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禹】偏向海温三十七度
「勿上升纯脑洞 感谢观看食用愉快」
拾墨杯主题七


我向往大海,那一望无际的蓝总让我心安。
海水漫溢上沙滩,像远归的孩子一样扑上礁石,冲起泡沫,海风吹来海的咸腥。
这海是带着孩子气的,像是未脱去稚嫩的少年,恰巧步入了青春期,他澄澈明朗,时而宁静时而也万分热烈。
妄图在靠海的彼岸书写下浪漫,直到我在夜半听见灯塔边的歌声。
他唱着:
“为你我受冷风吹,”
“寂寞时候流眼泪,”
“有人问我是与非,”
“说是与非,”
“可是谁又真的关心谁。”
原来这几近无人问津的海岸也会住着一位浪漫的歌者吗。
这倒是我闻所未闻的。
我在今年的夏天搬过来的,买下了这座靠海的小房子。这个地方靠海,夏天不至于很热冬天也不会冷得离谱,最重要的一年四季都有海风吹,都有海看。
我是一个插画师,跟着我搬到这里的除了那些我舍不得的旧物件还有我的画室和一只从原公寓出门街角捡到的一只猫咪。
选中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其一是海,其二是安静得很。
我的职业不需要与太多人打交道,只需要抱着画板,画下任何我要画的东西。
这样的生活似乎看起来很安适,现实和理想还是有点差别的,每个人都要谋生计,我不例外。除了做着插画师的职业以外还在一家甜品店里打工,我不喜欢甜食,可偶尔也会被动物奶油和碎糖的甜味治愈。
于是我想在甜品店打工是个不错的选择。
话题回到我居住的地方———圣多亚哥海岸。
这是个神秘的地方,是个不常热闹的地方,是个浪漫的地方。
有人说在圣多亚哥入夜的海边听到过人鱼的歌声,即使真的无人可以证实这件事。可传说何叫传说,在人们口中一传十十传百的文字传遍了,也成真了。
我是个荒唐的浪漫主义者,我爱着浪漫,却又要把所有事放得清醒点去看。
有人说他听到过人鱼的歌声,可在岸边唱歌的只是一位流浪的歌者。
他说他叫张泽禹。
我们是在我打工的那家甜品店认识的。
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被店员热情的询问搞得乱了阵脚,我只得轻声细语询问他需要些什么。
他像个刚刚脱离开妈妈身边的孩子一样,羞涩生疏,连开口都有些困难。
喜不喜欢草莓蛋糕。
我这样问他,他看向了柜台里涂着粉色奶油淋着晶莹的草莓果酱的蛋糕,却指了指最角落的那块咸奶油的红丝绒。
他盯着蛋糕时亮晶晶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弗仑士港湾夜晚的星星,那是我仅次于定居的圣多亚哥最想去的地方。只可惜弗仑士的白日太过于吵闹,没有人们传说会唱歌的人鱼也没有伸手就可以触到恒温海水的沙滩。
圣多亚哥,一年四季海域的海水恒温三十七度。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数据,可事实即是如此。
他的嘴角沾了红丝绒奶白的奶油沫,还有一点洒在夹心里的树莓果酱和巧克力曲奇碎。这幅可爱天真的模样倒与方才在柜台不知所措的样子相称。
他的钱不够买下一块红色绒,或者说,他对于这种通用货币概念几近没有。
我当然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存活下来的,我认为人在接触过高科技世界后离了钱脱轨了生活几乎无法存活,至少在离圣多亚哥海岸不算很远的埃尔西城是这样的。
我把他带回了家里,向店长姐姐请了小半天的假买下一块红色绒蛋糕来招待这位小客人。
他看起来比我小的样子,单靠长相来看我还无法判断他属于哪里,毕竟总有几个城市的人长相及其相似。他看起来跟我所属于的地方差不了多远,我不清楚。
科特利兰?斯摩柯尔?还是我的家乡——莱斯利纳多?
他摇摇头,伸出舌尖舔干净挂在嘴角的咸奶油用那双干净透澈的眼睛慢慢观摩过我家餐厅的摆设,光掉的蛋糕盘子上零散落着一点蛋糕碎,甜品店赠送的叉子就搭在盘子的边缘。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把那双黑乌乌的狗狗眼对准了我,眨几下似乎是想开口问点什么。
于是我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张泽禹。”
他歪头,把乖乖叠放在桌上的手臂放开伸向前,拉住了我的手一笔一划在我手心描摹出他的名字。指腹轻轻划过我手心的感觉痒痒的,却又不忍心抽开,耐心等他描完自己的名字。
“那你呢?”
他看我愣了一会不给回答,鼓起腮帮来闪着他好看的眸子看着我。
“这不公平,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我叫谷雨。”
我一不小心把在他后面摆着的画上右下角的署名念了出来。
这名字是我的笔名,也是我最常被称呼的名字。
遂喜笑颜开,像个小朋友。
用一块不算贵的红丝绒蛋糕就可以哄好,有人听他唱歌就会开心好久。
“你会不会每天都去听我唱歌?”
“每天都去海边会很累。”
“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他很期待的看着我,是想要一个期待的答案。
终于是点了头。
“每晚九点钟。”
我搬到圣多亚哥才是第一年,一切还算顺利,除了那只叫花生的猫以外忽然多了了个叫张泽禹的人陪着我。他说他喜欢唱歌,一直住在沿海礁石边的灯塔里。
我问他从哪里来,他回答从上一段记忆开始就一直住在圣多亚哥海岸,我问他为何容貌与本地人不很相似,他只管摇头,只说不知道究竟为何。
圣多亚哥的人与莱斯利纳多以及周边那些地方人的长相不同于皮肤和发色。
圣多亚哥人发色浅,几乎找不出什么纯黑发的人,而莱斯利纳多等地区几乎个个是黑发,因长时间呆在室内皮肤发白,没有圣多亚哥人健康的小麦肤色。
他抱起我拿给他的木吉他,白皙细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微微发力拨动琴弦,轻轻扫下,一串音符就这么被他演奏出来。
我坐在他身边抱着画板描绘着他的模样。
我要把他画下来,如果未来我将离开,我就把这张画一起带走。
他孜孜不倦地唱着,眯着眼笑起来,他说这把吉他的音不太准了,却抱着它弹了好久,花生从来不喜欢亲近陌生人,却蜷在他怀里,任由他抚摸着脊背的毛。
“你说你好想带我回去你的家乡,”
“绿瓦红砖,柳树和青苔,过去和现在,都一个样。”
“你说你,也会,这样。”
他唯一记得的几乎只剩唱歌了。
“我怕我如果不记得怎样唱歌,我会彻底忘记我是谁。”
他坐在我身边吃着盘子里的一块巧克力蛋糕,照常例舔干净了嘴角的奶油,乖乖把叉子放好。
他的眼睛深邃清澈,我却一眼也望不到底。
他好像我的一个故人,我却难以分辨到底在哪里与他坐下好好交谈一番,抑或是简单的擦肩而过时恰巧对视了一眼。
他继续为我唱着昨天的《慢慢喜欢你》,他会抬起头来看我,笑容一如既往。
“如果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
他牵过我的手来勾住我的小指,拉住轻轻晃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看着他的样子大概是出了神,好久未缓过来。
我好像看见了他胸口逐渐变得透明,透过骨骼那原本是心脏的地方,是圣多亚哥孩子气的大海。
你是否还记得我,我那汹涌的爱意不断涌向你。
我做了个梦,奇怪的梦。
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古老的莱斯利纳多,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上走着穿着绣花旗袍的女人,在梅雨时节撑着一把从街口老铺子买来的油纸伞。些许身着洋装的人,黑色西装和各色的蕾丝边洋裙,有个穿着白色洋裙的漂亮女人好奇地看着芙蓉记的桂花糕,老板娘笑着用着当地的口音介绍着铺子里的糕点。
我吸了吸鼻子,熟悉的糕点香和雨腥味混在一起,再晚点的时间万合楼就要飘出饭菜香了。
“张泽禹!”
我听见了呼喊声转身回头看,两个追逐的孩子举着风车飞快地跑过,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孩跟在他们身后气喘吁吁,无奈之下扯着稚嫩的嗓音喊了一个名字。
其中一个孩子回过身来牵住了女孩的手,带着她一起往前追赶。
我还来不及看清那个女孩的脸着周围的一切忽然翻天覆地地改变,旧街巷忽然瞬间崩塌,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年,带着贝雷帽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飞快地跑着。在一片巨大宽阔的草地上,我看见他们一起坐在野餐布上,少年坏心思地用力把一只草帽扣在少女头发上,招来少女的软声埋怨。
忽然脚下的草地分裂开,一片烧焦的土地展露出来,眼前飞快跑过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房屋成了一片废墟。
“顾渝!”
一个青年大声喊着,忽然视角转变着我的手伸向外面,透过一片火光粼粼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当这片废墟崩塌掉时,我看清了外面青年被一群人喊着他的名字用力拖走。
“张泽禹你疯了吗?!她出不来了!她已经死了!”
张泽禹…
我怎么会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快速包围,眼前一片黑暗和火药味瞬间消失,等光亮逐渐点燃一切可见后,我看见废墟之下一具烧焦的尸体,那个叫张泽禹的人跪坐在废墟上,一双手沾满了黑色的灰烬。
“虔诚的人,你是否愿意用永世不得轮回换取留住你今世的记忆?”
“我愿意。”
他跪在一座神像前,泪流干了。
“虔诚的人,你将寄身于大海,带着今世的记忆,永存于孤独。”
他临终之前身边没有一个人,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整个人消散殆尽,尸体无处可寻。
“据新闻报道,航海队在一处不知名的海岸发现了新存在的海域,据报道显示,此海域一年四季海水恒温。”
“………”
“顾渝,”
“顾渝,”
“我爱你。”
“顾渝,我还给你唱歌好不好。”
“唱你最喜欢的,你看,歌词我已经全都背下来啦。”
圣多亚哥少年般的海。
我是前年搬过来的,我似乎自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对这大海有着无限憧憬,仿佛一靠近大海,我就能感受到万分的心安。
埃尔西与莱斯利纳多战争爆发后的一年,古城区成为一片废土,大约战争平息后的三年我出生了。我在莱斯利纳多更名为埃尔西附属城后,彻底搬离了我生活的莱斯利纳多。
离开的火车上我翻开了旧莱斯利纳多城的相册。
梅雨时节撑着油纸伞的女人身姿窈窕,街口的芙蓉记新出炉了桂花糕,万合楼门前张灯结彩。
我忽然翻到了一个举着风车的男孩,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扎着羊角辫牵着男孩的手。
那双眼睛我万分熟悉,黑乌乌的,像弗仑士港湾夜里的星星。
喜旧物,恋旧事,念旧人。
回忆惩罚了怀旧的人,被怀念的人度过了几辈子的轮回,怀旧的人变成了一片大海。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我在海边散步,路过的沙滩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三十七度恒温的海水依旧澄澈,翻涌到沙滩上,冲走了留连的贝壳。
我向往了一辈子的大海,于是我来到了圣多亚哥海岸,这海依旧是孩子气的,那灯塔竖立在海礁边,白色的塔身靠海生满了青苔。
敲开门,灯塔主人似乎有些意外,纯白色的衬衫褂的袖口卷起,似乎睡在里面刚刚被我喊起。
“张泽禹,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我忽然拥抱了他。
从此海边多了一个经常跑来海边画画的女人,她身边有个抱着吉他唱情歌的男人,常温海水打湿了女人的裤腿,女人画着男人的模样。
我一定把你记住,我的画上都是你。
我叫顾渝,是一名插画师,笔名叫谷雨,生活在圣多亚哥海岸。
我有一个超越了生命的恋人,他住在海边礁石的灯塔里,他会唱我最喜欢的歌,会悄悄吻我的嘴唇。
我慢慢走进海里,淹没了我的双腿,继续往前走着,直到我的头顶也消失在翻腾的浪中。
三十七度海水包围在我身边,像是落入了他的怀抱。
那一瞬间似乎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我睁开眼没有窒息的痛苦,我看见他朝我张开怀抱,我扑了过去。
我们在海中拥吻。
这海底没有成群的鱼,澄澈见底,多了些细碎的晶莹石子。
我也许是溺死在了这里,我化成了海底永远在这海的怀抱的沙石。
我一睁眼就能看见他。
当爱超越了几个世纪,当爱跨越了生死的距离。
我向神祈祷,被怀念的人与怀念的人在一起。
海水拥抱着我,我慢慢地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