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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终将到来 Tomorrow Never Came(1)

2021-01-13 13:24 作者:亓兀一_GihhArwtw  | 我要投稿

关于年轻与年老,关于爱情,关于刺激与平庸,关于永恒孤独。


共计四次更新,全篇共四节。

作者建议配乐:

Shadow Land, Pt. 1 - Federico Albanese

Elements - Ludovico Einaudi

Tomorrow Never Came - Lana Del Rey / Sean Lennon

A Case Of You - Joni Mitchell

(后两者由 @梦染霜枫 提供)


 

其实这篇硬科幻内容不多(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写什么文都能整上一点科幻),而且也不算重点;重点的内容更偏软科幻一点吧。

(所以决定科幻内容多的部分投到幻想世界区,情感内容多的部分投到情深缘起区_(:з」∠)_毕竟两个主题疯狂交织)

本来想把另一个存了快一年的硬科幻脑洞写了参加征文【幻想世界】赛区的,但时间显然不够…… 有一说一,1月6日刚考完,以我的速度六天能把这篇肝完改完已经很快了(叉腰)



因为B站专栏只能修改三次,以防万一贴个lofter的同步更新链接:(1+2)https://gihh-arwtw.lofter.com/post/1cac3169_1cb485a68


  

 


       地铁在穿行。窗外已是微锈的黄昏,苍穹的蓝化作深灰蓝,天际的蓝化作浅黄白;红日正从远方连绵不绝的高压电缆上滴落,被下方的电线切分为小块。在这天地之间地铁在穿行。它已经几十岁了,也垂垂老矣;高架轨道紧贴着繁华的边界,一侧是荒漠,一侧是城市。两者之间几乎毫无过渡,轨道是极其生硬的一刀,直接切开两个世界。

       这是个周三的下午,城市里的大部分人都正在工作的最后阶段,因此地铁非常空,几乎没有人坐。

       “年轻人,那里是沙漠保护区对吧。”

       听到老者的声音,一直专注地望着窗外的年轻人转过头来:这人的头部左侧有些浮肿,似乎是带着皱纹和须发的肉瘤。

       “你的头……”

       “是沙漠保护区,塔克拉玛干保护区。您要去那里吗?”

       老者定睛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身着袖子很长的长袖,全身上下除了脸部没有露出一寸皮肤,手上戴着手套,似乎在刻意隐藏形体。

       “嗯。去看星星。”老者也望向窗外,余晖透过窗户照出眼中的一片血红;那是金红的广漠。“孩子你呢?你和我们这些老古董坐这种老古董是来干啥?”

       “品味品味过去的生活。”

       “你知道,这玩意儿刚出来的时候,好多孩子都喜欢。甚至有个词形容他们,叫……叫那什么……”

       “铁道迷?”

       “对对,就是铁道迷。嗐,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这些上世代的汉语词,现在没多少人知道喽!也就我们这些老古董用用。我们说的好多话他们听得懂,就是说不来。我儿子当年也是铁道迷,很喜欢地铁啊。北京地铁刚通车——那会儿世界其它国家还没地铁呢,北京地铁建造很早的——我就带着他上北京去坐‘地下火车’。”

       北京地铁?那是1971年的事了。年轻人又定睛打量了一番老者:八九十岁上下,脸上皱纹中身着一袭黑色风衣,全身上下除了脸部也没有露出一寸皮肤,手上也是一副黑色手套。

       “小孩子高兴得很啊,那时候地铁多稀奇。现在地铁是到处都有了,沙漠边上都有了。这条地铁也有些年头了吧。”

       这样算下来,就算当时才刚刚出生,这人的儿子也得有一百多岁了,不太合理。于是年轻人问道:

       “是上海地铁开通吧?那是1993年。”

       不过就算是上海地铁开通,那年龄也不太对劲。老人家有些糊涂了吧,年轻人这么想。

       “不,是北京地铁,我记得很清楚。去北京坐了好长时间的火车呢。”老者来了兴致,对年轻人打断自己有些不满,“后来他不感兴趣了,就觉得是个交通工具;我倒是喜欢上了,成了很稀有的老古董。这简直是工业时代美学的集大成者,电线、机械、钢铁、金属质感、轨道摩擦的噪声,地下用支柱撑起的空间、重复的屏蔽门、对称的站台,你再看那线路图、站台图,太绝了。太绝了。现在大部分地铁都升级成永久磁浮轨了,平稳而且没噪声,就这些偏远的地方还留着这些古老质感的东西——你又是为了什么来敦煌?”

       老者的话藕断丝连,在年轻人刚要张口说些什么时又连上了下一句话:“品味过去的生活可不只有这里,我的孩子,东部地区就算发达也有不少小县城保留着传统地铁。你也不像是甘肃人。”

       “为了等一个人。我知道有一天那个人会来这里。”沉默片刻后,年轻人终于也望向窗外,“但我不会知道这个人的容貌如何、姓甚名谁。有可能我已经见过这个人了,有可能我们已经错过了,但我还是决定等下去。”

       “那个人让你内心有所感觉,对吧。”老者看向年轻人,后者的半边脸被窗外的斜阳点亮,显得一半释然一半忧郁。

       于是两人又都陷入沉默。窗外,荒漠枯树,红日倾颓,天穹正在晦暗。

       夕日下滴到第三根电线时,老者打破了沉默。

       “你坐这种老古董,你也喜欢地铁吗?”

       “大概吧。不过远没有到您这种程度。”年轻人看着老者眼中闪烁的激动的光,“您似乎快把它当成恋人了。”

       “那不至于……”似乎触及到了什么内心深处的东西,老者避开了年轻人的目光,看向窗外,“孩子,我问你:你觉得爱情的实质是什么?表现又是什么?是性冲动加友情呢,是特殊的唯一的情感呢,还是性吸引、欲望和情感释放?”

       “您都答不上来的问题,我更无从知晓了。”

       “很多人都在想解答这个问题。斯腾伯格提出过爱情三角理论,他说爱情基于亲密、激情和承诺。但你知道的,亲密和承诺也会体现在朋友之间、家人之间。那大概更像是爱而不是爱情。”

       “但如果爱情与其它情感的差异只有冲动和激情的话,爱情就不会持久了吧。”

       “我这一生有过许多次爱情,孩子。我和不同的人陷入爱河过,有的时候不止一次,更多的时候老死不相往来。每次相爱我都变得年轻,我都拥有希望,但再怎么笃信会永久的爱情都没能善终过。后来我不敢再给出‘我将爱你直到永远’的承诺,因为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也不相信。

       “爱情或许本来就不是持久的,大概就和这黄昏一样。”老者看向窗外,荒漠枯树,红日倾颓,天穹正在晦暗,“现在是景色壮丽摄人心魄,但没过多久它就消散了,我们走进了黑夜。也许有的时候夜晚有星空,依然很美,我们还能携手继续走下去,去看看日出,也许和苏轼一样乘小舟在江上漂流,不知东方之既白;也许在海边等着晨昏线经过我们身边走到我们身后。但孩子,大部分时候天空是无聊的,你总会腻的。终于有一天某个白天或者某个夜晚之后,美丽和激情就终结了,接着爱情就迎来了它的死亡。

       “但如果爱情与其它情感的差异只有冲动和激情的话,爱情就不会持久了吧。”

       “孩子,”老者看向年轻人,眼里露出慈爱的目光,“我爱过年轻英俊的音乐剧演员,他最终弃我而去;我爱过美丽而潇洒的创业总裁,她和我不可调和,分道扬镳。我找到过自认为能耳鬓厮磨一生的人,我们度过了大半生,但生活变得单调而程式化,我不能再忍受,于是最终我们分离。他们所有人都指责我说我不可理喻,我总是想要激情刺激和冒险,我总是在作死。相爱就和变老一样,你看见摄人心魄的灿烂的黄昏,跃跃欲试于是投身其中,但晨昏线会不留情面地掠过你,你终将走入黑夜,堪受爱情和生命的消散。

       “这是世界上最不稳定最难理解的东西。你在那之后会常常疑惑自己相爱时的念头,疑惑自己当时的想法。爱情不是爱,爱可以持久、可以不靠新鲜感维持;爱是背景,是底色,始终伴随着我们,不需要太明显也不会瞬间消散无踪。但爱情只是激情,我的孩子。而激情易逝,爱情易老。爱情易老啊,我的孩子。”老者把头靠到窗上,浅笑着摇了摇头,“只有一种方式能让爱情长存。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孩子?”

       “您经常坐地铁吗?”

       “偶尔坐坐——别用‘您’了,这字怪见外的。用‘你’吧。”

       “但您喜欢地铁。因为那让您有所感觉。您始终不甘于平庸普通的生活,对吧?您常常感觉无聊,或者说您常常觉得麻木,您想感受些刺激,您想……‘有所感觉’。”

       “别弗洛伊德剖析我了,孩子。但你说的一点不错,爱情的永存需要时常的刺激,但你知道的,刺激的阈值会越来越高,直到最终你在这段关系里再也感受不到什么了,你的爱情就枯萎了。所以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给爱情注入新的刺激,但是——你已经知道了,他们一直说我在作死,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像神经病一样准备这些丧心病狂、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惊喜和惊吓。他们不需要爱情的激情,但我需要——就说这地铁吧,一开始上海的随便哪条地铁都让我惊艳,后来只有新开通的地铁线路能让我欣然一笑,我时刻等待着试运营的消息,几乎每次开通后的第一班列车上都有我。但新线路的建造没那么快,于是我到处寻找其它的线路,所以现在我就在这里了。”老者耸耸肩。

       “您说您是来看星星的。”

       “是的,但我也选择了乘地铁到进塔克拉玛干的专程车站。——你的头怎么了?”

       年轻人依然没有回答老者:“您——您就没有在爱情中感受到什么吗?”

       “有过。那是我最后的爱情。”老者又一次望向窗外,这次夕阳已经沉到高压电线的中部了,“孩子,你想听听我这老古董最后的爱情故事吗。”

       “我可不觉得夕阳红爱情年轻人会感兴趣。”

       “我不知道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算是在交往,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交往过。就叫这个人A吧。我和A不是朋友,甚至不怎么碰面,唯一的纽带大概就是性吸引吧。我一开始只知道这人在读博士学位,读完一个又读一个,数学、生物、哲学,像是在逃避工作似的。我原本已经没有任何再陷入爱情的打算了,内心有激情就挥霍那份激情,挥霍完就结束,也不必谈什么承诺说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感受到一些刺激,用完那份刺激,对我就足够了。但对方请我喝咖啡,又邀我出去玩,我还答应了。我生日那天收到了很特别的礼物。”

       “只是一份礼物就让你感受到什么了吗?”

       “不是礼物本身。那天我发现家里的书架不太对,于是我整理了一下书,发现问题不是书的顺序,有两本曾经被我收起来的书出现在了书架上。我打开了柜子,看到A在里面放了礼盒。一个很大但很扁的礼盒,大概就五厘米厚。”

       “A想给你惊喜吧。”

       “是的,但这手段低级得可爱。我把礼盒转移了地方,一个非常隐匿的地方——你知道抽屉的后面总是有些空间的,于是我拉出了书架上的所有抽屉,把礼盒竖过来放进去之后再把抽屉一个个塞了回去,从外面看几乎没有什么异样。我在原来的柜子里留了张纸条,告诉A‘很抱歉破坏了你的计划,亲爱的。’A来了,但直到那天半夜,零点都过了,A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A生气了?”

       “不不,没有。这么做的人不会被人深深记住的。我心生怀疑,于是趁A不注意溜回了书架。把抽屉一个个拉出来动静太大而且太费时间了,于是我伸手向抽屉后面够,接着我感受到了刺痛。手上被划开了浅浅的一道伤痕。我拉出抽屉向后看,抽屉后挂着许多钝了的剪刀,中间刺着一张纸,写着‘亲爱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哈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哈哈哈哈。”老者脸上的皱纹变作微笑的纹路,眼中闪着光,“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激动吗,孩子。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理解我所要的激情的人。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不太可能长久——两个精神病一样的人,疯了一样地寻找着刺激和新鲜感,我们之间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呢?但我还是渴望这种激情,于是我们交往了——大概算是交往了吧,但我们彼此都没说过什么承诺的话。有的时候我甩了A,A重新来追我;有的时候A甩了我让我去追。我们在街上发着狂,做着无人理解的行为,我们彼此是同体共心的;我们贪恋这种激情,我们也大肆挥霍着这种激情。那是我感情最丰富、感受最明艳的时候。

       “我们满满当当地列了很多计划,有的时候按着计划来,大多时候随性发挥,脑子里蹦出什么想法就直接实践掉了。到最后那个计划上只剩下一件事我和A没有做。那就是来这里,在大漠中央看星星。A说那就像‘在一个虚无的空荡的世界中央试图找到彼此’。”

       “A……A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能让自己知道,我知道了我会再次深陷其中的。”回忆的老者像是费了很大力气似的,很疲惫地向后一倒,沉默不语了。

       年轻人坐了一会儿,突然蹦出一句:“我的头现在这样是实验的后遗症。我是研究细胞的。”

       老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2021年是多少年前了?”

       “七十年了。”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夕阳下滴到第三根电线时,老者终于又说话了:“年轻人,能扶我起来看看外面的夕阳吗?”

       年轻人伸手扶住老者,两人缓缓地从座椅上起身;就在这时,地铁一阵急刹,没能站稳的老者向后倒去,年轻人握住老者手臂的手猛然握紧,但为时已晚:老者的手套被抽离了肢体,紧紧握在了年轻人手中。老者的右脸着地摔倒在地。

       “老人家,您——”

       年轻人看到了那只手:皮肤光滑、毫无皱纹,白净的皮肤完全没有岁月流逝的痕迹。那分明是年轻人的手,甚至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手。

       老者的脸沉没在暗处,皱纹纵深,如披麻皴;年轻人身体前倾面向老者,脸被暖光打亮,线条显得柔和平滑。斜阳的光束穿过玻璃窗照向两人,在两人将触未触的指尖散开一团光晕。

       年轻人收回扶老者的手,向后警惕地退了几步,靠门站定看着“老者”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老者却哈哈一笑,说道:

       “孩子,现在你对老古董的爱情故事感兴趣了吗?”



(未完待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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