观光塔后突然回头,以一种四十五度俯冲的姿态朝着观光塔冲撞。失去了玻璃窗的阻挡,余椿樟可以看到巨龙愈加清晰的金色瞳孔,他的内心陷入了恐惧。此时他已完全暴露在了巨龙眼前,巨龙只需要轻轻吐息就能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消。

       但巨龙突然改变了飞行方向,庞大的身躯比余椿樟想象中敏捷。巨龙狰狞的脸庞消失在余椿樟的视野里,只留下银色长尾在窗外挥动。此时巨龙背上的贺栓松开紧握骨刺的左手,失重感瞬间覆盖住他的全身。贺栓竭力维持住平衡,在巨龙的身躯上朝着尾部的方向跑动,他沿着巨龙的尾巴向下滑落,将它当做扭动的滑梯。贺栓在抵达尾巴的尖端时纵身一跃,从空中直接跳进了观光塔内,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立刻站起身,找回了平衡的感觉。

       贺栓从腰间拔出手枪,为了在巨龙尾部跳跃时减少身上的重量,他并没有携带步枪包,此时手枪成为了他除了魔术以外最顺手的武器。宽敞的观光塔内被黑暗所笼罩,方才巨龙的撞击损坏了这一层楼的电力系统,因此贺栓必须在黑暗中与对手交战,双方接下来的每一次行动都将成为险棋。

       余椿樟刚才看到了从巨龙身上跳下的贺栓,他不禁感叹,工大竟然有这种亡命之徒。余椿樟此刻正躲在纪念品小铺的柜台后方,不敢轻举妄动,他深知论格斗技巧完全不是贺栓的对手,现在必须得保证自己的位置不被对方察觉,靠魔术手段才有取胜的可能。双方此时同属于暗处,但观光塔外的白炽灯和航空障碍灯依然能为塔内提供一些细微的照明,走进被照亮的区域就相当于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样就会遭到暗处敌人的伏击。逼迫对方离开暗处,走到照明区域暴露位置成为两人共同的战略打算。

       余椿樟把手放在柜台上,临时的魔术回路瞬间布满了柜台,并从柜台上蔓延到后方的地面。余椿樟操控着魔术回路的延伸方向,同时释放出毒雾魔术,毒雾沿着魔术回路向后方蔓延。余椿樟想借助这种手段,压缩贺栓的活动空间,将他从暗处逼出来。与被称为“行刑官”的贺栓不同,余椿樟在工大的外号为“创造者”,他能够将魔术回路暂时植入非生命体,将所有东西都化为魔术造物。余椿樟对伊莱家族的刻痕魔术兴趣极高,也是因为他本身习得相似的魔术。虽然这种魔术能力与英灵的“附魔”比起来如同小巫见大巫,但是在人类魔术中算得上是佼佼者。

       余椿樟紧盯着被灯光照亮的区域,渴望发现贺栓的身影,但映入他眼帘的只有一颗飞驰的子弹。子弹打在余椿樟脸庞左侧的柜台上,瞬间将玻璃击成碎块,玻璃碎片划伤了余椿樟的脸和手掌。余椿樟紧咬牙关,他不能发出声响,以免暴露位置,尽管他的脸上已经布满血迹。余椿樟立刻领会了贺栓的应对行动,他原本想通过毒气将贺栓逼入照明区域,但这个疯子丝毫没有躲避毒气的意图,他直接冲入毒气之中寻找毒气的发散源头,并果断开枪。幸亏这一枪只是一种试探性判断,不然被打碎的可能不是玻璃,而是自己的脑袋。

       贺栓将斗篷似的黑色外衣取下,当作旗帜挥舞,产生的螺旋状风压驱散了蔓延在空气中的毒雾,但仍有少量毒气被他所吸收。贺栓了解这种魔术,它所包含的并非猛毒,正统的魔术师不会被允许学习高危魔术。微量吸入这种毒气并不会立即致死,但它会麻痹神经,让人逐渐失去意识,能够满足一个人“安乐死”的愿望。

       地上突然出现几枚微小的弹珠,朝着贺栓所在的位置滚动。贺栓意识到危机,向后方移动。弹珠突然接连爆炸,在观光塔内形成了一道地雷阵。刚才观光塔的结构被巨龙所破坏,整体往贺栓所在的方向微微倾斜,这种轻微的结构变动不会影响贺栓的行动,但对于这些弹珠而言却是质变。越来越多的弹珠沿着倾斜的地面悉数朝着贺栓滚动,用不了多久他的所有活动空间就会被毁灭。贺栓朝着塔外的灯连开数枪,灯泡被击碎,最后一缕亮光也在塔内消散。贺栓没有任何犹豫,朝着被震碎的玻璃窗跑动,奋力一跃离开了观光塔内厅,就在他跳出玻璃窗的后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长川隆从巨龙身上跳下,站在观光塔外的露天平台上与刘芷君双目对峙,他朝着刘芷君轻轻鞠了个躬。刘芷君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微胖男人身上满溢的魔术威压,这种恐怖的压制力和在工大作战时的archer如出一辙。刘芷君开启Indra Nrty(因陀罗之舞),慢慢将雷障布满整个平台,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独自迎战马子蒂和欧锐噶的时候她都没有感到丝毫的紧张,但面对长川隆时,她完全没有任何能够击败对手的自信。此时身边没有海豪和李德邦的援助,她不知道能在长川隆的手下能撑多久。

       “那我就不客气了哦。”长川隆用格外温柔的语调说道,他的笑容显得友善而憨厚,但下一刻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强大的魔术气场萦绕在他的四周。长川隆手持光剑,朝着刘芷君奔袭而来,他的身躯撕裂了雷障与强风,与它们摩擦产生剧烈的声响,宛如巨龙的嘶吼。刘芷君早有准备,她用一记漂亮的空翻躲过了长川隆的近身劈砍,稳稳落在在平台纤细的栏杆上。长川隆的攻击在露天平台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断口。

       刘芷君从来到国金大厦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开启着Astraia Thiratrο(星光舞台),这座大楼已经成为了她的舞台。舞台上的她被赐予了神性以及极高的战斗属性加持,行动笨拙的长川隆自然无法用近身攻击伤到她分毫。星光舞台在赐予刘芷君神性的同时也会抹除舞台上其它单位的神性,此前与她交战的欧锐噶和马子蒂,他们的宝具都受到过神明的祝福,因此在舞台范围内宝具的效能几乎被削减至零。刘芷君纵身飞跃,她的足尖带着闪电的尾迹。她一脚划过长川隆的面庞,踢碎了他的眼镜。

       刘芷君的手中出现两柄短刀,她迅速移身至长川隆的后方,挥舞起的刀光如同两道弧月,正中长川隆的后背。长川隆的外衣被撕裂,露出了赤色的重铠。Sie ist nur Freundin(浴火的龙袍),经过龙血浸润的铠甲,是长川隆的护身宝具,具备极高的防御力与不死性,刚才刘芷君的攻击并不能伤及分毫。

       刘芷君见自己的攻击对长川隆起不到明显的效果,准备拉开位置重新寻找攻击角度,但她感觉到体内的魔术涌动变得缓慢,魔力仿佛被封印了一般。长川隆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开启了“龙威气场”,这是他的固有技能之一,将魔术化为“气”的形式萦绕在他的周围,普通人一旦进入“气”所在的范围,就会被扰乱心智,陷入疯狂;对于具有魔术回路的个体,“气”能将这些魔术回路破坏。长川隆朝身后一剑斩下,刘芷君虽然受到了“气”的影响,星光舞台赐予她的敏捷加持还是让她躲过了这记致命的挥斩,但当她做出闪避的行动之后,却无法快速调整新的进攻姿势,她的下一步行动变得迟缓,以至于能够被长川隆所捕捉。长川隆并没有提起光剑重新挥砍,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消耗很多时间,容易会被刘芷君再次反应过来,他选择一脚飞踹,正中刘芷君柔软的小腹。

       Guten Abend(龙子盛威脚) 宝具释放!

       魔力汇聚在长川隆的脚底,如同一记光炮紧贴着刘芷君的腹部释放。刘芷君的身体被强大的魔力所震退,撞断了平台边缘的栏杆,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洒落在平台上。

       刘芷君用右手紧紧抓住栏杆的断身,没有从平台上直接跌落下去。栏杆尖锐的断口刺进了她的手掌,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手臂。刘芷君用尽力气爬上平台,再次站在长川隆的面前。殷红的血迹横亘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此刻的她,就像一只折翼的天鹅。

       平台上的雷电尽数散去,逐渐被火焰所覆盖。长川隆皱起了眉头,他明白这些火焰并不是普通火元素的造物,它的颜色阴森而诡异,就像燃烧着的血。长川隆读过很多书,他从书上读到过这种外观的火焰,没想到在现实世界居然能亲眼见到——地狱的业火,用于审判堕入地狱的身怀罪孽之人。

       Shiva Nrty(湿婆之舞),是印度传说中毁灭与破坏神湿婆所创立的灭世之舞,也是一种宗教仪式,一旦开启便意味着毁灭的降临。用于审判罪人的业火将化为舞者的身躯,为这个世界奏响毁灭的挽歌。

       长川隆感受到了兴奋,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传说中的仪式,他很想看看湿婆之舞开启时舞者那诡异的舞姿,可惜在Astraia Thiratrο(星光舞台)的加持下,刘芷君无需舞动身姿就能将灭世之舞完全释放。

       火焰染上了两人的身体,随后蔓延至整座观光塔,国金大厦的顶端变成了燃烧着的火海,扭动的业火就像地狱里哭嚎的鬼魂。

       湖滨广场上的人们都被国金大厦顶部的骚动所震撼,人群开始惊慌,很快广场上便陷入了一团乱麻的局面。演唱会被临时中止,但还是有不少记者争相冲入人群之中,想录下这场骚乱的第一手信息。不少看热闹的人纷纷爬上其他的高楼,或者挤在视野开阔的临东湖畔,用手机拍摄国金大厦顶部骇人的火景。

 

       余椿樟没想到贺栓会直接从观光塔里跳出去,但随后他也有了离开塔内的念头。不知何处而来的深红色火焰逐渐将观光塔吞噬,被火焰舔舐的地方立刻化为灰烬。天花板和地面同时塌陷,观光塔的骨架发出“咯吱”的声响。余椿樟径直朝着玻璃窗飞奔,但他在跳出玻璃窗前迟疑了一瞬,脱下自己的大衣朝着窗外用力扔了出去。随着“砰——砰——”两声枪响,余椿樟的大衣被瞬间打穿,大衣里剩下的魔术弹珠被子弹所引爆,在空中爆炸成了橙红色的烟花雨。

       “狗日的贺栓,果然想阴我!”余椿樟大笑道,他在爆炸的间隙中跳出了窗口,看到了蹲伏在地下一层露天走廊外侧的贺栓。身后的火舌如同一支魔爪,只差分毫就能将他吞噬,然而在窗外迎接他的也是致命的枪口。余椿樟朝着贺栓所在的方向射出最后几枚魔术弹珠,贺栓也边跑动移位边朝着在空中的余椿樟开枪射击。但贺栓毕竟是移动相对缓慢的目标,一枚弹珠精准地飞向了他的面门,贺栓无法闪躲,他只能伸手格挡。弹珠在他的双手手掌上爆开,爆炸的震波将贺栓击退数米,狠狠地撞在走廊角落的栏杆上,他的手枪也在爆炸中脱手,掉进国金大厦底部的人群之中。

       余椿樟从空中跌落在走廊上,将走廊上的钢板撞出一道凹痕,腹部涌出的血立刻将凹痕填满。刚才他从楼上跳下的时候,贺栓一枪精准命中了他的右腹,所幸未伤及要害。但余椿樟此时无暇对自己使用治愈魔术,他捂着腹部慢慢走近背靠栏杆的贺栓。

       刚才的撞击中,贺栓的脑袋被撞伤了,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覆盖住他的眼帘,将他眼中的世界染成了红色。贺栓双手的手套都被燃烧出一个大窟窿,这副手套也是魔术造物,帮助他抵御了致命的爆炸,但由于爆点与他的距离太近,爆炸形成的震波也创伤了他的全身。贺栓拼命地睁眼,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任凭血液流进眼结膜。他的左手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在他跳出观光塔时,他朝着自己的左臂开了一枪,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毒素对他神经的麻醉作用,现在左臂的创伤过于严重,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能。

       “公管学院唯一的参战御主,没想到最后死在我这个老骨头手上。你说,这节目效果是不是很足啊?”余椿樟狞笑道,他的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走到贺栓面前,从腰间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贺栓突然怒目圆睁,他右手抓起散落在走廊上的消防水带。刚才的爆炸中,消防器具橱被震碎,里面的消防栓和水带散落了出来。余椿樟露出吃惊的眼神,他没想到贺栓居然还在负隅顽抗,他用匕首朝着贺栓的胸口刺去,但是匕首却从贺栓的身体中径直穿过,他划破的只是一道虚影。

       截影魔术!余椿樟突然意识到了贺栓的手法,付妍曾在战前会议中与他们分享过贺栓惯用的一些魔术技巧,截影魔术正是其中之一。使用者利用魔术在原地创造一个虚影,同时可以短暂隐蔽自己的真身,以达到迷惑敌方的效果。当时众人对于这个技巧型魔术并不在意,余椿樟也没把这种魔术放在心上,他认为这只不过是对“时间停滞”魔术和分身魔术的拙劣模仿。

       原来刚才那家伙坐在墙角一动不动,是因为他正在制作虚影。余椿樟心想,可惜为时已晚,手无利器的贺栓将消防水带在余椿樟的脖子上绑了两圈,然后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纵身跃下,像是从宇宙中坠落的星辰。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消防水带紧紧地勒着余椿樟的脖子,他的眼珠向外凸起,脸庞因窒息而扭曲。

       贺栓,你这个疯子!余椿樟想咒骂,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近乎疯狂地撕扯着缠绕在脖子上的消防水带,将魔术回路植入水带的内部,他想用魔术将整条水带连同末端的贺栓一起摧毁。但是贺栓凭借着重力加速度急速下坠,爆裂般的势能全部灌输至牢固的水带上,将余椿樟的身体一同往后拉扯。余椿樟完全无法稳住重心,也失去了任何的施法空间,他朝着后方倒下,后颈被紧紧地抵在了冰冷的铁制栏杆上,那一刻余椿樟切实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阴寒,他的一切想法都只能作为陪葬的悼词。随着脖子上“咯”地一声叫响,余椿樟停止了挣扎,他的颈骨已经被消防水带所拧断。

       贺栓悬挂在国金大厦外侧,他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贺栓松开握住消防水带的右手,整个身体向下跌落。头顶黑色的天穹距离他看似遥远无比,又仿佛触手可及,他从未以这样的一种奇妙的角度注视黑夜。在贺栓闭上双眼的前一刻,银白色的影子从夜空中浮现,它仿佛一道迅雷,掠过正上方的天际。

 

       燃烧着业火的重击再次命中长川隆的胸口,他的铠甲也被点燃。眼前的刘芷君就像红莲中的圣女,拥有堕世天使般的无上华美,她眼中那一抹令人胆颤的嫣红为她神圣的身躯献上来自地狱的弥撒。她的举手投足都在为世间降下审判,她并非在用业火审判罪恶,而是用它惩罚这个世界。灼热的感觉覆盖住长川隆的身体,他感受到暴怒的业火正在吞噬他的肌肤。

       “可悲又可笑的神明们······”长川隆“哼哼”地笑了一声,他的光剑散发出夺目的金光,形状也发生了改变,化为一支锋利的长矛。长川隆此前就渴望加入战斗,消灭敌人,并获得他想要的一切。可是贺栓迟迟不让他参战,这让他感觉对手的实力相当弱小,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但眼前的刘芷君打消了他这个想法,这个外表软弱内心坚韧的女孩,居然能逼他使用出那枚用来抹杀神明的宝具。虽然贺栓不允许他将这一宝具真名解放,但长川隆并不想面对失败,他也希望能像贺栓一样,不择手段取得最终的胜利。

       “Materialismus(以真理否定神明)。”长川隆吟诵着德语祷词,他如同深山古寺里的晨钟,在悠悠梵呗的萦绕下格外地庄严肃穆。长矛尖端散发出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在黑色的天幕中创造出一个金色的漩涡。

       刘芷君呆滞住了,她眼中的世界被金光所覆盖,遍地的业火瞬间被熄灭,与之一同被消灭的,还有她此前释放的Astraia Thiratrο(星光舞台)。拥有星神阿思翠亚祝福的舞台,在长川隆的宝具面前如同被轻易捏碎的尘芥。

       长川隆及时解除了宝具释放,以免造成更大范围的破坏。他移步至刘芷君面前,后者已经失去了反抗的余力。长川隆一把掐住刘芷君的脖子,将她推向露天平台的边缘。栏杆已经被尽数损毁,刘芷君感受到了悬空的双脚下无底的深渊——和内心中的场景别无二致。

       “停下,rider!”风中传来熟悉的叫喊声。贺栓身骑银龙,重新上升到观光塔外侧。刚才在他坠落的途中,这条银色巨龙及时出现,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挽救了他的性命,他也得以在巨龙背上对自己使用治愈魔术。这次挽救行为无疑使巨龙出现在了普通人的视野里,但贺栓顾不了那么多,此刻他想做的,只有阻止长川隆的杀伐。但长川隆在听见他的呼喊后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图。刘芷君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她的生命对于长川隆来说就像一只脆弱的蝼蚁。

       “我命令你,停下!”贺栓用尽力气嘶吼,他从未如此失态。但是他明白,阻止长川隆逐渐疯狂的行为是他的义务。贺栓手臂上的令咒亮起猩红的光芒,长川隆身上的魔力逐渐散去,他松开了手,将奄奄一息的刘芷君放在了地上。

       贺栓松了口气,擦去了满额的汗珠。他从巨龙的背脊跳跃到露天平台上,朝着长川隆和刘芷君走近。他们周围的火焰逐渐散去,国金大厦之上只剩下残留一半的露天平台,整座观光塔都已被业火烧成了废墟。

       刘芷君猛烈地咳嗽,随后抬起头,透过朦胧的双眼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贺栓。

       “Dancer,我是公管的御主,我们见过一次的。”贺栓平静地说道。

       “你是······公管的御主?”刘芷君捂着疼痛的脑袋,窒息的感觉还没有缓解,她用昏胀的大脑搜寻着此前的记忆,而贺栓只是微微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贺栓问道。

       “刘芷君。”

       “芷君······很不错的名字,”贺栓咀嚼着这两个字,“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芷’和‘君’都是高洁正直的字眼,我想,你的为人处世应该也无愧这个名字。”

       “恕我难以承认。”刘芷君回答道,她知道自己被玷污的身体、自己在余椿樟命令下的所作所为,都已经配不上所谓的“高洁”与“正直”。

       “你的御主已经死了,”贺栓说道,他盯着刘芷君的眼睛,但无法从她的双眸中读出任何悲伤或喜悦,只有无限的麻木,“你愿意和我重新缔结契约吗?你可以选择以公管阵营从者的身份继续战争,这样还有实现愿望的机会。”

       “不必了,”刘芷君回答道,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我已经失去了对圣杯的渴望,离开这场战争对我来说才算是解脱。”

       贺栓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英灵失去对圣杯的渴望,这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他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位花季女孩究竟经历过何种苦痛,以致于失去自己心中的信仰。刘芷君也不想向贺栓多作解释,她明白,其他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她心中的悲愤。一个人拥有梦想其实是一个无比简单而纯粹的过程,然而将它摧毁也只需要一瞬间。圣洁的世界一旦被染上污点,那么这整个世界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

       “芷君,你能告诉我assassin的真名吗?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贺栓问道,但他根本就没打算从刘芷君口中得到答案。贺栓能从心底感受到,这个女孩不可能会出卖自己的队友,这种行为必定会违背她心中奉为圭臬的圣洁。

       刘芷君轻轻地摇了摇头,并朝着贺栓绽放出真诚的微笑。

       “谢谢你,公管的御主,你是个很好的人。”刘芷君微笑着说,她的笑容仿佛纯洁美丽的空谷幽兰。贺栓苦笑一声,他从未被人称赞为“好人”,当他选择参加圣杯战争的那一刻起,“好人”这个头衔就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

       刘芷君缓缓站起身,朝着露天平台的边缘走去,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摄像机的视野之中。她挥动双臂,轻踮足尖,在平台上起舞,一抹浅浅的忧愁流转于她的凝眸之间。纤秾合度的身姿恰似出水白莲,清扬飘逸的舞步宛若流风回雪。由于失去了魔力的加持,她的身体开始消散,无数闪耀的星屑随着她的身体一同舞动,就像散落的白羽拥簇着展翅的天鹅。这是她最后的愿望:在世人面前献上她的舞姿。虽然没有到达她理想的彼岸,但是此刻仅存的美好已经成为了她心中最为神圣的追求。

       “贺老师,您为什么要浪费这道令咒呢?她不可能与我们为伍的,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长川隆无奈地问道,他还是无法理解贺栓为何阻止他对刘芷君的处决。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有存在价值的,它们不应该被毁灭。我们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摧毁它们的权力。”贺栓缓慢地说道,他望着刘芷君在晚风中独自飘零的身影,怅惘的情绪瞬间涌上他的心头。离开家人时,他没有感到难过;多年以前亲手为恩师送葬时,他也没有感到难过,任何有关“悲伤”“失落”的情绪都已经被他埋在了心底最深处的角落,但此时,这种多年未有的感觉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也感到几分迷离。或许,当一个人亲眼目睹世间的美好消散之后,他大概也会有忧伤的感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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