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我是我——心猿紧缚意马匡

本篇作者：逸小仙er

（一）

大阵之上，妖魅已和假身战了三百余合，布阵众妖此时全靠一口气强撑着。而几百回合下来，妖魅也摸透了这假身的底细。当下撇开刀芒闪作一旁，而那假妖魅亦收了刀光，退到一边。

见他这般模样，妖魅便收了气息，盘坐地上。那假妖魅亦有样学样，坐在地上。

见二妖不再争斗，阵上几妖这才敢运气打坐，只盼能多回复些精力。

“相貌堂堂，八面威风。”

妖魅看了看傻模傻样的假身，不再搭理他。

而是再次看向镜子。

镜中画面此刻已经到了大雪山、蓬莱镇，刀小狼毅然决然的背影再次出现。

然后是客栈的争斗，之后这傻小子面对着黑白双煞，竟颤颤巍巍举起了刀。

不知不觉，这么久了。

柳林坡下仙姬持药救苍生，狮驼岭上自己打破神佛像，提刀斩蛟龙。

而脚下，都是芸芸众生。

乱石山的冤魂，火焰山的围困，还有那毒敌山荒唐的闹剧。

大阵中，妖魅突然躺了下去。

仰望天空，天空真高。

聆听周遭，周遭真好。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这么高高在上。

如今一步步走到这里，才勉强懂得了些粗浅的道理。

生命啊生命，惹我嫌，又引我慕。

他扭头看了眼假身，起身踹了他一脚：“喂！你是不是我？”

假身刚躺下，也起身踹了回来，但口中还是那一句话：“你能是谁？”

镜中的画面切到了通天河，随着一尾红鲤跃起，镜中的老人正笑呵呵道：“子非鱼。”

于是他知道，曾经那个怨天嫉世的自己，那个将生命视作蝼蚁和草芥的自己，本就已经解脱了。

但妖魅却一直都是妖魅。

“平生不修善果，

只爱杀人放火。”

“身上顿开缰绳，

这里扯断玉锁。”

“通天河畔红鲤多，今日方知我是我！”

偈语一出，镜中千年岁月已成蹉跎。

至此，四欲迷情阵，破！

大阵一破，主阵的墨心才子立马遭到反噬，猛地往后一倒，喷出几口淤血来。

“墨心！现在如何是好！？”天幻龙人见阵法被破，连龙珠都来不及收回，拎着墨心才子的衣领又急又愧。

“护法休要惊慌。”墨心才子捂着胸口，见闪雷龙人、千旋雕王、玉镜仕女一并赶来，便道：“各位，大阵初破，想必妖魅也损耗不轻，各位可试着协力擒下他！”

闪雷站在崖头眺望，见原来阵图方位白雾消散，千年妖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大喜，对着雕王仕女道：“还请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言罢，又冲着天幻道：“掌令看着受伤不轻，右护法还是在旁照应吧！”

天幻心中不悦，争道：“事关重大，我得一起去！”

他本是好意，但闪雷龙人却一心只当他要抢功，索性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龙王令在此！天幻还不听令！”

“什么！龙王令！”天幻大惊，但还是屈身跪了下去。

“命你在此等候，若无调令，不得擅自行动！”

天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厮竟从龙王那讨来了龙王令，扭过头咬牙切齿道：“卑职得令！”

“哼！你拿什么跟我争？”闪雷看着他这副模样，可算出了口恶气，领着二妖便朝妖魅飞去。

你道妖魅躺在草坪却是为何？原来那大阵破去后，那假身并未散去，而是化作一道灵韵融入妖魅体内。妖魅斩去贪嗔痴后，本就去了旧疾，不必受那冤魂之恶。又得了这道灵韵，顿时感觉清静不少，竟一时躺在草坪进入空我状态。

“右护法，不必忧虑。”墨心才子见他愤愤不平，劝慰道：“看我再助他们一臂之力。”说着他摆手一挥，那天书炼狱形成的火圈竟慢慢收缩起来，将四妖围困里面。

“掌令这是何意？”一下没了闪雷等妖的视野，天幻心中有些古怪。

墨心才子墨笔直书，道：“在下担心左护法他们不是对手啊。”

“你说什么？”

“四欲迷情阵虽有劳心之妙用，但如若真有人破得此阵，功力修为反会见长。”

天幻心中大骇，但有龙王令自己又不得离开，全然未明白墨心才子的画外之音。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便听见炼狱火圈中传出几声惊呼，心中不禁焦急万分，道：“墨心！你进去看看！”

“护法这是何必？”墨心才子缓缓起身，向他靠近道：“您还是看好龙珠为妙。”

“什么……”天幻刚说到这个“么”字，冷不防砰的一声，墨心一掌击在他胸口之上。

“催心掌？！”天幻从未想到墨心会趁机偷袭自己，再想要运功时却已经提不上气了。墨心的掌力此时还在绵绵不绝地催送而来，直到天幻龙人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后，才缓缓松开。

“本来是想借妖魅这把刀的，可是闪雷居然为了和你争功要到了龙王令。”墨心看着倒在地上的天幻龙人，叹道：“我这么出手，可算落了下乘，只好再利用利用他咯。”

“你……”天幻龙人瞪大了双眼，抬起一只手死死指着墨心。

“哦对了，差点忘了龙珠，这可是保我命的东西。”

魔怨入体，天幻龙人登时没了出的气，墨心才子这才回身看向炼狱中的战场。

至于小狼这边，却有些不妙了。

他虽用计打残了风鳍，又困住了红眼鱼将。但毕竟损耗了不少体力。暗灵猛将与飞鸟战将见识过他的厉害，二妖戮力同心，一上一下，一枪一剑竟配合得巧妙无隙，一时竟将大刀魔狼压得抬不起头来。

“砰！”

钢刀和阔剑，长枪与大刀再次碰撞在一起。三妖手臂酸痛，武器几乎同时脱手而出。大刀魔狼虽受过妖魅调教，但二妖也是八骁将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三妖又这么战了五十回合，大刀魔狼一声暴喝，惊得飞鸟战将闪到空中，暗灵猛将吃力，竟被打退了三四丈。

“想不到当时一个随便拿捏的狼崽子，竟能强到这等地步。”暗灵原以为是红眼风鳍一时不慎，可没想到这狼妖这么硬，当即唾骂道：“那晚我就该杀了你！”

大刀魔狼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但他一想到那夜客栈任人鱼肉的场景，心中愈发愤恨，刀尖再次向暗灵胸口剜去！

“小子，你害得我好苦！”

正当三妖又对持间，红眼鱼将突然甩着钢叉从树林中杀了出来，却见他浑身木刺，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不好！”本来大刀魔狼计划困住他后，再去拿下飞鸟和暗灵，可没想这俩是硬骨头，不知不觉竟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看着三妖一齐狞笑杀来，大刀魔狼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今日命绝于此，身死事小，只怕堕了妖魅师父的威名。他一念至此，心中不禁悲恨交加，闭眼大喊：“师父！”

却闻空中乒乒乓乓三声脆响，三柄兵器纷纷落地。大刀魔狼睁眼看时，三个骁将已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喊什么呢？不害臊的东西！”

千年妖魅背对着大刀魔狼，神态自若，他摆手间臂如弯刀，另有一股风范。

“小子，看好了，我再教你最后一招！”

“九合一匡，横荡八荒！”

 

（二）

“什么！？失败了？”偌大的殿堂内，紫狱龙王怒不可遏。

殿下的墨心才子气息紊乱，扶着重伤的闪雷龙人。

黑松林的四欲大阵被破后，千年妖魅功力更加精进，三妖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交手不到三十回合，闪雷便亲眼看见千旋雕王被轰成了渣，自己也挨了妖魅一记重击。若不是墨心舍命将自己救了出来，恐怕也要搭在那。

“主上，若不是天幻护法收拢残兵败将，为我和左护法掩护，此刻估计也……”

紫狱龙王鼻中喷出一段又一段的白气，死死盯着墨心才子。

“主上！对！龙珠！”墨心才子略显慌乱地捧出龙珠：“临死之际，天幻大人将龙珠托付给我，在下幸不辱命！”

看到龙珠，紫狱龙王的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抬手将龙珠收回后，将目光落在了闪雷龙人身上：“龙王令呢？拿来！”

一声暴喝下，闪雷龙人直接倒在了地板上，只见他涕泗横流，不停叩首：“属...属下无能，龙王令，被那妖魅恶贼给夺走了！”

“什么！？”喘息的功夫，龙王已从座椅上出现在闪雷身前，他一脚踏在闪雷龙人心窝上：“你把龙王令丢了！？”

“属下...属下！”

紫狱龙王看着窝囊的闪雷龙人，又看了眼将龙珠带回来的墨心才子，心中愈发气愤，脚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龙...王...饶……”

大殿上咔嚓几声脆响，本就重伤濒死的闪雷龙人肋骨纷纷断裂，口中的那个‘命’字也永远喊不出来了。

“闪雷护法遗失龙王令，已被本座施以教规。墨心，以后还得仰仗你了。”紫狱龙王眼神冰冷，自己两个护法一个战死，一个丢了龙王令，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但现在要杀了他，恐怕以后无人可用。只好盘算着待暗域苏醒后，再另做处理。

紫狱龙王的声音如惊雷般打在墨心才子的心尖儿，他看了眼闪雷龙人的尸体，沉声：“属下得令。”

 

（三）

“师父！我无父无母，只有蓬莱镇的乡民将我拉扯大，如今师父厚恩未报，你教我往哪里去？”

哪里去，哪里去？

你从哪方来，便该往哪方去。

教完那一招后，千年妖魅便要将大刀魔狼喝走。

“你这个没有慧根的东西！跟了我这么久，才堪堪学了些皮毛功夫！有什么脸面喊我师父！？”

“快走快走，以后不准叫我师父，更不许对他人提起说是我的徒弟！你我师徒从此恩断义绝！如若我在哪里听得什么徒弟师父，定叫你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前路愈发凶险，如今这一阵险些要了他们的命，再走下去，这小子指不定就死在哪了。

落日熔金，千年妖魅摘下斗笠，回忆着刚刚赶走小狼的一幕。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感时伤逝了？”

妖魅猛然起身，长河落日下他仿佛看见剑尊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一切不过是梦幻泡影罢了。

“一朝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妖魅茕茕孑立，向着黄风岭的方向踽踽独行。

 

 

注：“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身上顿开缰绳，这里扯断玉锁。通天河畔红鲤多，今日方知我是我！”该选自《水浒传》原著第一百十九回 鲁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锦还乡

原文如下：

比及宋公明见报，急引众头领来看时，鲁智深已自坐在禅椅上不动了。看其颂曰：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