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之乡（重投稿版）（Clear）
未见之乡
一
亲爱的达莎：
总感觉这次的出海与往常不太一样。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凝滞的大海令人害怕，凭我的直觉，总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种强烈的感觉使我给你写下了这封信。另外，我也好久没见你了。
柳芭和卡佳都很好，至少没有因为见不到妈妈而哭闹。她们长大了，已经能做我的帮手了。上次你让他随我出海的那个年轻人....哎，他那名字真是拗口，我又忘记他叫什么了...，好像是...斯洛夫...你瞧瞧我，真是糊涂！下次清点船员名单的时候一定要再留意一下。他实在是很勇猛，是我们这里为数不多的敢直接与鲸鱼搏斗的水手。回头我们上岸时，等着你做你最擅长的沙拉来犒劳犒劳他！
鲸鱼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意外和惊喜。上次我那老宝贝捕鲸叉又差点弄丢，快猜猜我在哪里找到的它？鲸鱼的牙缝里！要不是祖科夫成功用钩索把鲸鱼杀死，这老伙计大概就与我永别了。不过，达莎，你亲自做的那个绣有花纹的捕鲸叉我还一直留着呢。我将永远不会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达莎，斯普特那家伙最近对你怎么样？听说前几天他把又你的碗打碎了，回去可要让我好好地教训他啊！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二十七年前，在荷梦省省立公园，梦一般的六月夏末，梦一般的星期二，就在那个碧波荡漾的大理石水塘旁，我遇见了你，从此我的人生便充满了色彩。哦，你还记得那个水塘吗，我仍记得当时，调皮的你一下手就把一条鲤鱼从池子里抓了出来，那可爱的样子令我终生难忘。话说，如今那个公园，那个鱼塘，都还好吗？我好想再看一眼它啊，我是多么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希望你们下次来信时，能在信中附上那鱼塘的照片。不管破败还是繁华，那里都是我们毕生难忘的回忆啊。
你的病怎么样了？镇上的医生有没有每周四都来给你做检查？我们正在向北冰洋方向航行，听说那里独角鲸的角很是值钱！只要能抓到一只，你的病就能治好了！我多么希望我能亲眼见到这种巨物的身影。哦，海洋之神波塞冬，保佑我和我的妻子一切安康！
今天的海风真是宜人。
我只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你的，
斯皮特。
6月23日
二
公元2208年。
墙上零零散散挂着破烂的纸张和画作，门前的老挂钟依然滴答滴答地响着。格鲁的生活每况愈下。多亏了这个新闻的出现，否则他就要失去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了。
“经过了历代科学家们经过不懈的探索，我们终于探明了大部分宇宙边界的性质......”
格鲁抬起了头，满是皱纹的眼角闪出了光芒。十几年来，格鲁有多少个日夜在等着这新闻的出现！格鲁的眼前浮现出那几年他为此奋斗的往事：几个科学家围在圆桌旁，激烈地讨论着，他们所处的宇宙，它的边界到底是什么？推算、演绎、追求......他怎么知道！目光可及却无能去探索，那神秘的边界不断地发出强烈的光芒，却如同初恋一般遥不可及。
他于是想：“当初的自己怎能料到，如今，大家已经把这东西探索得明明白白！”
电视里这样播报：“经过了历代科学家们经过不懈的探索，我们终于探明了大部分宇宙边界的性质。我们最终确定，我们所处的宇宙形状是一个椭球体。宇宙的前、后、左、右边界由光滑的物质组成，硬度非常大，以我们的技术暂不能将其破坏。宇宙的下边界则由较为粗糙的物质构成。硬度也比较大，虽然我们可以进行小范围的破坏，但是据推算，下边界的厚度也非常大。所以，宇宙的另一端是什么，我们仍无从得知。”
“而这个宇宙的上边界......我们无法知道那是什么。当我们接近它时，它放出强烈的光芒，宇宙中的氢原子和氧原子在我们身边发生了剧烈抖动，对我们的研究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综合各种因素，我们不得不终止对宇宙上层边界的探索......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一些事实，宇宙中光子的主要来源就是上层边界，偶尔会有有机物透过上层边界出现在宇宙里。综上所述，我们对于宇宙外世界的探索很可能会以上边界为突破口......”
新闻仍在嗡嗡地播报着，格鲁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新闻里的一字一句。他的神情由惊喜，转变为平淡，最后则变为了失望。
“他们这群人，几十年搞出了什么东西？这和我几十年前的结论有什么区别吗？”
他翻出了他三十年前的论文。准确来说不能是翻，这论文隔几天就被他拿出来“欣赏”一次。这次，他是从他家沙发缝里找出来的。
“......宇宙的边界，我们推测，应该由三种不同的物质组成：光滑硬质面、粗糙硬质面和空间波。空间波位于宇宙上边界，其连接的就是另一个宇宙。——格鲁·吉洛”
“格鲁猜想，多么伟大！却要以我这样一个失败者命名。”
要不是二十年前与普拉图吵了那场架，格鲁也不会退出探索宇宙边界的项目，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现在这个成果或许也可以提早三、五年被公布于世。
而如果事情真如那样发展，到那时，他会收到无数的关注，生活会因此被聚光灯填满。“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格鲁疑惑。
无论如何，格鲁都决定不再想这个事。过去的就让他这么过去吧。生活还是要向前看。
三
几天后的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格鲁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格鲁·吉诺吗？赶紧来研究所，有急事找你！对，就你之前工作那地方，没变过。”电话那头的语速十分急迫。格鲁意识到了事态的紧急。然而，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事需要他这个老者出力？
格鲁翻出了柜子里的工作服。事实上也不能算翻。他隔几天就要把它拿出来洗一洗熨一熨，然后工整地放回柜子里。所以即使过了二十年，这件工作服仍然崭新如初。
他找回了之前工作时的感觉。二十年来，世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但从格鲁家到研究所的路上的风景，似乎从来没有变过——还是如记忆中一样的衰败，却美丽。
“您就是格鲁先生吧！欢迎您！”来者面带微笑，伸出了手。
“你是......普拉图？”格鲁的心几乎停止跳动了几秒。不过他还是与来者握了手。眼前这个家伙，与他记忆中的普拉图一模一样。不禁令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窒息的夜晚。
“您说的是我的父亲吧！他在几年前不知为何自杀了。我是他的儿子，奉命来继承他的衣钵。现在我是宇宙边界探索计划的领导者。”
“普拉图......原来已经死了吗？呃，那个新闻大概是你发布的吧。它的可信度有多少？”格鲁喝了口水，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开始好好审视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伙。此人大概二十几岁，清秀俊雅，年纪轻轻已成一表人才。格鲁想起了之前去普拉图家里做客时，似乎见到过他的儿子。“哎？我好像抱过你呢！”
“我知道您或许还对我的父亲怀恨在心。不过我今日把您请来不是为了谈论我的父亲。前几天，我们组织在探索宇宙上边界的时候，有一名队员突然消失了。”
“消失？如何？”
“准确地说，他不是消失。当时，我们几个就眼睁睁看着那个队员，被一个神秘的力量拖出了宇宙的上边界。我们想接近他却无能为力。他的对讲机的信号也由弱，很快变为了无。我们调动了整个组织的资源，找遍了整个宇宙，还重点搜索了宇宙的下边界。几天过去了，如今，我们都没能找到那名消失的队员。”
“所以他......就这么从这个宇宙里消失了！？”
“是......”
“让我听听他对讲机里最后的声音。”
“只有嗡嗡声。”
说到这里，那个年轻的家伙眼泛泪花，他再也无法支撑崩溃的情绪，倾倒下去缓缓跪坐在了地上。“我叫库伦·卡特。我的父亲是普拉图·卡特。那名消失的队员，叫斯洛文。”
库伦一定是回忆起了自己与斯洛文的往事。令格鲁感到幸运的是，普拉图不值得格鲁去回忆。
“那么，你们推测斯洛文是到了另外一个宇宙？还是他只是死了？”
“他一定就在另一个宇宙！那个力真是太反常了。我们不得不相信你三十年前所提出的那个猜想。我需要拯救斯洛文。这不仅对我有重要意义。这对大家都有意义！我...我会亲自把他找回。”
“抱歉，我并不这么觉得。”格鲁说，“据推测，宇宙的那端并不适合我们生存。斯洛文到达另一个世界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极大概率，他已经死了。”
“不！你起开！不要乱说！”库伦气愤地把手上的资料扔到了地上，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大哭起来。“父亲死后，一直都是斯洛文照顾我。多亏了他，我才能成今天的我。我...我无法接受！”
格鲁无计可施。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生气的“普拉图”，正如二十年前一样。
临走前，格鲁仔细审视了一圈这个曾经工作过的研究所。只见研究所墙壁上面用金色字体书写的格鲁猜想的内容，肉眼可见地被一次次修补着，几十年后仍然闪耀着烨烨光辉。它们被放到了研究所最显眼的位置。
四
走在回家的路上，格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甚至有一种悔恨的感觉，是自己害死了斯洛文！如果不是当初自己执意要探索什么“宇宙边界”、“平行宇宙”，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为何不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农场里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呢？一事无成，还落了个如此下场。可能是自己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吧。所以现在怎么办？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大地被一片朦胧的夜色笼罩着。月亮俯视着辽阔的大地、村镇和田野，似一座玉雕，庄严而美丽。月光透过窗子，撒在格鲁的床上。虽然几年以来他三番五次地试图自杀。割动脉、服药，但都失败了。邻居总能准确地感知到他反常的行为并及时进行抢救。有好几次他都错把医院当做了天堂。如今这一研究取得了进展，而他的身边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格鲁想要自杀的念头应该是不会再有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普拉图要自杀。明明研究只差那一步了，却选择放弃自己的一切，只带着他满脑子的未曾公布的学识离开这个世界，把一个个悬案谜团留给了世界。多么愚蠢！......不，是自私！如果事情真如库伦所说的那样，格鲁甚至要怀疑普拉图是不是患上了什么精神疾病。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那晚，格鲁打开了自己所有宠物的牢笼，并与他们一一道别。他决定要亲自去看看那宇宙边界。那神秘的空间波，到底是如何使斯洛文凭空消失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航行，格鲁到达了目的地——宇宙上边界，那充满了光子与奇妙之力的地方。
同库伦他们所报道的那样，这里的环境相当恶劣。剧烈抖动的原子在他身上发生强烈的反应，差点使他失去意识。强烈的光束如波纹阵阵，射向他的眼睛，闪得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可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向上走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几十年来，他一直在期盼一个真相。既然别人无法完成这一使命，只得由他亲自出手了。
到了！他开始感到喘气变得极为困难。他于是想，他将要越过这空间波，来到另一个宇宙——这一切全靠他自己。
等不到格鲁有任何的喜悦，他就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把自己拼命地往上拉，快要把五脏六腑扯爆。格鲁来不及思考什么，他知道这和库伦说的那个把斯洛文拉走的那个力十分相像。很大可能，他也将要葬身于此了。不过，本来格鲁也没有准备返程票。此程不是为了探求斯洛文的去向并同世界公布。他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相。
窒息，窒息！他拼命试图喘气。呼气，吐气，呼气，吐气！至少这里可能还有少部分气体供自己呼吸。
刺眼的，如此刺眼的光芒。他使尽了浑身力气试图张开眼睛，直到自己完全适应光亮。
那是格鲁完全没见过的新世界。嫩草，绿树，鲜花，青山，还有......谈笑中的人类，和他脚下的这片池塘，一切都是那么新，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原来宇宙外是这么一个世界！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格鲁晕过去了。彼时他已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猛烈地抽搐起来。等他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医院了。
“你醒了！”
“这里是天堂吗？”
“抱歉，让你失望了，这里是医院。不过如果你执意要叫我白衣‘天使’，我也很乐意呢。”
最终，还是躺在了病床上。格鲁深深地叹了口气，窗外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沉。他竟然有点想念宇宙外那耀眼的阳光。
得到了消息的库伦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冲了进来，指着鼻子对格鲁开骂。
“你【】干啥去了？十天前我就发现你家里的宠物已经跑光了。我直接就让手下去宇宙上边界附近去找你。整整五六天啊，你知道我们那几天怎么过来的吗！上边界附近那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斯洛文。你，你...你个【】【】的东西就非得这个时候自己去那儿吗？但凡你死了，我，我们这以后研究还能靠谁？你真的考虑过大家吗？自...自私，怪不得我父亲和你决裂！你个...你个【\】的...就该被大家唾弃......”
骂着骂着，库伦哭了，泣不成声。他差点失去一切。不过好在格鲁活着，他还活着。
只是这次，格鲁真的想自杀了。
五
亲爱的斯皮特：
五个月没见到你了。希望你的冒险一切顺利。
我的病，你千万不要担心。就算哪一天我不得不离开，我会让斯普特照顾好柳芭和卡佳。不要为我放弃你所热爱的事业啊！
你说的那个年轻人，是指斯洛文吧！瞧你这记性，我觉得这也不是很难记住呀？他就是我叔叔的邻居家那个孩子，他小的时候你还抱过他呢！行，等你们回家，我一定用最好的饭菜招待你们。希望你们在海上没有吃腻酸黄瓜！
斯普特是大意了点，不过你千万别放心上。如果你真的能抽出时间与他多相处一会，你会发现他真的非常善良。他确实是那种非常令人喜爱的男孩。不过，斯皮特，你是完美的，没有人能比得上你，这几个月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你，想念你宽广的臂膊，想念与你一起出海的日子，想念你又一次捕到鲸鱼时那满脸欢喜的笑容。海风吹过脸颊，那一定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信中你提到的大理石鱼塘，我让斯普特带着我去找了。我们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寻找那个公园。森林，河流，沿途的一切景色都是如此熟悉。可是，没了，都没了，战争摧毁了一切，敌人占领了荷梦省的大部分区域，包括那个公园，那个水塘。他们还封锁了所有边境道路，我们甚至差点被敌军抓走。但愿在有生之年，我们能再一同去看看。真的好怀念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的日子啊！
我已经很老了，老到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同你一样，我不会忘记我与你初遇的那一天。那是省立公园开业六周年的日子。我们俩像是被上帝安排好的一对，就在那鱼塘的旁边，你坐在大理石的台阶上，用手捞起了一条快要探出水面的鲤鱼。那年的我也是奔放的青年啊！怎能被你小子抢去风头？我直接用小网把另一条鲤鱼捞了出来。不想你那大眼睛啊，直接就迷上我啦！我说我的鱼出水时咕噜咕噜吐着气泡，所以我给他取名格鲁。你说你的鱼，出水时嘴里嘶嘶地吐着水，所以你给它取名斯斯，转身还要把它带家走。谁想到，没过几天，我也被你带家走去啦！
你说，这些鱼的反应速度这么快，是不是对于它们来说，我们的一天就是它们的一年呢？那么它们的纪年法不应该是公元XXXX年了，应该是公园XXXX年！你说鱼在水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我也想变成一条鱼啊！自由地在水底徜徉，领略大海的风光，生命的最后，我愿变成一条虎鲸与你的船同游，哪怕是被你亲手捕杀，也乐意啊！
哎，终归是幻想啊！这情景此生只能在梦里见到。不过好在我还有你。一想到今天的晚风曾经吹过你和孩子们，我便感到无尽的幸福！
你的，
达莎。
7月7日
六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库伦又一次对格鲁发了火。
还没出院，格鲁就像着了魔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我明白了”。到了出院以后，格鲁一看见自己头上灰暗的天空，这一症状就更严重了，好几次他都眼一黑，身子一瘫，差点直接倒在地上，然后又咬牙挣扎着爬起身来。格鲁是被好几个壮汉抬回家里的——那个格鲁生活了一辈子的家。
格鲁睡着了，他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梦到了自己逃出了这个宇宙，尽情地畅游在更为广阔的天地。那里的天空是无边的蓝色，云海是连绵的浪潮，还有各种各样的从没见过的生物。
格鲁苏醒了，这时的他倒是清醒了很多。他知道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梦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是啊，梦里一切都是他真实见过的。
那么那里到底是哪呢？
至少不会存在于自己这个宇宙。他已经对这个宇宙很熟悉了：他已经完全熟悉这个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熟悉的四面边界光滑硬质面，熟悉的底层边界粗糙硬质面，还有.......上边界！上边界之外，宇宙的运行逻辑是怎样的？大家是不是都需要鳍或者鳞片来运动？都需要依靠氧气来呼吸？不是。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越过边界后看到的一切，他们是人类，一种只生活在传说中的生物。当时他清楚地看见，他们的运动不是依靠任何鳍或者鳞，他们在用腿走路，那是格鲁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毕竟地面的摩擦力相比于水的阻力来说还是太小......等等，自己明明感觉到了窒息感！这是不是说明那上边根本没有水？这是新世界，完全的...新世界！
格鲁又一次感到晕眩，倒在了床上......
等到库伦他们前来看望格鲁时，一切都迟了，格鲁又不见了，好不容易被他们找回来的宠物们也再次被放走，房子又一次变得空荡荡，除了一张桌子，和留在桌子上的半个煮蛋、一个甜甜圈和一碗元宵。
“完了！完了！我靠！”库伦立刻下令组织全力搜索“宇宙上边界”及周边区域。“这次不要再出任何乱子了！我们千万不能失去格鲁......快点行动！”
上边界那里什么都没有。反倒是一位居民提供了线索，说他在“宇宙”的左边界和下边界的交界处看到了格鲁。库伦和他的队伍赶了过去，只见到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不断地用他的头撞击着左边界，迸发的鲜血染红了周边的水域。那就是格鲁，当大家靠近看他时，他寂静得可怕。大家只能听到“咚”“咚”的撞击声。可怜那左边界——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就是荷梦省省立公园内水塘的大理石墙壁——居然被砸出了一个小窟窿！
“不，格鲁......我不希望看到你如此痛苦，”库伦缓缓靠上前去，“你有什么烦恼，跟我们讲讲就是了。四面的边界都是又硬又厚的，凭你自己定是无法撞开的啊！要是有什么发现，我让大家回去拿机器来钻，不要再撞了，你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啊！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格鲁显然没有在意库伦的话，继续“咚咚”地撞着墙壁。库伦透过血红色的水，可以清晰地看到库伦痛苦的神情，和快要撞烂的额头。库伦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会更糟的。
“格鲁！快给我停下！”
一旁的几个助手赶忙拽着格鲁的尾巴把他拉到了空地上。此时的格鲁已经彻底虚脱，身体怎么着也动不了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你究竟明白什么了？快点跟我们说说！”
格鲁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口中吐出的话怎么着也连不成一句：“你，你们。自私！我也。上！宇宙！灵魂。明白。普拉......图。天堂。”
“快！快叫救护车！马上！”
“报告队长！电话已经打过去了，医院说路途遥远，让我们开车过去，他们会在这个地方接我们——”
“柳巴亚，喀莎，你们和我把格鲁抬上车。里科夫，你开车最快！送格鲁去医院......”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格鲁在一次次愈发微弱的喘气中停止了心跳，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接下来发生的情景，令大家震惊得像一节节木头般愣愣地戳在了地上。
只见格鲁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漂浮了在水里，随后身子一倒，只留一只眼睛朝向地面，另一只则朝向了天空。然后，格鲁的尸体开始向上漂，飘过了黑暗的天空，冲着上边界漂去，直至库伦他们完全看不见格鲁的身影。
“大家跟上。”
库伦启程了，像之前无数个探索的日子，库伦再一次驶向了那神秘而又熟悉的上边界。直到他们能透过飞艇的窗子，近距离看到正在向上漂浮的格鲁，才放慢了速度。
此情此景，库伦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年自己的父亲普拉图，是怎么死的？自杀！那么现在，格鲁，他一定是也发现了上边界的秘密。“啊！未曾谋面的另一个宇宙！你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让我最尊敬的——两条鲤鱼——双双为你献出生命呢？”
少顷，飞艇开始剧烈颠簸。库伦只得把飞艇停了下来，格鲁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向上漂着，漂着，径直冲向上边界。
宇宙边界探索计划组织的各位成员，无不静默，都向着格鲁漂去的身影脱帽致敬。“你的目的地到了。祝你好运，格鲁·吉诺。”
七
对于人们来说，这只是一条鲤鱼因为一些原因死去了而已。人们并没有从鱼看似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任何对蓝天的渴望和对新世界的好奇。公园管理部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把这条死鱼捞了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经过了一个晚上，公园的鱼池不知为何已经漂满了死鱼。那坚硬的大理石墙壁也被撞得稀烂，水哗啦啦地流出，流到了公园地下的博物馆里，迫使管理人员关闭了鱼塘和博物馆的服务。不久，荷梦省省立公园，就这么倒闭了。
那距离它的建立，只过去了2208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