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绮谭-不存在的真相》同人《穿越孱陵路》

作者@苦艾煎茶
多年以后,当他试图回忆那个被水果糖的魔力理想化了的姑娘原本的模样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将她从昔日那些支离破碎的黄昏中分离出来。即便是在急切中寻找她的那些日子里,他看到的也只是午后两点的阳光下和纷纷扬扬的桂花中她隐约的轮廓。无论季节如何变化,那情景始终停留在十月。他还太年轻,尚不知道回忆总是抹去坏的,夸大好的,毕竟鲜花也会生锈,盐巴也会腐烂。
「好啦,你最近怎么看起来总是忧心忡忡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不是吗?」钟齐北放下杯子看着我。「莫非是因为谈了对象致使睡眠不足?」他微微低头,用嬉笑的目光打量着。
「齐北别打趣了,最近快到考试周,顾唯他除了上课,工作也很忙的。」陈墨挽过我的手。十二月的Nekoday客人稀少,估计也没人注意到一对情侣在一个宅男面前打情骂俏。
「我懂我懂,情侣在蜜月当中产生了对未来的彷徨。」齐北咽下了最后一片蛋糕。
「你又懂了我的大师,我以为你对你的纸片老婆们总是喜新厌旧。」我反驳道。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我给你们算一卦?」钟齐北眼睛一亮,拽过自己的书包开始翻找起来。
「算了吧,我对这个不太感冒。」我拒绝道。
「那不一定,这次是新玩意儿。」钟齐北摸出一组卡片。「塔罗牌,怎么样?」
「诶,齐北你还会这个啊,我以为你只钻营本土技术呢。」陈墨突然来了兴趣。
「那当然,贯通中西与时俱进嘛。」钟齐北把牌组扣在桌上问道「想好问题了吗?」
「我想知道我和顾唯的未来。」陈墨回答。
「我也是。」我跟了上去,说实话,我并不相信能通过这种概率游戏能窥见未来,即便是这几个月已经遇到了这么多事情。
「好嘞。」钟齐北从牌组中抽出几张盖在最上面,如此几次,又把牌组摊成一个圆圈,以略显笨拙的手法不断洗牌。卡片在桌上流转,不时反射着店里的灯光。
「谁先来?单张占卜。」钟齐北推了推眼镜问。
「我来」我抽了一张卡,是倒吊人。
「嗯……单张牌的未来也叫未来吗?」陈墨问道。
「今天中往后的时间也算未来哦。」钟齐北笑嘻嘻地答道,把刚才抽出的牌收回重新洗牌。可能他就是单纯想玩一玩罢了。店外车来车往,偶尔有鸣笛划过午后。
「好吧,就当今日运势了。」陈墨从重新洗好的牌堆中抽出一张——恶魔。
「嗯,倒吊人代表着等待时机,你要在关系中多承担责任……」我没太注意听齐北的高谈阔论,思绪顺着另外一个方向缓慢延展开来。「……所以陈墨可别被所谓命运束缚了。」钟齐北结束了他的牌意解读,陈墨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喂喂,你的“今日运势”该不会在暗示不长久吧!」我站起身伸手捏住齐北的肩膀。「没有没有你想多了。」他扭着身子说到。
「哈哈哈好啦,你们先接着闹,我五六节还有调课,先走了。」陈墨发现占卜已经占用了不少时间,提起小包准备离开。「帐我已经付过了,晚上见哦~」她朝我眨眨眼便离开了。
我趁钟齐北把注意力集中在肩膀上时,快速抽手捏了一下他的腰,接着松手,放他「嘶」地一声向后坐倒在沙发上。
「果然谈了恋爱便会学习并模仿对方的习惯。」钟齐北咕噜着,掏出手机玩起来。
「吃完饭就开始玩,难道又是什么活动?」我把脑袋凑过去,发现他刷着什么论坛,一个表情包上面写着“我要把你砌进神像里”。听起来像是一个幽灵,雨淋在我的卫衣上,风吹起我的裤腿,我感觉与周围的环境逐渐分离。在某个建筑的某个地方,有一段冰冷的记忆挥之不去。往昔的幻影显得华丽却窒息,像是一只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不断挣扎。生活的废墟躺在我的面前,缓缓的燃烧,扬起灰尘,我却在回头看向后跑。她带着居心不良的温柔,一块块地把自己肢解,按照她的喜好撒上盐和胡椒,再放上几片橙子。好似有什么东西绞紧了我的胃部,把一股滚烫的铅汁注了进去,我几乎要把午饭吐出来。
「顾唯,你——怎么了?」回过神来,钟齐北盯着我的眼睛。
「我……好像看见了我的关键物,果然啊,小心二次元。」我瘫坐在沙发里,胃里似乎开了一道口子,恐怖的感觉扑面而来。
「好吧,说说看,既然知道这个暗号,你想起了什么。」他认真起来,收起手机。冬季的风刮过街道,发出刺耳的啸叫声。
「不,我觉得我应当保密」我拉住他的手「其实,我并不能想起方案的全部。商号应该是在做好所有准备后,抹去了所有相关的记忆,让方案顺水推舟的落成。Guest的事情没有结束,陈墨和真真还有危险。」
「哦?那你总应该知道,你或者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吧。」他皱起眉毛。
「我要继续回到过去。」我努力地去回忆,却总是模糊不清,就像被刮花的老照片。「这样不行,我就要快什么都记不住了。」我攥紧了拳头。
钟齐北瞪大眼睛,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伪后悔药了?你会把自己玩死的!」
是啊是啊,他好像已经说了无数次这句话了。但究竟为什么我要如此拼命呢?砌进神像……嗯……「远远不够,我们是打算欺骗神明,骗过祂,利用祂的力量把我投送到正确的时间节点。」齐北想说什么,但我没有停下「但是上帝是冷漠的,祂掷出的骰子总是同一个结果,所以我需要自己掌握命运。」
钟齐北不自觉地咬紧牙,「你还真是体质过人,居然企图依靠根本不可靠的穷举……」
「嗯,但我不能接着失去记忆了,每次都在回忆中耽搁时间,失去机会。」我并不能确定有没有在某次旅途中说过同样的话「我要保留记忆,以最快的速度在每次轮回中不断吃下伪后悔药,一次一次不断向前,直至2020年。」
「就算你的精神再怎么顽强,也不可能在这种时间迭代中保持理智,你会变成怪物的。」钟齐北反驳道。「这就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你不可能超越轮回,你如何判断时空不是自洽的?」
「我感觉这个节点我已经来过多次,说明祂难以被简单的诡计欺骗的。就算这是个莫比乌斯环,我也要撕开一条新的“道”。就像你常说的,森罗万象的运动以道为脉络,道也以万物具象的表现作为其延伸。这次,我们相信规范的自然性,而非自然的规范性了。话说回来,无论是道还是逻各斯,都是理解世界的不同角度罢了,重要的是怎么去改变世界。」我回答道「齐北,告诉我,如何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记忆与理智向前回溯。」
「你就像是一叶小舟沿着熵递减的方向逆流而上」钟齐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起了杯子,他又一次无可奈何地同意我的疯狂行径。「为了避免你的理智在洄游中被时间撕扯到四分五裂,需要把固着点全部释放。也就是说,要想办法在这次时空里,让所有人忘记你的存在。」
「这可真是残忍……相当于我直接迈入第三次死亡。」我喃喃道。
「不仅对你是一种残忍,对真真,对陈墨也很残忍,你想救她们,却首先要让她们把你彻底忘记。甚至还是不止一次。」钟齐北抿了一口茶。「当然,对我也算残忍,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这样残忍对待很多次了。」
齐北说的对,但我宁愿就这样忘记我的一切,也不愿意她们更残酷地互相倾轧。
「如果你决定了,那就自己把真真和陈墨的记忆抹去,去见她们最后一面,她们……都很在意你。我负责把其他人的记忆抹掉,比如你的同学,反正你看起来普通到没有人关心。最后我们在充能国安路,那个开始与结束的地方,你来吃药,我去失忆。」齐北打断我的思考「时间只会向前流动,你想逆流而上,就不要浪费时间。」

黄昏时分的孱陵路33号,寒冷而又带着一股温热,寂静却又掺着一丝嘈杂,她回来了,我不知如何开口。晚风掠过人群,它又是否能与之共情。
「陈墨,我……」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很棒,但也糟糕透顶,一种代价高昂的愉悦感。「我想说件事。」
「怎么了?」陈墨把包甩到床上,坐在桌旁准备写什么东西。
「Guest还没有彻底消失,我要把事情解决。」我机械地说到。
「啊?很危险吗?」陈墨看向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不,我希望你能忘记我一段时间。」
「为……为什么?」陈墨有些慌张,手里的笔不住颤抖「你是,不喜欢我了吗?」她好像要哭出来。
「我要欺骗一次神明」我没有说真话「我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你什么都知道了对吗?」她安静的啜泣声遥远又古老,在这所宅子里,由于历史闯入到生活中,生活被转化成光怪陆离的怪物「好吧,好吧,这次我不会拦你。如果我们的生活只是神眼中的火花,那就至少让祂盲目一次。」
她拽住我的手,把我拉到阳台上。我和她的呼吸融进了风中,安静地在空气中流淌,就像微风溶在大气中。我端详着陈墨,在黄昏火红的霞光映衬下,她那黄鹂般的倩影比任何时候都要轮廓清晰,这种景象,我还能再见到吗?我的缪斯还会沉默无言吗?
「如果有一天你将我们的记忆混淆起来——或者遗忘了呢?」她朱砂色的眼睛盯着我,充满不解,以及忧心,还有它一切的可能性。
「那就让我们重新认识,就止于你的名字。」她的声音想让我化成灰。
「我会忘了你,但你不可以把我忘记,好吗?」她搂住我「我会在结束的尽头等你,请你一定要记得唤醒我。」
「我答应你。」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她掏出几块糖,草莓味的,橘子味的,还有牛奶味的。
「橘子味的吧。」我随便选了一个。
「好。」她撕开橘子糖果的糖纸,送进了自己嘴里,又抱住我,唇齿微张,贴紧,温热的糖果送入我的口中,就像一张熟练的渔网把鱼儿捕获,渔网勒紧皮肤,无处可逃。「每次吃橘子糖时,都要想起我。」你将是水果滋味的一部分。
「来吧,做你该做的。」陈墨松开我,小声地说。
「我会让你失忆,忘记我的一切。」我们慢慢地踱到屋外的走廊「然后你就在这乖乖等我回来。」虚伪!我可以骗她,但无法用这种不确定的承诺欺骗自己。太多的泪水,大地已经发霉。
「We will meet again in the universe. 」她最后说道。
我用商号的金卡轻轻划过她细腻的手腕,松开她的手指,后退几步。在黑暗的时代,群星是否也会熄灭?
她的眼泪凝固在眼眶中,渐渐失焦,她的目光越过了一切有关于我的事件视界。
「抱歉,你是——」她问。
「你好,您是住在这里吗?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
「啊,谢谢你。」她不解的目光注视着昏暗走廊里我的身影,忽明忽暗。
陈墨回到房间,摊开信纸,她看着信纸上高傲不屈的字体,她相信自己闻到了有关自己念想凋谢的气味:
请原谅我的意气用事,我想给你写封信,也许它能让你感到开心。每天早晨我离开的时候,就会感到一阵落寞的悲伤,我把它贴近胸口,沿着孱陵路一路走。我每迈出一步,我的悲伤也会随之增长一分,当来到江边时,悲伤已经溢满了我的头脑。我不敢相信我们之间的那些琐细的情感,我不敢相信我会遇见你,但我会回到你身边。竖起耳朵,爱你。
或者,请把我忘了吧,我是个说谎的骗子,该吞一千根针。
她感到一阵空虚,从神经深处涌起来,咬啮着心中幻想与现实的分割。又是这样的感觉,一次虽然短暂却具有无穷知觉的瞬间,然后失去羞愧与爱情的感觉,一场稍纵即逝但永恒的爆炸。她又读了一遍,这次是一字一句推敲,不放过任何一个隐藏含义,之后,她又读了三遍,直到脑中充满了那些字句,而它们开始失去自己原本的意义。她痴痴地在信纸结尾写道「带我去见你。」一行清秀的红字。你是谁?她不知道。碧水黄沙,梦到寻梅处。花无数。问花无语。明月随人去。
我嚼碎了糖果,水果气息充满咽喉与鼻腔。我的唾液是甜的,我的手指是冷的,我感到自己淡而无味。当我把卡片收进口袋,头也不回地在死一般寂静的街道上渐行渐远时,心中感到的并不是明天即将远行,而是仿佛多年以前就已经抱定决心离开此地。
第二天,我约了真真出来,最近好久都没同她联系,也许她还在生气,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真真并不十分了解商号的事,我想速战速决,比起缓慢地割破彼此之间的羁绊,干净利落地一刀两断也许是另一种仁慈。
「我到你家门口了」我贴着墙站在门侧,给真真发了一条消息。
「来了来了!」门里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打开门,空无一人,又向外走了几步。我健步上前从后面拉住她的手。
「顾唯你讨厌!!!!」真真试图挣脱,我乘机用金卡划过她的手腕,接着远远地跑开了。既然离别已在所难免,何必再用泪水去灼烧对方。
我喘着气在远处看她,真真一副茫然的样子,划拉着手机。我的生活现在就像朝霞暮霭一样不可捉摸和难以言传,我抓住的只是一点星尘,一段彩虹。
我坐在地铁上,前往充能国安路,我最不担心和齐北的告别,就算我们彻底失忆,变成两颗啤酒里的泡沫,下一次重新认识也会依然默契……但是,但是,我对着地铁的窗户看了好一会儿,发现玻璃中的自己也依然想着她。情愫,被禁锢在车厢里,摇晃着,可怕的爱情,对于你,对于她。它都太难承受,她很爱他。来吧,让我踏上通向虚无的列车,滴滴!
「顾唯,你准备好了吗?」钟齐北两手摊开,一手里有蓝色包装的糖果,一手则是红色的。「你想要哪一颗?」就在那儿,红蓝色的塑料壳里,一个金色的世界,沉入空虚。
「我想要橘子味的。」我回答。
「哼,巧克力可没有橘子味的。」钟齐北叹口气「但看在你的诚实,我决定把两颗都送给你。」这种时候,他还有闲心玩着这种烂梗。
「你听好,这也许是一趟单程票,如果你能在回溯中保持理智,只要每次都尽快来这里,把这里的药取出来吃掉就行。」钟齐北继续说着「每次回溯过程中呆的时间越短,对你的影响也就越少。」
我接过巧克力糖,顺带用卡划过齐北的手腕,把巧克力塞进嘴里,苦茵茵的,似乎还带着一股微酸,就像橘子。我紧闭双眼,甜蜜,苦涩,由皮肤触感与孤独构成的花朵在脑海中绽放,传来奶油,柑橘和疏远的芳香气味。

时间在这里汹涌的流逝,它淹没了一切的呻吟,也没有留下任何旧日留念。我是上一个世界精神残留的碎片,商号执行司的坚盾。我的心是热风凝集的影像,下方的天空湛蓝如扼紧的梦境,又氤氲出蔚蓝的色彩。我君临万象,风光尽收眼底,毋庸置疑,我拥有一切权利。过去像旋转木马一样超现实与非现实交织在金红色的摩天轮上辽阔平静不可知记忆淹没在水里飞速旋转在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幻觉来来去去失心疯头晕目眩。
墨水吸进笔尖,雨水升上云层,白罂粟抽回花苞,我从你身边退步离开。
一股热浪把我从幻觉中掷回现实,现实?它很糟糕,很快宇宙便会只剩下一团炙热的余烬,热寂之后,人们的模糊的脸庞,只留有失真的回音。身体潮湿闷热,没错是八月。他的推论没有出错,通过主动与现实脱节,以谋求带着记忆回溯。我感到,我的目标是如此的清晰明了,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淹没我的思维。
蝉鸣阵阵,宣告夜幕降临,我利用令人失忆的能力骗过充能国安路的店员,拿到巧克力糖,立刻进行下一次回溯。
春雨连绵的下着,我坐在公交车上,手机上显示4月17日,真是个好日子,精准又致命,我会像这样如此往复,将事故开始之前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为了……,为了什么?我感到一种失重的感觉,或者说是,坠落的感觉。公交车低沉轰隆又轻轻摇晃,穿过白蒙蒙的雾气,飘散,翻腾,沙沙有声。雾气上扬变得通透,微醺的光洒成亮柱。似薄纱,像烟岚,化成云彩挂在天上,一片又一片,互相咬合交织,鱼鳞状的云闪着银光翻腾撕咬。云又变成热雾,粘粘渍渍地冲下来,像倒进咖啡的牛奶一样滚动到城区与地面,车辆如水,行人拥挤,全都被淹没了轮廓,只留高屋崇楼在水汽中投下巨大的阴影。雨滴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斜长的水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脊髓里突然折断,我看着玻璃上的自己,发现他也在迷惑,他也感到空虚,一个迷茫的男人回望着我。我透过泪眼打量着车窗外的景象,被幻觉与思绪弄得精神恍惚,仿佛这一天复活的不是神之子,而是我自己。
公交车掠过一个车站,我看见一个白发的女孩子轻轻地吻在身旁男孩的脸颊上,犹如电弓划过电缆,回忆如火花般飞溅。那是我和我的女朋友,原来是这样,羁绊的断联是双向的,我在无形无相的维度中摸索逆行,并不能保证记住她的存在。不行,我掏出一块水果糖,送入口中,用牙齿把它碾成齑粉,甜味弥漫在我的口腔中,我要记住她。清晨的阳光中,她站在别墅的院子里,抓着围栏,身着一件淡蓝色的校服,向我招手。
不知进行了多少次回溯,我像一条被扔在地上的鲤鱼一样窒息。也许是吃了太多奶糖的缘故,我的舌头甜得发腻,口腔内壁也因为过高的糖分而发皱,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吃糖的呢?我记得我并不热爱甜食。渐渐地,她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难以闻见,最后只留在了某片糖纸上。过去,堆积成山,并且正过度发酵。
2020年10月,只需要最后一次回溯,我就能抵达我的终点站。我在街上走着,我的家在哪里呢?跃过此处的跨江大桥,在快捷高速路的下方拖着步子,向西北穿过热闹喧嚣的商业区,绕过一栋房子,那里有一个侧巷,其间的街道破败不堪,昏黄的路灯下印着我的脚印。就是那儿,孱陵路33号,家就在前面。那里将会拥有我的全部,但它现在还空无一物。那里有住宅,有街道,有路旁的高压钠灯,有天空,有世界,还有我自己——仍在苦苦寻觅。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应该装着伪后悔药的手办不见了,或者应该说,它还没到被放在这的时间。我应该去找给我药的那个同事,但那个同事是谁?我竟然没有一丝印象,我们应该是抹去了相关人员的记忆,错误的,商号是错误的,记忆的连结是双向的,就像磁极一样不可能单独存在。
我茫然地在口袋里掏了掏,又来了——奶茶的香气,再加上一点点咖啡,闻起来像是某个遥远秋日的尾巴。桂花落在地面上,但街道并没有为此破碎,而是变成一片花海。有这么一瞬间,世界上到处开满了鲜花,但是我却在找我的橘子海。我旁边有什么东西在活动,是一件红色的小外套,它扭捏不安地动着,就像冬季的正午,温暖安详。然而当我转向它的时候,那里什么也没有,它去哪儿了?
我为什么要对着一片糖纸喃喃自语?
我回过神来,掏出手机,企图寻找一点线索。
一个叫“快乐王子”的人出现在我的列表,他发来一条消息:
「我亲爱的朋友,你是在找后悔药吗?」
「你怎么知道?」我很诧异。
「呵呵,因为我是快乐王子,会帮助在崩溃边缘挣扎的人。」
快-乐-王-子,很熟悉的ID,但是我记不得其他东西。
「你想要我用什么换?」死马当活马医吧。
「哈哈哈,我的朋友,我给你两个月药程的伪后悔药,你支付两年的时间,你的事情结束后,我会来找你要。」
「这会怎么样?」
「在你的视角下,就是完全忘记这两年的事情,别担心,你的时间会用来帮助一个和你一样困惑的女孩子。」
「成交。」我似乎没有太多选择。
「你要知道,过去没有爱,爱只存在于当下——带着无限的可能性与缤纷色彩。即便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也永远不要退而求其次。」快乐王子的语气变得冷冷的,有一股草莓和碳钢的味道。
随后,我在他发来的地点拿到了伪后悔药,没有犹豫,直接吃了下去。

我凭着印象走在回家的路上,绕过房子,穿进侧巷,街道似乎越拉越长,仿佛滑动变焦镜头的视界一样。我就站在那里,朝着街角的一个越来越小的身影挥手,似乎有什么东西把我们隔开,越拉越远,直到那个她消失不见,我能感受到那股温柔,飘荡在我们之间。我站在阳台上,阳台似乎变小了,回头看看屋内,我想把所有没实现的愿望找个地方存好,把过去或者未来的痛苦打包进箱子。躺在床上,黑暗中,她的衣服沙沙地摩擦着,就像秋天的树叶,她的高跟鞋在屋里回响,我们来到走廊上,我嚼碎了水果糖,并亲吻她,一种触电的感觉向我全身蔓延开来。思绪在片刻间变得清晰,在微微发亮的窗户玻璃显得无比脆弱。城市的灯火已消失在天际线上,从漆黑的阳台上看去,平缓的江水和一轮满月下两岸的草丛,都成了一片泛着磷光的平原。
不自觉地,已经踱步到了梦野瞳家门口,我的手悬停在门铃上。
「是顾唯吗?直接推门进来就行哦。」小瞳的声音传来。
我推开门,粉色的少女房间里并没有人,但是梦野瞳的l2d形象在电脑显示器中晃动。好吧,这位主播也真够怪,我坐到电脑面前。
「嘿嘿,欢迎来到小瞳家。」屏幕上的形象开始左摇右摇「小瞳知道你想见一个人,但是你现在的样子,恐怕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呢~」
「你怎么会了解这么多?」我问道。
「哼哼,小瞳也可以重返过去哦,而且不会失忆。」她眼中的高光消失了,好像要故意吓我一样。
「你可能已经忘记了,你曾经帮我润了一次」她恢复了神色,开始摇摆起来。
「那个人是谁,是白色头发的……」我不禁问道。
「哎——」她立刻打断我,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这种事情不要啊。」
「你说的那个人是小瞳的好朋友,不能分给你哦。」她接着说道。「你想找的人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抽屉的胶片相机里。」
我皱起眉毛,等她接着说。
「你可以理解为纸片小瞳可以变成真人小瞳,只需要向其中添加人的质料,而相机里包含了她的形象与精神,小瞳这恰巧有一些新鲜的质料哦。」她读出了我的困惑「不过,你一定要注意,不要去乱动这台相机,小瞳可不希望你在乎的人少条胳膊断条腿呢」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我要怎么做?」
「去把这台相机埋在华师的爱心树下,她就会从地里长出来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我重复道。
「是的呢,只要她真的也很在乎你。人总是这样,旧爱啊,往日的柔情啊,总想让失去的人或事重现。人类是美丽的,会像一尊尊漂亮雕像一样拙劣地模仿自己的悲剧。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玩角色扮演游戏,可以成为任何人,可以一遍遍去尝试。嘻嘻,说了这么多,你愿不愿意帮小瞳一个忙呢,小瞳也有在乎的人欸,你还是喜欢小瞳对吧?」她又摇晃起来。
「你说。」我无法拒绝。
「去书院照顾一个得了五月病的孩子……」

九月如期降至,放映机齿轮吱呀变向,大幕拉开,演员缺席一位。剧目早已彩排数次,只需跟随心动,优雅起舞。既视感似歌剧院中的鬼魂,如影随形,风掠动发梢,秋雨在咆哮。熟悉的感觉因人而异,也许是面条的麦香,屋檐影子的角度,或者电话拨通的声响。一次超长漫游电话,噼啪声充斥着一边耳朵,白噪音反反复复重洗干枯的记忆,一只小鸟在回忆的枝杈上歌唱,歌声渐渐靠近,最终变成本地呼叫,就好像站在面前。一个女人的声音浮现出来,很轻,但却非常亲切。女声独唱戛然而止,小鸟被关进笼子。她的声音逐渐融化在拨号的电流声中。拳打脚踢,惊声尖叫,身陷重围!但是人有时能在疯狂中醍醐灌顶,怯懦与胆怯无法攒住猎物。音乐再次响起,填字游戏继续,出题人也忘了答案。那些色彩,那些语调,全都困在循环里了,旋转着,甩出破碎的图像和只言片语。看来记忆确实遇到了问题,记不起这个现实。什么都不要留下,除了复读机那遥远的声响,把它们丢过理智的边缘,坠入遗忘的深渊。一些想法曾无数次像夜间的鸟儿一般扑闪着翅膀掠过头顶,可每当想抓住它们时,它们就惊飞四散,只剩下散落的片片羽毛。
一月份,我独自来到华师。我躺在树下,嚼着糖果,失眠之夜的辗转挖成了沟壑,其间有记忆的陈尸朽烂。也许生命是一种酩酊大醉的状态,间或被怀疑的闪电划破,大多数普通人已经烂醉如泥。
一个提着电脑包的黑发女生从树旁经过,我们迅速对看,匆匆一瞥,为了看见对方,也为了被对方看见。她匆匆走过,黄鹂般灵动,当她离开这里时,所有落叶都在想念她的脚步。在此之前,一直支撑我的是一个假象,那就是世界在变,喜欢在变,风尚在变;一切都会变,唯独她不变。但最后却只能一遍遍咀嚼那些往日岁月的残渣,直到只剩下些模糊的情感,甚至忘记了自己回忆的到底是什么。也许要等到时间来氤氲一切,去和自己纷乱的记忆握手言和,那里有她也有我,有她的青春也有我的年华。那个人永远活在时间里了,我无法把她拉出来,自己也回不去,就这样吧,让她安静地留在那里。回忆璀璨而美丽,却也因此困住了所有人。
我本应有无数种可能拥抱你,可惜此世破片分离。雪花像金色的尘埃在阳光中飘落,手机铃声响起。
全文完。

作者@苦艾煎茶
注:本篇内容灵感取自《Mystery Lover Nonexistent Trut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