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棒的一天》
深夜十一点,路灯在街道上幽幽的闪着,好似一个疲惫的人不住的眨眼,试图湿润自己干涩的眼眸。乔克刚从公司大楼出来,看着一如往日的夜色,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赶紧把这次的项目做完,这样周末交完房租或许还可以带娅丽去电影院,看我一直想看的《一条狗的故事》。”乔克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想着这周的规划。
虽然未至冬季,但是秋天的深夜依旧会使人感到彻骨的寒意。乔克搓了搓手,然后揣进衣兜,又将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些,心想“明天这件衣服应该洗一下了,这几天回到家实在是动都不想动。好在明天一切就都结束了,我可以拥有一个快乐自由的假期。”想到周末能够带着钟意的女孩去看电影,还能顺带着花钱吃顿大餐,乔克的内心就感到莫名的雀跃,这种高昂的情绪甚至冲淡了几分秋夜的凉意。
“嗡~嗡~”乔克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于是他连忙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熟稔的解开了屏保。不出所料,是娅丽的消息:“下班了吗?”乔克心中一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跳跃:“嗯,刚下班,正在回家呢。”,随后又跟上一句:“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还开心吗?”。至少她还关心我,我于情于理该回复一句,乔克心中为自己的僭越做了解释。
对方突然没有了消息,好像刚才那一句不是自己亲手打的一样,也好像是不小心把乔克遗忘了。乔克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才默默把手机揣回兜里,无言的向家走去。
“啪嗒”乔克打开了出租屋的灯,整个屋子里染上了一层垂暮的昏黄。乔克换上拖鞋,去厕所解决了一下生理需求,随后便掀开被子,连袜子都不脱的沉沉睡去。整整一夜,只有那盏老旧的灯静静的亮着,好像是一只无情的眼睛,缄默的盯着乔克这个疲惫的人,隔壁房间传来的浴室水声,还伴随着某种重物坠落水坑的声音,为这冷漠的夜色添加了几分属于人的气息。
悠远抒长的钢琴声响起,乔克却从床上猛然睁开眼,腾的一下坐起身子,关掉闹钟,去浴室用水糊弄了一会脸,草草的刷了牙,就穿上鞋准备动身前往公司。走在公司的路上,乔克吃着热狗,脑袋里却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居然忘了关灯。“该死,秃头肯定会说我浪费电,然后多收两个子,我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乔克忍不住的埋怨自己,心里却又有点委屈。“一定是昨晚太累了,今天必须把工作搞定,这样我才能有美好的周末。”乔克自语道,心中只想着赶快工作完,然后回家把规划的事情完成。
晚上六点,键盘的敲击声终于停息,乔克放松了一下有些酸涩的手指,然后美美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因为愉悦而发出了容易令人误会的鼻音。“终于干完活了,现在也是下班时间,摸会鱼应该没问题吧,老头在自己办公室抽烟,应该不会跑出来管我。”乔克分析着,只觉得美好生活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于是他先是看了看最近的新闻,为一些因飞机失事而逝去的人们默哀了一会,后怕的庆幸外出的差事因为疫情而改成网上,他也就幸运的避开了那趟航班。又看了看相关消息,随后他就点开了桌面上的某个蓝白色的logo,开始了愉快的摸鱼之旅。
泰高略感烦躁的摘下耳机,关停了音乐。接着就听见泰高抱怨的话语:“今天又得加班了,可恶啊,我还想好好地回去泡个澡,睡个好觉呢。”泰高从座位上站起身,四处张望着,看看能不能完成老板暗中嘱咐给他的任务——监督同时,并且把不认真上班的人记下来,单独汇报给老板。这项艰巨的任务让泰高感觉自己跟老板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变成了老板的左膀右臂,这种看重让他感激涕零,于是他叮嘱自己一定要认真完成任务,不能辜负老板的期待。
转了一圈,没有多少收获,泰高忽然发现角落里的乔克笑的十分灿烂,本能的觉着不对,第一反应不是把这个加班加到神志不清的同事送到精神科,而是知道自己来活了!于是泰高也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丝笑容。这使他旁边新来的同事不禁担忧起来,生怕又有哪位同事要倒霉了。
乔克玩的很开心,这把难得大狙架中门一穿三,如果不是在公司,他一定会激动地大叫出声,然而面容还是因为狂喜而扭曲了起来。泰高看他玩的这么开心,心中又是嫉妒又有几分幸灾乐祸,想着老板肯定不会放过他。怀着这种心思的他,敲开了老板的门。
“WDNMD,一枪秒了,什么鬼啊!”乔克忍不住爆了个粗口,自从一穿三之后,对面就有玩家突然低下了头,并且旋转着走起路来。就在这时,乔克突然感觉背后有一丝凉意,还有一股杀气传来,他回头一看,老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眼神中没有厌恶,也没有愤怒,平静的就好似暴风雨前的大海一般,而旁白的泰高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角度,看到乔克讶异的表情,他笑的更加开心了。
“老板,你听我解释,我是做完工作了才这样的,而且现在已经过了六点,是下班时间了。”乔克慌不择言的为自己辩解。老板伸出手打断了他,淡淡的质问:“停,这都不重要。我倒是很好奇,公司哪个规定说员工在做完工作,下班时间到了,就能在公司里打游戏的?嗯?”不等乔克说话,泰高就叫到:“老板,公司里面没有这种规定,员工还需要自愿加班一会儿,等回到家才能打游戏。”老板满意的点点头,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接着说:“我都不能在公司里打游戏,要不然你来当这个老板好了?”
乔克听到第一句,就知道完了,当泰高像一条哈巴犬跳出来时,他忍住不去看那谄媚的脸,以免自己给他两拳。老板把电脑关掉,丝毫不关心那局游戏有没有打完,就像不关心乔克之后是死是活一般。他只是转过身子,看都不看乔克一眼,丢下残忍的五个字:“你被解雇了。”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泰高跟在老板后面,贱兮兮的冲乔克喊道:“你被解雇啦!赶紧回家吧你!公司不需要你这种蛀虫!”乔克只是无言的站在那里,攥紧了拳头,可却连工资都没有去讨要,就抱着东西走出了公司,其他人只是看了会热闹,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且不说乔克,老板回到办公室,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备忘录中的失信名单里添加上两个字:“乔克”,随后发给了本市公司老板组建的一个群里。就笑着对泰高说:“恭喜你,你升职了。再接再厉。”泰高激动的鞠躬大喊:“谢谢老板!一定不负您的期望!”随后高昂着头颅,走出了办公室。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点了根烟,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这座没有夜晚的城市,带有几分慨叹与讽刺的说:“人是怎么才能活的像条狗的呢?想不通啊~”
乔克失魂落魄的带着自己的家当走在归家的路上,路途中听见有人用喇叭喊着口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乔克抬起头,是浩浩汤汤的游行队伍。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真正高举牌子,大喊口号的,只有最前头的寥寥几人,或者是十几人,后面的人完全是看热闹的。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最后也只是带着莫名的失望回到了出租房。
回到出租房,乔克还没放下东西,手机就“嗡~嗡~”的响了起来,于是他连忙把东西放在地上,掏出手机,发现是娅丽的消息:“你怎么被解雇了?我觉着我们还是不太合适,你是一个好人。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乔克疑惑的发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看着消息左侧的红色感叹号,乔克只是叹息了一声。
想了想,他决定出门去散散心,于是拖着饱受创伤的身心挪出家门。他就这样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在深夜,在街道上漂荡,找不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也找不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就当他决定回家时,却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突然像活过来了一般,感到了几分害怕,于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不幸的是,前面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个拿着球棒的身影,乔克停下了,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你现在交出来所有的钱,还来得及。”
乔克一言不发,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纸币,这是他身上仅剩的所有零钱。两个混混看到这几张纸币,以为乔克在糊弄他们,于是球棒就毫不客气的开始往乔克身上招呼。就算乔克求饶也没有停下,直到乔克说自己真的没有钱时,才嫌弃的啐了两口,丢下句“穷鬼”,潇洒的从巷口离开了。
乔克不记得自己的是如何回的家,他就这样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那件穿了几天的大衣也不想去洗,之前的规划还躺在桌上,跟他一样,忐忑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被光荣的完成,还是被丢进到垃圾桶里。房间里静谧无声,气氛说不出的压抑与凝重,老旧的电灯依旧兢兢业业的完成着属于他的职责,安分守己的带给人们垂暮与枯朽的气息,用昏暗的黄芒,烘烤出令人难耐的焦躁与沉默。
突然,这幅绝望的画被门口传来的巨大噪声撕碎,房东嘶哑的吼叫声传来,乔克闭上了眼睛,不想去开门,好像这样就能够证明门外的嘶吼不过是可笑的幻觉,房东的声音也逐渐减弱,最后只是高喊一声:“你要是下周一还交不上房租,就赶紧滚蛋!我这边可是大把人等着把你换下去呢!懂不懂你有多走运啊!”
乔克不禁想到,或许老板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懒得说。是我错了么?原来泰高是他们聊天时说的内鬼。为什么每次问起他们都只是笑笑呢。为什么他们只有工作有问题了才会找我说话呢?为什么娅丽不回复我的关心呢?为什么她会知道我被解雇呢?
无数个疑问在乔克的脑海中搅成了一个无底的漩涡,每一个念头都在撕扯他饱经创伤的神经与内心。乔克认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许多个自己围在身边,询问着自己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或许这种询问还有责怪的意思吧。看来我离疯子,也差不远了啊,乔克闭着眼,自嘲的笑了笑。他突然又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没赶上那趟差事,这样的话,飞机失事的赔偿一定很多,父母或许就能买个新房了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着自己脸颊上有温热划过,于是忍不住的用手去触碰那份温暖。原来是眼泪啊,怪不得。。。乔克后知后觉的笑了笑。“既然如此…”乔克喃喃的说,站起身子,脱下衣物,走进了浴室。
乔克张开双臂,迎接着温水的洗礼,随后昂起头颅,感到自己好像是在飞翔。随后收拢了胳膊,低下头颅,与这仅存的温暖拥抱。“淋浴的水有点咸啊”乔克笑着自语。好像是某个字戳到了他的笑点,他笑的越发放肆,响彻整个浴室,响彻整个房间。这时,卧室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屏幕上显示的是“爸爸”两个字。
“隔壁怎么这么吵啊,害的老子脚步都听不清,这家伙笑的真够难听的!”乔克隔壁的少年忍不住骂了一句,随后带上耳机,愤愤的调大音量,接着敲击键盘,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五颜六色的,好像他是一只没有长大的变色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