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之月Ⅴ『瓦西里』
第五章_瓦西里
高悬夜月洒下幽冷帷帐，孤影漫步城堡长廊。
宴会的欢愉和气浪随着人群离去而消散，仅剩收拾宴会席桌的仕仆。
奎恩独坐在此，于月光之下，一位少女缓缓走来，她有些拘谨和胆怯，眼睛里透出感激的谢意，那红色的头发散在肩头，火热的灵魂摇晃跃动，她匆匆走到骑士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奎恩向旁移了移，让出了个位置。
少女受宠若惊，不敢向前，也不离去。
“您为什么帮我？”
骑士沉默的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是一种活力的跳动，还有温柔…
两人与月光之下并坐，没有人再开口，就这些沉默着感受宁静美好，风声萧萧…
“快叫其他人过来！快啊”
门口的卫兵慌乱到摔倒在地，他颤颤巍巍的看着兜帽下瓦西里隐藏的脸，那是一张很丑陋而且狰狞恐怖的脸，很长，像犬科动物，嘴上没有嘴唇而是已经侵入皮肤的血迹暗班，露出交错的泛黄尖牙，幽黑的凹下去的眼窝里是一颗黄色的发亮瞳孔，但透露出的不是杀气而是善意和一点点不容易察觉到的委屈。
等到整装待发的卫兵到来，奎恩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拿出了猎魔人公会的徽章交了过去，还附上从食尸鬼手中接来的通行文件，那是公会专门为他们这些非人生物颁发的文书，就是为了应对眼下的情况。
周围围绕的人群眼里满是惊疑和恐惧，只有少数人保留着好奇，出于自身黑暗的怪诞爱好，忽然有人捡起路边的石头扔到瓦西里身上，他们眼里尽是愤怒与厌恶，他们叫嚣着让这头野兽滚出人类的文明之地，滚回下水道和森林里去。这一行径差点引发一场骚动，所幸这座城的卫兵还算通情达理，他们很快制止了这一行为，放了两个猎魔人进城。
但奎恩注意到，在那些人说到滚回下水道和森林里去时，瓦西里的脸色起了变化，那是一种很快的情绪改变，如果你不抓准机会，可能根本就察觉不到。
路上，瓦西里一直在东拉西扯，从出发到现在，也就刚刚进城时他才停了一会儿。所聊的话题也就是沿路的风景和食尸鬼家族的知识，当然主要还是集中在食尸鬼家族的闲闻趣事，从食尸鬼家族的三大分类到什么刺食尸鬼的求偶标准；有些巨食尸鬼患有恐高症等。
奎恩专心致志的听着它说完一个又一个，在其中一次漫长的讲诉结束后，奎恩突然开口提问起了食尸鬼。
“瓦西里，你为什么会做个猎魔人？”
食尸鬼脸上的轻松神情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它变的有些严肃，脸上满是对于过往的回忆流露。
“其实挺阴差阳错的…”
食尸鬼抱着胸，一只手撑着下巴，他在深思，想着如何措辞。但实际上这个食尸鬼的人类语法比我这个人类还好。
“我其实…算不上野生的食尸鬼，我在七八岁的时候被几个猎人抓住了，具体的情况我已经讲不清楚了，母亲和兄弟姐妹的容貌也是…我被买给了一个富有的商人，但那个商人则把我当做“人”一样对待，虽然刚开始我被他关在了笼子里，但是很快我就获得被束缚的自由，不过那又怎么样，我渐渐的从一头野兽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实际上我一开始也会说话，只不过那是食尸鬼的语言。”
“那后来呢？”
瓦西里看着奎恩，沉默了良久。
“我被那个商人卖掉了，如同一件留存已久的货物，在那之后，我被一次一次的转手，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是被多少钱一次一次买走的。43兰林金76银、87兰林金……”
“瓦西里…”
奎恩看着食尸鬼，不由自主的想要安慰他，食尸鬼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没事。最后一次我是被一个食尸鬼买下的，也是个猎魔人。它成为猎魔人的原因是被一个人类猎魔人所救…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有机会在和你说说。”
瓦西里叹了口气，它双手叉腰，抬起头看着天空。
“它教授了我所有的战斗技巧，和另一个人类猎魔人一起…这把斧头…”
它将腰间的斧头解下，展示给奎恩看。
“是它的，这是它的武器。它也是被这把武器杀死的。真是讽刺啊，他唯一的遗物却是杀死他的凶器…”
瓦西里扔出斧头，欲要直击对方命门，打它个猝不及防。那高大的东西躲过攻击，两个身影在下水道的狭廊里近身搏斗，污水飞溅，步伐维艰，血肉撕裂，嚎叫声不绝。
猎魔人根本听不懂瓦西里在说着什么，两个声音近乎一致的野兽咆哮着，拳对拳，脚对脚，尖牙利齿，抓挠啃咬。
那一爪自下而上，打了个鬼仰尸翻，乘胜追击被一斧纵断，一下转柄上刺出乎意料，撕嚎着退却，捂着左脸，那盗颅尸疯狂咆哮，瓦西里步步紧逼，倒拿短斧，刺对敌首，猛的投出，怪物生生用上臂挡下攻击，鲜血淋漓…
盗颅尸发出痛苦的咆哮，将斧头从胳膊上拔下变成自己的武器，它伸出巨大的手从腰上拿下了什么，在手里甩着，奎恩依靠在墙角，双剑紧握在手，却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久久僵持，空气里腐臭凝重。突然抬起斧头的手，但猛的转身，一个颅骨迎面而来，瓦西里挥手拦下，转眼间那盗颅尸以至身前，那破裂的嘴正露出张扬的笑。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猎魔人再也待不住了，挥舞双剑奔来，一双大手袭来，一个后拉然后被扔到了墙上，摔落在那些由颅骨搭建的小金字塔中。
勉强站起，步伐为艰，腰间挂着的瓶子碎了几个。后背生痛，奎恩稳定呼吸，旋转了两下剑身，迅速冲刺，侧转突袭，双剑倒握噬来，切开血管，后翻躲过袭来的巨手，落地立刻攻向那怪物下盘，却被就地拿下，死死的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他感觉到那东西的头靠了过来，浑浊的腥臭味让他的胃翻山倒海。
“斯哈…猎魔人…”
他的嗓音撕哑粘稠，引入生厌。
“猎魔人…斯哈…真有意思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着，和那个食尸鬼一起，他是你的目标吗？还是说…斯哈…哦！人类和叛徒啊哈哈斯哈！”
它突然开始大笑，那笑声充满了嘲弄和轻蔑，好似对人类笑容的拙劣模仿。
盗颅尸看向身后，瓦西里依在墙壁大口的喘气。
“天斯啊哈！人类的生活可真是让你变成了软骨头啊！叛徒…斯哈…帮着人类做爪子杀同类的感觉怎么样啊！”
瓦西里吐出几口血痰，龇着牙，发狠的低声咆哮，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我没有杀过同类，你这种东西不配做我的同类…你这个颅骨盗贼！”
“继续说吧你这个叛徒，等我杀掉这个人类，我会慢慢的折磨你…斯哈…”
怪物抬起爪子欲要打下，瓦西里扑了过来，和那盗颅尸再一次扭打在了一起。
奎恩挣扎着爬起，捡起一旁的剑冲向两人。
盗颅尸张开血盆大口啃在瓦西里的肩膀上，撕声咆哮，怪物推开食尸鬼，四肢着地向猎魔人奔来。
侧翻躲过攻击，剑刃划过盗颅尸的胸膛，两个同时转身，利剑对来拳，剑刃卡在了怪物的手里，它咧嘴露出讥讽的嘲笑，但是就在这时瓦西里从后方袭来，一个熊抱将盗颅尸束缚住，食尸鬼向奎恩大喊着。
“刺它！刺它脑袋，奎恩…”
猎魔人奋力拔剑，盗颅尸则死死抓住剑身，绝不放手。
汗如雨下，步伐为艰，这场战斗真叫人精疲力竭 ，徘徊在两败俱伤的边缘，死亡是那样的近在咫尺…
怪物突然松手，奎恩因为惯性被剑带倒，盗颅尸不断肘击瓦西里，一次比一次用力，食尸鬼的脸被撞的血肉模糊，一个松懈，盗颅尸挣脱束缚，食尸鬼无力的瘫倒在地，意识模糊…
那怪物放肆的大笑，然后戛然而止，它拿起了地上瓦西里的斧头，在手上甩了几下，下水道里弥漫起了淡淡的雾气，除了两个猎魔人的大口喘气外便是那个盗颅尸缓缓靠近的沉重脚步声。
奎恩瘫倒在污水和臭泥中，肌肉疼痛难忍，手使不上力气，抓不住剑…恶毒的空气不断从口腔进入肺部，呼吸也渐渐的变的困难…那家伙已经走到旁边了，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昏暗中的高大身影……
“结束了…”
手起刀落，紧接着的声音不出意料，斧刃砍入肉里的声音…
“不…不对！”
奎恩猛的睁开眼睛，他看到一只粗壮的胳膊拦在脸前，血滴了下来，腥臭味实足。
那是食尸鬼瓦西里的手，可是…
瓦西里的另一只手正抓着盗颅尸的另一只胳膊，两只食尸鬼低声咆哮。瓦西里先它一步用头猛击，紧接松开一只手，猛的打去，转身一肘，迎头痛击，砸的那恶畜眼冒金星，踉跄后移。
食尸鬼一把拉起地上的奎恩，两人对视片刻互相点了下头，瓦西里转身继续攻击，不准备给那家伙一丝喘息的余地。但下一秒奎恩的瞳孔突然收缩，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大声喊出瓦西里的名字却又失了语，他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理智开始徘徊在崩塌的边缘…
瓦西里的那句话再一次于猎魔人的耳旁响起。
“真是讽刺啊，他唯一的遗物却是杀死他的凶器…”
斧头的刺刃穿过瓦西里的头颅，脑浆粘在上面一点点的滴下，混杂着淡淡的红色血花，食尸鬼的两只手缓缓的抬起向前伸，盗颅尸抓着瓦西里的斧头猛的一转拔出然后不留一丝犹豫的将其斩下，尸首分离…瓦西里的脑袋落到地上，滚进了尸堆中盘聚着的蛆群。
那无首的高大身躯缓缓的倒下，溅起一片污涛……盗颅尸气喘吁吁的用斧头顶着地，驼着背摇摇晃晃。
奎恩呼出一口气，他紧紧握着两把剑，如蓄势待发的蝰蛇，等待着机会。全面封守，盗颅尸的进攻已经不如一开始，它的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喘气并且不断露出破绽，抓住机会，一击而破。双剑倒转刺下，钻入两肩，撕裂，用力一旋，不但渗出的黑红鲜血，怪物的撕嚎声愈加痛苦，两把利刃就愈加深入，那是已经逮住猎物而绝不会松口的毒蛇……
小雨阴蒙，奎恩依靠在一颗大树旁，他喝着什么，身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没有神父所刻的月亮和星，只有一个刻的不太美观的名字—瓦西里。
石碑被埋在枯叶之内、大树之下、荒野之中。这里远离城市，村庄，但当你眺望远处，你仍然能看到那些人类文明在大地上所搭建的成就…
卡略特缓步从远处走来，他步伐沉重，面露忧色。
奎恩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倒着黄色的浆液，他满脸通红，势要喝个酩酊大醉。
“他是个很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卡略特如此说道。
“不…”
奎恩摇了摇头，擦拭着嘴角流出的酒液，抬起头看着卡略特，话语中带着哭腔，他抽噎着说道。
“人…他是个很好的人…他是个人…是个人啊…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