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传奇》第二部 侠骨仁心(2019修改版)第十六章 入宫当值

修改备注:
本章只保留了辩经大会的基本设置,删除了无悔与展昭在府衙的谈话,增加了众人劝婚的情节,将展昭与母亲的相见改为在相国寺遭逢黑云。
(注:宫墙外叫卖声一段源于相关史实)

第十六章 入宫当值
府内外众人劝婚 相国寺骤起黑云
晨光中的大相国寺,殿宇巍峨,金璧辉映,壮丽恢弘之气,云霞亦为之失容。

一个年约四十,身形干瘦的灰衣僧人,脚踏青石小路,向后殿走去。此人法号“无悔”。出家之前,曾被烈火烧伤,脸上留有大片疤痕,虽然看上去形容可怖,眉目之间却流露着慈悲与安详。
进入方丈的禅房,无悔躬身合十道:“师父唤弟子前来,不知有何教诲?”
了然缓缓抬眸道:“五日后的‘辨经大会’,你准备得如何?”
无悔眼中蔓上一抹担忧道:“弟子出家日浅,且罪孽深重,蒙师父不弃,委以重任,弟子深感惶恐!”
了然道:“你慧根深厚,只要能忘却前尘,摒除杂念,定能担当此任。”
无悔叹道:“弟子所读经文有限,对佛理的领悟也不深,纵然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在辩经大会上胜过天竺高僧。”
“佛法高深,非辨不能深明其义。”了然道:“‘辨经’乃是为了参悟佛理,而非相较短长。”
“师父之言,弟子明白,”无悔道:“只是弟子若辨不过天竺高僧,唯恐辱没我寺声名。”
了然微合双目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岂能被‘声名’所累?”
无悔闻听,顿开茅塞,向了然恭敬一礼道:“多谢师父指点,弟子受教了!”
未时刚过,一名小太监便匆匆赶至开封府传旨,命展昭酉时入宫,替因病告假的陈护卫当值。小太监离开不久,吴公公便来传八贤王旨意,邀包拯与公孙策当晚到南清宫赴宴。
公孙策疑惑地看向展昭,心道:“王爷既要宴请我和大人,昨日请展护卫赴宴之时,为何不邀我二人一同前往?”
包拯虽素来不喜饮宴,但与八贤王相交甚深,八贤王邀宴,岂能推辞?当即与公孙策躬身领命。
吴公公对包拯道:“既然展护卫今夜要入宫当值,包大人此去,展护卫就不必随行了。”
公孙策见吴公公竟知道展昭奉召入宫之事,心中越发不解,转眸却看到展昭了然的目光。
皇宫位于汴梁旧城,相国寺以北,开宝寺以西,宫内殿阁林立,处处雕梁画栋。白日曦光上浮,但见碧瓦凌空,耸耀京城。夜间月华席地,园中名花似雪,池边奇石如玉。
今夜,暮色尤为清润,星辰漫天闪耀。展昭手握巨阙,肃立于崇政殿外。殿前碧湖荡漾,泛出潋滟水光,映照着展昭的绯红官袍、俊朗面庞。
殿内,仁宗身披龙袍,在火龙衔珠灯下,伏案批阅着奏章。

徐徐夜风透过窗扉,将初夏的暖意送入大殿。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和勾栏酒肆的吟唱之声,也借着夜风越过宫墙传入殿中。
太监总管陈琳见仁宗停下手中御笔,抬头望向殿外,似乎在感慨着什么,于是对仁宗道:“京城百姓此刻都在街市上纵情享乐,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却在这静寂的大殿里辛苦操劳。”
仁宗放下手中的奏本,起身走向大殿门口,举目远眺道:“朕若忍受不了这份孤寂,怎能换来百姓的安乐,大宋的昌隆?”

仁宗这番话,令展昭深为感动。纵览人间史书,历朝之中善于治国兴邦的帝王虽然不少,然而像当今皇上这般贤德爱民的明君却屈指可数。想到这里,展昭越发庆幸自己生在当朝,能随包拯一同辅佐仁宗。
直至亥时,崇政殿才熄灭所有灯烛。
展昭与陈琳紧随仁宗身后,步行回返寝宫。数十名侍卫及太监、宫女敛声屏气,恭敬在后面跟随。
众人一路缓行,途经御花园曲径,忽听“当”地一声,不知什么物件从仁宗腰间掉下,咕噜噜滚落在地。
一个手疾眼快的小太监匆忙上前,躬身将其拾起,双手高举过头,呈给仁宗。这时,陈琳已接过另一名小太监手中的明黄灯笼照了过来。
仁宗认真检视着手中之物,用满布龙纹的衣袖细心擦拭上面的尘土。
借着烛光,展昭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赤金打造的镂空香囊,形状花纹清雅别致。
陈琳见香囊完好无损,喜道:“幸好没有摔坏!这香囊的图样可是普阳公主亲手为皇上所绘,其中的香料也是公主亲自为您挑选的,每一味都是提神醒脑的良药。”
展昭听他提到“普阳公主”,顿时明白了皇上今夜为何要宣他入宫,这枚香囊又为何会在他面前滚落下来。
只听仁宗感慨道:“思恩对朕这个皇兄的确十分尽心。”
陈琳道:“皇上对普阳公主更是恩宠有加!”
仁宗仔细系好香囊,负起手,仰望星空道:“朕自小长在南清宫,深受八皇叔和皇婶的养育之恩。思恩既是八皇叔之女,便如同朕之胞妹。只要她能够开心,无论她想要什么,朕都会赐给她!”
展昭心中一惊:“莫非不论我是否应允,皇上都要下旨赐婚?”
仁宗将话锋一转道:“然而有些事,朕终究不能强人所难。”侧目看向展昭道:“朕实不知究竟怎样,才能既做一个好皇帝,又做一个好兄长。展护卫,你可愿帮朕解决这个难题?”
展昭长睫微颤,默然垂眸,清澈眸光被朦胧月色掩入夜幕之中。

次日天明,展昭交接完公务,便离开了皇宫。一回到府衙,便带洪老夫妇去面见包拯,包拯当即受理了廉儿的案子,命公孙策行文徐州府,将相关卷宗呈送京城。
洪老夫妇见包拯办案如此雷厉风行,顿时看到了真凶伏法的希望,感激得连连叩头。
二人告退之后,公孙策微蹙双眉道:“想不到他二人也是徐州人士,且与王石等人临县而居。”想到廉儿与金鱼年龄相仿,皆在十八年前遭人掳劫,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对包拯道:“王石等人既能掳劫金鱼,也可能掳劫其他孩童,廉儿被劫一案,说不定和他们也有所关联。”
包拯点头道:“的确不无可能。待廉儿的案卷呈到府衙,有劳先生与王石一案细细比对。”公孙策拱手领命。
谈罢公事,包拯想起八贤王昨日的请托,不由看向展昭,犹豫之间,终觉不好开口,于是将目光转向公孙策。
公孙策立即会意,含笑问展昭道:“展护卫昨日入宫,皇上可曾对你提起什么?”见展昭敛眸不语,继续道:“八王爷邀大人与我前去赴宴,也是为了此事。”
展昭见公孙策说得如此直接,倒不知如何答话才好。
包拯沉吟片刻,抬眸对展昭道:“展护卫的婚事,本府本不宜过问。不过,依本府所见,普阳公主端静仁孝、灵慧娴雅,的确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

展昭见包拯提及此事,正期待公孙策帮他说话,却听公孙策道:“普阳公主虽身份尊贵,却毫无骄纵之气,反而谦和平易,这一点更是难得。”
展昭没想到包拯只见了思恩一面,便对她如此褒扬,更没想到公孙策早已对思恩有所怀疑,还肯夸赞于她,可见思恩在他二人眼中,当真无可挑剔!

踏出包拯书房,展昭没走出几步,展忠便迎了上来,略显褶皱的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
展昭立时便猜出了他的来意,“忠伯”二字尚未出口,已听展忠问道:“小少爷答应了?”眼中的展昭仿佛并非一身官衣站在他面前,而是身着喜服,与思恩并立于喜堂之上。
展昭见王朝、马汉守在书房门口,周围又不时有守卫经过,于是对展忠道:“忠伯,还是回房去说吧!”
展忠却装作没听到他的话,焦急追问道:“小少爷究竟答应了与公主的婚事没有!”
展昭无奈一叹,对他摇了摇头。
展忠眼中满是诧异:“难道包大人和公孙先生的话,小少爷也不肯听?”
展忠会知道狄王妃请包拯二人饮宴的目的,早在展昭意料之中,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展忠怎知大人和先生方才已开口劝他接受思恩。
展忠见展昭不答,神色郑重起来道:“小少爷日前曾亲口答应老奴,要遵从祖训,尽早成婚!”
这话展昭虽然说过,但当时不过是为了敷衍展忠,想不到展忠竟会牢牢记住,甚至当着王朝、马汉的面,要他兑现承诺。
只听展忠继续道:“小少爷还说,您久在京城,与其回常州择一女子成亲,不如在京城娶一个官宦之女乃至王公贵族为妻。既然如此,普阳公主岂不正合小少爷的意?”
展昭心想:“这话哪是我说的,分明是忠伯您自己说的!”本欲递个眼色给王朝、马汉,让他们帮自己解围,转眸却看到他们目光中的期许,心中更加无奈:“原来他们也希望我答应这桩婚事。”
正在为难之际,小顺子及时出现在他面前,拱手道:“少主!奴婢有要事禀报!”
“好!”展昭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展忠道:“忠伯先回房休息,此事容后再议!”话音未落,已带小顺子转身离去。
“小少爷……”展忠有心拦住展昭,却哪里跟得上他的脚步,只能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望而兴叹。
小顺子随展昭回到房中,随手把门掩好,回身对展昭道:“西郊之事,奴婢已查出些眉目。”
“查到了什么?”展昭放下巨阙,坐在桌旁问道。
小顺子道:“普阳公主那日之所以会在山中迷路,乃是山神施法所致。”
“山神?”展昭不禁想起那日他与思恩便是在山神庙相遇。
小顺子道:“此处山神行事素来循规蹈矩,一心维护山中太平,从未做过半点恶事,更不曾用法术捉弄路人。”
小顺子在短短一夜之间便能查到思恩迷路的真相,还能查出山神的底细,足见小顺子当年随他下凡之时,并未失去法力。不过,既然小顺子不明言,展昭索性也不说破,于是垂眸道:“山神施法令思恩迷路,想必是受人指使。”
“可无论奴婢如何逼问,他都不肯说出主使之人!”小顺子蹙眉道:“可见那人神通广大,山神根本不敢得罪。说不定还有求于他!”
“有求于他?”展昭不解道。
小顺子道:“此处山神虽然忠于职守,看似无欲无求,但他法力低微,寿命有限,最多只能活三百余岁,如今寿数将近,怎会不想长生?可他身为末等‘地仙’,无法结识地仙之祖,得到续命的仙果;更没有资格参加蟠桃大会,吃到延寿的仙桃。他若想长生,就唯有……”
“太师父的金丹?”展昭心中惊道:“莫非想让我娶思恩的人,竟是太师父?”
初夏的傍晚,对于汴梁城而言,不是喧嚣的结束,而是繁华的开始。
展昭率张龙、赵虎巡罢街市,准备回转府衙,走到大相国寺附近,见王朝带数名衙役迎面走来,边走边在街道两旁搜寻。
“你们在找什么?”展昭走上去问道。
“展大人!”王朝回禀道:“洪老夫妇午后就出了府衙,说是去逛街市,可天都快黑了,还没回府,大人担心他们出事,让我们出来寻找。”
展昭想到洪员外总是随身携带银票,容易招致危险,不禁更加担忧,无意中看到一旁的大相国寺,抬头凝望着高悬在寺门上,太宗亲书的匾额,心想:“或许他二人为了廉儿的案子,会去寺院进香。”于是对王朝和张龙、赵虎道:“你们带人分头去找,我去寺里看看。”众人领命,分散离去。
此刻已将近酉时,寺门不久就会关闭,香客们正陆陆续续走出寺院。
展昭入寺之后,便向香火最盛的大雄宝殿走去,尚未接近殿门,便看到一个身形干瘦的中年僧人从殿内出来,尽管天色昏暗,展昭也能认出,他就是了然方丈最得意的弟子“无悔”。
展昭正欲上前请无悔带寺中的小沙弥帮他寻找洪老夫妇,但见一团黑云携风忽至,陡然将无悔席卷而起,向后殿疾驰而去,吓得香客们仓惶惊呼,四散奔逃。展昭双足点地,即刻飞身追了上去。

只见黑云忽疾忽缓、若隐若现,穿梭于各个佛殿之间,饶是展昭轻功卓绝,也险些无法追上。
直到后殿竹林,展昭才追至近前,当即拔剑出鞘,冷冽剑气直劈黑云。
黑云惨叫一声,登时被巨阙的寒光劈散,慌忙抛下无悔,化烟而逃。
展昭担心无悔受伤,忙上前唤道:“无悔大师!”见他爬伏在地,全身颤抖不已,当即收剑回鞘,伸手握住他双肩,欲将他扶起。

不料“无悔”猛然回身,挥手攻向他胸口,干若枯枝的五指上,指甲陡然伸长,尖利犹如刀锋!展昭一惊之下,未及闪躲,衣襟已被划破,挂在胸前的白玉指环已被他夺走。此刻的“无悔”已变得面如青苔,目如赤火,望着展昭的眼中,笑意狰狞。
白玉指环对展昭何等重要,岂能让妖孽夺走,展昭正欲夺回指环,忽听空中一声断喝:“大胆妖孽”,便见一条赤金绳索携着流光破空而至,立时将妖孽紧紧绑缚。绳索的另一端握在一人手中,此人正是扶亥。
只见扶亥怒视妖孽,抖手之间,已将其腾空吊起,掌心一把利剑飞出,直刺妖孽胸口。妖孽不及惊呼,已被利剑穿心,化为灰烬。白玉指环随即从空中坠下,落入碧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