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之吻》，是由Enterbrain公司制作的一款王道的PSP恋爱模拟游戏，改编的动漫《圣诞之吻SS》也是不可多得的经典之作。感情刻画细致入微，春心萌动的真心实意令人动容；角色描写丰满健康，乐观真诚的亲密陪伴感人至深。

    游戏中可攻略的主要角色主要有六位：开放乐观的校内女神森岛遥、活泼果敢的初中损友棚町薰、害羞单纯的大家闺秀中多纱江、直爽帅气的运动健将七咲逢、天然敦厚的青梅竹马樱井梨穂子，以及双面人生的完美班长绚辻词。总体来看，每个角色塑造地都恰到好处。可单论人气而言，绚辻词肯定是一枝独秀，荣获C位宝座（可以看看她游戏里的角色好感度图层，和动漫里故事线的排序，以及宣传海报上的站位）。

    正好今天就是大部分基督教派庆祝的平安夜，也是又一年的辉日东创设祭。虽然新加坡这边圣诞节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了，现在超市里反而都在卖春节的商品了。无论如何，先预祝大家圣诞节平安。趁着佳节来临的机会，本文就来尝试分析一下游戏和动漫中绚辻词洋葱般的四层内心。

1. 乖巧的假面

    “我们只会视那些根本不熟悉的人为「正常」。”——艾伦·波顿

    无论是从哪条故事线开始，绚辻词总是能给人留下「完美班长」的印象。在面对劳苦的创设祭工作时，她会不辞辛劳地挺身而出，独自承接下大家厌弃的工作。在协调班级同学和老师的关系上，她也是从容优雅、理智客观，没有偏私和空想的念头。既温婉体贴，又雷厉风行；既开朗乐观，又温文尔雅。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和含蓄；言语之间，皆为良善和真切。目光柔情脉脉，有淑贞之美；黑发威风凛凛，成班长之姿。

    出于助人的热忱和对班长的敬佩，男主决定帮助绚辻词打下手准备创设祭。虽然连基础的文件都处理不顺，打字机更是使用地无比生疏，男主依旧没有遭到任何嫌弃。反倒是词一次又一次的鼓励，让他重燃希望，认可了自己的价值。不仅如此，即便是工作繁忙，时间紧迫，绚辻词也决定自己承担，拒绝男主的主动请缨。宁愿自己一个人加班到深夜，也不会让其他人陪自己受累。任劳任怨，却毫无怨言，甚至乐在其中。

    在大家的认识中，绚辻词就是这样一位牺牲自己，成全大家幸福的天使。她对别人没有要求，对任务没有抱怨，对苦难没有逃避，完美地践行班长和委员长的职责，甚至比起黑天提点过的阿周那都不输太多。可真的会有人甘愿献祭自己，舍弃一切有关自身的欲念，而为众人谋福吗？这样的存在，还是普通的人类吗？

2. 合群的野兽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亚里士多德，《政治学》

    野兽独自生活，是因为它们天生就不需要别的同伴，不会产生群居的想法。生活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只有最强的个体才能够胜出。而神明独自存在，是因为祂完全自足，没有任何事或人值得追求。即使偶然间创造了世界和人类，对祂的圆满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增添。但和他们不同，人类似乎天生就是社会性的动物，也谈不上能达到自足的境地（有肉体就不可能自足）。更何况，现代化让《瓦尔登湖》和《归去来兮辞》的田园牧歌成为了古老而美好的回忆。如今，大家都被裹挟在高耸入云的钢筋丛林和相互关联的信息网络之中，想要脱身却无能为力。因此，我们大概都渴望他人的关爱，也需求和外部世界的沟通，或至少习惯于这种生活。

    可绚辻词却如同一个反例，挑战着人类与生俱来的集群特性：她从众人之中走过，却没有展露喜恶偏好，总是笑脸相迎；从白天忙碌到黑夜，却没有感到激动疲倦，总是从容不迫。绚辻词仿佛没有欲望，因此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也不会抱怨任务的繁重。这样看来，她确实是超越人类的天使，不仅有无私的善良，还有自足的闲适。但偶然间，男主捡到了她的秘密笔记本（可能充满了她对同学、老师，甚至是家人的咒骂）。在极端的反转下，无欲无求的模范班长褪下了乖乖女的假面，暴露了自己“野兽的本性”。

    最优秀的棋手，就是最无情的那类。因为他们不关心任何棋子的生死，只是把一切可利用的当做通往胜利的工具。而绚辻词的第二层假面正是如此。通过假惺惺的关怀，便可以骗取别人的信任和尊敬；凭借不树敌的灵活立场，就能够利用所有人为自己效力。正如她自己所言：“能利用的就利用，有可能成为阻碍的就提前加以笼络……这里的关键之处就是不去排除任何人，绝不树敌是我的处世之道”。没日没夜的工作，只是让大家感动于自己的奋斗；美善和蔼的性格，只是为了赚取别人的人情；而班长和委员长的职责，让大家幸福？别开玩笑了，不过是申请名校的敲门砖罢了。只需要为自己负责，不断进步，至于别人，管我什么事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乖乖女”绚辻词只不过是一只遵循森林法则的烈兽，用优雅的钝齿轻柔地咀嚼猎物。而后者竟还以为自己在体验按摩，并心怀感激地祝福帮助她。但野兽不能混入人群，因此她戴上了“人类的伪装”，在虚情假意的尊重和关怀之下，是将他人蔑视为棋子的深深鄙视。“乡愿，德之贼也”。不过对野兽来说，道德沦丧反倒是一种夸奖。如此深信厚黑的她，却在啃咬男主的时候崩掉了几颗牙齿。

3. 脆弱的强者

    “凡自高的，必降为卑；自卑的，必升为高”（《马太福音》 23:12）。

    棋手不在乎棋子，猎手不关心猎物。他们身处高位，不需要屈尊为低下的存在谋福。在绚辻词甜美的微笑下，其实暗藏着着无数阴暗的欲望。有利益的事情就去谋求，有名望的事情就去奋斗，能提升地位的事情就去争取。所谓强者，就是只遵守这套简单的加减法，只为自己而活。而备受推崇的人情世故和伦理道德，不过是弱者欺骗自己的谣言。

    因此，绚辻词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凌驾于众人之上，自然就需要舍弃情感和良心，接着利用和笼络构建了自己的人际关系。只要再前进一步就好，她这样想着。只要不断进步成为更好的自己，就会得到大家的赞赏，享受父母的夸奖，拥抱自己的幸福。这些都是强者的特权，是自己那位天才般的姐姐绚辻缘所能体会到的一切美妙。为此，不能再继续软弱下去，总有一天要靠汗水和拼搏，填平和她的差距。就算是被人嫌弃的乌龟，也能通过在赛跑上战胜兔子，而被大家所接纳和崇拜。

    可高处不胜寒，身在高处，自然就体会不到人情的温暖。更何况，一旦相信能用自己的手创造一切，人生就必然陷入「荒谬」，即内格尔笔下「努力为前途和幸福的严肃态度」和「意识到能力有限的超然态度」的碰撞。人的力量何其渺小，甚至不能让头上的白发变黑。所以只要当目标脱离了内在，一切都会坠入了命运的主场。它的本性虽说不上残忍，但其无心的甩手，也能掀起足以摧毁奋斗者信心的惊涛骇浪。就这样，绚辻词饱受着内心的折磨，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却依旧到达不了强者的境地。可不该是如此，她自我欺骗道。一定是自己还不够坚强，不够独立。只要舍弃一切软弱，就可以对抗命运，不再迷茫。因此，她在笔记上咒骂着别人违逆自己意旨的行径，用踢垃圾桶这种败坏公德的方式向命运宣战。她没有朋友，也不向任何人袒露真心，用乖巧甜美的笑容掩盖争强好胜的意念。只有这样，才能把强大的自己和软弱而又信守良善的凡人区别开来。只有这样，才能……被大家喜爱。

    “枨也欲，焉得刚”（《论语·公冶长》）。人因为有欲望，就和刚强无缘。如此，讽刺的逆转就降临在所有自以为是的奋斗者身上：因为想变得强大而趋于软弱。所以绚辻词刚强的面容下，不过也是藏着脆弱的内心。用于麻痹自己精神的「强者形象」，只是不攻自破的谎言，是伪装下的又一层假面，是束缚真心的工具。

    在矛盾的折磨中，绚辻词就这样遇见了一个愚蠢的另类。男主仰慕她的美好品德，甘愿处于低位服侍。他没有因为发现绚辻词野兽的内在而逃避（准确说是有点想逃但失败了），也不会因为自己遭受利用而恼怒，甚至愿意献上自己的课余时间和精力，只是为她利用创设祭升学的无耻行径做嫁衣。玩弄也好，挑逗也罢，甚至使用粗鲁的手段和刻薄的言语都无法驱赶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单纯到无可救药的低下蠢人，为什么却在怜悯高高在上的自己呢，绚辻词陷入了疑惑。

4. 圣诞的平安

    “那天使对他们说：不要惧怕，我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是关乎万民的。因今天在大卫的城里，为你们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在至高之处荣耀归与神，在地上平安归与祂所喜悦的人。（《路加福音》 2:10-14）”

    圣诞节是基督宗教纪念其救世主，耶稣基督，诞生的日子。由于《圣经》中缺少对时间点的记录，历史上各学者对其具体日期众说纷纭。但无论是取代了农神节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儒略历对照现在的一月七日，还是亚美尼亚一些教会的另外日期，但它传递的核心信息并未改变，即救世主真的来了。过去的那个瞬间，足以让每一天都成为值得欢庆的圣日。届时，“旷野必涌出大水，沙漠必流出江河。灼热的沙地必变为水池，干旱之地必变成泉源”（《以赛亚书》 41:18）。

    在伊甸园的时代，亚当和夏娃因为想成为神的骄傲而偷吃禁果，却最终与神隔绝，在人间空耗气力地为生存而奔波，化作尘土一捧。可女人的后代并没有吸取过往的教训，他们尊大自己，以为幸福的来源就是个人强大的力量。可未曾想，人们越是骄傲尊大，越是各行其是，就离神赐予的平安越发遥远。扫罗高大威猛，武功卓著，却不如矮小的大卫所创下的丰功伟业；约拿自满于耶和华先知的身份，但不及尼尼微的外邦人虔诚信主。因为真正的圣者，有着极高尊荣地位的神亲自化为婴孩降世。祂呼召罪人，帮助弱者，甘愿处于卑贱的凡人之下，用自己至纯至洁的血肉为众人赎罪。一旦摆脱了罪，人就能回到最初的状态，忘记后天的是非对错，只是把神的圣爱装在心里。

    所以，圣诞节将平安的机会赐给所有人。无论高贵还是卑微，强大还是软弱，都可以通过领受福音而得到拯救。“惧者或安者，高胖体异样。大小诸众生，皆当得吉祥”（《慈悲经》）。基督不是为了自己，却成就了最大的荣耀。基督徒不是为了自己，却能在神的同在中收获最大的幸福。

5. 本真的自我

    被男主的愚直所动摇后，绚辻词第一次有了依赖于某个具体人物的想法。刚强的意念逐渐软化，自傲的精神不断卑下。在不断的接触中，她也在反思着，人真的可以不计代价、不顾自己地活着吗？

    早在很久之前，自己尚在孩提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圣诞老人只是姐姐伪装，并非真实存在的事实。悲伤也好，失落也罢，年幼的内心最终许下了坚定的愿望：既然圣诞老人不存在，自己就要替代他，在圣诞夜给大家送去幸福。无论对方是善良还是邪恶，是勇敢还是怯懦，是强健还是羸弱，都应该在这神圣的夜晚得到祝福。自己甚至愿意屈居众人之下，为他们付出而不求回报。原来自己「奋斗腹黑女强人」的人设之下，曾经还住着这般美善的内心。

    或许自己主动承担起创设祭的职责，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升学路，而是想要给大家带来平安和幸福。不，肯定是这样的，自己早该想到了。那展现给他人的「乖巧的假面」、用于欺骗自己的「无情的野兽」，以及在此之下「脆弱的内心」，这三层当然都是自己，但都并非是最初的那个单纯、善良、无所畏惧的「本真的自我」。没有人是天生的乖乖女、野兽或弱者，也没有必要成为那样的存在。只需要发扬内心深处无限的慈悲，接纳后天养成的性格和习惯，轻松愉快而又平和幸福地生活就足够了。

    “我爱你，发自肺腑”。现在的绚辻词终于重新认识到，那份源于内心深处，不卑不亢而又美好的情感。“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哥林多前书》 13:8）”不知道绚辻词在穿上圣诞老人服派送礼物的时候，会不会想到佛陀中毒临终前释然的眼神，或耶稣基督在十字架上流血受苦时宽慰的笑容。无论如何，她已经领悟了圣诞的真谛，就像在动漫版结尾时所说的那样：“希望世上的人们，都可以在这个好日子里得到幸福”。

6. 文末的杂谈

    感谢各位读者，先祝大家平安夜或圣诞节快乐（取决于审核什么时候过这篇文章）。当初看完动漫里绚辻词的故事深有感触，念念不忘，转而在游戏里再续前缘。

    一个有多副面孔的抖S腹黑黑长直肯定是个讨喜的人设，但真正让绚辻词这个角色受欢迎的是她玻璃般纯粹的内心。男主用自己的真诚和善良，如同剥洋葱一样把最纯粹的班长展现在观众/玩家的眼前，实在是令人动容，感叹于爱情的美好。但最后奉劝各位，“温柔敦厚，诗教也”（《礼记·经解》），可失之在愚。一昧地相信亚撒西而不考虑现实情况只会适得其反，用愚直有时只会招致误会，甚至仇视。毕竟真心可能只是在特殊时间，为某些重要的人而打开的。连长情陪伴都还没做到，又谈什么敞开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