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丛书》 宋 王楙 (十二)
豹文鼮鼠 郭璞注解《尔雅》,认为汉武帝得到豹文鼮鼠时,孝廉郎终军认识豹文鼮鼠,武帝赐他百匹绢,后来比如崔偓佺、刘士玄这辈人,也按照郭璞的说法。 唐朝《艺文类聚》也说,终军知道豹文鼮鼠,武帝赐他百匹绢。 我个人考究前汉时期所出版的书,没见到终军这件事。读《后汉 窦攸家传》说“光武在云台宴请百官时,抓到一只身上纹理像豹子的老鼠,光武问众臣,没人知道,只有窦攸回答说‘这是鼮鼠。’皇上问出处,窦攸说‘出自《尔雅》。’人们一查书,果然有记载,于是皇上赐窦攸百匹绢,而后下诏让卿子弟跟随窦攸学《尔雅》。”所以徐陵的谢启说“虽贾逵之颂神爵,窦攸之对鼮鼠,方其宠锡,独有光前。”是不是因为徐陵的谢启才将此事误以为是终军?挚虞的《三辅决录》也说是窦攸。 紫荷囊 前辈认为尚书紫荷囊这件事,是说《晋志》里的“八坐尚书荷紫,以生紫为袷,缀之外服,加于肩上。”在《梁史》里,周舍问刘杳“尚书左肩上负紫色囊,出自哪里?”刘杳说“《张安世传》里的‘持橐囊也’。”荷,是指负荷的荷,人们将荷读平声,才有这样的过失。即便欧阳文忠公、宋景文公,也无法免此过失。 我个人以为不对,紫荷囊这件事,说法已经很久,不是阳文忠公、宋景文公二人的失误。读《唐类表》里面有说“佩苍玉,负紫荷。”欧、宋二公的说法,难道没有出处吗? 我个人因此详细考究,沈约的《宋志》、萧子显的《齐志》都这个说“紫袷囊,世俗称为紫荷,或者说负荷以行。”在《隋志》里说“朝服缀紫荷,录令、左仆射左荷,右仆射、尚书右荷。”按照《隋志》确实是说紫荷,而且从晋、宋以来就是说紫荷。刘杳认为“持橐簪笔”是出自《张安世传》,不知道这句其实是出自《赵充国传》。《漫录》认为左荷、右荷出自《隋 乐志》,不知道其实是出自《隋 礼志》。 五技之鼠有二 今天读《荀子》里有说“鼯鼠五技而穷”,人皆认为是猫鼠的鼠。唐朝的《艺文类聚》也将鼯鼠编入鼠门。 我个人经过考究,发现其实是指蝼蛄,不是老鼠。按照《本草》、《广雅》,可以认定荀子所说的鼯鼠就是蝼蛄,另一说法说是硕鼠。 《易》说“晋如硕鼠”,孔颖达在《正义》引蔡邕《劝学篇》说“硕鼠五能,不成一技。”并注解说“它能飞但飞不到屋顶上,能缘着木柱向上爬但爬不到顶,可以游泳但无法游到对岸,会挖洞穴但太浅无法让自己藏到里面,能直立行走但无法像人一样。”《荀子》的“鼯鼠五技而穷”,就是说蝼蛄。 在魏诗《硕鼠》是指刺重敛,注解都说是大老鼠。那么《尔雅》里所说的硕鼠,就是关中所称的“鼩鼠”。陆机说“在河东有一种大老鼠,能像人一样站立,并将两前脚交叉在颈上,边跳舞边发出声音,偷吃禾苗,人追打它时会躲入空心木头中。这种大老鼠有五技,也有人称它为雀鼠。”若是,那么蝼蛄与这种大老鼠一样名为硕鼠,都有五技,但蝼蛄会技穷,但此大老鼠技不穷。陆农师的《埤雅》认为“五技穷的叫飞生”,反正有各种不同的说法。 鹰犬谕人 赞颂人的说法,比如用飞禽走兽来比喻人,有麟、凤、虎、豹、鹰、鹏,罕有人用犬来赞美他人。读后汉《张表碑》,上说“仕郡为督邮,鹰撮卢击。”这是什么意思呢?现代人将那些掾曹取媚上官,奔用为用的人称为“鹰犬”,原来也有出处。 陈平用张辟强计 世人都称赞张良、陈平的智慧,但张良的智商,陈平达不到。我个人曾经有作《良平论》,里面分辨得很详细,就不在这重复了。我因为在读前汉的《外戚传》时,见到张辟强(张良的次子)规劝陈平利用吕台、吕产来平息吕后的怒气,才知道张辟强很像他父亲。 当时惠帝驾崩,太后发丧时,只看见她哭没见她流泪。十五岁的张辟强是侍郎,他对丞相陈平说“皇帝是太后最亲的人,现在只听见哭声,但不悲哀,您知道怎么回事吗?”陈平说“怎么回事?”辟强说“皇帝无壮子,太后畏惧您们这些人,您赶快请太后封吕台、吕产为大将,派兵驻扎南北,只有姓吕的当官,在朝廷里往来办事,太后才会安心,您们才能无灾无祸。”陈平听从张辟强计策,向太后请求封吕台、吕产为大将,太后很高兴,接着便很专心悲伤的哭惠帝。 陈平这个时候年纪大了,在官场混了那么久,到此时他的手段应该很老到了,居然没看到其中的端倪,却被个才十五岁小子张辟强看出来,并规劝陈平,从容化解了吕后的怒气,看来陈平的智商不但比不上张良,也差他儿子很远啊。 扬子赞美张辟强提醒陈平,但李德裕却很不认可。我个人认为张辟强了解吕台、吕产是很平庸的人,即便让他们为官,在朝廷往来,也不能怎么样,所以让他们暂时掌管二军,要是吕台、吕产是人才而且无法控制的话,绝对不会用这个计策,由此可见张辟强的智商很高。诗经有句说“是以似之”是不是就是指张辟强这类人呢?而张良传后面,只说儿子张不疑继承爵位,没提到张辟强的名字,为什么? 杜荀鹤句 《高斋诗话》说:黄山谷曾经说“杜荀鹤的诗句‘举世尽从愁里老’正好可以对韩退之的这句‘谁人肯向死前休?’。” 我考究杜荀鹤的诗,原本就有对了。诗说“南来北去二三年,年去年来两鬓斑;举世尽从愁里老,谁人肯向死前闲。”韩退之只是把“闲”改为“休”字。在韩退之之前,杜荀鹤已经用了此句了。我个人以为“谁人肯向死前休”与“谁人肯向死前闲”,二句皆饱含道理,但怎么可以污蔑举世之人都是愁到老呢?也有人在春风和气中度过一生,只是不多而已。不如说“浮世多从忙里老。” 郭次象说:苏东坡与黄山谷互相引用元祐的文章,世人称苏黄。但二位为了争名气,经常互相讥讽。苏东坡说“鲁直诗文,如蝤蛑江瑶柱,格韵高绝,盘餐尽废,然不可多食,多食则发风动气。”黄山谷也说“盖有文章妙一世,而诗句不逮古人者。”这句是黄鲁直在说苏东坡的。 其实苏黄二公,也同时相互推崇。黄鲁直时不时会敬佩苏东坡一下,而苏东坡也时不时赞叹黄鲁直给力。 黄鲁直说“苏东坡确实一辈子写好文章,他效仿庭坚的格式,就如良之效孟效、卢仝诗。” 苏东坡也说“读黄鲁直的诗,就如见到鲁仲连、李太白,读后不敢讨论鄙陋的事。” 他们相互这么推崇,怎么可能互相争名呢?将诗文比作蝤蛑、江珧柱,难道就不好吗? 说“发风动气,不可多食”,难道不是说有味道,或许当时在评论文章时,想到当时社会风气,动了不平之气,这是在赞美,绝对不是讥讽。而“文章妙一世,而诗句不逮古人。”这句是说曾子固,这在当时是有公论的,怎么扯到苏东坡身上呢?说苏东坡诗句不逮古人,就如陈寿认为孔明的专长不在兵谋将略一样。 陈文惠诗句 张文潜说“陈文惠公的《题松江诗》,尾联句子说‘西风斜日鲈鱼香’,是说松江有鲈鱼,‘香’字应该是‘乡’,但见到好些书都写成‘香’字。鱼还未作成羹,即便是好鱼,但也很腥,怎么能香呢?” 《松江诗话》说“鱼虽然不香,但作羹时加菜放姜橙,便能馨香远闻。因而苏东坡的诗句说‘小船烧薤捣香齑’,李伯巽的诗句说‘香齑何处煮鲈鱼’,说鱼香也没什么不对吧。” 我个人以为不要拘泥到如此,刘梦得有诗句说“湖鱼香胜肉”,怎么不能说鱼香呢?但这里所说的鲈鱼香,是指八九月的鲈鱼正肥,说香是描述时节的气味,不必是指鱼羹的馨香。张右史的说法的确有过失,但周知和更奇怪,牵强附会引苏黄的诗句来证明鲈鱼确实香,还说加些菜放点姜橙,便能馨香远闻,足见荒谬到什么地步。道就在你面前,你却把眼睛望向远处寻找,“鲈鱼香”比“鲈鱼乡”意味更长。懂诗的可以思考下,是不是如此。 割名割炙 《汉书》记载扬雄的《解嘲》说“司马长卿窃訾于卓氏,东方朔割名于细君。”颜师古注解说“大家以为私自割肉回去给细君,是割损名声。 (典故见《汉书·东方朔传》载,汉武帝在三伏天赐群臣肉,日暮时,主持其事的大臣未至,东方朔独自割肉而去。次日武帝责问他,他自责说割肉“归遗细君,又何仁也”。)” 但《文选》记载此文,却说“东方朔割炙于细君。刘良注解说‘东方朔拔出剑割了一块肉回家’,炙,指肉。”二种说法虽然不同,但一义。 《汉书》又说“欲谈者宛舌而固声”。颜师古注解说“宛,屈的意思。固,闭的意思。”但《文选》是说“欲谈者卷舌而同声。”张翰的注解是说“发出声音的时间相同,指大家的言行举止相互效仿。”但《方言》所记载的却说“含声而寃舌。” 《汉书 张耳传》说“外黄富人女甚美,庸奴其夫。”但《史记》却说“外黄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嫁张耳。”两个所记载的意思完全不同。 《汉书 李广传》记载程不识说“李将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而其士亦佚乐为之死;我军虽烦扰,虏亦不得犯我。”但《史记》所记载的却是“李广军极简易”等等,后一句是“而其士卒亦佚乐,咸乐为之死,而我军...等等”。按“李军”对“吾军”而言,士卒悠闲安乐,所以他的士卒都甘愿为他赴死,读《史记》,再读《汉书》,可知《汉书》疏卥。 唐坏麻事 《唐书》说“阳城任谏议大夫,皇上想让裴延龄任相,阳城说‘脱以裴延龄为相,吾当取白麻坏之。’”而《会要》是说“延龄倘相,吾唯抱白麻恸哭。” 《世说》说“李甘任侍御史,当时郑注自荐为相,李甘在朝上说‘宰相是代替上天管理事物的人,郑注是什么,竟然叨窃?白麻(任命书)若出,吾必坏之。’”《会要》又说“景福二年,任李磎为宰相,宣制说‘知制制诰刘崇鲁抱其麻而哭之,乃授磎太子少师。’” 萧张封地 酂有两个地名,南阳人读赞音,沛郡人读嵯音。按照《茂陵书》说“萧何国在南阳”那么就是萧何封赞,可以明了了。沛郡有个泗水亭,班固作铭,说“文昌四友,汉有萧何,序功第一,就封于酂。”他误以为是沛地之嵯。杨巨源的诗句说“请问汉家功第一,麒麟阁上识酂侯。”姚合的诗句说“酂侯宅过谦”,贾岛的诗句说“往岁酂侯镇”,他们都沿袭班固的错误。刘晏的岁输(每年运送到京师或指定地点的贡赋)到,天子说“卿,朕酂侯也。”《唐书释文》说“酂,南阳县名,则旰切。”这是正确的说法。 留也有两个地名,一是彭城之留,一是陈留。王叔原认为诸位大学士所考究认为子房所封是彭城之留。我个人考究张良的碑,正是立在彭城之留子房庙中,此碑是东汉时期立的,因此了知叔原等人所考究的结果可以相信。但乐史的《寰宇记》引用《城冢记》,说张良是被封为陈留侯,食邑小黄一万户,这样的说法是错误的。范石湖在《留侯庙诗》里注解说“从宋武下令修复时,这个碑已经不见很久了。”《漫录》以为,徐州沛县,现在的留城镇,还有留侯庙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