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岳伍:简论花拉子米是古代中国数学家——惊人的数字来历
【摘要】花拉子米(780~850年),学界通常认为其是阿拉伯数学家,或波斯数学家。但通行观点禁不起推敲。首先,花拉子米是花拉子模人士,是个信奉祆教即拜火教的人(一说其先人信奉拜火教),族源上不太可能是阿拉伯人;其所在的花拉子模不属阿拉伯国(只是被阿拉伯入侵过),国籍上不是阿拉伯国人。这两条,说明他不是阿拉伯数学家。花拉子米出生的时候,波斯国早已灭亡,所以他也不是波斯国人。花拉子模乃是昭武九姓诸国中的火寻国,族源上亦非波斯人。这两条,说明他也不是波斯数学家。更为重要的是,火寻国属于昭武九姓,是从甘肃等地西迁过去的,族源属于中华民族;火寻国631年即属于唐朝羁縻州府,正式纳入唐朝版图。花拉子米出生的时候,火寻纳入唐朝版图已经一个半世纪之久,早已是唐朝的一部分,所以花拉子米乃是古代中国的边疆之民。因此,他既不是阿拉伯数学家,也不是波斯数学家,而是中国数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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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花拉子米是古代中国的一个边疆之民——惊人的数字来历(72)http://www.poshuo.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6917

一、花拉子米出生于唐朝的边疆之地——火寻国
有人认为,花拉子米出生在阿拉伯大呼罗珊的花拉子模,是著名波斯数学家。波斯亡于阿拉伯,所以也有人将花拉子米列入阿拉伯数学家。
但是,历史事实果真是这样的吗?
非也。
花拉子模,以今地理言之,是在乌兹别克斯坦境内,西北临咸海。花拉子模并不在阿拉伯版图之内。花拉子模古称火寻国,火寻国乃是昭武九姓诸国之一,早就与中原王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唐朝建立后,很快就和唐朝建立了密切关系:归属唐朝,属于唐朝西部边疆,在唐朝版图之内。和阿拉伯没有关系。
有没有可能,阿拉伯攻灭波斯,占据呼罗珊,入侵过昭武九姓诸国,借由入侵,花拉子米的先人是从阿拉伯那边过来的呢?不可能。因为花拉子米是祆教徒,或先人是祆教徒,是本地户,即令有从阿拉伯那边那边过来的,人家也都信的别的教。花拉子米却是信奉祆教(或先人信奉祆教)。昭武九姓以擅于经商闻名于世,他们不只自己信奉祆教,还通过经商游走各地,到处传播祆教。
据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一书中引述(见该书第229页),饶宗颐先生说:胡天信仰在各地分布甚广,“亦以胡人商旅到处有之”(《选堂集林·史林》中,491页)。张广达老师也指出:祆教随着粟特商人的足迹“传到越来越多的地区,其中既包括农耕地区,也包括草原游牧地区”(《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载北京大学学报·哲社,1986.2,77页)。王小甫并且说,他只是受前辈学者启发,希望就祆教在西突厥及吐蕃地区的传播情况做一点实证研究。
再看火寻和波斯的关系。“火寻西南与波斯接”(《新唐书》卷二二一下,第6247页),和波斯是邻居。但就算火寻曾被波斯统治,赶到花拉子米出生的时候(780年),波斯也都灭亡100多年了,所以花拉子米和波斯也扯不上关系。我们说某某是什么人,主要是要看他所处的国家。

火寻是个小国,乃康居小王奥鞬城故地。其国王和康国是同族,臣属于康国。
康者,……君姓温,本月氏人。始居祁连北昭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支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戍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许序雅《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第77页)
康国,史书上称其为康居之苗裔,是昭武九姓的宗主,位于今撒马尔罕附近。……康国是粟特的中心,来华的九姓胡人也以康姓最为多见。北朝隋唐为民族大融合时代,曾经流传这样的俗语:“千年之狐(胡)姓赵姓张;五百年狐(胡),姓白姓康。”(刘炘主编《牧歌流韵 中国古代游牧民族文化遗珍》,第16页)
“康国于武德七年(624)遣使朝贡。”(《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191页)这次遣使朝贡拉开了火寻和唐朝关系的帷幕,火寻是跟着主人康国一起投唐。
也许是觉得光遣使朝贡,康唐关系还不够铁,需要来个加强版,贞观五年(631)十二月,康国“遣使请臣”。这是九姓胡第一次主动请求臣服。值得注意的是,此时阿拉伯人尚未扩张,他们没有对中亚诸胡构成威胁。康国的请臣、内附,带有明显的摆脱西突厥控制之倾向。(同上书)
也就在这一年(631),唐朝在撒马尔罕设立康居都督府。(《何新:唐帝国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经略》https://m.sohu.com/a/326258710_523187/)(也有学者认为,康居都督府的设置时间要比这个晚,例如许序雅书中认为,康居都督府当是显庆三年(658)设立的)。从此康国正式纳入唐朝的羁縻州府系统,进入唐朝版图。唐朝还设置了火寻州,隶属康居都督府。火寻同时正式纳入唐朝的羁縻州府系统。(网文:关毛《花剌子模是一个怎样的国家?》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7582736/answer/37883566)
因为火寻太小,地理位置又比较靠边,所以遣使到长安朝献的时候,朝廷的接待人员竟然一时搞不清状况。《新唐书·波斯传》记载,“贞观后,远小国君遣使者来朝献,有司未尝参考本末者”,就有火辞弥国。(《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127页)
这种搞不清状况,不但是当时的“有司”搞不清,我们今天研究火寻的,也不容易搞清楚。因为其体量太小,历史上留下的专门记载就非常稀少。因此,本文采取一种放大法,把火寻放大,让它大到能够让人看见:当火寻有单独的史料出现时,用该史料;当没有单独的火寻史料可用,但是有康国的史料可用的时候,就用康国来代表火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为什么唐朝在那个时代版图很大?因为,唐朝是承接了西突厥的版图,西突厥的边境已经到了咸海以西、超越里海。昭武九姓是沿袭了隋朝时候的做法,继续向中原王朝朝贡。

咸海之西,曾是西突厥地盘。咸海往东,是昭武九姓。
唐朝之前是隋朝。早在大业六年(610),隋朝采裴矩之计,册封射匮为西突厥大汗;610~615年,射匮可汗假借隋朝之力向东扩张,征服铁勒,基本控制了西域东部(今新疆和唐代碎叶川地区)和西部(中亚和吐火罗等)地区。“东至金山,西至(西)海,自玉门以西诸国皆役属之”。(许序雅《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第192页)西海在哪?有人认为西海就是咸海,但也有人认为其是黑海。不论西海是哪个海,处在咸海附近及其以东的昭武九姓诸国都在西突厥统治范围之内。

显庆二年(657),唐军灭西突厥汗国,将整个西域纳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下。唐朝在中亚碎叶川以东置昆陵都护府,以西置蒙池都护府,皆隶属于安西都护府。于是原臣服西突厥的(月氏)昭武九姓等中亚诸国纷纷归附唐朝,唐朝的直接统治伸延到帕米尔地区。昭武九姓国是月氏塞人,或曰是粟特人之国,位于今阿姆河(Amudar'ya 汉名乌浒水)及锡尔河(Syrdar'ya,汉名药剎水 )流域的河中地区,即后来的撒马尔罕,现在的乌兹别克斯坦地域。(《何新:现代中国人所无知的古代史——唐帝国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经略》)
唐朝接手西突厥的地盘之后,不仅是册封边疆民族首领,而且更进一步,实行羁縻之制,广置府州。至657年左右,昭武九姓诸国即均已纳入羁縻系统,不是属于这个府就是属于那个州。设置府州的意义非同小可。“那是直辖地,不是藩属国。”(龚鹏程《得新疆者得天下》)

780-631=149年。也就是说,等到了花拉子米出生的时候,唐朝已经统治火寻一个半世纪之久。花拉子米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唐朝的边疆之民了,花拉子米可谓是祖祖辈辈都是唐朝边疆之民。
那么,花拉子米是不是唐朝边疆之民呢?我们不妨看看花拉子米5岁(按照中国传统记岁方式计算)时发生的一件大新闻——
建中四年(783)春正月唐蕃清水会盟,同年十月便发生了“泾原兵变”,唐朝借吐蕃兵讨朱泚,曾许诺成功则以四镇、北庭隶属吐蕃。次年(784)六月,朱泚平,李泌以为:“安西、北庭又分吐蕃之势,使不能并兵东侵,奈何拱手与之”!唐朝遂不如约。(王小甫《安史之乱后西域形势及唐军的坚守》,敦煌研究,1990年第4期)火烧眉毛顾眼前,当时唐朝为了扑灭“泾原兵变”,不惜欲以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所辖之地换取吐蕃援救,只是这项许诺后来半途而废。
这个唐朝遂不“如约”的事,在新唐书中有明确记载。“始,朱泚乱,德宗约吐蕃赴援,赂以安西、北庭。既而浑瑊与贼战咸阳,泚大败,吐蕃以师追北不甚力,因大掠武功而归。京师平,来请如约。帝业许,欲遂与之。泌曰:‘安西北庭人性骁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势使不能并兵东侵奈何拱手与之。今与其地,则关中危矣。且吐蕃向持两端不战,又掠我武功,乃贼也,奈何与之?’遂止。”(《新唐书·列传第六十四》)也就是说,在花拉子米5岁的时候,唐朝仍牢牢控制着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
关于此点,稍后贞元四、五年间(788—789)悟空归国经行此地,见到唐朝在安西四镇和西州、北庭的统治仍十分巩固、完善,亦足资佐证(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89页)。
这就是花拉子米出生后不久的边疆形势,花拉子米当然是出生于唐朝的火寻州,是唐朝的边疆之民。
二、花拉子米的一生,处在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
盛唐一般指的是从唐高宗时代开始到安史之乱爆发前这段历史时期的唐朝,大约开始于650年,至755年结束。在西域,唐朝势力最如日中天也处于这段历史时期。那是怛罗斯战后的754年,唐朝在西域的势力达到极盛。《资治通鉴·二百十六》:“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是岁,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击大勃律,至菩萨劳城,前锋屡捷,常清乘胜逐之。斥候府果毅段秀实谏曰:‘虏兵羸而屡北,诱我也;请搜左右山林。’常清从之,果获伏兵,遂大破之,受降而还。”
“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这段时间的唐朝,全国来看,属西域形势最好。
“怛罗斯之战的失败不但没有影响到唐朝实力,反之,大唐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怛罗斯战后,唐食两国在中亚的格局未因战争而发生大的变化,中亚诸国仍处于两大势力之间,在大食的压迫下,中亚诸国仍来朝贡,被唐朝册封,得到唐的保护。”(韩云云《怛罗斯之战对唐影响探析》,鄂州大学学报,2016年7月)
是后来的安史之乱,把盛唐由巅峰拽到了低谷。
通常人们会想当然地认为,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唐朝由盛转衰,西域也就由盛转衰。但其实,这个西域也由盛转衰并不是那么简单。西域的衰落和唐朝的衰落并不同步,西域是后衰落的,两者有较长的时间差。最明显的事例莫如安史之乱爆发后,西域有很多军队调往内地平叛。当时西域军政系统的运转非常高效,不但是部分唐军回调,还动员了羁縻府州的力量,甚至就连大食这样的藩属国力量也参与到平叛中来。要知道,大食军队和唐军可是刚刚在怛罗斯干过架的,大食还惨胜了呢。
再一些事例可见敦煌出土P.2942号文书《唐河西节度使判集》(年次未详,约765年)之所载。如“朱都护请放家口向西,并勒男及女聟送”,当时四镇地区相对河西还要安定一些,所以朱都护想把家口接到那里去。还有,“差郑支使往四镇,索救援河西兵马一万人”,说“四镇骁雄,伫排风而骤进”,可见当时四镇唐军还相当有实力(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87页)。

花拉子米就处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之下,先是唐朝由盛转衰,后是唐朝的西域由盛转衰。随着唐朝的衰落,吐蕃、葛逻禄逐渐走强,接手经营西域。唐朝正式将西域移交给吐蕃,那已经是822年的事了。而且,那之后安西都护府仍在借助回鹘的力量,在西域拼死固守。安西都护府打着唐的旗号一直到840年。840年之后,回鹘的一支请求唐朝册封。850年,唐宣宗大力褒奖张议潮等人的忠勇和功勋,擢升他为沙州防御使。与此同时,张议潮自称兵部尚书,以沙州作为根据地,先后收复了瓜(治今甘肃安西东南)、伊(治今新疆哈密)、西(治今新疆吐鲁番东南)等等州的土地。部分西域重归唐朝。
以下,根据已经查阅到的资料,展列一下花拉子米一生各个不同时间段唐朝西域的形势。因为手头资料比较匮乏,展列只是大致的,有待后续进一步完善。
1.花拉子米出生前一年,779年。据史书记载,大历(766~779)之后,葛逻禄盛,“徙十姓可汗故地,尽有碎叶、怛罗斯诸城”,与回纥争强;同时,吐番西居伊吾,东有陇右,隔断了四镇与朝廷的联系(《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07页)。
把这段文字和史书明确记载的762年火寻(花拉子模)向唐朝遣使朝贡,772年康向唐朝遣使朝贡,和后面再未见朝贡记录联系起来看,情况就比较明了:花拉子米出生前后康国、火寻国的状态是,它们已经是唐朝的一块“飞地”,被吐蕃从中间切断了其和唐朝中央政府的联系,并且要面对葛逻禄的崛起。
2.花拉子米一岁时。唐德宗继位之初,一度幻想同吐蕃和解,改而奉行反回鹘的政策。建中元年(780)在遣使韦伦赴蕃,送去善意的同时,却在振武军制造了屠杀回鹘商团的事件,唐与回鹘间初次出现了阴云。(薛宗正《吐蕃、回鹘、葛逻禄的多边关系考述——关于唐安史之乱后的西域角逐》,西域研究,2001年第3期 )
3.花拉子米两岁时。唐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安西留守郭昕联系了北庭节度使李元忠,想尽了办法与“内地”取得了联系。而这时“安西”及“北庭”两都护府仍然控制着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部。(网文:多多爱吃鱼呦《帝国之“殇”,被遗忘的“远方”——“安西都护府”》)
当时,唐蕃议和谈判开始,德宗急欲割让西部领土的意愿更加明朗化,引起碛西二府将士的严重不安。此年,北庭曹令忠、四镇郭昕各发专使取回鹘路入京奏事。(薛宗正《吐蕃、回鹘、葛逻禄的多边关系考述——关于唐安史之乱后的西域角逐》,西域研究,2001年第3期)朝廷闻之动容,德宗下诏曰(见《全唐文》):“二庭四镇,统任西夏五十七蕃,十姓部落,国朝以来相奉率职,自关陇失守,东西阻绝,忠义之徒,泣血相守,慎固封略,奉尊朝法,皆侯伯守将,交修共理之所致也。伊西北庭节度观察使李元忠可北庭大都护,四镇节度留后郭昕可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观察使,其将吏以下叙官可超七资。”(《后唐书》卷十二 本纪第十二)
4.花拉子米四岁时。建中四年(783),春正月,唐蕃清水会盟。同年十月发生“泾原兵变”,唐朝借吐蕃兵讨朱泚,许诺成功则以四镇、北庭隶属吐蕃(王小甫《安史之乱后西域形势及唐军的坚守》,敦煌研究,1990年第4期)。清水会盟的主要协议是许诺在功成之时把安西和北庭之地给吐蕃。虽然唐朝在这些地区的防守力量并不强大,但唐军将领还驻扎在该地所有城市中。(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106页)
5.花拉子米五岁时。唐德宗兴元元年(784年)五月,朝廷分别加封郭昕、李元忠为尚书左、右仆射,郭昕由四镇节度观察使升任四镇节度使。此时,安西大都护郭昕、北庭大都护李元忠仍在任上,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仍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网文:好了明理之《安史之乱后孤守西域四十二年的唐军》)
同年,六月,朱泚被平定,李泌发表意见认为:“安西、北庭又分吐蕃之势,使不能并兵东侵,奈何拱手与之”!唐朝遂不如约((王小甫《安史之乱后西域形势及唐军的坚守》,敦煌研究,1990年第4期))。
这件事,古书上记载得很清楚——德宗已经许诺,打算按约把安西、北庭让给他们。李泌说:“安西、北庭控制着西域五十七国以及突厥的十姓部落,都是出精兵的地方,可牵制分散吐蕃的势力,使他不能够合兵东侵。如果将这两个地方给他们,关中就危险了,况且吐蕃当时犹犹豫豫不肯参战,又掠夺了我们的武功城,简直是盗寇,为什么要将此二地送给他?”德宗这才作罢。(《新唐书列传第六十四节选原文及译文赏析》)
德宗当时的决心很大,已经写了《慰问四镇北庭将吏赦书》,预备派沈房、韩朝彩等人前往西域办理交割事宜。据《全唐文》卷464记载,当时是拟将西域将士、官吏、僧道、耆寿、百姓等撤回内地,然后将西域交割给吐蕃。令四镇、北庭将士“递相慰勉,叶力同心,互相提摘,速图近路,复归乡井,重见乡亲。”同时“如有资产已成,不愿归此,亦任便住,各进所安”。(《东方的野心:盛唐三次西域战记》/阿弩著,310页)
6.花拉子米八岁时。787年,吐蕃平凉结盟。是年,沙州经过长期坚守之后终于陷落。但是,唐朝借道回纥与西域守军保持联系。(《西域春秋》/该书编委会编,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第301页。)
7.花拉子米九岁、十岁时。直到贞元四、五年间(788、789)悟空归国经行此地,唐朝在安西四镇和西州、北庭的统治仍十分巩固、完善。而且,悟空在北庭正遇上刚到该地的唐朝四镇、北庭宣慰中使段明秀,然后又是和他及安西、北庭的奏事官们一道“取回鹘路”入朝的。(王小甫《安史之乱后西域形势及唐军的坚守》,敦煌研究,1990年第4期)
788年,回纥统治者上书唐朝,自请改为“回鹘”。(《新疆的若干历史问题》白皮书)
8.花拉子米十一岁时。790年,四月,吐蕃与葛逻禄等攻击北庭。(同上)。
9.花拉子米十三岁时。至792年,西州也陷落了(同上)。
10.花拉子米十四岁时。贞元九年(793年),郭昕联合回鹘怀信可汗阿跌骨咄禄组织了一次成功的对蕃反攻,收复北庭。《九姓回鹘可汗圣文神武碑》对此役有确切记载:“北庭半收半围之次,天可汗亲统大军,讨灭元凶,却复城邑。”(网文:好了明理之《安史之乱后孤守西域四十二年的唐军》l)
碑文第20行提到回鹘追击吐蕃、葛禄直到拔贺那国。按拔贺那即今费尔干纳盆地。根据al-Gardizi的说法,在792/793年,曾有葛逻禄叶护侵入到拔汉那。从现有汉文、阿拉伯文记载的有关葛逻禄的材料看,葛逻禄一度在中亚地区有着广泛的分布。我们可以认为,792/793年侵入拔汗那的葛逻禄在那里维持相当一段时间的统治,直至被赶走。巴托尔德指出,拔汗那直到10世纪才被阿拉伯彻底征服。而根据10世纪aaalb地理学家的说法,当时的拔汗那一直是不信教的(指一思兰)。(《古道西风:考古新发现所见中西文化交流》/林梅村著,2000年版,第317页)

11.花拉子米十九岁时。这是一份编号为“hedin24”的民间收藏的出土文书。文书为汉语、于阗语双语,记录了“乘驼人桑宜在神山堡发现异常”,于阗国王下令“人畜一切尽收入坎城防备”,记录者为汉名官职典史、判官,最后落款为“节度副使都督王 尉迟曜”,年份为“贞元十四年闰四月四日辰时”。这一年,乃是公元798年!(网文:私人时间《唐朝安西孤军坚持了多少年:30年?45年?现有答案全错了》)这一年安西四镇之一的于阗尚在紧锣密鼓地防范入侵之敌。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新唐书》列传 卷一百四十六记载,贞元十四年,大食派使者含嵯、乌鸡、沙北三人来朝,都授任为中郎将,厚赐后送回国。大食使者接受唐朝册封,再次说明大食是唐朝藩属国。
12.花拉子米二十二岁时。贞元十七年春(801),唐朝与南诏联兵,在泸水大破吐蕃军队,“康、黑衣大食及吐蕃大酋皆降,获甲二万首。”(《新唐书·南诏传》)。这些康国和黑衣大食的军队肯定是被吐蕃政权从葱岭以西地区征调到东方来参战的。……这条史料说明吐蕃人在北庭战役(790)后不久,就已经到达了河中地区。(网文:《吐蕃与阿拉伯帝国在西域的争夺》)
针对这条记载,美国学者白桂思认为,“显然,这些来自中央亚洲西部的士兵可能是被吐蕃以战俘或人质的身份而输送到东方的。”(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113页)
13.花拉子米二十六岁至二十九岁时。19世纪在外蒙古地区发现的《九姓回鹘可汗碑》,就是保义可汗事迹的记录。碑文详细记载了保义可汗救援龟兹,与唐朝的安西守军联手,将吐蕃大军一举歼灭的事情(时间为805-808年)。“后吐蕃大军攻围龟兹,天可汗领兵救援。吐蕃落荒,奔入于术(焉耆镇西七十里),一时扑灭……”(《九姓回鹘可汗碑》碑文)(网文:私人时间《唐朝安西孤军坚持了多少年:30年?45年?现有答案全错了》)龟兹乃是安西的治所,辖区的核心,统辖辐射周边,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角色定位都极端重要。当年的怛罗斯之战,高仙芝即是从此率军出发。
14.花拉子米二十九岁、三十岁时。关于吐蕃卷入西方事务的另一则报道出现在回历193/808-809年,正当拉斐厄在康国的起义达到高潮的时候。来自中亚许多国家的大量人员,其中也包括“吐蕃军队”,加入拉斐厄一方作战。形势是如此严峻,以至于哈伦·赖世德亲赴呼罗珊平叛。但他在809年3月24日死于途径的图斯。他的长子艾敏继任哈里发,成为拉伊以西诸省的统治者;他的幼子麦蒙成为指定继承人和大食帝国东半部分的统治者。(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113页)
白桂思可能是直接引用阿拉伯资料,所以竟称拉斐厄在康国“起义”,称哈伦去“平叛”。其实,昭武九姓诸国是唐的羁縻府州,北庭被吐蕃攻破后,吐蕃及其盟友葛逻禄等当然会开进河中(或许早就在河中),所以大食也出现在河中的性质只是入侵或临时占领。大食并非合法统治者,当地人和吐蕃、葛逻禄等联手反击大食非常正常,反击就是反击,谈不上是“起义”,哈伦去增援大食占领军,也不是什么“平叛”。
15.花拉子米三十一岁时。麦蒙很快陷入麻烦。810年,他描述自己与吐蕃人,及其葛逻禄盟友和中亚其他各种力量之间的问题如下:“此外,我听说,在呼罗珊,从通都大邑到穷乡僻壤都离心离德,欲摆脱控制;[葛逻禄]叶护不再效忠;可汗,吐蕃主背我而去;高附国王袭击与其临近的呼罗珊领土;讹答喇君主停止了他曾经承担的贡赋。我对所有这些问题一筹莫展。”这位亲王认为他最好的希望是逃离呼罗珊而到吐蕃境内:“我觉着自己[已经无路可走],除非是放弃我的地位而投奔可汗,吐蕃国王,并向他及其国家寻求庇护。它应该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能使我免受那些要致我于孤立和失败的人的攻击。”(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114页)麦蒙的麻烦还在于,他的哥哥已经是哈里发,哥俩矛盾无可化解,迟早必有一场生死之战。上述情况表明,对麦蒙而言,那些国家和势力都是独立于他的存在,不受他控制,他已陷入绝境。这说明,当时大食在中亚是一种很弱的存在。
16.花拉子米三十二岁时。811年,麦蒙的哥哥从巴格达派出大军侵入呼罗珊。但是,因为事先麦蒙采纳了大臣的主动向各国示好建议,危机得到缓解,所以面对哥哥咄咄逼人的攻势,麦蒙尚能应对。那个在此之前麦蒙苦闷彷徨徒唤奈何时大臣向他提出的建议是:“给叶护和可汗写封信,任命他们为本国的统治者,保证支持他们与其他国王的斗争。给高附国王送上呼罗珊的特产等礼物,请求停战——你将会发现他也急切盼望和平。并且宽免讹答喇国王今年的进贡。”并指出还有一件决定成败的事情要做,“你只有与可汗联手才能赢得胜利。”(同上)
17.花拉子米三十五岁时。814年,麦蒙战胜他的哥哥艾敏,成为新任哈里发。一旦权力稳固,麦蒙得以对中亚诸国重新发动圣战——不久前他才与其达成和平。……中亚重燃战火。兵锋直指四个政权:高附沙赫王朝、讹答喇、葛逻禄叶护统治区和吐蕃可汗帝国——后者可能在回历194/公元809-810年就与麦蒙成敌对或战争状态。(同上)前面说过,拉斐厄在康国“起义”,也就是大食在入侵康国时遭到反击,反击者包括吐蕃军队。其实,除了吐蕃,还有葛逻禄。所以这时麦蒙对葛逻禄叶护统治区和吐蕃可汗帝国发起进攻。
麦蒙兵锋直指的四个政权,其位置大体上是,高附、吐蕃在东,讹答喇、葛逻禄在北。我们不妨根据这四个政权的地理位置,判断一下当时大食的东界和北界。
高附在哪?唐朝曾在高附设都督府(河之南兮:《唐朝西域各都督府,你绝对想不到的多!》),该都督府下辖2 个州,位置在今阿、塔边界一带。百度百科上说,龙朔元年(661年)于吐火罗境内骨咄施沃沙城置,在今塔吉克斯坦西南部瓦赫什河流域
阿、塔边界一带,吐火罗,联系起来看,位置当在阿姆河上游、南岸。参见下图之“吐火罗国”。

讹答剌在哪?据林梅村考证,在石国西北100公里处(《通往恭御城之路——兼论中亚历史上的讹答剌城》)
葛逻禄叶护在哪?怛逻斯之役停战不久,阿拉伯军队便从中亚撤军,七河流域被葛逻禄人占据。
“怛罗斯之战最大的受益者是葛逻禄。此战之后,葛逻禄迅速将自己的势力发展至原来由突骑施控制的广大地域。”(《略论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在中亚的冲突》)
大历(766~779)之后,葛逻禄盛,“徙十姓可汗故地,尽有碎叶、怛罗斯诸城”。(《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07页)。
葛逻禄的范围无疑包括河中。
这样情况就比较清楚,814年的大食,大体上其北界在阿姆河之南,东界在阿姆河上游之西。
18.花拉子米三十六岁时。首先投降的是高附国王。他臣服于大食并在回历197至199年(公元812-815年)之间的某一时间皈依了一思兰教。作为其臣属和改宗的标志,他献给麦蒙一个银座金像。
19.花拉子米三十七岁(816之后)。麦蒙下一步是继续向东推进。法德勒率军进攻“克什米尔和吐蕃王国”。他在瓦罕和勃律国大获全胜,并把俘获的吐蕃将领和“吐蕃骑兵”送至巴格达。然后法德勒挥师北上,征服讹答喇,并俘获葛逻禄叶护的妻子儿女。叶护则逃到基马克地方。法德勒还重新占领了渴塞和拔汗那的其他城堡。他由此重建,甚至短暂第扩大了大食一思兰势力对中亚的控制。然而,吐蕃随即恢复并保有他们以前在帕米尔地区的地位,直至该世纪后期。遗憾的是,没有更直接的历史资料涉及他们(连同大食人)在中世纪早期剩余的时间里在此地的活动。(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116页)葛逻禄被打败,叶护逃跑,但吐蕃和大食仍在进行拉锯战,叶护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这应该是当时河中及以东的实情。
20.花拉子米四十三岁时。长庆二年(822)五月六日(5月30日)唐使刘元鼎至逻些(拉萨)与谒见了可黎可足,并与吐蕃将相筑坛会盟,正式承认了这一政治接管。盟文为二碑,一碑立逻些,一碑立长安。内容是[(1)蕃汉两邦,各守见管本界;(2)彼此不得征讨,不得相为寇仇,不得侵谋境土;(3)若有所侵,或有捉生问事,优给衣粮放还;(4)今并依从,更无添改。]这意味着唐朝已全部承认了清水盟约中所载的一切,并补充了安西、北庭等当年仍属汉军见守而今已属蕃军见守的地界,易言之,至长庆二年(822)唐朝事实上不仅已承认了清水盟约的全部条款,而且对原来的补充条款中的唐朝西域诸地,都一律承认为吐蕃领土了。可见长庆盟约标志着唐朝西陲领土对吐蕃的全面移交。(薛宗正《吐蕃_回鹘_葛逻禄的多边关系考述——关于唐安史之乱后的西域角逐》)
尽管唐朝在西域的势力由强变弱,吐蕃等势力接手统治,但从法理的角度讲,直到这时吐蕃才真正拥有唐朝的西陲领土。之前,吐蕃等也只是实控和占领,唐朝并未放弃控制权。
非常巧,822年还有一件大事发生:伊朗语族一思兰王朝——塔希尔王朝在呼罗珊建立,标志着中亚本地民族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了大食的政治控制,中亚地区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九姓胡人入朝遂绝。(《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07页)
这件事,另有学者介绍比较详细——河中地区和呼罗珊地区人民不断发动起义,阿拔斯朝的哈里发采取依靠当地贵族镇压起义的办法来巩固统治。不想,当地贵族力量却借此得以壮大。821年,马蒙任命塔希尔为呼罗珊总督,次年塔希尔即下令他辖区的穆斯林在礼拜五的虎土白中不念哈里发的名字而念他的名字。这表明他不承认马蒙为君主,而自己是他建立的王朝的君主。人们称这个王朝为塔希尔王朝(821~873)。王朝的首都是你沙不儿,统治着呼罗珊、吐火罗和河中。尽管阿拔斯朝名义上延续到1258年蒙古军队攻陷巴格达时为止,但实际上它统治地区早已处于分裂割据状态。塔希尔王朝的建立,标志着阿拉伯人在河中统治的结束。(《中亚五国史纲》/马大正、冯锡时,1997年版,第39页)
从9世纪20年代起大食东部开始了由土著(波斯人、突厥人)控制的各小王朝交错兴替的时代。(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196页)
21.花拉子米六十一岁时。安西军最后一镇的龟兹城联合回鹘汗国两次全歼吐蕃大军(806年、808年)。此后,龟兹城以自治势力身份加入回鹘汗国,但仍然打着唐的旗号到回鹘汗国分裂(840年)。龟兹城于840年去唐旗号重建龟兹国,改信佛教,安西都护府自此终结。(百度百科:《安西都护府》https://baike.baidu.com/item/%E5%AE%89%E8%A5%BF%E9%83%BD%E6%8A%A4%E5%BA%9C/989775?fr=aladdin)龟兹是安西的治所,龟兹去唐旗号,表明唐朝彻底没法再管安西所辖地。但中国另一边疆民族回鹘接手了。
840年,回鹘汗国被黠戛斯攻破,回鹘人除一部分迁入内地同汉人融合外,其余分为3支。其中一支迁往帕米尔以西,后分布在中亚至今喀什一带,与葛逻禄、样磨等部族一起建立了喀喇汗王朝。(《新疆的若干历史问题》白皮书,)
喀喇汗王朝极盛时期,据有东起库车,东南起罗布泊,西至咸海、花剌子模,南临阿姆河,北至巴尔喀什湖、七河流域的广大区域,版图囊括当代的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南部以及中国新疆中西部。大体为“唐朝的安西和北庭两都护府所辖的大部地区。”(百度百科)
22.花拉子米六十四岁时。843年,勒特勤在焉耆建立政权(薛宗正:《吐蕃_回鹘_葛逻禄的多边关系考述——关于唐安史乱后的西域角逐》,西域研究 2001年第3期https://www.doc88.com/p-9099468402401.html?r=1)。
23.花拉子米六十九岁时。848年,勒特勤自称可汗,有碛西诸城。其后,又通过张义潮使臣的牵线,唐朝始动议对勒特勤给予册命(同上)。
同年,张议潮乘吐蕃内乱之机,率众驱逐沙州的吐蕃镇将。(百度百科:张议潮)
大中二年(848)三、四月间,张议潮已经自河西西部的沙州起事,开始驱逐吐蕃统治者。为了获得唐政府的承认和支持,在占领沙、瓜二州后,张议潮派遣押衙高进达等人奉表长安。(李军《晚唐政府对河陇地区的收复与经营——以宣、懿二朝为中心》,中国史研究,2012年第3期 )
24.花拉子米七十一岁时,大中二年至四年间,张议潮先后收复了沙、瓜、肃、甘、伊等五州。(同上)
25.花拉子米七十一岁去世时。大中四年(850),正月,通过天德军防御使李丕奏闻唐廷,前往长安。唐宣宗大力褒奖张议潮等人的忠勇和功勋,擢升他为沙州防御使。
时张议潮自称兵部尚书,以沙州作为根据地,先后收复了瓜(治今甘肃安西东南)、伊(治今新疆哈密)、西(治今新疆吐鲁番东南)、甘(治今甘肃张掖)、肃(治今甘肃酒泉)、兰(治今甘肃兰州)、鄯(治今青海乐都)、河(治今甘肃和政西北)、岷(治今甘肃岷县)、廓(治今青海贵德东)等州土地。(搜狗百科:张议潮 )
26.花拉子米去世后七年。至大中十一年(857),唐朝正式派遣朝议郎、检校秘书监兼卫尉少卿、御史中丞王端章,副使臣朝议郎、检校尚书工部郎中兼国子礼学博士,李浔持节备礼,册拜勒特勤为九姓回鹘温禄登里罗汩没密施合俱录怀建可汗。虽然唐使王端章一行出册遇阻,不至而还,仍足以说明勒特勤确已在焉耆站住了脚跟,为众归心(薛宗正:《吐蕃_回鹘_葛逻禄的多边关系考述——关于唐安史乱后的西域角逐》,西域研究 2001年第3期)。
27.花拉子米去世后十六年时。唐朝册拜勒特勤为九姓回鹘温禄登里罗汩没密施合俱录怀建可汗之事,虽因使臣出册遇阻,未能再度拥有西域之焉耆等重镇,但故事到此并没有完结。山穷水尽之时,张议潮崛起,又收复了部分西域故地。咸通二年(861年),张议潮率蕃汉军收复凉州,至咸通七年(866年)再收复西州、轮台、清镇等城,使吐蕃势力被彻底逐出河西、陇右之地,此后“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六郡山河,宛然而归”。西域的部分地区重新归唐。(百度百科:张议潮 )
花拉子米(780-850)年表






三、大食在河中的角色定位是抢掠者、入侵者
昭武九姓诸国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主动归属唐朝成为唐朝的羁縻府州,唐朝也乐于接纳,所以他们也是唐朝的。这是和别人毫无关系的。但是很久以来人们有种错觉或者故意忽略此点,老是把昭武九姓地当做一块无主地、无人区,认为谁抢占到手就是谁的。在这种错觉或忽略之下,就有意无意地把阿拉伯对河中的入侵视为是其正当的北上东进,是正义的,认可包括火寻、康等在内的九姓诸国是阿拉伯大呼拉珊的。这太荒谬了,既不是历史事实,也不符合基本法理,相当无耻。
昭武九姓之地乃是唐朝国土,只有唐朝有权对其进行处分。只要唐朝没有和别人签约放弃此地,此地就一直是唐朝的。任何国家和昭武九姓签署的土地转让协议都是非法的、无效的,昭武九姓作为地方政府,它无权转让。这决定了,任何国家侵占此地都是非法的,也是无效的,不应该得到承认。
以下,试按照时间顺序,梳理一下这段历史。
大食和火寻、康等昭武九姓诸国所处的河中本来隔着一个地域辽阔的波斯,两者相距遥远,谁也犯不着谁。火寻、康等昭武九姓诸国归唐后,更是受唐保护。唐朝于河中等地遍设羁縻州府。 但是后来,大食攻破波斯,情况即开始有所变化,大食开始侵扰河中。
678年,在大唐的支持下,波斯尝试进行过一次复国的努力,但没有成功。所以不妨认为波斯萨珊王朝是678年于本土灭亡的,之后续存的是流亡政府及残部。《两唐书》上说的景龙二年即是708年,是年泥涅师又入朝,授左威卫将军,不久病死,其国遂灭,而余部犹存。
余部犹存,犹存到什么时间呢,在天宝九年(750年),还来朝献过贡物。(非子:如何彻底证无古罗马——条支、大秦、拂菻地望再考及大唐“龙朔体系”|系列之三 )
当时大食主要扮演的就是强盗角色,打家劫舍。塔巴里《年代记》卷1(2691页)记载了伊嗣俟的使者向突厥可汗转述自己同中国皇帝的这样一段对话:
他(中国皇帝)问:“他们(大食人)在同你们开战以前对你们说了什么?”
我(使者)说:“他们要求我们在三种情况中选择一种:要么是他们的信仰,要是我们应允,他们就把我们当自己人;要么是交纳人头税;要么就开战。”(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90页)
这和土匪抢劫有什么区别吗?土匪抢劫也不过会说,想活着的,都把钱拿出来!怎么,没钱?没钱那就叫三声爷爷,爷爷放过你!
在7世纪,河中是开始受到侵扰,但也就是土匪级的。
据塔巴里《年代记》卷2(393~394页)说:61/680-681年,萨勒姆为塞斯坦和呼罗珊总督,“他进行的征战中,有一次(在河中)过了冬”。以后,大食人的征服活动主要由于穆阿威叶死后争权夺利的内战及呼罗珊移民的部族纠纷等基本上处于停滞状态。直到78/697-698年将呼罗珊归到哈贾吉治下以后才开始有新的起色。(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98页)
瞧这用词,入侵别人叫“征战”,跑到别人那里打家劫舍叫“征服”,侵略别人的行径厉害一点了还叫“有起色”,历史学家是否就不需要做人的基本伦理?
面对大食的侵扰,唐朝加强了对羁縻府州的支持。“696、698年,唐朝两次册封康国王,这显然是对康国抵抗大食的有力支持。”(《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198页)
整个8世纪的河中历史,就是唐朝捍卫自己的国家领土、昭武九姓诸国捍卫自己的家园,共同抵抗大食入侵的历史;就是突骑施、吐蕃、葛逻禄等势力后来也参与进来,共同抵抗大食入侵的历史。这个世纪末期,唐朝力量变弱,但吐蕃、葛逻禄力量仍很强大,他们和当地人民一道,共同抵抗大食的斗争一直在进行之中。
703年前后,呼罗珊总督穆法达尔又攻掠花拉子模(同上)。
705年大食伊拉克和东方总督哈贾吉·优素福任命其杰出的年轻助手屈底波·并波悉林为呼罗珊长官。屈底波于705年重新征服吐火罗西部,开始其统治。乘着初期的胜利,他又在次年降服了巴德吉斯王捺塞,并攻取了粟特最重要的国际商贸中心毕国(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48页)。
这个屈底波,侵略成性,此后屡犯河中唐境。
711年,屈底波征服了火寻(《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199页)。这里“征服”一词也是用的相当奇葩。火寻是唐朝的一部分,唐朝还在,你侵入、占领火寻就叫“征服”?
面对入侵,唐朝当然要发力维权,既保护羁縻府州,也捍卫自己的领土及尊严。唐朝拿出的强硬手段是强化都护府设置——
711年,北庭升格为大都护府。辖昆陵、濛池两都护府之地。属昆陵都护府的都督府分布在天山以北、楚河以东。有匐延、盐泊、双河、鹰娑、鹿州、洁山、阴山、大漠等23个都督府。濛池都护府辖楚河以西至里海地区的阿悉结阙部、哥舒阙部等五部。(《中亚五国史纲》/马大正、冯锡时,1997年版,第30页)
但大食是能抢掠就抢掠,能占领就占领,其本性如此。
712年,屈底波率大军进攻飒秣建,打败援助乌勒伽的突厥、赭时、拔汗那军队,迫使康王乌勒伽签订城下之约:立即交纳2000000迪拉姆,以后每年交纳200000迪拉姆以及3000“头”奴隶,撒马尔罕人必须接受一思兰教;屈底波保证使乌勒伽成为撒马尔罕、怯沙(Kesh,史国)、那色波(小史)国王。(《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199页)。
不仅如此,715年,大食还和吐蕃联手,共立阿了达为宁远新王。
大食的一系列军事入侵终于刺激得唐朝作出进一步反应,唐朝决定还以颜色,遂发起反攻,恢复秩序——
《通鉴》卷二一一:开元三年(715),“初,监察御史张孝嵩奉使廓州,还,陈碛西利害,请往察其形势,上许之,听以便宜从事。拔汗那者,古乌孙也,内附岁久。吐蕃与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发兵攻之,拔汗那王兵败,奔安西求救。孝嵩谓都护吕休璟曰:‘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遂帅旁侧戎落兵万余人,出龟兹西数千里,下数百城,长驱而进。是月(十一月),攻阿了达于连城。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自巳至酉,屠其三城,俘斩千余级,阿了达与数骑逃入山谷。孝嵩传檄诸国,威震西域,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40页)
王小甫考证出在唐军到来时,大食军已经撤离,并据此断言西征唐军不是针对吐蕃和大食出师的,而是仅针对吐蕃出师的。对此说,许序雅给予了有力驳斥,“至于唐军到来后大食军已经撤离,双方并未交战,这并不影响唐军出征的目的”。(《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01页)
但张孝嵩出龟兹只是唐军的一路,唐军还有另一路,也取得重大战果。另一路就是阿史那献,他从北沿着葱岭南下,攻克铁关(今乌兹别克斯坦铁尔梅兹),唐军前锋深入阿富汗地区,就要打到呼罗珊的门口了。中亚各国纷纷杀掉残酷压迫异教徒的阿拉伯长官并出城迎接唐军,在米国国王狄瓦什梯奇的带领下,与康国国王一起驱赶了盘踞撒马尔罕的穆斯林。(辰昕之尘《怛罗斯之战有前传?大唐:大破阿拉伯吐蕃联军,还打到呼罗珊门口》)
值得注意的是,屈底波在这个715年被部下杀死。白桂思说,屈底波死前“正接近其辉煌的征服事业的尾声”。(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83页)侵略别人竟然是“辉煌的征服事业”,这样的历史学家该不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王小甫也认为,“屈底波死后大食在中亚的征服活动基本上没有超出屈底波时的活动范围,主要就是巩固和发展屈底波的征服成果。”(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32页)
抛开一些学者的立场有问题不论,这里提醒我们屈底波事实上是一种尺度,大食侵入中亚程度的标尺。
如果走在街上或坐在家里,你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东西就应该算是别人的,那笔者没话说——彼时昭武九姓国既已被侵犯甚至局部短暂占领,那么它们就是大食的了。
如果东西被抢,你正和抢你的东西的人抢夺东西,东西就应该算是别人的,那笔者也是没话说——彼时昭武九姓国正在通过自己的反抗以免被抢,唐朝也过来发力以免被抢,那么它们就是大食的了。
如果东西被抢,你把东西抢回来后,东西也算是别人的,不是你自己的,那笔者更没有话说——唐朝出兵,赶走入侵者,但是拔汗等等那是仍应属于大食。
但是,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没有。绝没有。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论原来属于谁,是谁抢就归谁,那么,“孝嵩传檄诸国,威震西域,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你说昭武九姓诸国不属于唐朝属于谁?
昭武九姓诸国属于唐朝,且不单纯是这时属于唐朝,而是整个很长的一个历史阶段都属于唐朝。大食基本没超出屈底波的范围,屈底波从未取得对这些国家的主权,这些国家的主权在唐朝手里。屈底波至多是有时候取得了实际控制,但并不是取得了控制权。
关于主权,安应民说的好,“安西四镇不仅是唐朝在西域行使主权的行政机构,而且是重要的军事基地。”(《吐蕃史》/安应民著,1989年版,第148页)道理非常明显,都护府不仅是管军事上的事,更重要的是,它是要维护国家主权。在捍卫和维护国家主权方面,都护府重任在肩,责无旁贷。
715的拔汗那之战的影响很大,下面再抄一段文字。“总之,诚如沙班所说:‘在94-95/713-714的战役中,屈底波率领的大食军队远远进入了珍珠河地区,有时候远达白水城和深入拔汗那。然而,大食的权力注定在这些地区建立不起来。黑密牟尼(一译噉密莫末腻,俗云的哈里发)瓦立德一世之死使征服活动停了下来。’克里雅什托内也说:‘可以肯定,锡尔河中游(指石国)、拔汗那和七河实际上并没有成为大食国的一部分,尽管大食东面将军们多次企图攻占这里。’与瓦立德一世去世同年(回历96年止于公历715年9月4日),屈底波因反抗黑密牟尼苏利曼在拔汗那被部下杀死。苏利曼对这些士兵所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他们回末禄去,然后在那里把他们都遣散了。此后五年,直到欧麦尔二世(717-720)去世,反对派秉政,在呼罗珊实行的政策与哈贾吉时完全不同。”(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36页)
唐朝发兵一顿教训之后,大食不光是从拔汗那撤军,不光是将士兵遣散,而且遣使向唐朝贡献方物,少不了要向唐朝陪好话。当然,唐朝也很大度,接受贡献,还赏赐使者官衔。《册府元龟》卷九七四:开元四年(716),“七月,戊子,大食国黑密牟尼苏於漫遣使献金线织就宝装、玉洒地瓶各一,授其使员外中郎将,放还番”。
联系到前述苏利曼和欧麦尔二世时期大食东方政策的改变,苏利曼这次遣使很可能就是因为头年年底唐救拔汗那之战影响而来。据巴托尔德说,‘拔汗那要到九世纪才被穆斯林彻底征服’。”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43页)
塔巴里《年代记》卷2之1253页所说,100/718-719年,当时的呼罗珊总督贾拉合曾派其堂弟贾合姆进击骨咄/珂咄罗。这虽然不是一次大规模的袭击,但却是苏利漫和欧麦尔二世哈里发在位期间(715-720)大食在中亚的唯一可以考定的一次出兵。汉文史料在720年提到的骨咄等“三国不从大食叛唐”当即指此。(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46页)由“三国不从大食叛唐”可知,大食这期间唯一的一次出兵还没有达到目的,三国不屈从大食的威胁,它们不叛唐。
但消停了几年,战事又由大食入侵挑起。开元十—年(723年)大食呼罗珊已易将穆斯棱,往任之初即兴兵攻东拔汗那,突骑施奉诏出征,大破之。(《何新:唐帝国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经略》)
大食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再次入侵,被再次打败。
开元十二年(724年)叶齐德二世殁,希沙木继为哈利发,再遣穆斯林攻东拔汗那,围其都渴塞城,爆发渴水日之战,大食军大败,后卫主将战死,导致原已叛附大食的康、石诸国复归于唐,这一挫折使阿拉伯向东的扩张中止了约50年。(《何新:唐帝国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经略》)从法律的角度讲,康、石诸国就无权叛附别人,因为其是唐朝的羁縻府州,它们和唐朝的约定从未解除,一直有效。
岭外诸国主动归唐乃是大食河外扩张的历史产物。这种归降实乃以自身国土换取唐朝的政治保护。(薛宗正《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陲边政研究》,第97页)
有个词叫“记吃不记打”,用在大食身上很合体,不知道是不是量身定制的。
阿拉伯军队在729年卷土重来。突骑施击败阿拉伯军队后又打到了撒马尔罕,迫使新任呼罗珊总督朱奈德·阿卜杜拉·赫尔曼率军来救,然后将其包围,后来以断水加火攻方式几乎将其全歼。这一年,突骑施遣使向长安报捷,唐玄宗在丹凤楼招待突骑施和各国使节。期间还发生了突骑施和后突厥争上位的事件——后突厥使者亦来,与争长曰:突骑施国小,且突厥臣,不宜居上。苏禄使者曰:宴乃为我,不可下。遂设东西幄,而苏禄使者西席,乃克宴。(网文:突骑施鏖战中亚痛殴大食)
到了730年,突骑施苏禄经过数次大小战役终将阿拉伯大军赶出中亚,中亚各国全部复了国,唐玄宗在长安给突骑施苏禄摆庆功宴,可萨部臣服于突骑施也进攻大食连连得手。大食很后悔跟大唐作对,又接连向大唐进贡称臣纳税赋,并以藩属国的形像也参加唐玄宗的封禅泰山,大唐也不让突骑施再进攻大食。(网文:唐朝称霸的真实情况,史料要看的很全面才行/惊帅88888,)
突骑施如此了得,当然是唐朝在背后给它撑腰的结果。开元三年(公元715年)向唐朝称臣,被唐朝封为左羽林大将军、顺国公,赐锦袍、钿带、鱼袋七事,为金方道经略大使。这一大堆的封号最为重要的是最后一个金方道经略大使,金主西,金方就是西方,这个封号清楚地显示了唐朝希望苏禄可汗对抗阿拉伯的意图。(《何新:唐帝国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经略》)
开元七年(719),唐玄宗册拜苏禄为忠顺可汗,其成为整个西突厥的可汗。同年,苏禄请求进驻碎叶,玄宗答应了苏禄的要求。安西都护汤嘉惠上表要求以焉耆备四镇之数。焉耆取代碎叶,此后的安西四镇成为龟兹、疏勒、于阗、焉耆四镇,而碎叶则转由突骑施控制。(余太山《西域通史》,第181页)
不过,也有人认为还与吐蕃的支持有关。
729年,吐蕃军队在突厥地活动:不是在塔里木或准噶尔盆地——在这些地方他们几乎无法逃脱唐朝的监控,而是中亚西部。他们似乎是应当地居民请求而往。那时伍麦叶的统治者苏拉密的高压统治已经激起河中地粟特人甚至大食人的公开反抗。当局势恶化,呼罗珊寻求他们名分上的前宗主西突厥(现在是苏禄领导下的突骑施联盟的一分子)的庇护。显然是在其吐蕃盟军的帮助下,呼罗珊和突骑施几乎把大食力量彻底驱逐出粟特地区(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76页)。白桂思也承认,大食力量被逐出粟特地区,并且承认,当时“突骑施在河中地实际上已无敌手”(同上,第77页)。换言之,昭武九姓之地是唐土。
但是,世事易变而难料。734年,突骑施一改往日与唐友好的臣属关系,对唐发动进攻。(网文:中亚霸主突骑施汗国,曾多次打败大食,最后是如何覆灭的?/金色年华554,)
这个突骑施,让人想起狐假虎威的典故。你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横扫中亚,固然是因为你自己英勇善战,可你也别忘了背后有大唐。如今你反过来攻击大唐,只能说是活腻歪了。
大唐才是老虎。
735年,唐联合东突厥,约其会攻突骑施,同时请大食发兵夹击突骑施(别忘了大食是唐朝藩属国,还是得听招呼,尤其是在自己有利可图的时候)。大食与唐分别从吐火罗和勃达岭两方面出兵攻打突骑施,并传谕重要诸国王、叶护,令其反抗突骑施,唐朝在军事和外交上将突骑施孤立了起来,战事形势也逐渐转向有利于唐的一面。735年秋,唐安西、北庭两路合势夹击,突骑施大败。(网文:中亚霸主突骑施汗国,曾多次打败大食,最后是如何覆灭的?/金色年华554,)
736年7初,北庭都护、瀚海军使盖嘉运战胜突骑施。不久,显然是在北庭,他又获胜利。一名仅知其为“叶护”的突骑施重要将领被杀死。这对苏禄来说是个大灾难。他立即呼吁和平谈判。但一开始,玄宗断然拒绝。他命令继续战斗:“如果安西出兵乘虚讨袭,碎叶逋丑,皆可成擒。”然而,最终理智占了上风。736年9月16日,唐朝接受了突骑施的投降。(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80页)
同年,大食入侵骨咄,突骑施赶往援救。大食得到情报撤军,但被突骑施追上,损失严重。“苏禄纠集了吐火罗、骨咄、粟特、东曹、石国和中亚其他国家的军队,并与哈里斯为首的大食叛军联合对大食呼罗珊发动了又一次进攻。”(白桂思《吐蕃在中亚:中古早期吐蕃、突厥、大食、唐朝争夺史》,第82页)瞧这词用的,西方历史学家偏袒起大食、贬抑唐朝那是张口就来,赤裸裸的,苏禄怎么就是“纠集”吐火罗、骨咄、粟特……军队?
但大食一改往常惯例而在冬季作战,出乎苏禄意料,突骑施由是遭到“灭顶之灾”。苏禄逃到吐火罗叶护领地。
更加严重的是,后来苏禄被杀。《旧唐书·突厥传》下说:“(开元)二十六年(738),夏,莫贺达干勒兵夜攻苏禄,杀之。”苏禄既死,突骑施更加没戏。王小甫认为,无论苏禄致死的直接原因如何,说由此而来的突骑施之衰是唐朝和大食共同打击的结果,当无大差。(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62页)
曾经不可一世的突骑施接连大败,旗帜人物苏禄又死,河中是否就像一些人认为的那样被大食横扫、成为大食的天下了呢?大食肯定是想横扫,奈何横扫之前,它也清楚,此地一直是唐朝国土,此前被唐朝委派的代表突骑施掌控,突骑施被灭此地当然直接回归唐朝,它想横扫却也不能毫无忌惮。
开元二十七年(739)八月,盖嘉运率唐军扫荡苏禄余孽,唐朝政治势力不仅又回到了碎叶、拔汗那,而且兵锋直入怛罗斯,连石王莫贺咄吐屯、史王(柘羯王)斯谨提也参加了战斗。史载是年九月,处木昆、拔塞干、鼠尼施、阿悉吉、弓月、哥系(舒)等部先隶突骑施者“皆率众内附,仍请徙居安西管内,看来,突骑施在珍珠河以北的势力范围都转到了唐朝治下。”(同上)
开元二十七年(739)八月,拔汗那王阿悉烂达干与石国莫贺咄吐屯一起助碛西节度使盖贾运平突骑施吐火仙一事,见《资治通鉴》记载。是役,盖贾运“分遣疏勒镇守使夫蒙灵与拔汗那王阿悉烂达干潜引兵突入怛罗斯城,擒黑姓可汗尔微,遂入曳建城,取交河公主,悉收散发之民数万以与拔汗那王,威震西陲。”通过这次战役,拔汗那由于获得数万‘散发之民’,政治势力大大增加。(许序雅《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第138页)
不过话说回来,突骑施的失败,对唐朝来说也确实是一项重大损失。毕竟导致河中缺少守门员,以后球就得由唐朝亲自守了或者另觅守门员。
从贞观年以来西曹“愿同唐人受调发,佐天子征讨”,647年(贞观二十一年)安国犒师,约651~656年(永徽年间)何国愿输粮予唐军,739年(开元二十一年)石王、史王助盖贾运破吐火仙等事例看,中亚诸国与唐朝保持着一定的政治、军事义务,而且这种义务早在高宗显庆年以前即已逐步建立。唐朝羁縻统治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这种义务。(许序雅《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第147页)这是大食轻易未敢横扫中亚诸国的原因。唐朝的存在,大食不得不面对,不得不考虑。
据研究,尽管继阿萨德为总督的纳斯尔几次向唐朝的属国拔汗那和石国开战,但他仍然力求保持和唐朝的友好关系,唐朝亦然。何况,741年以后,他也不可能再入侵河中了,旨在推翻白衣大食的阿拔斯运动就从他眼皮底下的末禄开始了。(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第162页)
那么,741年以后,河中诸国是否就恢复了作为唐朝羁縻府州的常态了呢?也并没有。大食不敢轻举妄动,吐蕃可是不在乎。吐蕃和唐朝好的时候是充分好,历史上两家先后八次签订和平友好条约,甥舅关系;但是和唐朝坏的时候也足够狠,连唐朝的都城它都敢进攻、短暂予以占领,遑论其它。
天宝初年(天宝:742年-756年),吐蕃以武力迫使小勃律(今巴基斯坦吉尔吉特)与之联姻,由于小勃律地处西域要冲,小勃律的转向使得西域诸国向唐朝进贡的通道被堵死,于是“西北二十余国皆臣吐蕃”。由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上吐蕃重兵驻扎于此,当时的四镇节度使田仁琬曾3次讨伐均未成功(“安西都护三讨之无功”)。(《何新:唐帝国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经略》)
天宝三载(744),处于全盛时期的唐朝又作出决定,立原苏禄系统的黑姓伊里底密施骨咄禄毗伽为十姓可汗(时在六月),同年七月,又赐曹国王为怀德王、米国王为恭顺王、康国王为钦化王,第二年以安国王为归义王。(余太山《西域通史》,第190页)
但被吐蕃卡脖子的滋味不好受,所以唐朝3次讨伐未成功就进行了第4次讨伐。
天宝六载(747年)高仙芝率军大破小勃律,活捉小勃律国王及吐蕃公主。史载“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服”,这个皆震慑降服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帕米尔诸国又重新臣属于唐朝这是不争的事实。(《何新:唐帝国对于西域—中亚地区的经略》)
“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服”,大唐军队显是收复了失地。
失地尽收,就要正规化管理,强化对羁縻府州的统治。这时,高仙芝抓住了一个坏孩子的典型——石国。石国以前表现相当不错,但近期不知咋搞的,竟然连作业也不交,“蕃礼有亏”(750年没有入朝)。高仙芝讨伐石国。751年正月,高仙芝向朝廷献俘,其中有“所擒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朅师王”。石国受到惩罚。不想石国王子脱逃,还跑到大食那里搬兵,引发后面的怛罗斯之战。
天宝十载(751),爆发怛罗斯战。据《资治通鉴》记载,“高仙芝之虏石国王也,石国王子逃诣诸胡,具告仙芝欺诱贪暴之状。诸侯皆怒,潜引大食欲共攻四镇。仙芝闻之,将蕃、汉三万众击大食,深入七百余里,至怛逻斯城,与大食遇。相持五日,葛罗部禄众叛,与大食夹攻唐军,仙芝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余才数千人。”(韩云云《怛罗斯之战对唐影响探析》,鄂州大学学报,2016年7月 )
怛罗斯之战,很容易被过分解读、错误解读,解读为大食的实力、在中亚的影响力已足以和唐朝平起平坐,甚至超过唐朝;解读为经此一战,大食就占据河中诸国了。更有甚者,解读为战前大食就占据河中诸国了。这当然是笑话。这是只看到了战役的输赢,没有看到双方整体实力的悬殊;就是看战役,也只是看到了唐军的溃退,而没有看到大食所遭受的重创和创伤难愈。当然,更重要的是,是没有看到河中诸国一直是唐朝的羁縻府州,不晓得都护府是干什么的。其实只要是都护府在、唐朝在,唐军临时撤退一下是无所谓的事情。还有,就是没有看到大食是入侵者,大食至多是临时占领局部地区。那些地方是唐朝的。据苏联巴尔托里德《中亚简史》中介绍,阿拉伯人承认其所占领乃是从中国皇帝那里夺来的地方(该书第13页)。最后,他们也忘记了大食本身的斤两,大食也不过是唐朝的藩属国。
关于怛罗斯之战,其战前战后的一些情况,我们不妨也看一看阿拉伯史料的描述。

这则史料的行文很混乱,前面说大食“征服布哈拉和粟特”,后面又说“进军布哈拉”。但它也透露出几个重要信息:1.布哈拉对大食的反抗异常激烈,“布哈拉爆发起义”。2.大食方面派兵前往,双方交战,反抗者领袖被杀,大食再次占领布哈拉和粟特,表明之前这些地方并不在大食手里。3.中国人出动,“发兵10万余人”。但大食军队“分几次将他们(中国人)各个击败”,说明战场有好几个,到哪都有唐军驻守、出击。4.大食击溃唐军,占领了他们的军事要地后,进军布哈拉,将抗击者斩首,虏走他们的子孙,抢去他们的全部财产。再次说明大食是强盗,即令占领河中一些地方,也压根就没有想着去统治。5.那些人被虏回阿姆河以南,“他们不止一次将俘虏5万人5万人地渡过河去”。大食清楚唐朝土地他们拿不走,又占不住,所以只好虏走人员。
另一则阿拉伯史料也看一看。

上述两则史料,都提也没提怛罗斯之战的重要参战方葛逻禄。
看的资料多了就知道,无论是战前局势,还是战后形势,很多流行说法都不正确,甚至发生了严重谬误。
事实是,战前大食只是有时占据部分河中地区,整个河中地区仍是唐土,受唐朝保护。“得胜的阿拉伯军队,也因为巨大的消耗而无力扩大战果。但作为胜利的奖赏,整个河中地区从此不再有唐朝保护。(《怛罗斯之战的本质是什么?东亚与内亚军事制度的较量》)这是承认,之前河中地区是有唐朝保护。
事实是,“怛罗斯战后,唐食两国在中亚的格局未因战争而发生大的变化,中亚诸国仍处于两大势力之间,在大食的压迫下,中亚诸国仍来朝贡,被唐朝册封,得到唐的保护。”(韩云云《怛罗斯之战对唐影响探析》,鄂州大学学报,2016年7月 )
唐朝在怛罗斯战后是怎么保护的呢,当然离不开军队。高仙芝兵败撤军是不假,但高仙芝撤军不等于中亚从此无唐军。“从新近出土资料中也有很多怛罗斯之战后唐朝中央与中亚地区军事据点的文书往来。纵观唐朝的扩张史,偶遭挫折并不少见,而败后卷土重来也是唐朝惯用的战略。”(编辑:sunpp《怛罗斯战役的影响》)
事实是,天宝十载(751),火寻,君稍施芬遣使者朝,献黑盐。不单是河中诸国继续朝贡,而且有的国家还受到册封,就连曾经的“坏孩子”石国也得到册封,关系全面恢复。《册府元龟》卷九六五:十二载(753)“十月,封石国王男邦车俱鼻施为怀化王”。《全唐文》卷三九收有《赐故石国王男邦俱车鼻施进封怀化王并铁券文》。(王小甫《唐、吐蕃、大食政治关系史》,173页)不只封王,还赐以铁券。
事实是,东曹和安国于752年(天宝十一载)遣使唐朝,请击大食;754年(天宝十三载),东曹国王设阿、安国副王野解以及诸胡九国共同上表,请求与唐朝共击黑衣大食。这次上表的规模是唐代最大的一次,但又被唐朝慰而拒之。(《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04页)河中九国共同上表,请求共击大食,这是最直白的意思表达,他们愿意继续留在唐朝羁縻府州体制内,乐于继续做大唐的臣民,继续受到唐朝的保护。
怛罗斯之战的另一个错误解读是,认为战后包括石国在内的河中地区已由大食统治。这种认识只是一种想当然。
事实是,“整个河中地区从此不再有唐朝保护。阿巴斯王朝的东方势力,足以向富庶的粟特城市挺进。当地的一思兰化进程,也就不可避免。……怛罗斯之战后,河中各城市的沦陷只是时间问题。(《怛罗斯之战的本质是什么?东亚与内亚军事制度的较量》)换言之,怛罗斯之战后,河中各城市尚未沦陷,富庶的粟特城市仍是阿拔斯王朝东方势力的攻占目标。参见前述唐军与中央文书往来可知,此地仍可能有唐军,仍在发挥作用。
事实是,怛罗斯之战高仙芝撤军了;怛罗斯战后不久,大食也撤军了。“怛逻斯之役停战不久,阿拉伯军队便从中亚撤军,七河流域被葛逻禄人占据。”“高仙芝兵败怛逻斯后,阿拉伯人很快撤军,并将大批俘虏带回中东。”(《林梅村:怛罗斯城与唐代丝绸之路》,原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5期,第39-53页。)
大食撤军之后,是否很快又卷土重来呢?没有。因为大食发生内乱。
据《泰伯里史》卷七记载,怛逻斯之役阿拉伯军队指挥官齐亚德·本·萨赫利,在回历135年(752/753)发生的一场内乱中被大食军队追杀身亡。他的上司呼罗珊总督阿卜·穆斯林(Abu Muslim)为波斯籍释奴,755年被哈里发当作倭马亚王朝余党处决。(《林梅村:怛罗斯城与唐代丝绸之路》,原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5期,第39-53页。)
事实是,葛逻禄是战役的最大受益者。“怛罗斯之战最大的受益者是葛逻禄。此战之后,葛逻禄迅速将自己的势力发展至原来由突骑施控制的广大地域,这其中就包括碎叶、怛罗斯诸城。”(《略论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在中亚的冲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临阵倒戈的葛逻禄人占据了怛逻斯城。(《林梅村:怛罗斯城与唐代丝绸之路》,原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5期,第39-53页。)
怛罗斯战后,葛逻禄获得的空间很大,除了一般认为的占据了河中东部地区,还占据了河中西部地区。例如,回鹘人后来开始领略西域的时候,在现在的中亚咸海一带,回鹘人击败了葛逻禄人与吐蕃人的联军。(思明居士《怛罗斯之战中叛变的雇佣军最后结果是什么?》)
事实是,怛罗斯之战,唐军尽管损失惨重,但在整个西域唐军仍有相当数量,大唐并没有失去对西域的基本控制。(《略论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在中亚的冲突》)参见前述中亚驻军与朝廷文书往来。
西域政局的大致稳定,与唐朝在战后的外交努力分不开。(《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07页)
不仅如此,怛罗斯战后的754年,唐朝在西域的势力达到极盛。《资治通鉴·二百十六》:“是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
因此,怛罗斯战后,大食很快遣使来朝,且757年、769年、772年三次遣使朝贡,758年、762年两次遣使朝见。大食为何这么密集遣使过来,怛罗斯之战中它尝到了唐军的厉害(它虽击退唐军,但自身伤亡异常惨重);随后,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击大勃律,它感受到唐朝的强大。它这是主动要修好双方关系。

安史之乱,唐朝大势由盛转衰。但起初西域仍相当强盛,所以西域守军分出一部分参与内地平叛,一部分留在西域戍守边疆。西域军政系统高效运转,不仅是有羁縻府州的军队调往内地平叛,就连大食这样的藩属国也派兵参与内地平叛。当然,这对大食来说,是一个进一步向唐朝示好的机会。它的小心眼是,这回我帮你平叛了,以后我再侵扰中亚时请你睁一眼闭一眼,别太较真。 安史之乱的最大受益者是吐蕃,否则唐朝不会那么惨,丢失大片国土不说,都城都曾不保。其次是葛逻禄和大食,否则它们咋能在中亚闹腾得那么厉害,至于河中更没它们什么事了。安史之乱客观上给它们带来了空前发展机遇。
755年安史之乱。之后,吐蕃北上占领了西域。唐朝的安西四镇以及西域及中亚的疆域,尽数被吐蕃占领。在西域和中亚,吐蕃和阿拉伯对峙。(网文:爱在去旅行《中亚历史》)
安史之乱后唐朝势力退出中亚西部,小勃律及周围地区再次臣服吐蕃。勃律的人口,史籍全无记载,但勃律降蕃后,“故西北二十余国,皆虑吐蕃。”(《何新:被中国历史忽视的吐蕃王》)这也就能解释,昭武九姓“最后一次朝贡”的时间为什么停止在了772年。历史发生了重演,估计是772年之后,朝贡的道路又给吐蕃封死了。

《旧唐书》形容吐蕃为:“自汉、魏以来,西戎之盛,未之有也。”吐蕃王朝极盛时期的疆界,在墀松德赞( 755-797在位)时期。其势力西越葱岭,达中亚阿姆河流域。墀松德赞碑铭记载:“……武功赫赫,上自大食边境,下迄陇山隘口,无不臣服。疆土辽阔,南北东西,广袤无际。”(《唐代吐蕃历史与文化论集》/林冠群著,2007年版,第182页。)
这时的中亚舞台上,尤其是河中及附近,当然还有一个重要角色:葛逻禄。不要忘了怛罗斯之战后,葛逻禄迅速将自己的势力发展至原来由突骑施控制的广大地域,突骑施可曾是唐朝旗帜下的河中霸主。
765年,吐番占领河西、陇右地区,将西域变成一块和唐朝本土隔绝的飞地。原先臣属大唐的西突厥葛逻禄部,也趁机独立,占领巴尔喀什湖以南的河中地区。(网文:狐狸晨曦《唐朝丢失西域之后,新疆这一千多年的历史,究竟如何回到中国怀抱》)
大历元年(公元766年)吐蕃军趁机攻占了河西凉、甘等州,切断了中原地区与西域地区的联系,从此“安西都护府”成了“孤悬海外”之地。当然了享有此种“待遇”的还有一个叫做“北庭都护府”的地方。(网文:多多爱吃鱼呦《帝国之“殇”,被遗忘的“远方”——“安西都护府”》)
大历(766~779)之后,葛逻禄盛,“徙十姓可汗故地,尽有碎叶、怛罗斯诸城”,与回纥争强。(《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07页)
中原地区与西域地区的联系被切断,两个地区的人要想往来就得另想办法,要么通过特殊手段打通关节,要么干脆绕道而行。总之,两地的交通、交流已是相当不便,相当困难。
但是,即令在这种相当困难的情况下,昭武九姓诸国仍在坚持遣使朝贡。大历七年(772),十二月,康国、米国遣使朝贡。同年,未详何月,石国也遣使朝贡。《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188页)
唐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安西留守郭昕联系了北庭节度使李元忠,想尽办法与“内地”取得了联系。而这时“安西”及“北庭”两都护府仍然控制着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部。(网文:多多爱吃鱼呦《帝国之“殇”,被遗忘的“远方”——“安西都护府”》)
郭昕、李元忠西域的消息传来,朝廷闻之动容,德宗下诏曰(见《全唐文》):“二庭四镇,统任西夏五十七蕃,十姓部落,国朝以来相奉率职,自关陇失守,东西阻绝,忠义之徒,泣血相守,慎固封略,奉尊朝法,皆侯伯守将,交修共理之所致也。伊西北庭节度观察使李元忠可北庭大都护,四镇节度留后郭昕可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观察使,其将吏以下叙官可超七资。”
从这以后发生的事情,本文在上一章节《花拉子米的一生,处在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过程》已经多有阐述,此不赘言。
上述历史事实表明,大食在河中的角色定位就是抢掠者、入侵者,其对河中的占领是暂时的、非法的,也是无效的。过去人们限于历史条件产生错误认识,这不难理解;但现在资讯这么发达,史料容易检索,人们还不能指出其占领的非法,还在把昭武九姓地当成一块无人区和无主地,漠视昭武九姓诸国的权益和感受,无视那是一块唐朝的国土,唐朝移交给吐蕃后那是一块吐蕃的土地,这就太不应该,太说不过去了。
大食对河中的侵占,在时间上也并不长,加一起也没多少,和唐朝统治、吐葛联盟占领及统治的时间根本没办法比。《唐朝称霸的真实情况,史料要看的很全面才行》一文中说,“大食是唐朝的外藩国,反唐只有十年左右”。我们不妨算算看,看看到底有多少年。
7世纪,大食对河中只算是侵扰,只有一年大食的军队在河中过了冬。一般都是抢完就跑。所以7世纪的占领时间可记为1年。
从711年屈底波攻破火寻,到715年唐朝张孝嵩发兵征讨,威震西域,“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大食占据火寻时间为5年。
因为屈底波715年即被部下杀死,且“屈底波死后大食在中亚的征服活动基本上没有超出屈底波时的活动范围”,因此,基本上,大食占据火寻的时间也就是5年。
816年之后,麦蒙攻击讹答喇、葛逻禄、吐蕃,822年,塔希尔王朝建立。这期间,大食占据过河中,但同时吐蕃也没闲着,和大食反复进行拉锯战。这几年减半算,也就3年时间。
5+3=8年。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时间,这样大食占领火寻的时间可不就10年左右。就占领了个10年左右,大食就被赶跑了,火寻能算是大食的?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同样不容忽视的是,大食在河中的角色定位不只是物质财富上的劫掠者,也是精神文化上的压迫者。大食入侵既构成对昭武九姓的物质压迫,更构成对唐朝边疆人民的精神压迫甚至奴役。这也是为什么吐蕃能够介入中亚,回鹘能够西迁中亚,极盛时期疆域都那么辽阔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一定意义上,吐蕃、回鹘事实上和唐朝一样,也充当了中亚精神文化保护者的角色。 阿拉伯人入侵前,祆教、摩尼教、景教、佛教均流行于此。花拉子模地区尤为盛行祆教,而大夏的巴里黑则崇尚佛教。最有趣的是布哈拉的塔瓦维村,既建佛寺,又修祆祠。随着阿拉伯人的入侵,尤其是屈底波征服中亚后,强制推行一思兰教。规定,凡星期五到清真寺做礼拜的人能得到两个迪勒木的奖赏,甚至派士兵住在百姓家监视其是否真的信教和做礼拜。所占之处强行将原祆寺、佛寺改建成清真寺。为免遭迫害和逃避人头税,信仰者渐多起来,久而久之就成为中亚地区的主要宗教了。(《中亚五国史纲》/马大正、冯锡时,1997年版,第37页) 正因为大食的抢掠、入侵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文化的,所以它遭到了强烈的、持续的反对和抵抗,遭到反击和驱逐。唐朝出于捍卫国家领土的目的和保护羁縻府州的义务,多次从政治上、军事上对大食进行猛烈打击,对昭武九姓诸国及其周边国家给予政治上、道义上强大支持。昭武九姓诸国及其周边国家出于保护自己家园的本能,对大食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直至摆脱了大食的政治控制,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其中,火寻的表现相当突出,据阿拉伯历史学家塔巴里记载,自阿拉伯人入侵河中地区以来,中亚本地王公每年在花剌子模的一个村镇里集会,相互保证放弃争端,联合抗击阿拉伯人。在屈底波征服时期,这种集会仍然每年举行。(《唐代丝绸之路与中亚历史地理研究》/许序雅著,2000年版,第213页)
四、唐朝的科教文化惠及天下四方
花拉子米生于780年,他出生前后,正是唐朝在西域影响力最强的时代,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的影响是全方位的。花拉子米身处唐朝西北边境的火寻,不可能不受唐朝的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影响。
以政治言之,昭武九姓诸国全然接受唐朝的朝贡册封制度和羁縻州府制,它们和朝廷的关系是地方和中央的关系。唐朝有保护它们的义务,他们则按时遣使朝贡,接受册封;国王有时还要亲自朝觐,王子则多依惯例质留长安;军队听从调遣,不避水火。
拿经济来说,昭武九姓人善于经商,哪富庶文明往哪去,很多人内迁,和中原当地人结婚生子。我国安、康、曹、石、史等姓氏的来源,即与此有关。唐朝当时的经济最为发达,盛产的丝绸等等到哪都是抢手货。
昭武九姓人主动接受唐朝的影响这是有传统的,苏联学者曾描述过早些时候的景况——
定居的中亚依兰人,即粟特人则善于利用突厥帝国的广袤和强大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握有丝绸贸易独占权的粟特人的商业利益使得突厥和波斯人的关系破裂,并导致突厥和拜占庭之间使者的往还。与中国的贸易也得到了很大发展。萨马尔罕的东门被称为“中国门”。粟特人的居留地出现在通向中国内地的所有通道上——从经和阗和到罗布泊的新疆南部的南路直到经七河地区的最北路。在七河地区及锡尔河东部(这里公元前2世纪中国人只见有游牧民),7世纪著名的旅行家玄奘(629-630)见有农田和商业城市。([苏]巴尔托里德著,耿世民译《中亚简史》,1980年版,第7页)
科技方面,丝绸、建筑、冶金技术、造纸术等等就是他们先接受了,又西传的。
很多资料都在说花拉子米主持过巴格达智慧宫。其不知,这样说来,花拉子米同样脱离不开中国文化影响。因为,作为文化符号的巴格达,与中国有着很深的渊源。
巴格达作为新首都是阿拉伯阿巴斯王朝的第二任哈里发曼苏尔调集10万工匠,用四年时间和1800万金币,于766年建成的,许多中国工匠参与了建造。这是其一。
其二,在波斯语中,“巴格达”的名称来自中国商人,是“天子恩赐”的意思,所谓“天子”是指中国的皇帝。因为巴格达城镇最初起源于底格里斯河畔的一个商埠,乃是来自中国和东方货物以及运往中国之货物的集散地。中国商品由巴格达转运的黎凡特地区而后渡过地中海进入欧洲。
中国输出的商品主要为丝绸、瓷器、茶叶和铜铁器四大宗;输入的主要是香料、花草等奇珍异宝。这条通路一直兴盛延续到宋元时期 。
830年,哈里发马蒙在巴格达创建国家学术研究机构“智慧之宫”,聚集不同民族及宗教信仰的著名学者,将希腊、波斯、印度等国的古典著作加以收藏、整理并翻译成阿拉伯文。(何新:《黑衣大食帝国之都巴格达》)巴格达与中国有那么深的渊源,智慧宫当然会收藏、整理并翻译中国著作。
再说河中的文化方面,他们的钱币也打造成“外圆内方”形制的,钱币中间带一方孔。他们的行文方式也接受了汉文的竖排。“粟特文源于西亚阿拉美文,本为横书,因受汉文化影响才改为直书,所以《大唐西域记》卷一载,粟特‘粗有书记,竖读其文’。”(林梅村:《从突骑施钱看唐代汉文化的西传》)
当时,汉语言文字的影响非常巨大,超乎想象。
入唐以后,由于重新实现了流沙东西的政治整合,这一文化(汉文化)更得到了空前的普及和繁荣,汉语文成为碛西各族之间的政治交际语,儒学在伊、西、庭三州乃至四镇地区蔚为显学。汉传佛教、道教、汉历法、汉方医学、汉文学、汉风艺术等也都西被流沙,大放异彩,在大唐帝国西北边陲争芳斗艳,留韵后世,至宋元明清犹存余响。“永和贞观碣重重,博望残碑碧藓封”“谁知石烂山枯后,独有残碑纪汉唐”,在历史上召唤出深远、轰鸣的回声。(薛宗正《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陲边政研究》413页)
现在我问你,汉语文的影响这么巨大,那么其中一组最重要的汉语文——数字,你说它能够偏偏不发生影响吗?
昭武九姓以善于经商闻名于世,就问你,面对内地传过来的、世界上最棒的十进位值制,他们会无动于衷?
最后,唐朝发达的教育泽被四方。史载入仕于唐的各族上层人士,绝大多数不仅通晓而且谙熟汉语文,例如铁勒首领,唐朝名将契苾何力虽为一赳赳武夫,亦可随口诵出“白杨多悲风,萧潇愁杀人”的诗句;疏勒僧人慧琳撰《一切经音义》,通篇全以汉语文写成,且旁征博引,显示了深厚的汉学功底;著名草圣米芾原籍米国,本是河中的粟特人,却笔走龙蛇,成为一代书法楷模。(薛宗正《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陲边政研究》414页)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出现“花门将军善胡歌,叶河蕃王解汉语”的局面?为什么《册府元龟》中会有大量西域诸国王以汉语写成的表文?这确实是个问题,答案如下——
“在大食实现中亚征服之前,汉语确乃流行于东亚大陆直至中亚腹地的政治交际语,直至十世纪以后‘秦人文字’仍在天山南北的回鹘聚落中通用。这在马赫木德·喀什噶里的《突厥语大辞典》中有明确的反映。这时阿拉伯语、回鹘语早已代兴,而汉语、汉文的影响犹未全衰。”(薛宗正《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陲边政研究》415页)
为什么?因为唐朝的巨大政治、经济、科技等影响已经深化为文化影响。彼时,“中亚诸国中粟特接受汉文化影响最深。”(林梅村:《从突骑施钱看唐代汉文化的西传》)这就不能不说也是教育的功劳。唐朝的学校很正规,教材很正规,即令是在边疆也是如此。
唐政府历来十分重视教育,并采取有关制度和措施加大对羁縻府州的教育力度。如积极为少数民族办学,长安设“国子学”,邻近羁縻府州的地区设郡学,大量招收少数民族领袖子弟就读。据史书记载,贞观十四年(640),国子学“增筑学舍千二百间,增学生满二千六百六十员。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余人”。(网文:《试析唐朝羁縻府州制度》)
当时,来华蕃人很多,为管理方便,唐朝的蕃坊实行自治原则,作为最高管理者的“蕃长”由蕃客自主推举,与地方长官享有同等待遇,而当地的府衙也不能随意干涉蕃坊事务。不仅如此,蕃蕃客还能在中国娶妻生子、开办学校,甚至还被允许参加唐朝的科举考试。比如,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年)所录取的进士中,便有一位名叫李彦升的蕃客。(网文:格瓦拉同志《中国史上唯一的阿拉伯进士,被皇帝钦点为翰林学士,引发朝堂激辩》)
如果是在边疆,边疆的教材和内地是否一样呢?也大差不差。
中科院考古研究所资料室曾就710年《论语》写本和抄本作过详细校刊,发现抄本中俗字的写法“绝大部分见于北朝及唐代的碑志(据《增订碑别字》)与内地流行的写法完全相同”。龙晦又从语言学的角度深入研究,这说明“八世纪西北语音是与内地一致的,晚期的变化就大了。”薛宗正认为,经典注音未必代表当地的实际语音,但至少说明,随着流沙东西重新实现政治统一,在汉语文教育方面已完全遵照唐代官定范音的读法,从而推动着全国语文教育走向统一。(薛宗正《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陲边政研究》422页)
具体到数学教育,唐朝也是很牛的。唐朝开始把数学变成一门学科列入高等教育的范畴,并允许学生参加科举考试,通过考试入仕的算学学生称为明算出身。(网文:zhengzhou《唐朝的数学教育,始于李世民,开创中国古代通过数学入仕的先河》)
当然,数学教材是最牛的。参见词典网相关介绍——
https://www.cidianwang.com/lishi/shijian/3/1113fj.htm

五、花拉子米的著作写的就是中国数学
天津大学很多老师还记得刘徽应用数学中心刚成立时,吴文俊过来讲为什么以刘徽命名。他曾“公开悬赏”,谁要是发现在丝绸之路上,阿拉伯数学是中国传过去的证据,奖励50万元。(胡唯元《吴文俊:做学术不要总跟在别人后面跑》,科技日报 )吴文俊为何会有这项悬赏?显然这位大院士是感觉到了阿拉伯数学是中国传过去的,只是一时之间尚不能证明而已。
一般所见,花拉子米的生平极为简略,但再怎么简略,也会说他曾到过阿富汗、印度,后又来到伊拉克,长期定居巴格达,主持什么“智慧宫”,但就是不会说他和“中国”有任何联系。这就是另一番学术风景了。想想看,当时唐朝可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没有之一,那我就问你,这正常吗?
当时,唐朝的影响那么大,什么阿富汗,什么印度,什么伊拉克往哪摆,但为什么就提也不提一下中国?尤其,花拉子米就出生在唐朝的羁縻州花拉子模,后来还在巴格达主持什么“智慧宫”,是个大学者,那试问那个年代你抛开中国能谈学术?抛开中国,你能说你懂得世界一流的学术?抛开中国数学,你还谈什么数学!
整个一个胡扯嘛。
所以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特别是有一天,当我买来一本花拉子米的大作《算法与代数学》,一读他的《算法》,这种疑惑更是陡增。在《算法》里,花拉子米通篇讲的就是中国算术,中国算筹,中国记数法,中国的十进位值制,中国的数字(写法),但他却只字不提中国,真是没天理啊!
这是为什么呢?
后来,想起尚书毅网友的“欧洲人曾管中国叫印度”,我才想明白;又请教了董并生先生、杨晓春教授,这才搞明白。
敢情,花拉子米的著作,其阿拉伯文本消失,现在人们能看到的最早文本,乃是14世纪的译本,翻译成拉丁文(近年又改口说翻译自12世纪,14世纪的这个是个手抄本)。也就是说,当时的翻译用文字告诉读者,花拉子米到过印度,花拉子米传的这套“阿拉伯数字”源于印度,在书里面,花拉子米屡次亲口说他看见印度人就是这么写数字的,这么做运算的……得!谜底就在这里!
原来,那个时候,欧洲人把中国就叫做“印度”。所以,欧洲翻译把花拉子米凡是说到的中国都用“印度”一词来表示,于是乎,花拉子米到过中国就变成了他到过“印度”,他看到中国人怎么写数字、怎么运算就变成了他看到“印度人”怎么写数字、怎么运算!
这里,举一个栗子吧——
《算法》的拉丁文译本中收录了非常有限的几个“印度数码”。来,欣赏一下《算法》里面的“印度数码”长啥样。

……
该书,给出了3、2、5三个数码的写法。我们看看这些写法,和汉字数字比较,有啥特殊之处。稍微玩一下脑筋急转弯,就会明了,这些数码,都是汉字数字变的,源于汉字数字——

有关“五”的写法,可能有朋友“不服”。不服也正常,又没有专门研究过嘛。研究过就可能知道,边疆民族或老外把“五”写成中间那横左部分省略掉,那是一点也不稀奇的,不值得大惊小怪,更不能少见多怪。看看下面这个,第三行的“五”——

有人认为网上的东西不正规,那好,再来个正规的学术著作,看看《数学是什么》里面的数码列表,该书是帕利斯·巴尼斯著,见第81页。你看看第四行,它的“五”是怎么写的——

《算法》,写的就是中国的十进位值制,中国记数法、中国运算法,参见《花拉子米所称“印度”实指“中国”
——惊人的数字来历(69)》http://www.poshuo.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6393
花拉子米的《算法》非常有名,据认为此书西传欧洲,欧洲人才知道“阿拉伯数字”。有兴趣的朋友不妨找一本来看,看看他是怎样讲述中国数学的。
当然,对于“阿拉伯数字”起源于中国这件事,可能没有谁比新加坡国立大学教授、国际数学史最高奖获得者蓝丽容更清楚了。据林思明在《雪泥鸿爪溯数源——读蓝丽容教授名著Fleeting Footsteps》介绍,蓝丽容教授有过五点非常重要的考证:
1.在阿拉伯数字出现以前,最早出现十进制的国家是中国,它领先世界1000年;
2.阿拉伯和印度古代的所有典籍记载中全无十进制的影子;
3.中国在3世纪以后和印度及阿拉伯世界一直有多路的文化商业交往;
4.中国筹数曾传播到日本、韩国等地(相关国家史籍有记载);
5.中国的筹数运算法则和现代阿拉伯数字的相应法则基本同构。
以上五点,在她的数学史专著《Fleeting Footsteps》中得到充分论证。这说明,花拉子米所著《算法》,介绍的无非是中国数学,而且只能是中国数学。
学界通常认为,771年,印度天文学家毛卡到访阿拉伯,将随身携带的一部印度天文学著作《西德罕塔》献给了哈里发曼苏尔(757-775年)。书中有大量数字,被照样抄录到翻译本中,称为“印度数字”(李超:《阿拉伯数码创造者新考》,湘南学院学报,2007年6月)。
阿拉伯人最初只有数词,没有数码字,……公元773年(另一说771年),印度学者把他们著名的悉檀多(即历数书)带入阿拔斯王朝阿尔曼苏的宫廷中。印度的数码字和记数法从此传入伊斯兰世界。花拉子米的《印度的计算术》极大地推动了印度数码和记数法在阿拉伯国家的传播。(杜瑞芝:《花拉子米》,中数网)
上述认识有几个问题,第一,所谓“印度天文学家到访阿拉伯”,我们看到的这个描述是谁作出的?如果是欧洲人,那么,如前所述,这里的“印度”实际上是说中国。第二,同理,所言“印度数码”也实际上是指中国数码。第三,即令前面两点不成立,但是,大食早就向唐朝朝贡了,早就开始受到中国文化影响,中国数字早就传到中亚和阿拉伯了,你印度771年这个时间才把数字传过去,未免太晚了。第四,所谓“印度数码”,它有两大优势和特点,一是十进位值制,二是一数一码(十个数一数一字)。这两大优势和特点,都是中国数字的优势和特点,必是来自中国。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和使用十进位值制的国家,也是最早发明和使用一数一码的国家。拼音文字的数词是多个字母拼出来的,要表示一个数,可能需要好几个字母拼在一起,不是一数一码。汉字却不然,一数一码是自然的。汉字的数词不是拼出来的,一是一、二是二,它也只能是一数一码。因此,花拉子米接受的怎么说都是中国数字。
另外,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印度传到阿拉伯的是一本天文学著作,就算里面涉及数字,一本天文学著作也不会介绍这些数字怎么摆弄是吧,那么,花拉子米是不太可能从中学会怎么摆弄数字的。花拉子米在自己的《算法》中也一再明确说,他看见印度人如何如何摆弄那些数字。结论,花拉子米是通过学习中国数学,学会了怎样摆弄数字,并把这种“运算”方法写进他自己的书中,推介给别人的,他那丰富翔实的相关数码及其运算知识不可能是来自那本天文学著作。

花拉子米的另一本大作《代数学》同样惊天动地,据认为正是这本书,标志着代数学的诞生。
那么,《代数学》是否也是讲的中国数学内容呢?这个问题也比较专业,我就引用专业人士郭园园老师(现在中科院供职)的一个观点吧。
在其论文《花拉子米<代数学>的比较研究》中,在阐述《代数学》的思想渊源时,郭园园老师写道:“从宏观角度看,《代数学》体现了以中国、印度为代表的东方数学特点:寓理于算的算法化倾向、实用性特点、数值化特征及以‘出入相补’原理为基础的几何模型来解释算法,这些都与中国古代数学传统特征相吻合。”
看见了吧,还是归结到中国数学上了。
花拉子米的成就大的不得了,他的《代数学》被奉为代数学教科书的鼻祖,他本人被人们尊为“代数学之父”。人们惊叹他的才华和成就,可是,如果你了解中国古代数学,你知道他是古代中国人,中国的一个边疆之民,这一切就都没有什么好惊奇的了。唐朝不只是军事厉害,唐朝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教育……哪一样不厉害?你说哪一样不是世界一流的?则由这样一个高度发达的社会,冒出来一个什么数学家,毫不足奇。
在那个绝大多数人上不起学、读不上书的年代,花拉子米竟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于人间算术,不说著作等身,但却据说整了十七八本的著作(可怜都轶失,一本也没留下来,留下来的《算法》《代数学》也都是译本、抄本之类),说明他出身不凡,若非权贵即豪门。
这事反过来说就是,花拉子米极有可能就是前文提到过的出身权贵豪门的“少数民族领袖子弟”,譬如是什么王子、王室子弟之类。
那么,他有条件上了唐朝的学校,甭管是远在天边的长安,还是近在咫尺的羁縻州府,都很正常。
那么,他把课堂笔记找出来,写了点心得、读后感啥的,于是乎就成为后人觉得不得了的《算法》。这可能就是《算法》的真实来历。有数学专家称,《算法》里面,错谬、重复较多。那么从这点看,不像是专门撰写的学术著作,更像是课堂笔记或者备课的教案。其实,《算法》没啥子了不起,中国古代数学的小儿科而已。
他又下了点功夫,整理发挥了一下,就成了《代数学》。其实《代数学》也没啥子了不起,无非是些中国古代数学家玩剩下的东西。
综上,唐朝对火寻、康国的统治时间为631~822年。其间,此地一直为唐朝管辖,唐朝从未放弃管辖权,从未放弃对这块边疆之地的主权。直到822年,情况发生变化,唐蕃签订协议,唐朝才放弃对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领地的主权,将之移交给吐蕃。但822年唐蕃协议签订之后,处于飞地的安西大都护府仍在实际运转,直到840年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其后,吐蕃、回鹘竞逐,竞相统治。赶到850年花拉子米去世的时候,吐蕃亦已退出,回鹘势大,接手西域。花拉子米生于780年卒于850年,可见,终其一生,他均在中国统治之下(中原王朝+边疆民族),所以他无疑是中国的一个边民(羁縻子民)。他是自幼即生活在中国的版图之上、受中国文化熏陶长大,后来也一直是在中国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文化的巨大影响之下学习、思考和进步的,他所阐述的数学也乃是中国数学,所以他无疑是中国数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