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阿里曼:死亡神谕(二)

黑月高悬于疯狂的粼波之上,玻璃般光滑的表面折射出腐坏的虹膜。它所环绕的行星隐于其后,巨大而苍白,有如带翳的障目,正从烂泥里仰望。自然法则早已从此遁形,我们已经进入了恐惧之眼的深处,来到了存在于此岸与彼岸、现界与幻界之间那模糊的边界上。
我们的舰队在抵达时并不算是脱离了亚空间,已经没有可供我们返回的现实了。西考拉克斯号和伴随它的掠尸者只是在以太的潮汐中滑过了一个无形的边界。当我们的舰队在其周围归于静寂的时候,黑月始终注视着我们。
至少有一百艘船,每一艘都彼此不同,每一艘都带有被恐惧之眼荼毒的烙印。噩梦般的几何形状覆盖了它们曾经的结构,带有环齿的炮口对着虚空咆哮不止。一些船体上带着天蓝色的银饰,而另一些则有着白骨和湿金制成的雕塑。它们都在黑月那被亚空间扭曲了的轨道上巡游,看起来就像是来自一片毒海的病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确实就是它们本来的模样。
它们有足够的火力能摧毁一颗行星,但是这种力量在亚空间的阴影中仅仅聊胜于无。此乃吾等之领域,由悖论与万变的可能性组成,此乃巫术领域。
+它在等待我们。+
我将视线从悬浮着的水晶球上收回,有人自武装炮艇那敞开舱门旁的烟雾蒸腾中显形。阿斯特罗斯(Astraeos),阿里曼收养的混种战斗灵能者,对我们而言毫无用处,就站在我的身后。他直率的脸上显现出既痛苦又沉重的表情。
+我们曾经来过这里,+他再次传送道,+有什么正等着我们,彼时彼刻,一如此时此刻。+
+我从没意识到你的灵魂如此富有诗意。+送毕,我转身离开。
不过他是对的,确实有什么正等着我们。我能感觉到,很可能每艘船上的每个灵魂都能感觉到,即使他们无法理解。我的皮肤在甲胄里变得粘腻,刍物的甜气在我的舌尖上游走。如果不是出于万全的防备而多次护住了自己,可能情况还会更糟。
纹有七百二十九条血咒的鞣制人皮如同羽毛一样挂在我的身上,随着我的移动沙沙作响。每创造一个结界就会有一个凡人因此而死,但这只是微乎其微的代价。如果没有这些结界,我可能会感觉到眼睛里有昆虫破体而出,或者刀锋颤抖着划过我的舌尖。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抑制住来自彼方的触碰,但我也有我的方法。阿里曼不喜欢它们,当然也不反对我使用它们。
我想知道阿斯特罗斯是怎么应付的,虽然他可能根本就没应付。或许这正是他看起来正努力抑制住自己不当场爆炸的原因,我希望如此。
+他所请求你的——+阿斯特罗斯开了话头。
+是他对我的命令,+我纠正了他,+阿里曼没有请求我,他是一名领主,而领主乐见自己的意志被别人执行,他们从不请求。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就只意味着他们感觉天鹅绒绸带比铁锁链更可靠。+
+他请求你做的事情,+他发送道,他的厌恶有如血液般流过我们之间的精神通路,+很......卑鄙。+
我可能在扭曲的青铜面甲后发出了微笑。+是的,确实。这就是为什么这桩差事落在我的肩上。他认为一些必要之恶让别人去做也很令他不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在使用一切手段达成目的的路上有一丝犹豫,他从不犹豫。甚至在他的这一特点谋杀了我们的军团之前就已经如此。+我再次微笑,并把这幅图景传给阿斯特罗斯。+你可曾真正注意过他?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在那高举着的指路明灯之下,他灵魂的所有阴暗都与他结伴而行。+
+你......+
+我对于我的技艺令你如此不快而感到讶异。因为毕竟,我从你的灵魂中探知到了倒刺与针脚,它们意味着什么呢?+震惊从他的身上发散出来,使他的亚空间投影变得阴暗,尝起来无比可口。+告诉我,是你把这个东西绑定到了你的身上,还是你也绑定到了它的身上?前者十分危险,后者则蠢得可爱。+
他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努力地尝试着杀死我了,我从他的心中看到了这溃烂的念头。+是的,它已经拥有了你的一部分,不是吗。告诉我,它夺走了你多少的灵魂?请告诉我你知道这答案?+我说道。
他的手移到了腰间的剑上,意志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咆哮挣脱了束缚。我错开一步,他则踏步上前,他的怒火点燃了剑锋。我承认我很惊讶,他的意志很强大,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他意志的力量宛如狂怒的雪崩。我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护盾并将其变成了现实,但还是慢了,太慢太慢了。我是一个学者型的战士,尤其熟知那些在亚空间深处洄游的生物,它们通常被称为恶魔。召唤它们、约束他们、吩咐它们,只要假以时日,我可以摧毁整个文明。阿斯特罗斯并不是一个老练的杀手,但是一记锤击不会因其驽钝而不能杀死你。
+兄弟们!+
阿里曼的灵能传讯在亚空间中几乎是一种身体接触。责备、恳求与懊悔都融进了这一个词里。这足以耗尽我的注意力并使我后退一步。阿斯特罗斯则死一般地停止了,他力量的光晕如同被浇灭的火焰。他后退一步,剑锋闪烁着寒芒。
阿里曼穿过停靠区的机库甲板向我们走来。红字紧随着他,两条蓝金色铠甲组成的线列步调如一。
+阿里曼,+我歪着头发送道。正如我所说过的,展示软弱无异于招致奴役或者背叛,而过度顺从正是表现软弱的最佳方式。
阿里曼忽视了我的问候,他连我也一并忽视了。他一人千面,但绝不软弱。
阿斯特罗斯发送了一些我能感觉到却听不清的东西。我注视着阿里曼身侧的另一个人影。
萨纳赫特回应了我的注视。他的动作随意但精确,脸被普罗斯佩罗陷落之后就一直戴着的银色头盔遮挡着。他的双剑离手很近,一把剑柄是豺狼的头,另一把的剑柄是鹰头。除了阿里曼本人之外,这就是另一个我也很不乐意见到还在呼吸的兄弟。
他保持着沉默。至少对此我是很感激的。
+这就是你要带着的所有人?+我问道。+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阿里曼回答道。+你在撒谎,兄弟。+我单独向他发送,+这里的以太过于膨胀,已经要裂开了。你所驯服的变节者(译注:指阿斯特罗斯,他身上的那个猜猜是谁?)是对的,有些东西就在这等着你回来,你不能视而不见。+
阿里曼一言不发,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思绪正在翻涌,他收到了我的传讯。+你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对吗?+
我们静默地登上了炮艇,周围充斥着引擎的轰鸣与警灯的红光。阿里曼有如一尊静止的雕像,他的脸隐藏在高耸的带角头盔之下,而他的心思隐藏在意志的坚墙之后。
+这不是我们所需的全部,对吗?+我像针刺般向他传讯,当我的手指敲打着覆盖着我一半手杖的纯银之时,我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旋。+你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是吗?你想让我们在这里做的事保持机密。+
阿里曼把头转向我。在他身边,阿斯特罗斯和萨纳赫特轻微地动了动。炮艇在虚空中颤抖着前进。
他一言不发。

寂静伴随着我们掠过黑月。一条隧道通向它的内部,通向更深的地方。尽管每转一圈,我们都觉得离月心更远了。我们从炮艇上走下来,雾气在我们的周围盘旋,吞没了远处的通道,以及其中潜伏等待的东西。红字的眼睛散发着绿色的光芒,仅仅发出轻微的声音,如同耳语般几不可闻。阿里曼保持沉默,阿斯特罗斯则有样学样。只有萨纳赫特对这里的死寂做出了反应,他提剑在手,握在一侧。
+这里曾经也是这样吗?+我发问道,我的灵能传讯在雾气中有如真正的声音那样回荡:......曾经这样吗?......这样吗?
阿里曼把头转过来一半,“不,”他用他真实的声音说道,在静寂的周遭中听起来死一般地平淡。“不是这样的。”
“这还不足以让你停下来吗?”我停下了脚步,阿里曼没有停下来,更没有屈尊回答。一秒钟之后我追了上去,我的手杖敲打着通道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嗯,这个还让人放心点。”我自言自语道。
困扰我的不是黑月的实质。我是一个在充满疯狂的领域中度过了很多个凡人一生那么长时光的造物,我一步一步穿梭于万千世界之间,一个手势就让一座雄城拔地而起。亚空间是一个恐怖的地方,别搞错这一点,但是它对我而言没有未知的恐怖。然而就在那死寂的玻璃黑月之内,我的本能尖叫着让我回头,阿里曼和我定下过什么协议?就随它去吧。
亚空间就在那里——它存乎于空气与组成墙壁的抛光玻璃中。这个地方充满了不可能的造物,让我担心的是,它寂静且安定,有如一片深沉的水池的表面般毫无特色。亚空间就是生命,它的变化是永恒的,充满了无羁可能的伟力,但在这里,它如同一张薄薄的裹尸布一样笼罩着一切。
当我跟随阿里曼之时,红字在我们身后步调一致地跟随。更糟糕的是,我逐渐认清了这个地方的本质。当我们终于抵达神谕之时,我发觉我正大张着嘴巴试着说话。只消片刻我们就穿过了雾气缭绕的通道,下一刻我们就站在了一个由抛光了的石头制成的球形室中。周围墙壁上没有门,我们不需要入口就抵达了这里。
神谕挂在球体的中心,大张双臂。我认出了动力甲的轮廓,但是亚空间已经在其表面平添了神秘感。它闪烁着镜面般的光泽,它的头盔无形,无眼亦无口。
盲眼神谕,我想道,这个念头在空间中回荡,就如同我是在大声喊叫一样。
神谕的真名是曼卡乌拉尔(译注:详见站内@泰拉围城翻译庭的太阳战争)。他曾与其余的千子并肩开赴战场。从那之后他就变了许多,我们都变了很多。
他曾经遗弃了他的名字和军团,并成长为了现在悬于我们头顶的东西。眼睛环绕着他盲目的躯体,就如同环绕着恒星的行星。我当然听说过他,我早就知道他是我的基因兄弟之一,但是我从未到访他的学会。我从不觉得我有必要了解未来。
当我们走到石室中心时,神谕一动不动。
“曼卡乌拉尔,”阿里曼开口道,他的声音不卑不亢。“我回来了,兄弟。”他顿了顿,在他身边,萨纳赫特和阿斯特罗斯稍稍移动。“我有问题要问。”
曼卡乌拉尔仍然一动不动。
我起了鸡皮疙瘩,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视野边缘游移,我转过头看着弯曲的墙壁。我扭曲的倒影注视着我自己,我小心地舔了舔嘴唇,在唾液中尝到了淡淡的酸味。我想将我的意志扩展到以太中,搅动这个地方平静的表象,搅动它,让它动起来。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尽管一切都告诉我,我们已经走进了从未预料到的事物的心脏,但我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相反,我开始为我被带到这里执行的任务做准备。
曼卡乌拉尔。我在我的思想隔间中说出他的名字。
曼—卡乌—拉尔。音节在不同的思想隔间之间溢出并回荡。
曼。卡乌。拉尔。
每一个音节都变成了一个单独的盒子,贴上标签并封印。就像一具尸体被切成薄片并分入坟墓。我的意识在名字的每个片段上回旋,准备那些随我心意而随时关闭的心理密钥和图案。名字远远不止是一个称谓,它们锚定了我们的存在。将某物除名,打破它的称谓,停止对它的呼喊,你就把它拆的四分五裂了。阿里曼不想和神谕说话,他想为他戴上锁链,他带我来正是为了铸造这锁链。
绑定一个恶魔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它是在为一个对现实世界具有腐蚀性的存在打造监牢。它需要巧妙、残忍与知识。一步踏错,一次失机或失误,你就将求死不得。你会成为一个充满无限怨毒与想象力的造物的折磨用玩物。许多人都失败了,并被他们尝试掌握的生物所奴役。所以当我说绑定一个活着的灵魂更是另一种难度之时,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生命生而即是为了摆脱他人的压迫而战,即使是被谎言扭曲和束缚的生命,也会在放任另一个存在给它带上项圈之前挣扎翻滚和怒吼。
卑鄙。
这正是阿斯特罗斯所称我准备做的事情。他是对的,这很卑鄙。
行动方案在我的脑海中蔓延开来。就像埋藏在长草之下的全套等待着狮子的脚步,就像解剖台边的剃刀。我无声无形地准备好这一切,绑定的准备花费了几秒钟,在这过程中我一直抬头看着神谕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形体。我知道,我即将打碎他残余的灵魂。
“我现在已经是第二次拜访你了,兄弟。”阿里曼说,神谕转身面对他。“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要主张所有进入这个地方的人都有权知道的真相。我服从这所圣殿的教仪,但在没有得到真相和报偿之前,我不会离开它的大门。”
+你不应该来,阿里曼。+超自然的声音如此之细,如同从干燥皲裂的嘴唇间被挤出。
“我需要答案,曼卡乌拉尔。我们正处于一个新的开始。我需要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我的视野被重云笼罩,暴雨掩盖了前方的道路。我需要你的眼睛,我需要你为我们远望。”
+你......+神谕在他悬挂的地方颤抖着。
在石室的边缘,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在视野的边缘。但我忽略了它。
+你...需要...+神谕发出嘶嘶的声响。
在我视野边缘的形状越来越大,膨胀的如同一滴在白纸上洇染开来的墨水,像吸满了血的蜱虫。我的皮肤突然感到非常暖和,我无法停止这种感觉,我转身四望。
+你需要...跑...+神谕说道。
现实世界的帷幕被撕得粉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