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物（一）（博士Xw）（糖）
罗德岛酒吧的推杯换盏就是寂静之夜的序曲。
今天轮到博士值班。少见的是最近似乎没有什么客人，大概都在准备着自己的事情吧。那些常客现在突然都销声匿迹，让博士看着空旷的酒吧有些发怵。
酒吧里金黄色的灯打在玻璃杯上，折射出迷人的光线。透过圆底高脚的透明，如同夜空中的十字星闪耀在略显冷落的店内，博士反复擦拭着高脚杯的杯壁，木偶般循环着重复的动作。
这样的闲散时间里人的大脑总会想到一些其他事情，以打发无事可做的空隙。博士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杯中的灯光的反射发呆，幻想起里面装着浓郁的伏特加，然后递给已经喝得烂醉的煌，要不就是为老将军的战地故事来上一杯，再或者就是偷偷往伏特加里掺不少的水和果汁，递给还在向真理和古米吹嘘的凛冬。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在简简单单的酒后都得到了一时半会的放松，从那紧凑的战争气氛中逃脱出来。
一有战争，人就想喝酒。借着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稍微对着那令人恐惧的未知未来喘一口气，好好来回顾一下自己过去曾经的那些岁月，早已成为了这个地方最盛行的活动。
过去吗？
博士自己也倒了一杯，全部饮下。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热血沸腾，倒是这酒伴着自己回归的那些记忆下肚，却只留下冷若冰霜的，如同机器的过往。
就算是取回了自己的记忆，也仍然无法记起为什么自己会逐渐沉沦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为什么凯尔希不愿意把自己放出来，为什么w要如此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个怪物，这些理由博士都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了，可他却宁愿自己从不知道。
如果说对于其他人而言，日常指的是生米做饭，养家糊口，那么博士的日常就是看着一个个生命的死去，然后再指挥另外一帮生命去收割。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一个队伍的灭亡就是家常便饭，自己被指责为了保护主要输出的队伍而让其他没用的小队前去送死，也被下属的那些士兵们怒目相视，因为自己的指挥虽然赢得了战斗的胜利，但是将他们最好的战友统统当作了肉盾压过去，再不然就是将他们的身上装上炸药，直接潜入敌方的基地后斩首；甚至要求战士们将尸体搬运回来，用尸体堆作为埋伏的地点…
为了缩减资源，为了战争的胜利，他不惜一切代价地侵略攻击，不给别人喘息的机会，也不给自己的队友喘息的机会。到了后来，自己已经记不起到底在做什么了；他只知道看着平板，指挥作战，指挥作战，胜利，胜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最终，他也犯下了最为严重的错误。那么温柔的皇女就在自己身边，却被自己当作了一枚棋子，毫不留情地抛弃。是的，因为皇女的死亡，整个战场从原来即将集结起来反抗他们的联盟战瞬间变为了一盘散沙的多方混战，因为一个生命的逝去导致了博士这一方的武装优势占尽，但是特蕾西亚还是死了，那个留着白色长发，在合照中心的那个女孩，就是这样被自己亲手扼杀，与其说是特蕾西斯的阴谋，不如说是博士自己把特蕾西亚拱手送给了对面。
也难怪w会想要哪一天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凯尔希纠结许久才选择了将自己解放出来。自己的过去承载的不是沉重，而是罪恶，就像是漆黑无光的夜晚一般的罪恶，永远无法解脱的牢笼，将那个梦魇般的自己锁住。
博士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但是他必须承认那就是自己。谁也逃不掉过去的制裁，就算是失忆，最后它还是会卷土重来。
思索了半天，自己的杯子却是早被擦得一尘不染。但是博士总觉得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污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只好叹一口气将杯子放回原位。
今天估计也没有什么人来了，马上关门打烊吧。
转回身去的一瞬之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滴滴答答的转轴和金属刮擦声音预示着下一个生命的陨落，无数次出现在博士梦中的轰炸，爆裂，震碎，最后是一片火海的那个声音。只要听到了，那么听者就该准备准备投胎转世去。
随后一个靓丽的身影出现在博士的身后。她的手中握着一个遥控器，手指放在开关的侧面，仿佛只要微微一动整个店铺就会夷为平地。她脸上两根红丝垂在眼前，红色的双瞳和她玩世不恭的是笑容，铺满她整张白嫩的脸。
“别动。只要动一下，你就死定了。”
博士的手停在半空。他的手上还是刚刚擦好的杯子，被身后猫步的少女一把夺下。
“那个还要再洗一洗…”
“哪来那么多废话。给我倒一杯。免费。”
她的左手还按在遥控器上，右手却已经搭在了杯脚叮叮当当地敲着。撇去她手上的触发开关，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来讨一杯酒喝的女子，身着黑色紧身衣衫，让身体柔软的曲线透过她有些毛糙磨损的外套润滑起来，双腿缠绕上黑丝，玉足探进方便行动的登山靴。稍微整理一下她的短裙之后，她就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注视着博士的眼睛。
博士能从那双红色的眼睛中看出愤怒。像是龙舌兰那样翻腾的愤怒，这个时候必须来上一杯烈酒。
“伏特加。”
w没有废话。她一手抓住酒杯将所有的酒水灌进自己的胃里，另外一只手牢牢固定着手上的触发器，甚至还在博士的眼前晃了晃。
“再来一瓶。”
“…伏特加。”
“再来一瓶。”
“再喝的话，存酒要…”
“再来一瓶。”
“好…”
连续倒了五六杯，w该不愧是佣兵，连一丝醉意也看不出来。她只是在白净的脸蛋上稍稍有了那么一些血色，连博士自己都要被伏特加的味道熏得有些摇摇晃晃。
“还要吗？”博士干脆把整瓶伏特加搬上桌面，驻在原地。
“…”w抓过博士的酒瓶，大手大脚地将酒倒入她自己的喉咙。从嘴角流出的少许液体被她自己的舌尖舔去，没过多久整大瓶都被清空得干干净净，但是w仍然看着博士的眼睛。
“你还要的话，这里还有一些…”
博士从柜台底下再拿出一瓶。本来伏特加的数量已经要被那帮乌萨斯怪物清空，现在又来了个萨卡兹怪物，本该拒绝的；但是博士看着她的眼睛，再看看她手上的触发器，只好继续给她倒酒。
“光我喝多没意思。”w指指柜台上的酒杯。“你也喝。”
“我明天还有工作…”
微微触动一下手指，博士身边的一个玻璃瓶突然破碎，响亮的炸裂声音塞满博士的耳朵。但是意外的，他却丝毫没有动弹，甚至连手上倒酒的动作都没有变化；仿佛是身体本能的保护，他就像是习惯了剧烈的轰响，耳朵依旧保持着灵敏度。
“那好吧。要是凯尔希怪罪起来，我就说自己睡过头了。”
“…”
不知为何，w突然用一股认真到难以名状的眼神死死盯住博士黑色的双眸。在她的眼睛里，博士能够看到复杂的变化的眼色，一会如同炽热的火焰要将自己绞杀，一会却沉静下来，就像一汪死水，毫无波澜地目视着他的神色。
“我说过，我要问你几个问题。”沉默了良久之后，w才重新开口。
“好。”
“第一，失忆是不是装的。”
“不是。”
“第二，失忆在不在你的计划内？”
“….在。”
w咬了咬她的唇，随后凑近博士的鼻尖。她的身上除了少女的体香，还有一股别的味道，那种味道像是烙印在她的身上，翻腾的火舌烫伤博士的鼻尖，体温高到让博士不自觉地后撤；但是她的眼睛从没退缩，反而是越来越近。
“第三，当时是不是你出卖的殿下？”
时间长得有些让人窒息。博士本想要忽悠过去，但是就前两个问题，w想来已经知道他恢复记忆的事情。
她一直想找以前的那个自己算一笔账，而现在正是时候。
也是，w算是仁至义尽。她至少在我失忆的时候并没有质问我，反而倒是放了我一马。当时在特蕾西亚身边的只有我和凯尔希，而凯尔希绝不可能是那个人选。
也就是，只剩下我了。
博士的眼瞳被她的眼睛捕捉着动向，最后还是回到了直视的状态。
“是我出卖的。”
她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半点惊讶也未曾表露。许久，她才重新做回位置，猛地闷了一口酒。
“为什么这么做。”
“身为正统王统，当时的局势是向着特蕾西斯一边倒的——原因一是其他势力不服特蕾西亚，二是特蕾西斯集结了维多利亚方面的势力，我们腹背受敌。如果这个时候让特蕾西亚下台，那么多方想必一定会选择混战——他们之所以选择特蕾西斯，只是因为我们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们才需要结盟。如果重新回到乱战的局势就能有效地削弱特蕾西斯的力量，也可以让其他的势力阻碍到他。”
“那么成功了吗？”
“就战场，我们成功分割了局面。就政治，我们输得一塌糊涂。”
“你的意思是，你在那个时候你以殿下去死为代价赌了个博，然后输光了我们的钱，是吗。”
赦罪师，乌萨斯，卡西米尔，再加上维多利亚。也许博士能在战场上掀起惊涛骇浪，但是有些东西不是战争就可以夺回的。
比如说，最正统的皇室血统。
“…这也在你的计划里？”
“是的。包括失忆，也只是走一步后棋。为了从阵营当中脱身，我们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然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将所有隐藏起来的炸药全部引爆。”
听完这些，w抱胸端坐。过了一会，她缓缓掏出手上的遥控器，对着开关直直摁下去。
“如果你是曾经的那个你，你是我第三个想杀的人。我不在乎战略意义还是什么策略，但是让特蕾西亚殿下送死，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你这个疯子。”
“好好品尝一下后果吧。”
罗德岛上，酒吧周围的炸药轰然引爆；在惊醒了所有干员的时刻，巨大的爆炸如同烟花冲上云霄，绽放出最为狂热的花朵，温度与热浪翻腾着，将整个建筑物彻底炸碎；围观的干员纷纷动身前去灭火，若是店内真的还有人的话恐怕难保性命。
博士的眼睛被剧烈的火焰和光耀灼烧；不久烟雾就窜上他的鼻腔，周身的皮肤剧烈地灼烧起来，就像整个人彻底浸入到伏特加的热烈；时间流动的那样缓慢，眼前自己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本以为死前的景象会是刺激而快速的。但是只有实际体验过才发现痛苦地恍若隔世，就像是缓缓将全身的动脉和静脉抽出，让全身的器官敏锐运作后彻底罢工，犹如尖锐的针刺入大脑，瘫痪下来的全身都在短暂的悲鸣过后失去了反应，像是变回了无法思考的细胞。
博士当然可以用“移动”离开，但是他用着自己的意志强行压制着求生欲望；每个想要自取灭亡的人都要经历如此痛苦的过程吧，一遍遍的反复试探着步伐，在钢丝绳上让脚底板割伤，鲜血淋漓着向下看去，触目惊心的高度让每个人感到恐惧，最后终于想起了现实的痛苦，这才闭上眼睛猛地下坠。
这是博士自己选择的，需要背负的罪恶。既然她最终还是放不过自己，那么没办法了。博士闭起眼睛，一时间竟然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笑了。放荡的，自由的，毫不在意其他人的，不需要算计的，无需控制的如同自己周身的火焰那样肆虐的笑着，他的声音穿透了鼓膜，穿透了生死，穿透了轰鸣，唯有一股奇异的让人放松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周身，让他放松被侵蚀的肌肉，最终融化在这漫天的夜空火海。
头顶的黑夜暗淡无光，身边的火焰灼人滚烫。
就在这光与暗之间的交界线，一个身影从火焰当中冲出；她用尽当年追杀的力气用肩膀顶撞过博士的腹部，让他有了疼痛的触感；博士挣扎着想要从她的束缚中回归，但是这个人死死搂住他的腰部不放；周围的空气猛然下降，刺骨的严寒环绕在博士的身边，现实的温度将他打回原点，一下子得生的痛苦瞬间布满了博士的身体，让他痛苦地嚎叫出来。
待到自己身上的烧伤都慢慢降温，博士的眼睛已经严重地刺痛。他能马马虎虎地看见头顶的星空，那样的黑暗，仿佛找不到出路，像是自己用一杆黑色的水墨泼在天幕，找不到一点亮光。
身旁传来了熟悉的味道。博士终于知道这个叫做w的人身上那股味道是怎么回事了。
数次的穿梭过火焰的家伙，都会留下这样的味道和温度。她是通过了死的考验选择了生，出生于黑暗却选择了光明的人。
“傻「消音」吗！真就不要命了！”
她气喘吁吁地呼唤着自己，脸上的香汗滴在博士的脸颊上，让他感到火辣辣的。
“我还以为你会跑呢，没想到就真的老老实实地在那个地方被我炸…”
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傻「消音」。一点都不像你以前的样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的周围慢慢围上来了一圈干员。她知道她马上就要被带走，所以朝着博士的脸上，用自己的手指稍微刮了刮他的鼻梁。
那双手的温度，现在终于刚刚好是人体的温暖了。
“这样的话就算是把你的那一半“杀”了吧。你还要住很久的院呢，战争机器先生。”
“谢谢你。”
“噗哈哈哈！”她大笑起来。“我把你炸了个半死居然还谢我…”
“因为…我终于知道了生命的温度。”博士的嗓子冒烟沙哑，轻轻咳嗽起来。“以前的我还没尝过死掉的滋味呢。”
“还是活得太久了。没把你炸得半身不遂算你运气好。”w离自己越来越远，在博士的目光中她走向了黑夜下的火焰，而朝着她跑去的那个翠绿色的身影，身后是被照亮的黑暗。
“记住了，这还不算完。只要我还在，你随时都会被这样对待，因为我会一直恨你，我不会原谅你那时的一言一行，从以前到现在，再或者将来，从来都不会。”
博士侧头，看见那个人影已经被抓住带走。他第一次听到w真心的笑。
“生于黑夜的家伙，往往更能知道阳光多么弥足珍贵。”
五个月后。
“所以会变成这样嘛。”
博士拄着拐杖，打开罗德岛禁闭室的门。他一只手托住托盘，一点一点将托盘中的食物往外拿出，放在w面前。
“不就是被禁足外加没收全部武器，还要被某个拿着链锯的家伙狠狠打一顿嘛。别把我说得有多惨。”
“她没把你打死了算好的，知足点。”
“切。”w拿起一瓶啤酒。“不要以为天天来送个饭，我就会原谅你。”
“要说原谅，你还欠着scout哥的一条命。我们两个没啥差别。”
“哼。那你是来干嘛的？可怜我？”
博士笑了笑。和以往的笑容不同，他的笑容里多上了一层色彩，染得火红。
“你不是说只要你在，我就会天天被炸嘛。你看，现在你连个禁闭室都出不去，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我想，现在就能炸死你。”
w拿起手边的遥控器，可惜博士已经知道那个遥控器其实只是塑料壳子而已，完全威胁不到他了。
“把你的炸弹留着吧。到时候在我的办公室里全天候待着，有的是时间炸我。”
“啥啊。别以为给我升个官，凯尔希就会同意。而且我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仁慈。”
“那你还要不要嘛。不要给别人了。死傲娇。”
“你这家伙…”w替博士再开一罐啤酒，随后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啤酒瓶。“算了。当作为我升个职，干杯吧。”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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