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流放
荧光屏幕显现着躁乱的示威人群，拉着“拒绝AI机甲”，“想想未来”，“我们不需要电子侩子手”的横幅。毕竟AI出现夺走了不少低收入人群的工作，让莱特国日趋一日下降的就业率雪上加霜，再者，关于AI诸如控制，夺走人的精神之类的谣言也甚嚣尘上。斑驳的桌子上孤零零地放着盛着三分之一的水，以及仿佛被蹂躏过般扭曲的银色药片包装。
韩松将身子伸向前，双手交叉，抬头用灰色的眼眸直视眼前男子。
“你是石洛，对吧。”
对面黄头发，骨骼精壮，脸带疤痕的青年睡眼莘松，朦胧中隐隐约约看见眼前坐着的一头黑短发，中等身材和自己年纪相仿沙发里的韩松。
还有一位染着紫色长发，敲着腿坐在沙发旁的黑皮衣少女，微微摇晃着高筒靴，紧紧盯着远方，留给他一张洗练的侧脸。
远处椅子上还有戴着护目镜，将便携电脑放在膝上，因冰冷的蓝光映在脸上，而神情莫测的神秘黑色长发青年。陌生的环境略微让石洛感到一丝违和感，像被什么牵制着，双颌不自觉地上下合动，刚想说点什么，却被韩松打断了。
“你是石洛......”
啪啦，楼房两侧玻璃声碎裂，带着瞬间反射的光俯冲到地。几个烟雾弹哐当一声着地，随即冒出灰烟，紧接着三四个装甲士兵从两侧突入，韩松立刻在原地两侧投下闪光弹，不由分说地硬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石洛跳出窗口，一瞬间失重后韩松拉住装甲士兵留下的钩锁绳子，凌冽寒风吹过，枪林弹雨从楼下袭来，火光四射。
韩松借着重力将自己甩往另一侧，这时石洛才注意紫发少女带着黑色长发青年向自己袭来，只是身位恰好错开。
快到屋顶边缘时韩松抓住围栏，石洛立马顺着韩松身子爬了上去，发现紫色长发少女和那位青年已经在那等待着了。两辆借着月光泛出乌黑的漆面的墨羽号机甲停在楼顶，底部有着金属护板，还有着四枚挂载导弹，横置着像某种飞行器，背上挂着两把墨色大剑——墨羽刃。
韩松也上来了。“久等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离开。”
两架机甲在暗夜中起飞，原先的形态伸展开来。
“该谈正事了。”
“下周是莱特国67届的总统选举，毫无疑问沈渊，也就是现任总统会不择手段地拿下胜利，哪怕是宣称要销毁所有的AI机甲，Apex会不遗余力地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麻烦地是，你现在暴露了。”
“作为Apex的一份子，相信你没忘记使命。”
韩松将手拉开副驾驶石洛的手袖处，一个极小扭曲的图案隐蔽在手腕关节处，然后拉开自己的高领衣袖，同样的图案也在脖侧的底部。
“关于余烬，你的‘上司’，你知道些什么？”
神经仿佛被扭曲，一阵阵痛袭来，石洛隐隐约约地记得些什么。
“青阁大道......清阁大道54号，是他的秘密住址。”
“还有什么。”
“三条路线......三条逃脱路线......”
“好，标记出来吧。”
地图屏幕弹出，石洛将路线标记好。
“何流。”
“收到，正在调取沿途监控。”满行满行的代码打在了何流脸上，手指在便携电脑上飞速敲击移动。紫发少女神情专注，视线从未从远方离开。
另一辆机甲坐着的便是紫色长发少女荆棘和同样留着长发的黑客何流。
“Apex，提供AI机甲增援。”
AI检测。成功率——90%。执行。
“任务失败了，说不好他正在找你。”
带着雅致装修的黯淡房间里屏幕正闪着幽幽蓝光，墙壁上雍容华丽的画中的西方贵族的表情显得讳莫如深，沉闷地气氛中显着紧张与诡谲。屏幕上是约莫三十多岁的褐发男人，神情阴沉而严肃，将眉头皱纹挤得层层叠叠，把双手拱在自己眼前。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是么。”
房间里坐着轮椅年纪相仿的男人回应道，头发里却夹杂着不少白发，透着一丝颓丧。
“那报应没锁死你的脖子前赶紧离开吧，不要用机甲离开，再见。”
蓝光消失，房间重回黑暗，像是脸色本消沉的人，变得更加死寂。当然机甲是沈渊的政治筹码，政治上长袖善舞逢场作戏余烬见得多了。
余烬眼神不自觉地变得嘲讽起来，嗤笑了两声。自然相对应的以机甲为核心的防御策略遍还不完善，逃脱路线上还是用上最好的矛与最好的盾。
“看似是最保险的路线呢。”余烬自嘲到，将轮椅挪到门外，向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衣人点头，伴随着引擎轰鸣，不禁想到，自己这般下场，也是从那时候遗留到现在才发现的小脑的子弹造成的，但也许，自己与童年的幕后黑手，现在已经没什么不同了，梦想与信念，嗤.......
“Apex，也许是我脑袋受了什么损伤，还没清醒过来......”石洛将头扭向一边。
“Apex，是中东某集团建立的反莱特国霸权组织，由AI代行驶权力，实际上，破坏总统选举只是表面，Apex最终要拿到战时总统密码——也就是那个能掌控一切武器控制中枢的密码。”
“你作为卧底潜伏多年，终于成了头号特工，不过也许离权力太近了.......”韩松将头轻压到一边，带着几分惆怅的眼神。
石洛虽然还搞不清楚情况，但似乎很久没有这种松软的感觉。
夜幕在舱外流动。
余烬所乘载具的钢板，机甲难以攻破，还有火箭导弹载具前后跟随。
夜幕中黑色机甲骤然出现在上方，像是从融合的背景中脱离开来，背后还有两辆白色AI机甲尾随，飞速袭来。双发导弹互相发射，导弹在半空碰撞，炸出浓云。白色AI机甲发射烟雾导弹，一阵浓烟满散，视线骤然模糊不清。四辆白色机甲与黑色机甲分为白黑各两队，将余烬所乘载具和一辆火箭导弹车辆裹挟而出，待浓烟彻底散去，机甲与载具早已不见踪影。所乘载具和一辆火箭导弹载具从天而降坠落在荒凉平原。机甲对准导弹车再度发射，导弹拖着长烟一头扎向载具，产生的连锁反应将载具顶部轰出的碎片像金属烟花般坠落四方。
车内的人皆奄奄一息，机甲降落，四人组冲向载具，荆棘跳入车内，在保镖抬起手枪那一刹那，左右两下各开四发，弹孔应声依次出现围成一圈，喷挤出鲜红的血。
“沈渊在哪里？”荆棘用枪指着余烬，语气冰冷。
像散架木偶般摊在驾驶舱的余烬，看着月光寒凉地打在她脸侧，留下银色的弧光，然而当剩下三人走近时，他才发现石洛也在其中，心理防线再度被击破，如被猜透了谜语般感到羞耻难当。
“最好的矛与最好的盾......啊哈，是么，真没料到呢，又败在了你们手里，还是说败在Meta手里呢......”
砰！子弹击中余烬身旁的金属，歪扭的蛋壳反弹着掉到深处。
“少废话。”
“紫金大道87号，只是别太侥幸......”
依旧是嘲讽般的眼神，只是在苦笑着，却随着无力耷拉下的手臂，余烬身体彻底没了生气，被困在凌乱的座舱中死去。
少女将枪收回口袋。背向走到韩松旁。
“也许从一开始就结下了恩怨，也就是所谓的宿命吧”少女淡淡说道，低沉的嗓音却无比清晰。何流歪斜着身子怂了怂肩，表情略有些松垮。石洛看着钢筋横七竖八地彼此交错叠加，缕缕轻烟从爆裂开却仍与主板藕断丝连的电子设备中冒出，寒凉的夜晚的风肃杀萧条，寒凉地让人噤声。
“也许是，但也许不应如此。”微微皱眉，默契地将手拂过发丝，搭在荆棘肩上。
“但是动用机甲的话，机甲的装甲防御并不如载具，再加上要是被竞争对手发现利用的话......”
“性命攸关的时刻还想不到这些。”过多的皱纹出现在一张本还算年轻的脸上，果然过度思考会让人丑陋么。“另外，秘密进入战时状态。”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便转身离开。
“还有，给我找几个替身。”
伴随着轰鸣，蓝白机甲在周围四架机甲的掩护下载着沈渊来到城市半空，闪烁着的航行灯在空无一人的商业中心上方忽明忽灭，似潜伏动物的呼吸。沈渊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四点。
两辆机甲在夜空中巡航。石落神经绷紧，汗水虽未落下却已布满额头，手心也有着沁出的汗水，略有些焦虑地体会着时间从凝滞的夜幕中无声的飘过。然而即使如此，望向前方。石落仍觉得舱内有着某种联系与呼应，像是呼吸般自然的默契。
另一边驾驶舱内，何流肘着座椅扶手，将头压在拳头上。五个窗口显示着五条道路的画面，除了偶尔有车辆带着刺眼的光芒飞速而过，剩下的只有孤独投射着昏黄灯光的低头路灯，和偶然飘过的零零碎碎的纸片。
一辆重型装甲车从道路远处出现，身后车辆紧随着鱼贯而出。
“韩松，道路X出现车辆。”
荆棘眼神尖锐了起来，抽紧带子，加速前进，一马当先，在远处划出无形的线，韩松立马跟上荆棘的脚步。
随着目标地点的接近，荆棘将导弹激活，屏息着靠近目标地点。
路灯投下的光芒依旧错落有致，道路上只有随意卷起纸片的风。
荆棘即刻回应：“韩松，前方没有出现车辆。”
“什么，莫不是......”
话音未落，十余辆机甲如布阵般从四方靠近，数十枚导弹发射，组成由烟构成的帷幕，攀升到最高点处后，仿若出击的鲨鱼般像荆棘韩松他们扑咬过来，荆棘驾驶抽出墨羽刃，划出黑色圆弧，把近在眉睫的四五枚炮弹砍破，韩松抓住机会朝机甲空隙的大楼上方驶去，在日间无数金钱汇聚熙熙攘攘的百货商店，此刻冰冷的玻璃幕墙散发着黑暗的光泽。跟踪导弹紧咬身后，韩松在即将碰撞玻璃幕墙前攀升，几颗导弹瞬间将玻璃幕墙震得粉碎，爆炸的火焰以磅礴之势咆哮着从炸开的缺口涌出。
韩松正出头那一刹，一辆机甲如兀然大山伫立眼前。
“可恶！”
近之毫厘的距离，近到韩松只能本能地从身后抽出墨羽刃，向外展去。在猛烈碰撞后，韩松将刀向内收回，如同从上方抱着对方一般剑将对方机甲装甲斩破一个大口子，依附着骨架的装甲毫无留恋地脱离坠落，将背部杂乱交错的红绿色电线扯出，最终暴露出人体内脏失去了皮肉包裹般骇人内幕，对方机甲倒地，炸出浓浓尘雾。
韩松的机甲却也转头扎进另一侧的大楼，巨大的机甲先是撞碎玻璃幕墙，再撞碎层层框架，最终嵌在深处。敌方机甲伸出巨剑，金色的巨剑锋芒毕露，穿破夜幕显现出锋利的刀身。
飞速飞来的三枚导弹被齐齐拦腰斩断，荆棘左右开弓，两旁刀的轨迹上不断出现炸开的焰火。
两枚漏网之鱼击中了装甲，剧烈的震颤散乱掉荆棘的长发，在荆棘未反应的期间又瞬间又被四枚导弹击中。四方传递的巨大的震颤把何流震得几乎要晕死过去，荆棘撑起受到巨大冲击的躯体，咬紧牙关，无视了嘴边的发丝。
韩松开启反推进器，将手臂拉出要爆裂开来的青筋，终于在敌机到达的前一刻移出大楼。敌机的剑扑了个空，直截了当地插入了建筑深处。
跟踪导弹随着韩松上升，韩松反手将导弹劈断。前方三辆机甲围来，墨羽刃即刻击向对方。
一道黑影从深处闪现，举起手中双剑，张开十字，两辆机甲应声碎裂，将紧随其后的导弹引向第三辆。空中炸出蘑菇云，完美谢幕。韩松沉默着看着如烟火般毁灭坠毁的机甲残片，兀地伸头咽了一下口水，胸口悸动。
两机交错的一瞬间，韩松看见她明亮的双眸泛出的水光，几颗脱离的泪珠顺着飘散的秀发飞去。对于韩松来说，对于她的信赖，是那段难以回顾的日子里唯一的亮光，也许这份闪烁着的信赖转成了内心深处熠熠生辉的某物，流转着绚烂缤纷的光彩。
"Apex，要求接管所有AI机甲。”
AI沉默了几秒，在综合原先的战斗表现和战场布局得到85%成功率后将机甲全权交给了韩松。在综合原先的战斗表现和战场布局得到85%成功率后将机甲全权交给了韩松。
炙热的黄沙上方凝滞着滚滚热浪，不带一丝水分的干枯之风在肆虐之地枯竭四方，地表深处的秘密实验室里，Apex不为人知的背后人物，心里为之一沉，脸耷拉了下来，注定要为信任AI与韩松交付学徒应有的修馔。
有了突破口，韩松和荆棘将剩余导弹带到外围，和赶来的AI机甲回合。双方导弹对射，道道长烟在半空汇合爆炸。数十辆机甲相互拼杀，在半空形成战场。从上方看去，滚滚地两股钢铁洪流相互交汇碰撞，高亢的引擎声仿似公牛激昂的低鸣。三四架机甲扭打在一起，数把利刃相互碰撞交织，发出激烈铿锵的声响，伴随着碰撞而出点燃夜空的四散光芒响彻夜空。乱窜的导弹将战场分割，亡命之徒般呼啸着冲刺，在强烈的拥抱中爆炸沸腾。灼灼火光吞噬力竭待亡的机甲，伴随着烈焰坠落的机甲最终凋零于夜空。
韩松荆棘趁机会开启全速，在空域进行飞行搜查。
快如斩乱麻般在键盘上敲击的何流，竭尽脑力分析脑海中的数据，脑中连接处疯狂闪动，电讯号如河流般在脑中流动。
附近空域四个机群被检索到，机群中四组机器围绕着中间核心机器。
“敌方四个机群，相信真身只有一个，让我想办法黑进去......”
何流正准备逐个机群，却听见韩松说：
“不必了，唯速难破。”
“荆棘上吧！”
韩松与荆棘分向两侧，推进器咆哮着喷涌出炽热赤焰，墨羽刃呼啸着撕裂夜空萦乱的气流，将四组核心机器拦腰斩断，在半空留下笔墨般地痕迹，四架机甲转瞬消散。追随的导弹打在敌机彼此身上，机甲被导弹消融，灼焰坠入夜空。
沈渊眼前出现了上下颠倒的四人组的面孔，不禁苦笑一番，褐色乱发粘着湿哒哒的一大片汗水，嘴角憔悴地如尖角戳开脸颊，颇似画破妆容的小丑。
“十多年......不见了吧。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最后赢得还是你们。”
“我从来没想过要不要赢的事情，所谓宿命而已。”
“宿命......?呵呵，没有什么宿命，有的只是输赢。”
荆棘不由得眉头紧皱，咯咯地打颤着牙齿。
“明明都是牢笼中逃出的人，到现在还在在乎着杀人比赛的输赢。”
只是，从那开始，也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开始吧，最终荆棘还是扭过头去，身体微微颤动。
“一切不过是政治游戏罢了，谁会在乎谁能够幸福，过着温馨与世无争的小日子呢，谁站在平台上，平台下的人就该臣服谁，说白了，世界便是强弱之分。”
“你也许不在乎，总有人在乎。”
“告诉我们吧，总统密码。”
“呵呵......我怎么会告诉你呢。”沈渊被烟熏的脸依旧透着愤懑。
“那正合我意......”
何流向前迈进，蹲下将毫无抵抗的沈渊的头抬起，将链接着电脑的电线的另一端，尖端处闪过银光的冗长接头径直插入后脑勺。
当人压抑自己的想法时，想法反而会挥之不去地停留，哈佛心理学教授维格纳把这个效应称为“讽刺性反弹”，被压抑的记忆经过海马体停留，若能将脑内信号提取，便能得知掩藏的信息，一如名字直白说明那般讽刺。
通信传递到韩松驾驶舱，是中东人，对方一言不发，暗流在空气中涌动。
“我已经掌控所有。”
依旧无言，随后是一串忙音。
“太棒了！我们做到了！忍耐的所有一切，终于可以不再忍耐了！”兴高彩烈的何流极尽力气跃向天空，脸上的表情像是要炸开来。
“太棒了！太棒了！”何流蹲下，拿下护目镜，倒出灌入的一大滩泪水。
韩松伏下身，用力抱了何流两下，将头俯贴于何流头发。
荆棘擦掉眼角泪水，背过身朝远处走去。看见荆棘走去，石落刚想叫住，却依旧话在口难出。
石落觉得，荆棘的背影多少有些落寞
然而对于石洛来说，太阳已然升起，部分记忆却依然深存深蓝数据海底，他看向手腕上歪歪扭扭的Apex 标志，当然韩松还没告诉他，他手中的Apex记号，是用药物昏迷他时刻上的，无意间他做了双面间谍，当然韩松也是，大家，都是。
求仁得仁。
新一天的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