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我是谁

 

“我真的很想问一句，你们家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啊？怎么教的？”

 

当天晚上，哥哥被从大学喊了回来。我、龙猫、刘阳、哥哥、龙猫的爸妈、刘阳的爸妈，还有刘老师和其他的几个老师，以及当时在场帮忙的其他几个同学，全都聚在了教学楼一楼的大厅里。

 

就想预想中的一样，方垚的爸妈指着我的鼻子对哥哥就是一阵数落。

 

“不出二十秒，你看看，你自己看看，监控上拍得是一清二楚，有到二十秒吗，就敢把我儿子打成那个样子。真的是，每一下都朝着人最要命的地方打啊！真是，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凶恶的小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下手怎么可以这么狠的？！啊？！还好是周围的人及时拉开了，要是再晚个半分钟，是不是得把我家孩子打死他才甘愿？！”

 

“他活该。”我小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如果不是刘老师这时挡在我的前面拦住了方垚的爸爸，他大概下一秒就要朝我扑过来了。“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方垚爸爸和方垚妈妈。真的对不起。是我们家谭越太不懂事了。我回去一定教训，一定教训。”

 

如果是从前，看着哥哥对着方垚的爸妈一个劲地道歉，我也许会忍不住心里对哥哥的愧疚，跟着他一起弯腰道歉吧。

 

只是今天，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虽然还是因为连累到了哥哥的事情而感觉很难受，但这个时候，我连一点想要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你要真有教训的话能出这种事吗！能干出这种事就说明你平常根本没教训过！”

 

骂完了哥哥，方垚的爸爸马上就又恶狠狠地转向了龙猫和刘阳的爸妈：“还有你们，我跟你们说，我是看过我家儿子的手机了，那些图片我发在年级群里了哈，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抵赖。你们这些人，表面风光，背地里可真是好生歹毒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你们家孩子搞的那些个什么群啊，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团体，可真是害人不浅。你们脸色就不知道害臊吗”

 

如果要说心底里还有对谁的愧疚的话，这个时候，恐怕也就是龙猫和刘阳了吧。

 

本来，他们还一直再三交代我不要去惹事，最近不要找方垚的麻烦的……明明他们那么相信我的，结果我却……

 

“这次我一定要跟你们算总账，不然没完我告诉你们。”

 

让我感觉有些奇怪的是，本来应该最强悍的龙猫的妈妈，这次也很少有的沉默寡言了。她和龙猫的爸爸一起站在旁边，虽然脸上也带着愠色，但还是乖乖地听着方垚的爸妈数落自己。至于刘阳的爸妈，则是跟哥哥一样，赔着笑脸向方垚的爸妈道歉。

 

后面的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是在刘老师的调解下，方垚的爸妈和哥哥还有龙猫刘阳他们的爸妈在讨价还价。

 

但不管其他的怎么说，哥哥要赔偿这次所有的医药费，龙猫和刘阳家要承担之前刘阳被人打伤的一些责任好像是免不了了——除此之外，我和龙猫、刘阳还有莫禹航还被要求之后跟着家长一起去医院向方垚当面道歉，之后还必须在全校面前公开道歉。我和哥哥好像还不得不答应了之后负责在医院和学校照顾方垚一段时间的要求。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大致谈完之后，龙猫的爸妈还有刘阳的爸妈便带着龙猫和刘阳先走了——我中间试着想要和龙猫说几句话，但直到离开的时候，龙猫和刘阳也都黑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也生我的气了吗？

 

我有点儿难过地在心里想。但好像，毕竟是我先连累了他们俩，我好像也没资格要求他们原谅我。

 

“辛苦刘老师了。”

 

我和哥哥最后留了下来，然后刘老师又和哥哥悄悄地不知道谈了什么。等他们聊完之后，哥哥才严厉地喊了我一声：“回去了，谭越。”

 

我知道哥哥这么喊我意味着什么。

 

一路走回家的路上，我都跟在哥哥的屁股后面，一声不吭。而哥哥也只是慢慢地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很沉重，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地生我的气。

 

以前每一次的这种时候，我好像总是害怕得半死，也许半路上就要开始给哥哥说好话了。

 

或许这一次我还是有一点儿害怕。

 

但比起怕哥哥揍我，我好像更怕听到他这次要对我说的话，以及，我可能要对他说的话。

 

冥冥之中，我好像早就有了一点儿预感，在回家之后，哥哥也许不会直接和我谈方垚的事情，而是会先和我谈另外一个人的事情。

 

“我之前说什么了来着？”

 

而结果也完全不出我所料。

 

“我不是没有说过吧？谭越啊谭越？我早就提醒过你，跟李笑阳那个家伙待在一起，你是会被影响到的，你听进去了吗！”哥哥皱着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一个字就用手指戳一下自己的心窝：“哥哥早就说过，像他那样，在那种环境底下长大的孩子，心里面是很容易有问题的，对待很多问题和事情的态度也是会容易走极端的。是，哥哥承认，咱们家本来也没有给你一个足够好的环境，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去多接触那些正常的小朋友啊！我们家自己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偏偏和李笑阳那样的人做朋友，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往里跳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可是哥哥”

 

站在厨房的桌子后面，我也许是第一次在哥哥这样教训我的时候反问他：“你说的正常家庭的小朋友，是像龙猫那样的，还是刘阳的那样？难不成是方垚那样的吗？这次的事情，他们难道真的有比李笑阳好很多吗？”

 

“这些都不是重点！”哥哥一挥手，有些恼火地拍了一下桌子：“重点是，你已经走偏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好，打人都是不对的！你听明白了吗！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同情心泛滥去关心同学，不是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江湖义气，是学习，你明白吗？！说实话，你本来也不需要交太多朋友，要交，也应该是交那种能一起学习，好好上进的朋友，这才是正道，你明白吗？”

 

“……所以哥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一开始，我还是被哥哥突然拍的这一下桌子吓了一跳，噤了声。

 

“你觉得我应该和他们绝交是吗？”只是越听到后面，我越有些不平起来：“不止是李笑阳，就算是龙猫，刘阳，还有莫禹航，我都应该立刻和他们绝交吗？你是这个意思吗？”

 

“绝交啊，你要是能绝交，绝交最好。”哥哥很重地点了点头。“本来，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转学了——现在好，要不是因为这帮子朋友，你会落到这个下场吗？你以为这事一传开，你转学还有戏吗？你自己不觉得可惜吗？一点都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几乎想都没想，我就脱口而出道。

 

“你说什么？”

 

哥哥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不后悔。”我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方垚该打，而且我不后悔和李笑阳做朋友。我一点都不后悔，和、他、们、做、朋、友。”

 

“谭越！”

 

哥哥再次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吼声大到甚至惊动了楼下摩托车的报警器。“你的思想是真的出问题了啊！我之前看你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了，所以很多问题我没说过你，你不会以为你真的可以上天了吧？哥哥其实早就已经忍你很久了。天天和你视频打电话的时候就听你在跟我大小声，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把哥哥放在眼里了是吗？你就为了像李笑阳那种人赔上自己的前程，你自己觉得值得吗？”

 

“有什么不值得的！”

 

我也想不到，我竟然也开口跟哥哥喊了起来：“我的前程本来也是他给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根本不可能考出现在这样的成绩！你根本不知道他帮了我多少！我没有不把哥哥你放在眼里，我知道哥哥你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的努力，但是李笑阳也是一样的！而且不许你那样说他，不许你称呼李笑阳为那种人！那种人又是哪种人！他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和我一样，就只是普通的人而已！我和他又有哪里不一样了？！我和他根本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喊完之后，我才冷静下来盯着着哥哥的脸。

 

也许是被我刚才的那一堆话气到了，有好一会儿，哥哥只是黑着脸没有说话。

 

“行吧”

 

又过了一会儿，哥哥才开口对我又说了一句。虽然他的声音小了下来，但口气却依然是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我有一种彻骨的寒冷：“既然你那么愿意和他变成一样的人，那你就去吧。也不用想着转学，想着去什么厦门了。今晚就去那个什么朋晖哥哥的家里睡觉，以后也在那里住下去，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和他们几个混在一起，不回来也随你了。”

 

“哥哥你是说真的吗？”我愣愣地开口问哥哥，有些不敢相信哥哥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当然是认真的，因为我也没办法了。”哥哥别过眼神，走进了我的卧室：“不过，你可最好是想清楚了。如果你今晚走出了这个家门，就不要再回来了。”

 

在听哥哥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我怔住了。

 

心底里，我也许从来没有想到过，哥哥真的会赶我走。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像一切都已经有些没了意义。在哥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吧。眼泪好像不知不觉地又流了下来，我意识到就在这一秒，我可能也像李笑阳一样，变成独自的一个人了吧。

 

难受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哭得直抽，可我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悄悄地跨出了已经迈过去无数遍的那道门槛。

 

可是要去哪里呢？真的要去小哥哥家吗？

 

心如死灰地走在街上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好像也并不想去那个地方。因为也许是一样的理由，我知道小哥哥可能也同样不欢迎我。也许在他的心里，他也早就嫌弃我很久很久了。

 

但不知不觉地，我最后还是走到了那栋楼下。

 

犹豫了很久之后，我才走进电梯，按下了36楼的按钮，随后在叮的一声响后，踏上了天台的地面，接着向栏杆走去。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我一直都不敢全睁开我的眼睛。直到走近了我才看清，就在栏杆上，早就已经有一个人坐在了那里。

 

“李笑阳？”

 

我有点迷惑地走近了他，然后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还在这里？你……”

 

“傻子越？”

 

李笑阳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惊讶，微微笑了起来。“还问我呢……你才是吧，怎么大半夜地就跑到这里来了？你哥哥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难不成？”

 

“算是吧。”我抹了抹脸，点了点头，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你快别坐在上面了，太危险了。”

 

“没事儿，我习惯着呢！”李笑阳耸了耸肩：“而且说不定，坐在这里我还能听见我妈妈的声音呢！”

 

“你在说什么呀？”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然后我就看见李笑阳用手指了指天空中发着柔和亮光的那一弯弦月。

 

“你知道吗，以前有一段时间，我天天晚上都会做一个梦，梦见天上挂着一轮那么大那么大的月亮，还有一个像是我妈妈的声音会一直在梦里对我说话，让我去找一个东西！”

 

说着，他回过头来，卖弄似的对我挑了挑眉毛。

 

“你知道我一开始是怎么找到你的吗？今天我就告诉你好了，就是她告诉我的！”

 

274.二人的天台

 

“只不过，好像也有不太灵的时候”

 

听李笑阳讲那些梦的时候，我不知不觉也爬上了栏杆，在李笑阳的身边坐下来。

 

而李笑阳说着说着竟然也给我认真地分析了起来：“不过我一直感觉，说不定是因为我做这种梦做的实在有些太多了，可能有时候，不一定是我妈妈给我托的梦呢。可能是我太想她了，所以自己的脑袋里编出来的梦。你知道吗，就是其实她没有给我托梦，但是我还是做了梦，因为我自己想做，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啦”

 

我笑着附和了李笑阳一声。“就是说，你自己做的梦和她托给的梦看起来很像，但其实因为是你自己做的，所以没有用，不准，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李笑阳呵呵笑了一声：“傻子，看来你有时候也没有那么傻啊”

 

“不过，会不会其实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呢？”我反问了李笑阳一句。“比如说，可能她托梦给你的时候，说不定一定是满月？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的，只有一点点的月亮？”

 

“那没有啊，我记得她给我托梦，很准的那种，也有时候是这样，只有那么一丢丢的月亮”

 

李笑阳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猜想。“还有的时候是那种刚好一半的，反正各种各样的都有”

 

也许是因为我们暂时都不想在一些事情上太过于较真，所以不知不觉间，我们好像就都已经默认了李笑阳的妈妈真的有给他托过梦的这件事。

 

说着说着，我也把我做过的梦告诉了李笑阳。

 

“最近的一次，我梦见你坐在我家卧室的窗台上”

 

我一边回忆着曾经的那个梦，一边给李笑阳比划着描述起来：“你拿着一片银杏叶来着呢，但是，又不是真的那种银杏叶，你知道吗，是那种，像烟花一样的，一边转，一边还会噼噼啪啪的响起来的那种！真的好神奇！”

 

“那是什么银杏叶呀，你直接叫它银杏烟花不就得了”

 

“也行啊，不过这个不重要啦。”我点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主要是，你知道你把它递给了我之后，你干了什么吗？你直接从我的窗台跳了下去！那可是四楼哦！你就直接从窗台跳到了最底下，就像是有超能力一样！”

 

“原来我在你的想象里这么厉害吗？”李笑阳听我这么说，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该不会我在你眼里的形象，其实非常高大！”

 

“少臭屁！”我捶了李笑阳一下。

 

“喂！你可别乱捶我啊，万一摔下去可不得了！”李笑阳返回来也轻轻拍了我一下。“虽然说我是对这里很熟悉啦，可也还没有熟到加上你也绝对不出意外的程度好吧！”

 

“那我下去了啊。”我作势要从栏杆上跳下来。

 

“哎哎，别别别”李笑阳赶紧拉住了我，把我扶住：“想什么呢，你就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你坐久一点，这不就慢慢熟了”

 

“这还差不多”我哼了一声。

 

我们好像接着又聊了很久我们做过的那些梦——李笑阳似乎对于他把泳镜戳在蛋糕上的那个梦特别的满意，还说李师傅听起来不错，让我以后真的可以这么喊他。而我则很喜欢他告诉我的，他和我遇见的那个梦

 

“所以说，你那天说你去找你妈妈了，是在梦里啊”

 

我想到李笑阳说的后半段，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你后来哭鼻子是因为我喽？”

 

“干啥干啥，臭美呢你”

 

李笑阳白了一眼：“我那可也不完全是因为喜欢你啊，你想想，如果一个同学莫名其妙的就从你自己住的地方楼顶掉下去，摔成了烂泥巴，那换谁都会着急好吧，难道你想说你不会吗？”

 

“我会啊。”我点了点头。“但你当时哭的鼻子都红了诶？”

 

“所以我的意思是说，主要是着急啊，然后当然，也外加那么一点点点的喜欢”李笑阳用手指捏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来，对我说：“喏，大概就这么多吧”

 

“好吧。”我眯缝起眼睛配合着李笑阳。

 

然后李笑阳便收回了手，接着我们便都低头看着面前的夜空，有一阵子没有再说话。

 

“李笑阳”

 

犹豫了那么一会儿之后，我才再次开口喊了李笑阳一声，然后对他说：“我哥哥可能不要我了。”

 

“嗯？”听我这么说的时候，李笑阳掏出了手机，把一只耳机戴上之后，似乎在低头边看着一个什么视频。“真的吗？”

 

“我也不清楚。”我说着，摇了摇头。就算是在这里和李笑阳聊了很久，刚才也开心了有那么一会儿，再次回想起原本的那些事时，心底里果然还是又泛起了很不是滋味的感觉：“龙猫好像也生我气了，刘阳也是，灰哥也是。莫禹航可能也是吧。”

 

“这样啊。那就让他们生气去吧。”

 

李笑阳耸了耸肩，然后很无所谓地说道：“没事，我不生你的气。如果他们真的生气了，那就让他们生气去。”

 

“可是……”

 

“傻子，你这时候怎么又傻了呢。”

 

李笑阳这时用一只手揽住了我，把我拉过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有的时候其实都在想，为什么有的时候我早都明白了的道理，你就是死也想不明白。我们最后都会变成一个人的呀，不是吗？越早接受这一点，才能活得越开心啊。不要那么在意别人是不是生你的气了好吧”

 

“我……”我靠在李笑阳的肩膀上，有些委屈地反驳道：“可是我不想变成一个人。”

 

“那就两个人，怎么样？”李笑阳转过头来，对我比出两个手指：“你一个，我一个，两个人，这不就结了——还是说，你还嫌不够多”

 

“也不是……”

 

我摇了摇头，想了想，不再说话。“算了，不说这个了。”

 

“……那好吧。”

 

李笑阳想了想，点了点头，低头又继续看起了他的视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看着一直在笑。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抬起头来，对我说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就再加一个人好了。我们把莫禹航算上。三个人？”

 

“不是人数的问题啦。”我有点生气了，瞪了李笑阳一眼：“而且我不是说了不说这个了吗”

 

“可是我想说啊。”李笑阳摊了摊手：“而且，我刚才可是认真的哦——虽然别人我不知道，但至少，莫禹航是肯定没有生你的气的。灰哥也没有。所以说，你如果想要加到四个人，我觉得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诶？”

 

我愣了一下，很是奇怪地抬头看着李笑阳：“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刚才他们才给我发了这个视频来着。”李笑阳这时把他的手机屏幕举到了我的面前：“他在里面给我道歉了来着，还给你也道歉了，要一起听听吗？”

 

我愣了一下。

 

虽然并不敢完全确定，但是我好像认出了李笑阳手机屏幕上现在定格着的那个初中生哥哥。因为，他在校服里面套着的那件红色帽衫，还有他那个圆滚滚的鼻子，就和那天在家教园的花园里向我问过路的那个哥哥一模一样。

 

“嗯……好啊。”我迟疑地点了点头。

 

李笑阳马上就把他原本的那只耳机递给了我，又把另一只耳机自己戴上之后，把视频重新拖到了开头。

 

视频的一开头是在家教园已经空荡荡的自习室里，除了正中间摆了一张椅子之外，什么其他的东西都没有。

 

大概过了那么一两秒之后，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虽然他戴着一个巨大的狼头套，完全看不出来长相，但之后他一开口讲话，听声音我就知道肯定是小哥哥没错了。

 

275.垃圾堆上的梦

 

“阳阳，还有月月，有那么一些事，我可能要和你们道歉。对不起。”

 

小哥哥顶着那个巨大的狼头套站起来鞠了一躬，说话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月月，上次你来找我谈的时候，在阳阳他妈妈的事情上，我不应该那么不耐烦。你的想法是对的。我们瞒得住阳阳一时，但是瞒不住阳阳一世。一直拖到现在家教园解散，我也快要中考，莫禹航也就要去初中，到了这样的时候我们竟然还是只想着能瞒一会是一会，对阳阳确实不够负责任。我们本来早就应该更努力去做一些有帮助的事情的。结果到最后，还要麻烦你去为他东奔西走，调查那样的一些事情，作为比你大了五岁的人，实在是有些不应该。所以，对不起。”

 

说完，小哥哥停顿了那么一会儿，胸口起伏了一下，似乎是在深呼吸一般。

 

“至于阳阳，我知道现在这么说的话，如果是你，大概一定不会相信我。但我还是要这么说。我是相信你的。虽然你一直怨恨我，故意排斥我，对我所有的部分都爱答不理，但我的耳朵不聋，我听得到家教园的那些孩子们对你的看法。我的眼睛也不瞎，虽然你一直喊我白眼狼，但我看得很清楚，你在认识月月之后每一天所做出的那些改变。我真的是相信你的。之所以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绝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理智，或者你控制不了你自己。我只是很怕你会伤心，我只是怕会夺走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希望。对不起。我真的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小哥哥说到后面好像哭了下来，以至于听着他的口气，我甚至都有点儿想哭了起来。

 

“太用力啦，你这语气实在有点用力过猛了吧！”

 

然而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地，莫禹航突然从他身后的门里探了个头进来，小声地招呼起小哥哥，还指责起了小哥哥的语气。“轻点说，轻点说，这不是情感剧场好吗！”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好像才知道刚才李笑阳为什么会突然笑起来。

 

接着，把小哥哥赶出去之后，就是莫禹航坐在了镜头前。

 

“李笑阳，那个呢，我其实倒也不是很想对你道歉，说实话，因为你知道嘛，我胆子小，所以这件事，我一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主见，既然灰哥和你的大姨妈都认为有必要瞒着你，我也就听他们的了。最多就是说，也许我没有把你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吧，所以也没有为你考虑那么多。这件事，对不起，也许就算是作为一个朋友，我也应该再多为你考虑一些的。”

 

莫禹航双手合十了一下，接着画面突然闪了一下。

 

“锵锵！这里是补录的部分！”

 

还是莫禹航，不过环境变成了晚上开着灯的时候，莫禹航穿的衣服也明显是刚从运动会上回去的样子。“谭越，我想了想还是给你补录一个视频啦，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们本来都应该更早和你说清楚一切的。也许这样的话，你就不用那样以身犯险了。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接着画面又闪了一下，然后自习室的中间就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初中生哥哥。

 

“阳阳，好久不见啊！”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李笑阳，结果就发现，李笑阳的眼里竟然又有泪花了。

 

“比起其他人来说，我和你应该是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吧？话说你这小子，听说现在已经一米六三多了啊？可不许再长了哈，再这么长下去，我改天就要回来砍掉你的脚了！”

 

“他是谁啊？”我好奇地问了李笑阳一句，虽然说，我好像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一点点。

 

“你觉得呢？”

 

李笑阳按了一下暂停，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写着明显的开心：“我如果告诉你的话，你可得记好他的名字了——陈、俊、辉，是以前最早的时候在家教园的、对我最好的那个哥哥”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

 

“他们一个个都道歉道歉的，搞的跟什么日本人似的，我就不了哈，恶心。恶心恶心。来，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哈。莫禹航告诉我说，你有困难，所以呢，我就回来了。没什么七弯八绕的。顺便，我也帮你把其他几个都找来了，你喜欢的你讨厌的你特别讨厌的，我全都有。至于我们在哪里呢，你一会儿看完视频肯定就知道了。做好准备哈，我要你第一个扑上来抱我，不抱我的话，我马上就走，不走不是人！”

 

一边说着，这个叫陈俊辉的哥哥直接用手指警告似的指了指屏幕。

 

几乎就在同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咳咳咳，该死的谷小双，你是不是故意要找我的茬啊，妈的”

 

在咳嗽声之后紧接着响起来的是刘阳的抱怨：“偏偏在莫禹航给我点烟的时候来撞我，你好意思说你是不小心”

 

“你就省省吧，人杨辉也被我撞到了，人家怎么就没咳嗽，你就是没抽过还不承认”

 

我和李笑阳有些傻眼地回过头去的时候，就发现刘阳、杨辉和莫禹航三个站在楼梯间通往顶楼的门口，嘴里头都叼着一支烟——而龙猫则是径直朝我们走了过来，等到了我们面前，就一边一个，分别拽住了我和李笑阳的衣服领子。

 

“我拜托你们两个二傻子，大半夜坐在这么高的地方栏杆上，真不怕掉下去还是想自杀啊？”拽住之后龙猫分别瞪了我们每人一眼。

 

“龙猫，你和刘阳，还有杨辉和莫禹航，你们怎么——”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盯着龙猫，眼前的景象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自从方垚那个二缺把记录全部交出去之后，我们也早都身败名裂了，反正既然都是坏孩子了，干脆就一次性做到底呗！”刘阳在楼梯间那边高声朝我们喊了起来——等我和李笑阳都从栏杆上翻下来之后，他便竖起一只大拇指朝身后比了比：“怎么样，就算你俩刚才是真的想从这楼上跳下去好了，有没兴趣先看一场我们费尽心思才组织好的演出啊？你们也差不多有点想念小熊猫家教园的那些家伙了吧？”

 

“哐”“哐”

 

杨辉和莫禹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潜伏到了我和李笑阳的身后，然后还不等我们来得及注意，就一边一个把桶给盖到了我和李笑阳的头顶上。

 

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哐哐声从楼梯间的方向响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

 

“那小子现在真成掌门人了这是”

 

“靠啊，我们当时还没这么丰富的活动呢，现在的小鬼不简单”

 

“我们赌一下啊，等下见了我们，他会先抱谁，输的给赢的转十块钱”

 

“哎——陈俊辉，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哈，谁会不知道你跟他亲，而且你真当上次录视频的那个房间很隔音吗，都搬空了，回声可大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