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礼之花（16）归来之鹰
爱丽丝从关押依莉丝的封印监牢走出，霍夫曼神父一见到她就朝她单膝下跪：“神之女儿、伟大的公主，我愚昧而庸俗的双眼竟然没能认出您，请对我降罪。”
爱丽丝只感觉麻木和疲惫，她刚刚与依莉丝交流了许多事，得知了许多关于她离开的这么多年里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但是还不是向各位呈现的时候，等到有机会时再说吧。
“站起来，霍夫曼，我不知你犯下什么罪。若你真有罪，让国王陛下审判你。现在，包括各位近卫军阁下，还请隐瞒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的我的身份。我现在依然是宫廷魔法师特蕾莎·贝多芬，您没有异议吧？陛下？”
威廉站在升降梯口，拄着拐笔直地站着，回答：“就算您不说，朕也会如此要求，特蕾莎。”
“那我们回去吧，依莉丝不会再响应谁的召唤。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出雇佣埃尔温·尼克劳斯的幕后黑手，据我所知，他的行刺并非只是出于个人意愿，还有势力帮他混进了布尔夏德。这场许多人丧生的灾难，是多方因素导致的，其中埃尔温和依莉丝固然罪无可赦，但是埃尔温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依莉丝需要留待神的审判。我们能做的，是揪出意图行刺陛下您的真凶。”爱丽丝从刚刚的庞大信息中切换回来，开始着眼于当下的事。
“你说的很对，特蕾莎，这些事交给亲卫队去做。你只需继续你自己的工作即可，以及——提出你的愿望吧，特蕾莎。”众人开始乘坐升降梯上楼。
“等回了行宫再说吧，陛下，”实际上，爱丽丝已经想好了要从国王那里索取什么报酬，“在此之前，霍夫曼神父，请将这尊金杯供奉在圣台之上，这里面是埃尔温·尼克劳斯的灵魂石，在下次撒拉显现之时，月光会将他的灵魂送往审判之地。”
“乐意效劳，尊敬的公主。”霍夫曼恭敬地接过了金杯。
“那之后呢？金杯怎么处理？”威廉问道。
“这金杯是尤里乌斯圣杯的仿造品，被寄予了某种黑魔法，原本召唤天使的功能被扭曲为召唤恶魔和高阶魔物。但只是一次性的，现在它就只是一盏没用的杯子，随便怎么处理吧，比如收藏起来，或者放在博物馆里。”
升降梯回到上层，外面的近卫们已经等候多时，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回到了布尔夏德行宫，而霍夫曼神父被任命主持教堂的重建工作。
回到行宫，威廉得知尤瑞艾莉听了他的话，在施泰因的陪同下去各个医院探望和协助运送物资。
“现在可以说你的要求了吧？特蕾莎？”威廉问道。
于是爱丽丝告诉了他自己的需求，威廉听完却笑了，他很少对尤瑞艾莉以外的人笑成这样，这反而让爱丽丝不适应，心想国王卖的什么药。
“是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吗？陛下？”
“什么？呵呵呵呵，不，朕只是觉得很滑稽，一位魔法师居然会向朕提这样的要求。朕没有意见，这很简单。朕许了。”
“感谢您，陛下。”
“陛下，哥达将军求见。”一位侍者报告道。
“沃尔夫冈？让他进来吧，昨晚过后朕还没见他呢。”威廉的兴致似乎很好。
于是那留着标准海象胡的老将军抱着头盔恭敬地进来，向威廉汇报昨晚的情况，以及回答国王的各种问题。花了将近一个上午才汇报完。听着伤亡人数报告，爱丽丝只感觉痛心，若是自己当时能够再谨慎一点，埃尔温不会有机会召唤出依莉丝，依莉丝也没有机会间接性造就这么多人的死亡。这些数字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但自己甚至连杀死那已经堕落为恶魔的友人都做不到。
她想起依莉丝的暗示：加卜蕾尔就在勃兰登。或许她需要把加卜蕾尔找出来，才能知晓一切的真相。这是作为魔界公主的她能做的。
“还有一件事，陛下。”沃尔夫冈说道，“卡塞尔省发来了电报，王子殿下要回来了。”
听了这话，威廉愣了片刻。爱丽丝记得，每当提到王子的话题时，哪怕是当着尤瑞艾莉的面，威廉也不会有好脸色。但是今天威廉却没有发作，而是沉默了片刻，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在得知昨晚的事后，驻扎于卡塞尔省的集团军元帅通知我们，克雷格雷兹王子率领一支部队急速赶回来支援。”
威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道：“那很好，说明他还惦记着他的国民和他的妹妹。去告诉弗雷德莉卡，就说她哥哥回来了。她会很高兴的。”
“陛下……属下认为……”沃尔夫冈将军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沃尔夫冈？”
“嗯……不，属下觉得还是不推迟改革比较好。”沃尔夫冈说。
“朕就知道你要提这个话题。很高兴看到你理解了朕一回，你和那些反对朕的人不一样，你明白万事需要有个轻重缓急。朕也明白，一下子推翻祖制有些操之过急，但是朕已经快六十岁了，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了，今后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次像昨天那样针对朕的刺杀。朕必须为克雷兹树立一个榜样，让他明白朕的用苦良心，在穷兵黩武的道路上走下去，迟早会将国家拖入深渊。武力是一个国家的必需但不是全部，国家的利益如果只靠征服来争取，那么到最后，要么因为没有可征服之物而陷入内耗，要么在抵达终点前就脱离轨道。这是朕与先王不同的一点。”
听到这些，爱丽丝想起在埃尔温的记忆回廊里看见的那些有关勃兰登与巴尔福利亚的战争，大约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威廉-弗里德里希二世深知穷兵黩武的危害，才会一改前代国王的铁血政策，将国家从走向军国主义的道路上卸下来。因为他自己亦是那场失败战争的受害者，不得不接受了一场屈辱、没有自由的婚姻。当然，比起人民的苦难，他婚姻的不幸也只是沧海一粟。
这么一来，爱丽丝似乎也能理解艾丽卡的那些话了。
说到艾丽卡，这边她与米歇尔为前来探望的公主尤瑞艾莉详细地讲了讲他们与那位金发魔法师的故事。包括但不限于在火车上的初次相遇、无证驾驶装甲车等等。其实也就那么一两件事，但无一例外都为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完这些，尤瑞艾莉更对那位神秘的金发魔法师好奇了，父王从未告诉她有关特蕾莎的来历，她坚信特蕾莎一定有着不同凡响的背景与一系列精彩的冒险。
“公主殿下，该前往下一家医院了。”一位侍者过来小声提醒道。
“可是我在打听特蕾莎的故事。”尤瑞艾莉低声回答。
“别忘了您的使命，公主殿下。”
“好吧。”尤瑞艾莉有些不情愿地从病床上下来，回到充满绷带、血迹、医疗用具和灰尘的地面，“祝各位早日康复！”她朝众人打招呼。
士兵们无一例外都朝可爱的公主亲切地招手，包括米歇尔。他目送公主离开后，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艾丽卡笑道：“真是位好公主。”
“但愿她不会被当做政治联姻的筹码。”艾丽卡却有些严肃地说。
米歇尔感觉这话题太过不适宜，于是开始转移话题：“你不相信自由的爱情吗？”
艾丽卡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回答：“我相信。我的父母关系非常要好，因为他们是平民，不受利益的约束，可以享受自由的爱情。但我的父亲是位军人——”艾丽卡突然自己打住了说下去的欲望。
听到这话，就算艾丽卡不说，米歇尔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想起艾丽卡昨晚的眼神，那是担心面前的男人一去不回的眼神，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昨晚那场景，或许让她联想到自己的父亲了。
但是军人岂能因为家庭的束缚而忽视报答祖国的使命呢？米歇尔心想。必须要让这个女孩体会到军人的好才行，比如说——
没有人会拒绝装甲车的，没人会拒绝。
另一边，尤瑞艾莉又探望了好几间医院，每当目睹那些处境凄惨的士兵时，她还是会感到难受，她多么希望能够缓解他们的痛苦。
“公主殿下，我的腿已经断了。”一位士兵曾向她诉苦，“但我还有一家六口要照顾，我那罹病的妻子、我年迈的父母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虽然国家的赡养费足以支撑我抚养他们直到孩子成年，但是我曾渴望他们能够进入大学，不过这一切都只能是奢求了。”
此时的尤瑞艾莉还只会把这些伤痛归咎于邪恶的魔物，她暂时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和制度的缺陷能够造成比这还要可怖的惨剧。
她多么希望能够像这些战士和那些冒险者一样，向魔物发起挑战。就像“鹰隼”的冒险队打败了邪恶的恶魔。她天真地认为，只要这个世界上没有魔物，那么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到那时，欧若拉大陆便不会再有战争与伤痛，一切都会归为一统。
她相信自己的爸爸、自己的哥哥能做到的，她相信他们会将这片大陆上所有的邪恶扫清。而她也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做自己该做的，作为一位公主该做的。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一位侍者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王子殿下回来了！他刚刚抵达布尔夏德火车站东站！”
听到这个消息，尤瑞艾莉瞬间将刚刚心里的一切忧虑与痛苦都抛之脑后，转而是激动与兴奋——她哥哥回来了！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他了！
“我要去见他！快叫施泰因伯伯！”尤瑞艾莉不顾礼节地大喊起来。
“我在这，小约克。”施泰因已经为她备好了马车，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是不安与忧愁聚在眉间。
于是尤瑞艾莉一行人快马加鞭前往车站迎接王子，刚到那里，就看见一支车队从车站驶出，为首的那人一头深褐色头发，戴着雕有金色鹰像的银色鹰盔，颧骨凸起，一脸严肃，从他那时刻保持紧皱的眉头就可以看出他与国王的血缘关系。他身上穿着蓝色军装，腰挂佩剑，上半身随着马背的扭摆而轻微晃动，眼神扫视着围观的人群。人群中鲜有欢呼声，倒不如说，他们并没有认出来这是王子，因为他在市民面前露面的次数实在太少，而且也没人事先通知他们王子会回来，只以为是哪个桀骜不驯的将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鼻子上挂着圆框小眼镜，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和乌黑的大背头，颧骨突出、脸色土黄，看上去城府很深的中年男人，但依然能够看出他们之间存在某种血缘关系。他正是王子的舅舅、王后的哥哥，来自巴尔福利亚的萨尔察·冯·路德维希。听说他本该继承他父亲——也就是巴尔福利亚的宰相路德维希公爵的爵位，但是他那曾被流放的大哥突然回来，受到了其父的宽恕，因而成为了爵位继承人。萨尔察因此极为不满，离开了巴尔福利亚，随他被远嫁过来的妹妹来到勃兰登发展。
尤瑞艾莉见到他们，也不顾身为公主的体面，跳下车就冲了过去。
“哥哥！”
王子见到她，也一转严肃为喜悦，将她从地上抱起到马上：“我亲爱的妹妹，弗雷德莉卡，你居然也在这里？！”
“我听说哥哥回来了马上就来接你了！”尤瑞艾莉自豪地回答。
“谢谢你的好意，弗蕾德莉卡。而且你还穿着军装？”
“是萨莉亚为我定制的，和爸爸巡游时穿的。好看吗？哥哥？”
“很适合你，一回来就看见你是我莫大的幸福，我可爱的弗雷德莉卡。”
“我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哥哥，我今天去看望了医院的伤员，给他们提供物资和慰问。”尤瑞艾莉摆出一脸“快来夸我”的自豪表情。
“你做得很好，弗雷德莉卡。”克雷格雷兹捋了捋妹妹的头发，“我也陪你你一起去医院慰问伤员和遇难者家属。”
“弗里茨，按照礼节，您应当先去行宫拜见国王。”一旁的萨尔察提醒道。
“对了，快和你舅舅打招呼。”克雷格雷兹对尤瑞艾莉说道。
“你好啊，萨尔察舅舅。”尤瑞艾莉亲切地说。
“您好啊，公主殿下，看到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萨尔察熟练地挤出无害的笑容回答。
“看在弗雷德莉卡的份上，先去医院吧，”克雷格雷兹似乎还有别的小心思，“‘在市民中树立自己的威望’，这不是父王常教育我的吗？他会理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