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向北李家祖宅在A市郊区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李元光开车带着阿希回家，不出意外地看到门外站着的一堆保安，全家上下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李家老爷子已经逝世，眼下主事的是父辈的兄弟五个，李元光握着阿希的手，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吗？”
阿希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地看着他，“这句话该问你自己。”
李元光苦笑一声，随后长舒一口气，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自己的父亲叔伯和兄弟，已经按长幼次序等着自己，其中包括酒劲还没过去的李玖阁。
有点最终审判的意思。
“坐吧。”开口的是李孝仁，他用拐杖指了指面前的两个椅子，“阿希姑娘也坐。”
李元光和阿希听话坐下。
“阿希姑娘，老八昨天说，你同意…替换命格的事了？”李孝仁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替他去死”这种话，只能用委婉的方式表述。
阿希却没能体谅李孝仁心中的躲闪，直勾勾地看着李孝仁，语气也是半点不留情：“除了替他去死之外，我好像没有别的路可走。”
李家的人陷入了死寂。
李元光的二哥，李仲钦，也是李家这一辈的掌权人，见阿希果然如传闻一般不近人情说话直接，也不拐弯抹角了，用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既然如此，阿希姑娘准备什么时候赴死呢？直说了吧，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不可能等到明年夏至。”
“二哥！”李元光本想说什么，却被父亲粗暴地打断，“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李元光眼眸一暗，“父亲，就算阿希愿意替我去死，我至少还有自杀的权利，这件事情上您最好不要太逼我。”
“元光，你对父亲太无礼了。”说话的是李家老七，也就是李元光的亲哥哥，李柒煜，“全家人都在为你的事情操心，你不可以这样无情的。”
李元光听到这话，一反常态地露出嘲讽的笑容，“哥，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为我这样奔走，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们自己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阿希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着李元光，眼前的李元光和她认识的李元光完全不一样，印象中他总是温和优雅的，像春日温和的阳光一般对待身边的人，从来没有见他如此锋芒锐利。
此刻的他才像是盛夏最炽热耀眼的阳光，光芒刺眼，让人无法直视。
“如果你们真是为了我好，那就不应该去伤害我最珍视的人，不应该做出与我的自我意志相反的举动，更不应该在做了见不得人的人事情之后还不敢面对——你们现在这样的反应，不就是在证明，你们也知道，这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情吗？”
李元光的语气坚决，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信，即便面对的是家里的叔伯长辈，他的气势也丝毫没有落在下风，甚至隐隐有一种一人对抗整个家族的意味。
家里人被李元光这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阿希见状垂下眼眸，“元光，你似乎，又忘记我是有自己选择的权力的。”这么多年她的确是在李元光的庇护下生活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失去了自己的力量——她可以选择被保护，也可以选择自己站出来。
李元光听到阿希这话，皱了皱眉头，“但是你选择的范围是他们强加给你的，逼得你不得不在‘替我去死’和‘艰难活着’这样的范围中去选择，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而是你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那如果我说，即便没有你家人的逼迫，我也会选择死亡呢？”阿希看着李元光，冷静的目光好似一把利剑直直刺入他的内心深处，“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是为我安排好一切的，但是唯独生死这样的大事，你从未与我商量，就擅自做出了你想要的决定。”
李元光一滞。
“那么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即便没有你家人将要做的这些肮脏事，明年的夏天我也依旧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阿希没有在开玩笑。看着阿希难得露出的不容置疑的表情，李元光的心里终于清楚了，原来这么多年，她的想法竟然一直是与自己背道而驰的。
意识到这点，李元光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之中甚至都带了些沙哑，“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阿希却反问他，“既然你从未与我商量，我又为何要与你说？我的生死是我的事，你的生死是你的事，你想死，我又为何要拦着你？”
“阿希！你太过分了！”李玖阁在两人的争吵中逐渐清醒，见是这样的状况，也不管自家长辈哥哥们还在场，就擅自发言，“八哥为什么想死你难道还不知道原因？不领情也就罢了，事到如今你又为何还要说出这种无情的话？这不是扎我八哥的心吗？”
阿希歪着头看向李玖阁，漂亮的眼睛里是惯有的冷漠，如今看着却更让人觉得寒凉，“我的无情，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元光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李玖阁不说话了。
阿希接着开口，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更让人寒心，“说到底，我与人为善不过是觉得这样省事罢了，至于相处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是一点也没有的。你也不必用‘无情’这样的话来刺激我，因为我是真的无情，而且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说罢又看向李家的一众长辈，“几位老爷子也不用操心我的生死了，我原本就打算只活三十年的，当务之急，你们该做的是如何劝元光活下去，而不是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李元光的父亲李孝智仰天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这件事终究不是我们能勉强的，就到这儿吧，老八的命他自己说了算。”
“爸！”李柒煜却不肯弟弟就这样被宣判死刑，“元光他才三十岁啊！”
其他人也是和李柒煜一样的想法——不管怎样，三十岁就死去，而且还是家族中最聪明最出息的孩子，这件事实在是不能接受。
但李孝智却明白了，老八这孩子看着温柔和善，但是心里面却比谁都坚定——否则也不会不继承家里的事业非要自己出去单干了。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使什么手段就能达成目标的了，”李孝智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我不逼你，也不逼阿希姑娘，你们自己的路自己选，选了就别后悔。”
李元光听了这话才露出笑容，一个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谢谢父亲。”
李孝智似是不想再多留，率先站起身来，身形却摇晃了，李柒煜眼疾手快地父亲，李孝智闭着眼睛轻轻叹息，“老二，已经布置好的事情就麻烦你撤回来吧…我们是逼不了这孩子了……”说罢，在李柒煜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李仲钦看了看自家父亲，在得到首肯后才下令收手。
李家的众人都散了，但是李玖阁还留着，这个李家最小的弟弟，即便年近三十也还保留着未脱的稚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无比坚决的长辈和哥哥们就这么放弃了，也不明白，为什么阿希说出了那样无情的话之后，自己的八哥仍然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
“我们要走了，小九，你和我们一起走吗？”李元光对呆着的李玖阁发出邀请，李玖阁愣了愣，随后不知是什么心情地走到李元光面前，“八哥，你真的要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李元光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我不都是这么准备的吗？”
李玖阁睁着如同动物一样漆黑的眼眸看着他：“即便我们这么多人不希望失去你？”
李元光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对于我而言，你们的心愿，是我的枷锁啊。”
李玖阁却一把挥开李元光的手，“谁又不是背负着枷锁呢？你解开自己枷锁的方式就是把痛苦加在别人身上吗？”
李元光一愣，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玖阁。
李玖阁眼睛有些湿湿的，却还是倔强地看着李元光，只是眼神中多了些其他的情绪，“阿希没有感情，所以她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我最多也只是生气……可是、可是八哥你，你是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的，你知道失去亲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却还忍得下心让这么多人因为你一个人而难过？”
李元光没说话了。
李玖阁此时已经哭了出来，鼻涕眼泪混作一滩流了下来，“我们就是自私了怎么就不可以了呢？你执意赴死还不是自私？你让这么多人为了你做出牺牲，你更自私！”
李玖阁控诉着李元光的做法，最后干脆像个小孩一样坐在地上耍赖，“你自私你自私！你都自私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自私？呜呜呜…”
李元光看着小弟的哭诉，又转过头看了看阿希那张一如既往冷漠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虚空之境，神主的领地一如既往地寂静，只有璀璨如骄阳的日司宫在陪伴。
“元光，你每日这么陪伴我，不会觉得寂寞吗？”神主轻轻开口，但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关爱之情，有的只是如同在叙述平常事一般的冰冷。
日司宫笑眯眯地回道：“主上竟然也知道‘寂寞’这种事了，真是让属下大吃一惊。”
神主没说话，只是冷静地看着那个对自己永远温和的男人，等待着他回答自己话。
“只要能在主上身边，元光就不会觉得寂寞，因为守护您，就是元光最大的心愿。”
虚空之中透明得仿若虚无的女子沉默半晌，“但是你终究是这六界的神，是虚空之境的日司宫，我的存在不是为了你，你的存在也不是为了我。”
一向虔诚地跪坐在书案前陪伴神主的日司宫，听到这话突然站了起来，“那么您能告诉我，我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和其他神族都不一样，自诞生起就是这副模样。别的神族有原身，有童年，有不断变强的能力，但是他没有。
从诞生到现在，他一直是这副模样。
想要守护阿希的心愿，也是从诞生之初就一直存在。
——阿希·《虚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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