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兔19号（1）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坐在出租车副驾驶的年轻人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冷不丁地脱口而出 。
坐在后排的年长者眼睛瞟了一眼月亮，默不作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左手的食指不停地敲击着右手的手肘。
傍晚六点，往往是火车站进站口最堵的时候，自从十年前超高速列车开通后，很多人选择把住所搬离北京，最远的，甚至把家搬到了深圳。而此刻正好是大批上班族回家的时候。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无人驾驶这么受到追捧，以前堵车司机还可以灵活变道，甚至违反一下交规，现在只能像一个白痴一样乖乖地等着，还不能开门下车。”年长者突然大声的说道。
“教授，您别太着急，我看我们还有时间，来得及赶上火车。”年轻人说道。
“你要有心思多做点正经的科学研究，别老把精力放在没用的文学上，背诗能帮助人类进步吗？”年长者显然没把年轻人的安慰当回事儿，反而把怒气全撒在了他的头上。
年轻人没有反驳。
火车站台上的广播再次响起。
“CG97次，从北京开往香港的超高速列车还有十分钟就要发车了，请还没上车的旅客尽快从6号站台上车。”
宋瑞德和他的助手下了出租车就一路狂奔，这是他这把老骨头多年来头一回如此疯狂地奔跑，两腿因为缺乏锻炼逐渐不再愿意跟随他燃烧的肾上腺素，最后，他们几乎是踩着列车关门的警报声上了车。
“我说什么来着，那该死的无人驾驶，迟早有一天要让我们吃瓜落儿。”宋瑞德弯腰扶着双腿，喘着粗气说道。
“教授，您别生气，赶紧坐下歇会，我来帮您拿行李。”年轻的助手说道。
他从宋瑞德手中接过一个破旧的，布满褶皱的褐色皮质公文包，里面塞满了文件，导致包扣已经合不上了。即使在这个早已淘汰了纸张的年代，宋瑞德依然喜欢把资料纸质化。
年轻人只能将包夹在腋下，微微下蹲，用人脸识别扫开了1号列车厢的大门，而车厢里的两个座位上方就出现了两个全息影像的箭头。
“宋教授，座位在这边。”助手带着宋瑞德径直朝座位走去。
郑义去年博士刚毕业，就成了宋瑞德的助手。他能够得到这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眼红和议论，可想而知，能成为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的助手，对一个年轻人的职业履历表，以及之后的科研生涯，是多么的珍贵。
“去给我买杯黑咖啡，要最大杯的，让他们用玻璃杯，不要用那种软绵绵的纸杯。“宋瑞德刚坐下，就用生硬的口气对郑义说道。
“好的，我这就去。”郑义把公文包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后，便转身走向了餐车。
“另外。”宋瑞德突然又叫住了郑义，一边拿出公文包里的文件，一边头也没抬的对他说，“你让乘务员别老在车厢里走来走去，我看着就心烦。如果要进来，能不能小点声音。”
郑义停顿了一下，但又立刻说道：“好的，我去和乘务员商量以下。”
宋瑞德古怪的脾气，郑义在接受这份工作前是有所准备的，实际上，他的这种风格大多数人都不陌生。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这位教授当着全世界的人面说道：“你们那些曾经认为我的研究就是个笑话的人，现在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小丑了吧！ ”当时的场面搞得十分尴尬，这恐怕也是诺贝尔颁奖典礼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瞬间。不过他这种直白的性格显然也受到了一些人的认可。
那次事件后，宋瑞德在学术公开场合倒是收敛了一些，大概是受到了官方一定的压力。只是一些泛娱乐媒体总等着看笑话，抓着他不放，把他日常的那些小脾气也夸大成学术界的不堪。
最近这一年，郑义的工作，主要是帮宋瑞德处理日常的学术邀约，个人行程安排，另外，就是把世界各国望远镜送来的信号源数据的进行整理和筛查。他倒是从不介意宋瑞德的脾气，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近半年来，他发现宋教授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得更糟糕了，他时常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好几天，一句话也不说，有时也会突然大发脾气，摔碎杯子。他的行踪也变得神秘起来，常常有好几个月不见人影，回来后整个人显得精疲力竭，但他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却从来没有说过。
郑义走出了他们所在的头等车厢，找到了乘务员，要了咖啡，同时还向她提出了宋教授的要求。当然，他的话说得很委婉。
一般头等车厢客人的要求乘务员都会尽力满足，但这个要求让她们实在很为难，只能勉强地答应着。
“您看我帮您把座位调到最前排如何，那里正好空着，这样我们从后面进来的时候您二位可以不受太多的叨扰。”乘务员说道。
“太感谢了，我想教授应该对此不会有太多的怨言。”郑义笑道。
乘务员跟随着郑义走到了他们的座位前，郑义向教授说了乘务员的提议。宋瑞德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摘下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乘务员，但他什么也没说，把眼镜戴了回去，起身向前排走去，郑义赶忙拿起了公文包，向乘务员点头示意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过去。
被宋瑞德凉在一旁的乘务员只能尴尬地向周围的乘客笑了一下，转身往车厢外走去。
“跟马特说了我们什么时候到香港吗？”宋瑞德坐下后问道。
“说了，他说他会来车站接我们。”郑义回道。
“好，那再好不过了，不用到了香港，还要去忍受该死的无人驾驶汽车了。”宋瑞德说。
头等车厢的客人各式各样，乘务员其实都见怪不怪了，那些表面光鲜亮丽的明星、老板、政客在这个舒适且封闭空间里，都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些自己的本性。而乘务员们也只是把这些名人的举动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而今天这位头发斑白的乘客，打从他气喘吁吁地跑上车的那一刻开始，就被乘务员认了出来，他的怪脾气这几年早在网上被渲染得人尽皆知。所以当这位宋教授有这些举动后，她们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列车马上将进入真空轨道，时速最高将达到每小时两千一百公里。如果您身体有任何不适，请联系我们的乘务员。京港超高速列车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还好我在进管道前把咖啡给那个宋教授送去了，否则关灯后再去，说不定还要被他一顿数落。”乘务员和自己的同事说道。
“哪个宋教授？”刚走过来的同事问道，“不会是宋瑞德吧？”
“就是他，而且，果然如传闻般脾气古怪。”乘务员翻了下白眼，撇着嘴说道。
“哈哈，他应该是没法和所有地球人正常相处吧。”同事用戏谑的口气回应道。
“毕竟，他满脑子应该只有他的外星人。”
“哈哈，就是就是。”乘务员捂着嘴笑着回道。
两人的调侃被一阵突然的黑暗打断，列车减速驶入了隔离管道，然后慢慢停了下来。列车尾部对着的管道口缓缓关上，车厢里的灯光逐渐调暗，随着隔离管道的空气被抽成真空，周围越发寂静，宋瑞德看着玻璃窗外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过了两分钟，车头对着的管道口缓缓打开，列车开始加速。
五分钟后广播再次想起。
“各位旅客，我们的列车已经进入超高速巡航阶段，我们十分荣幸跟您共度这场旅途，如有任何身体不适，请联系我们的乘务员，京港超高速列车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