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逢花期10】不是人脉

    高中时，有段时间我总喜欢在学校天台唱歌。晚自习第一节下课，一个人摸着黑，走到走廊尽头那片开阔的天台上。我靠在栏杆上，俯瞰着整个操场，向一个疯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嚎叫。我唱歌不喜欢压低声音。

    她总是跟过来听。

    那是高二刚分班，所以大家都还不熟，我也无所谓有没有人在听，她爱不爱听。因为我只是想唱给自己听而已。她不说话，如果我转过头去看她，她会很不好意思地笑，以至于我一度以为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生。

    但其实她是个女汉子。

    她会跟男生追打一整个课间，弄得班级鸡飞狗跳；她笑起来毫不掩饰，不爱拘束自己的心情。她总是率性而为，甚至会和朋友去跳广场舞，这是我最欣赏她的一点。如果我写的是【女汉子女孩】什么的话，很多人肯定第一个联想到她，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写。

    因为她不是个女汉子。

 

    高三时我和她成了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好到一度都有绯闻。我去踢球，她会帮我买一个汉堡一瓶可乐，坐在操场上等我。我们常常坐在操场上直到夜幕降临，四周空无一人。我没有打算交女朋友，所以她应该是这几年陪伴我时间最久的人。

    在天台上的她特别安静。我知道许多人都无法想象沉默不言的她。像我一样，她总会在夜幕深沉的时候陷入沉寂，也许是回忆，也许是怀疑。有时她会逃课去天台，或者楼顶，或者操场，一逃就是一晚上，我会悄悄跟上，陪她去看一看星星。

    夜晚总是让人沉静，不，让人沉醉。那时候的自己仿佛不是白天嬉皮笑脸的乐天派，许多的问题，情绪，翻涌而出，我们聊的话题都会让自己震惊。

    有一次她跟我说，她很怕交朋友，因为再好的朋友，最后都会淡化，淡化，变成人脉。

    我吓了一跳，因为人脉这个词。我看到她眼里的失落，那时忽然有些心慌。我强装镇定地说，这只是因为那些朋友不够知心而已，像我就不会。是吧。

    我的声音有点颤抖。我自己都听得出来。

 

    几个月后，她买了一大盒棒棒糖，趁着假期，拜访了她从小到大值得纪念的朋友，或者是人脉。我也荣幸地得到了一根，但我却有些失落。因为渐渐地，她不再喜欢听我唱歌，不再帮我买汉堡可乐，她去哪里，我开始找不到她。她喜欢上一个男生，却没有跟我说，追不到又自己一个人失落。高考的压力压着，我知道她有些迷茫，却又帮不上什么忙。终究，我也沦为一条人脉。

    我不停地在反思，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导致了这样的结果。但是思来想去答案也只有无奈。或许，这只是一种人所无法违逆的规律吧。

    所以我才追求这样一种人生，我要有许多互相扶持的朋友，也要有一个终生不渝的交付。尽管这显得奢侈和不切实际，但我想，我的人生只有如此才会有意义。

 

    我又想起昨天提及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会有一个女生在我这种人心中占有那么大的分量，我想我或许有了答案。我在学习和习惯一种守候，它近乎孤独，又不是孤独。等到我哪天真的用的到了，我会更享受，我会更明了。

 

【2019.5.5补】

 

    转眼之间，大家都大学毕业了。

 

    今年过年的时候，高三的几个老朋友难得地聚了聚。她是我们这帮人里的老大，我们的召集人。再见到她，她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学会了浓妆艳抹，还是原来那番清爽的样子，只是不会像以前那样开怀大笑了。不知不觉间，我们的笑容都被什么东西偷走了，年少时最纯真的笑容越来越难看到了。

 

    毕业之期，聊的无非是升学和工作，说的无非是工资低、分数线高和房价贵。她静静地坐着听我们聊天，并不太加入，原来她现在爱情事业双丰收，虽也有烦恼但与我等凡人的烦恼不尽相同。没有喝酒就没有深聊，吃完饭打打牌，大家便一个一个地走了。

 

    我忽然想起她当年跟我提的“人脉”一词，我想我们这帮人的友谊，如今真的只剩人脉了吗？诚然聚会上相当部分的人聊的是工作与合作，但与老同学合作便不算友谊算人脉了吗？我能感觉到，大家的感情已经不如学生时代那般纯真热烈了，但我依然还是愿意将他们当作我的朋友，我的老朋友，再过十年二十年，打个电话叫我出去聚聚，我也会欣然赴约。

 

    嗯。我就是一个如此理想主义的人。

 

   封面图片来自未成名摄影博主 微博@Hyaelos，已获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