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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灵记

2023-09-29 16:06 作者:荼靡花开奉玄殒  | 我要投稿

第三节 时地和陈陵访佛址,天人咎拭之涂注词 送别赵山人,暮色已深,夕阳掩在青山后,惟有赤霞铺满天,云色缭绕山尖白塔,一如青纱帐里凤冠霞帔的新人。陈陵见暮色满阡陌,辉映着石迁镇里窗棂飞檐,石桥流水,古树新花,几只雀啄了食霍然而起,在霞光掩映里跃上枝头,大有“衰草斜阳三万顷”之景,又因想起古人开善寺“僧背夕阳归”之句,一时兴起,欲趁暮色登山,伴烛火而归。一旁拭之见晚霞低垂欲落,赤色渐退,树影婆娑,枯枝迎风而动,送来霜菊扑鼻清香,门前正是数枝墨绿的老茎擎着霜菊,抹霜一般的苍叶卷缩着,有的已经枯萎,有的却蜷着身躯引背向上,托着细长的花瓣舒展开来,层层叠叠,向东向西绽放,最终又尽皆收成尖向夕阳而去,细看之下,花瓣也微蜷着,不禁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一时胸中窒闷,不知何解,今见父亲要出门登山,正好疏解,要同去买团扇,班仄因不放心她走夜路,道:“秋凉时节,过了中秋更要冷起来了,谁还用扇子呢?”拭之便说喜欢团扇,又饶说是看上这个花色,念着那个样式,班仄拗她不过,这才千叮万嘱送父女两个出门。 陈陵一面往城外山边走,一面携拭之沿途寻扇子,不觉已走过两条街,只是天色已晚,一路上皆是旌旗飘摇,门户紧闭,眼看着就要出城了。忽而一阵风起,风里杂着叮叮当当金器相劫声,像是哪里起了争执,刀剑击撞,又值夜色初降,黄沙满天,寒鸦俶尔惊起,正是“落日孤城闭”“风多杂鼓声”。这石迁镇曾是兵家要塞,也曾经风扯残旗,雪埋枯骨,刀光剑影,吹角连营。“这里倒还有一家灯火未熄呢!”原来几近出城,却终于找到一家小店还亮着灯,拭之正出神,被陈陵一语惊醒,恍恍惚惚跟进门去。店主正在炉边就着咸菜吃烙饼,未曾想这个时候还有客,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拭之胡乱拣了一把仕女绣面的团扇便挽着陈陵出门了。远处依稀可见鼓楼一角,那是镇里古迹,危然屹立东西南北四条主街什字正中,檐角挂着铜铃,楼里一口铜钟高悬,不知是何年代,逢年过节,便有人敲响古钟,声传万户。 陈陵携拭之一径出城而去,穿过村巷,往北来到一座小山前,虽然不高,却松柏密植,曲径通幽,因山上建了几间小屋全充庙宇,山头盖起一座白塔,镇上便呼作孤塔山,连着山下几家村舍也就叫孤塔村。拭之跟着父亲沿山路而上,远处浑然一体的树影渐至眼前,便枝叶分明,松树短针成簇,柏树木香袭袭,长针盈掌,脚下衰草丛生,针叶许苍翠,草色应枯黄,皆隐在夜色里,铺开一卷水墨丹青。月色透过树影,洒在阶上,描出草叶匍匐的身躯,径边灌木欠身相迎,高枝悬垂,搭在鬓边,拭之抬手去拨,陈陵早从身后拂起,一手扶着拭之,拭之迈脚踏上土台,一手攥着木根,一手搭着父亲,蓄力一跃,爬上阶去,陈陵随后抬脚跟来,护着拭之。此处花木茂盛,向右掩着蜿蜒小道,仅容一人通过,右侧悬空,足有两三人高,拭之素来畏惧凭栏而望,从这里向下看去,只觉脚下慌乱,摇摇欲坠,只得靠着陈陵,一步一挪,两手交替,紧紧攥着树枝。数转三回,脚下豁然开朗,迎面几间屋舍,檀香扑鼻,其中一间亮着灯火,一个着青蓝僧袍的人迎上前来,陈陵拱手笑道:“我正要扣扉惊睡鸟呢,你倒僧推月下门了!”那人也笑着让进屋里道“我才煮了茶,你就闻着味找来了!”原来陈陵与这僧人乃是同村旧友,又有同窗之谊,后来一从医道悬壶济世,安家立命,一个却遁入空门,化缘渡世,身穿百衲衣。陈陵往炉边坐下,搓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围炉煮茶,妙哉!”法空身宽不便,踱至一边坐下,应声道:“这会只有茶,你倒好,小家伙可怎么样?”陈陵笑说不妨,转身推拭之道:“你去大殿磕个头,有供果吃!”拭之讪讪笑道:“我也喝茶。”法空便问陈陵“孩子还小,又是夜里,妨不妨?”陈陵指着拭之说“不给喝才妨,肚里有茶虫呢!”法空闻言又倒一杯递与拭之。又问陈陵道:“说来世之成婚了没有?还那般胡闹?”陈陵才放下茶杯,拭之早截过话来道“我才多大,我哪里胡闹了?”引得两人呵呵大笑,拭之见状愈加疑惑,陈陵解释道:“不是你,是你一个远亲哥哥,人世的世。”法空也笑道:“忘了这里也有个拭之了!”陈陵一面笑,一面向法空道:“还是那般,婚事或是定了,也难。”又感叹当年三人同村,如今境遇天壤之别,因说起同窗之事,二人谈说当年少不更事,偷麦拌嘴,访僧问道之事,法空笑陈陵因此挨了一顿好打,陈陵感慨法空竟真的青灯古佛为伴。 拭之在一旁无所事事,便出门坐在阶上看月数星打发时间。星月虽寻常可见,但在这幽静山头却别有一番意境,似比往日更加明媚。星空低垂,若有座高楼,抬手可摘星辰,月色明朗,绘着几杆松针枯枝,透过枝叶,柔辉四溢,泻向人间。心中暗自沉吟,便成一篇道: 云屏映乌枝,疏叶点碧空。 忽有云雀起,绰绰曳星烛。 来时畏高,只管攀花木而行,不曾细观,这时四野俱寂,从山上望下去,万家灯火,遥应星辰,不知是这点点星光洒落人间化作烛光,又或是夜空为鉴,映照着人间灯火。口中念道: 捞起水中新月湿,悄落人间钿头稀。 爇檠青泪尚未干,昆仑玉鉴野云低。 忽而松柏摇曳,婆娑作响,身旁枯枝颤动,野狸呜咽,拭之不觉心中骇然,闪身进屋,适值二人话毕,作辞秉烛而返。 班仄见父女二人进门,忙迎上去,将拭之揽进怀里,上下打量,一时握着手,一时又贴贴脸,一时又摸摸额头,悔出门太急未做准备冻着了,一面埋怨陈陵只顾自己谈天论地没照顾好孩子,陈陵也自觉说话误了时,不该带着幼女顶风而行,只陪笑应是。拭之走了一路一双脚正酸,索性滚在班仄怀里撒起娇来,班仄一面替她揉脚,一面嗔怪陈陵,又喂她喝了姜汤,才梳洗睡下,自己则往陈陵屋里商量中秋事宜。 这边,陈陵正把玩拭之的新扇,班仄催他去梳洗,一面铺床,一面问道:“眼瞧着就十五了,今年往哪里去过节呢?”陈陵应道:“还往父母家去呗!”班仄道:“去年也是去婆婆那边,一则我也记记挂着父亲,二来拭之念着外公家里祭月的面灯面点,今年就往这边去,也近些,可好?”陈陵本想往父母处去团聚,听如此说,也就随口应下来,又道:“既到了中秋,明儿让拭之读篇诗文罢。”班仄道:“节下里,明儿说好的她舅舅接了去顽,又考这个,歇两天且过了节不好么?”陈陵却觉得正是时节相逢,自然不肯。 第二日,果拿出苏子瞻水调歌头一篇,与拭之细读并作注解,可拭之想着往外祖家去玩耍,哪里看得进去,手里捧着词,心却早飞去了九霄云外。拭之左右看去,只赞“乘风归去”之奇想,亦思云头霞阙“今夕是何年”,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平之又平,正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众仰头看”,却又道尽千万祝福,又人间祸福,天上盈仄,感慨万千,便提笔涂鸦: 苏子举杯问明月,天上月圆人不圆,骨肉同胞血脉连,千里遥对月一轮。子瞻狂论乘风去,子由劝兄常缄口,亦不愿深山禽兽伍。 草草题罢,丢笔而去。班仄与其兄班丘早已等待多时,看拭之停笔,叮嘱拭之填减衣物,起居避风等话,送他舅甥二人出门,又拿了拭之涂鸦之作替她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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