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楼（一）“疯子”

  春和景明，碎金散落，斑驳竹影，金玉交错。

  初春的日光和煦，将白楼笼罩在一片光明与温暖之中，金色洒满白玉似的墙垣，此间俨然一片充满“爱与和平”的人间净土。楼前松竹丛生，颇有雅致，郁郁苍苍的翠柏耸立其间，又添生机。这里好似满布希冀，了无阴霾。

  江竹从位上站起，今日的工作依旧繁忙。晌午，终于讨来了闲暇的她决计与何主任一同享受难得轻松的午餐时光。“小江，今天的工作很多吧，辛苦你了。”中年女子亲切的语声间夹着小心的开门声响起，江竹顿感一阵轻松，一上午的疲惫隐遁大半。

  “何姐，下次进来要记得敲门，你可吓了我一跳。”江竹作小女儿状娇嗔道。“好，下次一定。”何主任笑。

  话休烦絮，江竹与何主任一路语话家常，个中亲密，缓步来到食堂。时候已经不早，食堂中早已挤满了人。食堂内亚肩叠背，闹闹穰穰，这个空间为“聒噪”所统领着。冗长乏味的排队取餐之后，二人方发现位子的已是不多，何主任拉着江竹觅了半晌，终于是在人缝中寻到了个“才通人”的位子落座。

  “最近上头严查‘疯子’，你的任务重了不少吧。”何主任压低声调严肃道。邻座其他部门的人颇有些好奇地望来，江竹于是轻悄地点头，随颔首扒拉盘中油腻的炖菜，目光看向窗外的松：“这松树是什么时候栽的，之前没见过。”“栽了许久了吧，只是你没注意，你潜心工作，哪有时间注意这些。”何主任语含戏谑，她显然已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便接了话头，不再提“疯子”的事，与江竹闲聊起来。

   江何二人闲谈畅快，暂表不提。笔者交代：“疯子”实是危言危行之人，他们敢于从沉默的人群中站出，质疑政府，可叹这些个刚直之人，最终反被扣上“疯子”的名头，管制在政府开辟的“精神病院”中，永无出头之日。

  或许，这个世界没有反抗，永远美好而和平。

   政府工作人员的日子实在算不上有趣，尤其是在“疯子”辈出的现今。江竹并不是个刚直不阿的人，她倒甘愿泯于众人，做只沉默的羔羊。她向来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没缘由去充当被枪打的出头鸟。她，从来都是个一言不发的沉默者，抑或可以说她是个怯懦者，不敢发一言。

   江竹翻开桌上摆着的文献，宋体的字很显眼地写着00126号，郭浒，男，43岁。“是他啊。”江竹喃喃着，她记得那人。他平日里怪和蔼的，特别是对待小辈。江竹还忆起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要是‘言论自由’哪一天实现了，我一定高兴死。”可惜他待不到那天，便成了“疯子”。“这世间的遗憾多的是，何必多愁善感。”江竹挥散了心中惆怅，开始工作。

  “郭浒在政治上挺活跃，大概要花不少时间‘蒸发’他，让他实实在在地成为一位因劳成疾的‘精神病患’。”江竹麻木地暗忖着。她也得令自己相信：郭浒是自己疯的，他是个政治透明人，从来不曾发表过任何讲演，他是因为过劳才精神错乱的，不错，就是这样。

   江竹昏昏沉沉地忙碌着，蓦然听到一道清朗的语声：“前辈打扰了，我叫严松，是新来的同志，请多多指教。”

   江竹回首，恍然间好像看见了当初踌躇满志，心怀憧憬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