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拾壹】
“我院子正屋里供着一张狐狸皮,顶是好看。”纪宁搓了搓手里的花生米,呼呼吹掉捻落的外皮,倒在红叶手心里。
红叶接过来全都倒到嘴里,含糊着问,“狐狸皮作甚么要供着?”
“哎呀,天子赐的,要是不供着,难道还日日戴着?那可不知道要戴到什么时候去了。”纪宁咯嘣咬开一颗花生。
“那我送你一张皮子吧,虽然是夏天了。”红叶擦擦嘴巴,神色颇为认真地看着纪宁说道。
纪宁看着那双眼睛,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个姑娘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但却意外地令人喜爱。
或许我想要的并不是她,我只是在追逐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纪小爷想到这,有些落寞。
“你也说是夏天了,皮子就算了吧。”纪宁说。
红叶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那送你什么呢?我吃了你的花生,还喝了你的酒。”仿佛为了佐证什么,还摇了摇方才喝空了的酒壶。
纪宁一双桃花眼笑得简直要溢出水波,“不如送我一招刀法。”
“唔。”红叶犹豫了一下,“刀法没有只演一招的。”
夜静风凉,集贤阁的琉璃瓦反射着新月的一弧明亮。红衣女子站起身来,抽出那把仿佛始终浸着鲜血的长刀,摆出一个利落的起手式。
“我可以送你一整套刀法。”女子的声线被骤然使出的刀锋割裂,大开大合的招式不像出自一个杀手的刀下。纪宁忽然就在红叶的招式间感到了秋意,质朴、悲凉、旷远、寂寞。在屋檐上使刀的红叶,仿若真是天地间一飘摇落叶,无拘无束,无所顾忌,刀招浑圆饱满,气势磅礴沉重,强烈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
突然,红叶刀锋携风带月地向纪宁落下,骤然出鞘的静水流深与力拔千钧的红叶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穿透一片刀光剑影,红叶凑近纪宁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送你一整套破虏刀法。”
“太傅,世上武功可有高低之分?”刚开始习武的纪宁在烈日下扎马步,一边咬着牙,一边发问。
“世上的武功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太子傅坐在凉亭下慢悠悠地擦拭手中的剑,“只看会功夫的人做了什么。”
纪宁不屑地撇了撇嘴,只觉得太傅是在讲一些空话。少年人眼中只有第一,只有力压群雄的豪情壮志,哪里管这些阅尽千帆的感叹。于是时辰一到便到太傅跟前撒娇耍赖,磨得太傅没脾气。
“非要说的话,”太子傅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破虏刀法或可称冠。”
“破虏刀法?”纪宁自视遍读群书,也从未听说过这门刀法。
“你没听说过也不奇怪,十余年前这刀法便后继无人了。此刀法脱胎于前朝骑兵,以斩马刀为基,混以陌刀用法,其招式大开大合,最适宜沙场拼杀,但又粗中有细,亦可擂台取胜。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当时北漠不太平,谢老将军……嘿,不提了。小子,歇够了吧,快滚回去接着练!”
北漠,谢老将军,破虏刀法。
“红叶,你可认识谢锋将军?”纪宁单手执剑,另一只手握住红叶持刀的手腕,难掩眼中的震惊。
红叶轻巧地挣开纪宁的手,一个旋身收回招式,脚步腾挪站回屋檐,眼神微微迷茫。她反问:“那是谁?”
纪宁却不打算放过她,一边收剑回鞘一边走向红叶,“三十年前驻守北漠的定国大将军,谢锋。”
“不认识。”红叶说。
“真不认识吗?”纪宁有些不敢细想下去,如果,如果……
“不认识,”红叶皱眉,不太习惯纪宁的咄咄逼人,“那是谁。”
“……三十年前,百战百胜的战神谢锋,于埋骨坡一战中了胡人奸计,三十万大军无一生还,他使的,正是一套破虏刀法。”
纪宁一直走到红叶跟前,和她踏在同一片琉璃瓦上,近的能看清红叶瞳孔中自己的倒影——震惊、慌乱、难以置信。很久了,纪宁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失传三十年的破虏刀法,你又是从哪里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