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ri小说】直到你我化为灰烬（后半）
Chapter 5 384403km 绑架你到月球
结向我说过，她希望干脆把我带到月球上，这样的话就连世界也会无计可施的吧。
几乎没有空气，不会降雨，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距地球384403千米的月球。
如果那样能逃离命运就好了。
自己无论有多么痛苦都无法死去，结这样告诉了我，知道了一切之后，我却又可笑地无能为力。早已习惯于坚持的结，自然地很耀眼，不用询问也能知道她不会将我弃置不顾。
真要说的话，我也不想去死，不可能有人会十分愿意去死…….结或许是一个例外。又或者说其实大家都会有这样的一面？如果死去的是结……那我也一定会试着去救她，有些释然了，但还是对结的坚持感到了佩服。
至于坚持下来的原因……刚才已经品尝过了。
恋慕之心的话我也有，不能放弃的理由我也有。那就没什么好犹豫了。
结毫无保留地把人生献给了我，我想去回应那份感情。
“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总有办法的。”
这样的一句话给了我多大的勇气，同时又是多么天真的误解。
我和结一起逃走了，只要跟着她，两个人应该无论哪里都能到达……才对。
“骗子。”
我站在结的遗体旁忍不住抱怨。连这座城市都没走出去，就发生了意外事故。
我知道我不应该有怨言，结现在已经不是魔女了，如果只是挥挥魔杖就能解决的这种简单的事，她一定不会让我知道，因为没有必要知道那样悲惨的命运，结太过温柔了，她一定不会让我背负这些。
既然她将一切都告诉我了，那就意味着真的无计可施了。她只是知道世界的秘密，却无法使用魔法，面对着命运只能随波逐流，也就是说，与我没有很大的区别。
“说好了会死的是我……”
结为了救我而不小心丧命了，只能这么考虑。
她与偶尔能用既视感预知未来，却仍然止步不前的我一样，无能为力。
学习了结的技巧，让这一天结束了。
九月一日 一零七七
即使这样，拥有记忆的她也毫无疑问是我的心灵绿洲。
今天过得很顺利，没有车祸、天上掉下异物、学生打闹导致从楼梯上滚下去、日光灯管炸裂，没有发生这样不合理的事，顺利到让人怀疑今天要成功了，不禁想对这样理所当然的事献上诚挚的感谢。
我跟着结去了她的家里，直到夜暮降临两个人都依偎在一起。
“要不要看看动物视频？记得冬香应该挺喜欢的。”
“可以吧。”
看看毛绒线的小动物可以治愈身心，对于疲惫的我们来说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毛绒绒的小猫依偎在主人的手掌心中摩挲，小狗摇着尾巴讨要食物，我想看到的至少应该是这样才对。
……而绝不是，目光阴森的丑陋老鼠被巨大的蟒蛇一口吞下，拥有着美丽翅膀的蝴蝶在蜘蛛网上扑棱抽搐，快要追上落队盘羊的狼露出了利刃般的獠牙，充满了危险与死亡的丛林。
恶心到胃里不断翻涌。
这与其说是动物视频，不如说是纪录片吧。之前的我喜欢看这个？看见我露出了一副难受的表情，结把头转了过来 。
“嗯……冬香还真是变了好多呢，没事吧？”
“我没事。”
只不过有点恶心，不想看到丛林法则的真实写照，不想要接受现实。干脆一直逃避下去要好得多，如果是在不远的过去，不存在文明与自然，那还能生存下去。这与我们所面对的对手无比相似。
结搂住了我的肩膀，我便顺势把头靠了过去。看到自然纪录片已经结束了，电视上开始了与感人无缘的综艺节目。
就在我身边，能够感受到呼吸的距离，是她无聊苍白的脸颊。像是陶器一样，虽然美丽却没有生气的表情，与那几近绝望的眼眸。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共鸣。
结也和我一样被无力感折磨着。
即使持续着看似日常的生活来逃避现实，我们也没有跨过今天的方法。
愣愣地注视着她的时候视线碰到了一起。漆黑的瞳孔立刻恢复了神采，表情也重新鲜活起来，静静接受了我的视线。
“听说人的脑袋有保龄球那么重。”
“……知道了，所以不可以靠着我睡着哦。”
“嗯。”
微微点头，不想直起沉重的身体，也不打算松开她没有放开的手。
想要再这样，静静地躺一会儿。
平静地，想要像深海中的鱼类一样，在漫长的寂静中安顿下来。想要在安全的室内，就在身边感受着体温。
“快睡着了？我咬你了？”
而且，我不想让结变成一个人。不想离开她。
“劝你还是别了。因为我……生了病。”
“生病？”
在我记忆中的第二次九月一日，曾经向结说过这个。
“我得了一种，可以在既视感里看见未来的一种病。”
那个时候结对我说这是才能。既不是病也不是诅咒，她说这是厉害的才能。无数次无数次回想起来，每次都能得到救赎。
而现在想要再听她说一次，想要再次确认记忆中的现实。
“这样啊。”
结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般地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那份不带一丝阴霾的声音，使我不知为何更想要听到她肯定那是诅咒。
“是啊，很恶心吧。”
“一点都不恶心哦，这是很了不起的才能啊。”
她轻易地说出了我无比想要听到的话。
太丢人了。
这一天，我又流泪了。
被接受了，被肯定了，被赞颂了。并不是我所期望的否定，而是我在梦中都想听见的承认。只是这样就不禁泪流满面，只有一点也好，要是能早点遇见结就好了，再早点听见这份肯定，我一定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
“我也，觉得很厉害。结的魔法，我相信，是来拯救我的。”
“嗯。”
看着她坚强的姿态，让我不可思议地感觉能坚持下去，可我并不希望这样。
“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坚持拯救了我很久，懂得魔法结，一直让我很佩服。”
“怎么了？怪怪的冬香。”
这绝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而是一直深藏在我心底的情感，并且早已达到爆发的临界状态。
千思万绪聚集在心中，仿佛心里的情感要溢出来一般，喉咙却不住地颤抖着没法组织成语言。
“从今以后，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度过很长时间。所以，呜，我很期待，很，很开心。”
结将我揽进怀里，传来了好闻的味道，这就是结的味道，令人安心。柔软的胸膛让我快要融化了，丢人地哭了。
“为什么要回来啊。明明会变得用不了魔法的。”
我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大喊着。
“明明好不容易成为了魔女的。”
“因为要拯救冬香啊。”
真是的，大笨蛋。不顾后果也要有个限度。怎么可能坦率地高兴起来。
“笨蛋。”
“我不是笨蛋，冬香在我的人生中是必需的。”
看不见她的脸庞，我将所有的恋慕化作哭声送入她的胸膛。不仅无能为力还让结困扰，无力到了不负责任的地步。
执拗，却让人讨厌不起来。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友人，默默地将我放在了她最重要之人的位置上，尽管我根本没有那个价值。
“所以，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重来的。”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不讨厌这种誓言，希望着有一天能遇见奇迹，能这样想都是由于被结的誓言支撑着。
“即使这里是地狱？”
“想到冬香还在地狱里，就会变得坐立难安啊。”
夺目的温柔，令我无数次流泪的朗丽笑容，对我珍重无比地说着。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法改变结局，坏心眼的命运至今为止不断地折磨着结。至少最后，希望由我来令她放弃。
“那就叫，笨蛋啊，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嗯。”
无论是什么悲剧，不断重复便会变成喜剧。如果这是喜剧，便可以一笑而过了。然而这里是现实，既笑不出来，也不会结束。
“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别来打扰我。”
“我不会让冬香孤零零一个人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例如说，月球，两个人要是能一起去月球就好了。不止是月球，只要是仅有两个人存在的地方，只要可以逃离这个命运，无论哪里我都会去，但那样的场所也并不存在。
这位年轻的魔女比谁都要温柔，绝不会放任我一个人。
即然无法逃离，那就要去面对，和我不一样，结是没有必要去死的。
“差不多，也对我厌倦了吧。”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深爱着冬香啊。”
真是狡猾。明明我也是相同的感情，却羞耻于说出口，结却总能清楚地袒露出自身的情感，令我十分羡慕。
哭得停不下来了。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倚靠在结的肩上哭泣。令人想哭的恋慕，沉重到愿意让自己陷入无尽的轮回之中也要拯救的坚持，我没有办法回应她，只能痛哭流涕。
“结，……结，只有你也好，……活下去吧。别管我了。”
“别，别这样啊，冬香。”
被我的哭声所感染，结的声音里也出现了一丝抽泣的痕迹，但她还是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让我平静下来了。
“怎么样？冷静下来了？”
“嗯。”
两个人无言地相拥在一起，在昏沉且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心中的那份温暖证明了我们的存在，只有紧握的双手，证明了彼此仍活着。
这天夜里，可燃的瓦斯气体从通风管道进入，夺走了我们的氧气与逃生通道，当我们注意到时也已经太晚了。
本来发生这种事至少安全系统会启动，保护机能会切断供给来防止瓦斯浓度超过安全值。但是这天夜里安全系统并没有发挥作用。原因不得而知，因为这是不幸的偶然。
九月一日 二零九六
“你知道人择原理吗？”
为什么单单只有地球上出现了人类呢？地球为人类恰好地提供了适宜的环境，温度既不过高也不过低，仿佛是天生为了人类的存在而服务，一切都对人类提供着帮助。
科学工作者对此的解释之一，便是人择原理。
并非天生适宜，而是不适宜就不会让人类诞生，太阳与地球适中的距离也是必然的结果，否则人类不会出现。一切看似巧合般的适宜，实则都是必然。
“我想了很久，要怎样才能避免冬香的死亡。”
其结论是，人择原理。
“答案是，让冬香被世界选中，成为魔女。”
发生的一切，都指向了让我成为魔女这一条路。
“因为如果不这样冬香就活不下去，那今天也必然不断重复，直到冬香被选中，才能迎来下一天，所以是，人则原理。”
世界当然不会亲手杀掉自己选中的人。
这是由知晓一切的结在她的几年间找到的唯一一丝希望，也是我目前荒芜漆黑的前路上，唯一照进来的光。
不可能不感到心动。
“要怎么做才好？”
“唉……”
一声叹息又将情绪拉回了最低点，喜悦之情被仅仅一声叹息就改写了，生物的本能使我不愿意继续听下去。
“冬香成为魔女之后也马上会知道就是了，好吧，我说。”
她压低了声音，用说悄悄话的方式告诉了我。
“只要我死了就行了。”
但却仍然像利刃般地刺穿了大脑，令一切的反射弧都停止了运作，仿佛生命消逝了。还以为是听错了。
“世界选中了我，所以不会选中冬香，但如果我死了就不一样了，冬香是最超乎常理的人，大概会被选中。就算没有选中也是可以重来的。”
“那结呢？”
“……死掉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去找上一代魔女问问被选中的诀窍之类的不行吗？”
“……魔女又不是家族，怎么会不间断地存在啊。”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结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要踩在她的尸体上才能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不可能接受的吧。”
就算活了下去，没有了结也不可能继续不要脸面地活着，那之用后一定会自杀，用与至今为止的结局同种程度难看的方式死去。
“如果你擅自这么做，我就马上去自杀。”
狡猾地威胁了，因为我以为结一定不会对此坐视不管。
“冬香可以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啊！”
“成为魔女的话就能做到。”
只要用记忆用掉，用来施展魔法，那么再长久的记忆也终有一天会消失。
“虽然一开始可能会不适应，但习惯之后就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了。人是很容易习惯的生物，这是冬香告诉我的。”
“……我不干”
“冬香？”
“我又不是冷血生物，做不出这种事。”
况且还是我绝不想要承认的事，是必须规避的未来。结一定能理解我的，一直以来都只有她理解我。
“别太任性了。”
从来没听过的冰冷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入耳内，虽是无比熟悉的音色，却又是如此的陌生，仿佛是与结完全相反的人。
“状况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是让循环结束的唯一办法，还想着救我？开什么玩笑，凭你能做到什么。”
像钢针一样刺入了胸膛，难以言喻的悲伤心情洋溢着，但结完全没有在意我。
“你能活下去已经很好了吧，没什么好奢求的了吧，老老实实听我的不就好了！”
这时便想起了姐姐的话，有些事必须要说出来才行，就算用强迫的也要让她说出来。
“就算用这么强硬的态度，我也不会答应的。”
如仍像以前一样，随波逐流至世界尽头，一切便都太晚了，所以要改变才行。结至今为止走过的时间，是珍宝般的两个人的日子，这些日子将结塑成了如今的性格。我现在也渴望着能为此改变。
“你那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那又怎么了。”
耍小孩子脾气也好，任性也罢，都只是真心的表达方式，至少现在我不会放弃，晦涩难懂的词语只会将真心隐藏起来，必需更加直率地，坦诚地。
“结明明也还只是高中生，少在那里装成熟了。”
“……”
“我的话就做得到，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来，我希望两个人可以一起活着迎来第二天。”
结闭上眼摇摇头，像是泪腺坏了一样不停地涌出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答案很显然易见。
“和结的理由一样，因为我也最喜欢结了。”
把结惹哭了，好像还是第一次，但我仍持续地说着。
“初次见到结的时候，就一直觉得结很厉害，能和平地与所有人相处，真的很了不起。我也偷偷地妒忌过，觉得好不公平，多少也对结有些恼火，因为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但经过了这么久的日子，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喜欢了。”
距第一次见面2095天，第一次接吻1060天，结的告白1019天，我终于给结做出了回应。源源不断脱口而出的话语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就仿佛失去支点然后倾倒了一样，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喜欢结。
“我不会让结一个人的。”
宣告了那个想法的破产。这都是因为结在我心中重要程度不断攀升，也就是爱的力量。就用这个力量去找到别的办法吧。如果不顺利，就两个人一起迷路下去吧。两个人的话总有办法的，我天真地这么想。
“结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那种说法也太狡猾了。”
毕竟都两情相悦了，谁会想要马上去死啊，还有很多想要干的事，还有很多没说的话，都必须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做，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两个人一起活下去。
“顺带一提，结假装生气很像真的，可惜对象是我。”
“……我知道啦。”
直到世界尽头都想要与她相恋。
现在来想，大概是由于终于确认了感情之后得意忘形了才会这样想。
我似乎不是那么能坚持下去的人。
终于我们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放弃。
与她的相遇改变了我。
第一次知道了朋友，知道了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第一次知道分别的寂寞，这些都是她教给我的。
放弃结，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未来。
3600天，第十年的时候，干脆不去学校了，因为实在没什么意义，所以不去了，每天和结待在一起就好。
可是这也无法解决问题。
两个人不断地逃跑，然后死去，不断地思考，然后失败。未来真的存在吗？或许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没有明天，或者没有多余的明天可以提供给我们。
但即使这样也不能放弃，在迷宫中不断地尝试，总有一天是可以通关的。可惜两个人都知道，坏心眼的命运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我们过去，就连运气都没法发挥作用，只会一次次地走向毁灭的结局。
同最开始进行比较，就明显地注意到了，纵使我对结的情感再怎么深，再怎么愿意坚持，锐气也还是在死亡之中一点点地磨损了。
仅仅意识到这个现实，就会心怀恐惧。一旦变得畏惧，便会变得软弱，至少不可能继续保持平常心。
第36000天，于是到近百年之间，我前所未有地依靠着结，可在巨大的无力感面前，拾回消逝的情感也是件难事，并且热情消退的状况也没有好转。我意识到我比结要软弱多了。
和未来是魔女的结不一样，我自始至终都只是普通人，并且是比起正常人要更加渺小的人类，我能坚持下去，都是依靠着结，若这份感情终将消失，那么继续走下去便是天方夜谭。
没有隐藏，而是直接告诉了结，能被抚摸着脊背说“没关系的。”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慰籍了。尽管这什么也改变不了。
到了第180000天，也就是快500年的时候，连结都不想再去见了。
只记得满脑子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十分混乱，因为人的记忆力有限，大脑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记忆量，于是忘记了很多东西。
头脑无休止地发昏，不间断的头疼也无法保证我的清醒，有时候会直接睡上一整天，但每次都奇迹般地在世界杀掉我之前自杀了，因为恐惧了，害怕醒来之后到来了一直期望的第二天，害怕一旦身处于九月二日就再也不愿回到九月一日了。一旦扔下她独自逃向明天，我就再也无法保持自己了。
已经对一切都厌倦了，每天都无所事事地度过，一成不变地迎来死亡，然后又是不断重复的悲惨命运，如果没有办法的话，可以一直持续到脑死亡，继续下去的话，最终有一天就会这样。
但就连这也厌倦了。
连放弃也厌倦了，某一天又重新像个笨蛋一样开始反抗起了命运。
这样半吊子的坚持当然什么都改变不了。每次想到不错的方法便去尝试一下，然后被打败，失败的收集也不断增加着。这样也找不到突破口，命运总是过于周到，滴水不漏地包围着我。这个事实让我感到了失望。连走路也觉得麻烦，张口却吐不出声音，以这种状态，就算成功地到了明天也活不了多久。
最终我接受了，我和结大概都走不出去了，若是最后能共同永远地死去，这也是可以接受的，希望这份死亡可以让我们休息片刻。
还有，希望这份死亡能尽早到来。
到了第360000天，不知不觉都过了千年之久。身体的状况很夸张地变得极其差劲，甚至不持续集中注意力就会马上昏倒。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力气，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无论怎样假装达观，都无法避免精神的老化。
为了两个人迎来明天而奋头的力量已经没有了。
放弃结重新振作起来的精神弹性也失去了。
最后的执着在千年以前的昨天已经耗尽了。
九月一日 三八四四零三
每天走一千米，如今就已经登上月球了。可惜的是， 现在的我根本做不到行走一千米，会在中途摔得头破血流，然后检测出死因是脑死亡，之后会吓坏学校的吧。
“冬香，该起来了。”
睁开了眼睛，是洁白到会令人犯恶心的天花板，也不知道为什么结会在我的房间里，而且还在叫我起床。
“能稍微说句话吗？”
我试着张开了嘴，可是不行，发不出声音来，于是干脆放弃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
明明没有人作答，她却同沉默的我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想，休息一下也可以吧。”
“……”
“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也不错吧。”
我觉得十分赞同，身体上的疲劳虽然不会积累，但心理上的痛苦却可以层层叠加，并且会反过来影响身体质量。我的大脑如此严重地衰落，也反映了我的努力和思考，所以才会很累。
我拼尽全力，让声带振动起来发出声音。
“再怎么，坚持，也做不到的事，也一定是存在的。”
“是啊。”
感谢姐姐的粗心，没有把门关上，让我和结再一次重逢了。今天，可以一直牵着结的手过了，可以看见结的笑容了，感觉可以跳起来。
在傍晚时，房间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地板塌陷下去，天花板沉重地落了下来，发生了地震。
结猜错了啊，自然现象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又或者说世界为了杀死我连自然现象这种不变的事物也强行改变了。那是犯规吧。
但是没人会听我抱怨，我连抓住结的手都做不到。
在半空中，手心的温度溜走了，又陷入了冰冷的世界里，周遭的空气也十分呛人。片刻后，猛裂地跌落在身体下方的废墟中，慌张地抬起头，天花板正以惊人的速度落下来。
出于仁慈，大脑机能适时地停止了运作，在被砸之前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面对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一样洁白到让我反胃。
“你醒了啊。”
我这是怎么了，头还是一样疼，缠满了绷带，手脚全部毫无知觉，无法擅自移动。
“你全身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处骨折，但大脑没有受一点损伤，真是奇迹啊。”
一点也不好，干脆死了算了。
“睡了一天你也饿了吧，等我一会。”
看着像是护士的人十分自然地说了这句话，并且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了。
“一天？”
“是啊，都九月二号了。”
结的想法是对的。我大概已经被选中了，虽然只是偶然试出来的，我在巧合中逃了出来。说是强运也不为过，是仅一次就发生了的、不可多得的奇迹。那么果然，结已经……
“结怎么样了？”
“另一位也没什么问题，你现在不需要考虑这些。”
骗人，眼神在躲闪。我知道这是出于善意，但我没有想过要在结不在的世界上活下去。这个连自杀都做不到的身体已经没有必要活着了。
但是连自杀都做不到。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再多几天就会变得再也不想回去了。
连叹息都做不到 。没法发出声音。
一旦产生叹息就会不可避免地怨天尤人。
一旦说出口就会一直呐喊到声嘶力竭。
一旦开始埋怨就会一直诅咒到世界毁灭。
想要两个人活下来，如此单纯的愿望，要面对的却是刽子手般的命运，被赋加了永远无法实现的诅咒。
为了打破这个诅咒，魔法是必需的。但无论是我还是结都不知道那个咒语，可以颠覆一切，让两人都活下来的咒语。两个人只是过于随处可见的高中生，不可能将希望与未来一直紧握在手里。
在无聊的时间里，我不断地回忆，渴望从细微的事物中发现不寻常的一面，既使头疼欲裂也坚持去回忆，从第一次的九月一日到今天，从结的经历到我的经历，两个人在若即若离的悲惨命运中，相互扶持着一路走了下去。回顾了十六岁又384403天的过去，在那之中，我注意到了。
我一生中亲眼见证过的、唯一的魔法。
——她意外地离我很近。
Chapter 6 魔女与永远的故事
我把姐姐叫来了医院。
把一个不用叫也会来的人叫来基本上都是非常紧急的事态，在这层意义上毫无疑问是可以称作“紧急”了，为了去确认魔法是存在的，所以我觉得，有说出口的价值。
“姐姐你，是魔女吧。”
以此为前提，超常的那个现象就能够解释。
“……冬香在说什么姐姐听不懂啊。”
姐姐歪着脑袋坐在了我的病床上，像个孩子一样摇晃着双腿装作不知道。
“我知道，你对这个循环做了手脚。那个就是魔法，对吧？”
“最近流行这个？”
“少开玩笑。”
“不巧的是我不擅长奇幻类的。”
“结对我说过，她从来没听说过我有姐姐。根据结的记忆，我开始能看见既视感的那天开始，突然就有姐姐了。”
“……”
“回想起来最开始为什么会认识结呢，那是因为在梦中见到了她，可那是‘梦’，而不是‘既视感’吧，那个梦就是姐姐的魔法，没错吧。”
姐姐伸手拉上了窗帘，微微向我探出身子。
“冬香是不是把我当成神仙了，让别人做梦都能做到，太夸张了。”
“那个梦里，出现的人是‘我’。”
“嗯？”
“梦里出现的，是变得内向之后的我，然而那天是我变得内向的第一天，也就是说，并不是既视感。”
“……”
“但梦中出现了结，所以这个梦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那就只有可能是魔法。而姐姐就是那个施法者，对吧？”
“可是，就算真有什么魔法，也不能说一定是我发动的吧。”
无视了莫名其妙开始点着头演起戏来的姐姐，我继续说着。
“因为身份不合理的人，只有姐姐。”
循环的日子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其一，前1000天，我还没有受到世界太深的影响，看不见既视感，性格比较开朗，也没有姐姐。
其二，以那个梦为开端的第1001天以后的日子，我开始可以看见既视感了，性格也变得冷漠，从这次开始突然有了姐姐。
人是不可能会突然增加的，说服不了自己，但若姐姐是魔女那又可以解释得通了。
“既然以前是没有的，那么，虽然很遗憾但是姐姐应该并不存在才对。”
整理一下确切存在的事实就是这样。
姐姐饶有兴致地歪着脖子。
“那现在在这里的我是幽灵吗？”
“可能是性质更加恶劣的生物呢。”
比如说，魔女之类的。
“可是，没有看见我就能说明我不存在吗？你的那位朋友，万一是记错了呢？”
当然最初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没有听说也不意味着姐姐不存在，只不过没有亲自来我家看见罢了，我也没机会主动提起，这样的情况正好发生了而已，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没有细想下去。
“那为什么，今天没有主动来医院看我？”
因为她是我的姐姐，是生命中重要的亲人，无论如何都会把我放在第一位，这样的她，不可能在听到我出事住院之后仍无动于衷。
姐姐的无言中蕴藏着力量。
再往下走就回不了头了，这之后不是人类能接触到的领域，不可能平安无事地进去，也不可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但我无法停止，也回不了头。
“是为了还原你不存在的时候吧。”
在前1000天的那段日子里，我有过好几次住院的经历。结对我说过，我的家人无一到场。远方的父母或许没法赶回来，但姐姐不一样，她一直在我身边重视看我。连姐姐也没到场就说明所谓的姐姐并不存在。
姐姐隐藏了所有的表情，静静地凝视了我三秒……然后露出牙齿冷笑。
“……真是名侦探呢，冬香。”
她承认了。
姐姐将病房的门关上了，其实就算没有，我也无法逃离。
“那么，你接下来说的话决定了你的生死，知道吧。”
我点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
“可以救结吗？”
魔女的话，使用魔法就能做到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死者变为生者，将悲剧变为美谈，像变戏法一样随手就可以颠覆命运。
“那做不到。”
但姐姐很坚决地否定了。
“魔女是看见就能达到的生物，反过来说如果看不见就无法干涉，结的死是必然的，改变不了。”
“为什么这么说？”
“……不如你先来猜猜我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
真的如此吗？
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姐姐，那就根本解释不了这副极其相似的脸庞，那其实我有姐姐吗？还是说……
“你是……我吗？”
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让我做了那个梦的动机了。
结才转学过来，这座城市大概没多少人认识她，没有那么巧合。除非是已经遇见了她的我，变成了魔女之后回到了过去，担心变得内向的我不会与结产生交集，于是用那个梦推了我一把。
“正解。所以我知道。”
姐姐的双瞳显露出了寂寞。
“我以前也努力了很久，最后还是不行，我放弃结之后，成为了魔女。然而还是后悔了，于是回到过去，但最终也救不了她。”
“……”
“所以我决定让你放弃，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
“未来会有更多的乐趣，也会遇见更多的人。”
“……”
“你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对吧？”
快要放弃了，因为本来就没有出路，就算使用魔法也改变不了的命运。已经努力太久了，只要有人能对我说放弃也没关系，那便马上会放弃。
“那就这样吧。”
姐姐从包中取出了刀，那是家里的那把我常用的、夺去了我无数次性命的水果刀。
“我会杀了你。”
刀尖抵在了心脏上。
“回到昨天的话，就在昨天继续杀掉你。在你放弃之前，每个日子都夺走你性命。只有放弃，我才会让你活下去。”
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对刀尖的恐惧，又被我一一回想起了。那些我自以为早已被忘记的恐惧又回到了心头。
啊，我想起来了。
我承认，比起结，我更加重视自己的生命，我只不过是普通人，没法轻易地为了他人而死去。自己的性命才是远重要于一切的事物。
之所以会想要为了结而献上生命，都是因为自己太过轻贱生命了。因为没有朋友，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所以轻视了自己的生命。但现在知道了未来的自己成为了魔女，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已经没法随手舍弃自己的生命了。
原以为一切已经太迟了，才会不断地选择死去，但今天知道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如果早就知道了，就不会再选择前进了，更早的时候就会放弃了。
这样浅薄的动机，在生存的本能面前屈膝了。
已经不想死了。
诚然，结为我做了很多，但实际上结果却没有令人满意，并且是她自愿做的，不是被我要求的，所以我对结也没什么亏欠的。
就算现在在这里选择了放弃，结也不会知道，也没有人会责怪我，不如说让我活下来是结的愿望，我还在她死后完成了她的心愿，所以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选择放弃的了。
未来说不定会遇到更加光芒万丈的事物，也可能会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没有理由为了过去的女人而放弃自己的未来。
就算未来还记得这些事，也可以告诫自己已经无法挽回了。就算之后再怎么后悔，经过时间的流逝之后也一定会被放弃给深深地掩埋。
所以已经没有继续努力的必要了。
支持生存的种种思考，不断地溢出，使我变得迟钝起来。曾经无视了的想法，曾经否决了的选择大举涌入，冲击了被纠葛束缚了千年的我。千年的记忆无比沉重，迟钝麻痹的判断力，恍若已经与我无关地向着一边大幅倾斜。
就在我丢人地想着这些事情，几乎快要随波逐流地选择放弃的时候，支撑着我的是：
“嘿嘿，是冬香的味道。”
——那一天，足足一秒，人生中最长的吻。
快要被我放弃了的少女心满意足的微笑，维系了我差点屈服的心情。
结是在黑暗中把我拉出来的人，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支撑着我的那个人。虽然说无论是谁都一样，可那个人就是结。根本做不到老老实实地放弃结。
结是我的一切，我的人生是与结共同存在的，离开了结的人生不可能会变得幸福，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未来。放弃了结之后一生带着这个选择永远后悔地活下去？怎么可能。不久的将来就会自杀了，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死了。
现在还有意识，那就证明还没有尽到最大的努力，还有可以奋斗的余地。
于是，将身子向前靠，希望抵在胸口的刀尖能刺入心脏。但是并不顺利，姐姐把刀收了回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
“……”
“为什么还不放弃，结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物也不为过。
“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打算又一次赤手空拳地跳进去吗？”
那种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
当然不容易了，让我放弃结，没有结的时间，都好不容易。
怎么可能放弃。
“你将来可是会成为魔女哦，你要为了那样一个小丫头舍弃这个机会吗？”
“结才不是小丫头。”
结是，被世界选中的魔女。
“结可是，成为了魔女的人。”
连犹豫都没有，我自顾自地说着。
“她一定，会用伟大的魔法来拯救我。”
所以我要去见她。
“这是，未来会成为魔女的我的预言。”
自说自话地，向着另一个自己炫耀着。
“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做到。”
我没有听漏这句话。
“什么意思？”
姐组展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与之前的冷笑有着根本上区别的、温暖了我的内心的笑容。
“还记得人择原理吗？”
为了解释世界万物对于人类来说都太过方便的现象，科学工作者们作出了许多解释和猜想，其中的一个便是人则原理。
之所以会不断循环，那是因为我必须成为魔女，所以我不能成为魔女的每一天都被抹消了。
打个比方，让一群兔子背着摄像机在森林里放生，几天后再把兔子们召集起来，发现没有拍到任何食肉动物的身影，这是必然的，因为只有没遇到食肉动物的兔子才能回来，反过来说即使没有拍到也不说明食肉动物不存在。
放在我身上就是，只有能成为魔女的我可以存活到第二天。
狮子还好一些，还存在着能逃脱的可能。但我面对的天敌并不是那么天真的家伙。
“是说，我一定会成为魔女吗？”
“是这样，但是你觉得会顺利吗？”
“嗯?”
“成功到了第二天，你就会放弃结吗？”
“当然不会了。”
见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姐姐看起来很高兴。
“那是当然了，既使是未来的我，也没有放弃结。”
所以用魔法回到了过去，为了拯救结再一次展开了行动。
“试着想一想吧，如果你们两个人共同迎来了九月二日，那是什么样的。”
那当然是，两个人仍活着，继续我们的日常，像普通朋友一样打闹，偶尔做一些像是恋人的事也不错，其他的东西，既视感也好，姐姐也好，不在了也不会影响。
“只有那样的日子你才能接受吧，所以在到达那样的明天之前，你都会不断努力下去。所以是，人择原理。”
这样啊，我理解了。我一定不会接受结的死亡，所以一定不会停下来。我逃离了九月一日的循环，但在外还有更大的循环。除非两个人都活着迎来了明天，否则我一定不会接受，一定会再次重来。
我被世界选中是到达九月二日的条件，而要到达更遥远的未来，那就一定要和结一起活下去。当一切结束后，只有和结一起走向未来的世界会留下来，所以当然是人择原理。
“现在开始，如果冬香能够走向未来，那就只有让两个人都活着这一个选择。”
我终于知道了，那些看似琐碎的日常，毫无波澜的每一天都是必然，都是为改变命运的必要条件，所有的一切都以同一个未来为目标。
与结的相遇也是必然。自从遇见那个自称未来的魔女的女孩子，我的世界就变得明亮起来了。与结相遇，受到结的影响，这都是为了迎接那一天才会发生的必然。
循环一千天之后，姐姐的出现也是必然。未来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彻底忘记结，所以终有一天，会使用魔法，为了再一次将结救出而展开行动，所以挑准了最恰好的时机突然加入了进来，干扰了我的记忆，成为了改变命运的关键人物。
那之后，与结一起结下深深的羁绊也是必然。与结一起逃走的那段时光，虽然很痛苦，但因为有结在身边，所以继续坚持下去了。每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要有结就可以做到再奋斗一次。结对我的深厚的感情我也终于作出了回应，只要有她，就可以不顾一切地认为能够到达任何地方，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必然。
正是觉得双方都是无可替代的对象，所以才会不断地循环，不停地拒绝可恶的命运，因为无法得到可以接受的一天，不断地要求下一天。然后今天，重重堆积的一天，终于达到了改变命运所必须的高度。
“能做到吗？改变这个命运。”
“现在的话，就能做到。”
姐姐肯定了我，那就不能止步不前了。
“我该怎么做。”
“能这样做，就可以放心把结托付给你了。”
姐姐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让冬香死亡的力量是这个世界的，所以要用世界以外的力量去引导。其结果只要让结和冬香都被选中，成为魔女就好了。”
“那也做得到吗？”
“做得到，只要回到过去就没问题。”
“但是我过去的每一次都死了啊，回去了真的能保证不发生意外吗？”
“所以回到你在九月一日没有死的那一天就好了，之后的事情，就靠魔女的力量吧。”
还真有这么一天，一切的开端，最初的九月一日，那时的结没有开始循环，所以诅咒也不成立，除了一年之后的车祸，不存在任何意外。
“那，两个人都被选中的方法，是什么？”
“在把世界倒回最初那天的同时，把现在的你的意识单独送回过去就好了。”
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被选中了，所以是可以的，以前的结也被选中了，所以做得到。
“会成功吗？”
“那就取决于你们了。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是命运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创造出怎样的现实归根结底取决于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吧。冬香也是为了增大成功的可能性，所以不断地重来了吧。这次也是一样，但仅凭着这些现实是无法成功的，首先要试着去做。”
未来的我的激励中蕴含着力量。有力的语言，正如咒语。她正是来自未来的魔女。
“能拜托你吗？”
“当然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真的，太好了，一直能坚持下来，能与结相遇，至今为止所度过的一切时光，都令我不由得发出最真挚的感谢。
“为此，我还需要你的协助。”
“要我做什么？”
“把你所有的记忆都交给我。”
“……这是必要的吗？”
所有的记忆中，当然也包括了与结在一起的记忆，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交给别人。
“是的。”
但若那是拯救结所必需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也跳越时间太多次了，计划之外的记忆几乎都没了，可是把世界倒回第一天，就需要巨大的魔力。”
“可以使用别人的记忆吗？”
“不可以哦，但是使用‘自己’的还是可以的。”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
“我知道了，你用吧。”
“为了维护一下变得破破烂烂的世界也会需要用到魔法，把冬香从世界里分离开再单独送回去地也很麻烦，把世界往回转一千年就更烦人了。”
“记忆会用光吗？”
“大概吧，不过也没关系，原因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隐约还记得，结是用魔法来保持时间跳越后的记忆的，所以大概是没关系的，是吧？我不太清楚。
“结保留记忆的魔法会有用吗？”
“魔法是世界之外的力量，所以还会起作用的。”
看起来这一切也尽是必然，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有结在，结一定还会与我成为朋友，也一定会拯救我。
“姐……未来的我，好厉害啊。”
“当然了，我可是天才啊。”
天才，我从来没有自夸过，因为觉得很羞耻，但如果仔细地去想，不认真学习也依然成绩优秀，头脑也算聪明，虽然有性格缺陷，但甚至可以预知来来，这似乎把我理解成天才也不过分。
“我最后还有个问题。”
“问吧。”
“为什么要避开结呢？”
我没有忘记，就在昨天早晨，是结叫我起的床，姐姐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想是为了躲开来我家里的结，但又好心地没有把门锁上。
“唉……我很对不起她，当初放弃她的人是我，哪有脸去再见一次面。”
“可是，结一定不会怨恨你的。因为结很喜欢冬香啊，对吧？”
未来的我愣了一下，然后如同绽花般地笑了。
“哎呀，我这是被过去的自己安慰了啊。”
那个笑容，有如初春的阳光，似是扫开积雪后的第一缕光辉。我也有一天，能露出如此的笑容吗？待在结身边的话，总有一天我也可以不再吝啬笑容了吧，这一天一定会来，我有这种预感。
“做好觉悟了吧，冬香，就算害怕也只有努力了。下一次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因为你会失去关于九月一日的所有记忆。”
“交给你了。”
我就这样闭上了双眼。
“魔女是看到就能达到的生物。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意识立刻沉了下去，像鱼一样在漫无边界的海洋中游动，在恍惚中，我听见了一句话。
“不论成功与否，只要冬香你和结能变得快乐就好了。”
能变得幸福就可以知足了。
“永别了，另一个我。”
——永别了，另一个我。
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睁开双眼。
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说感觉，就真的只是感觉吧，我没有一点印象。
很长的时间，度过了很长时间的自己的房间早晨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怀念。泪腺松弛下来。映在穿衣镜上的自己衣冠不整，好像不是自己一样。
安定下来的情绪与一丝寂寞交杂在一起，不可思议的心情。
焦急。今天的通学路让我很不适应，虽是和以往别无二致的道路，今天却总是似乎暗藏着危机。
走在人行道上就觉得好像会被摩托车撞烂半个身体。过斑马线时就觉得可能会有大卡车碾过来。路过高层建筑时便开始担心广告牌会不会从天而降。车辆经过的时候又开始担心油箱会不会爆炸。
果然从清醒的瞬间开始就有什么不对劲，虽然没法直接说出来，但是内心总是充满了不安，目光所见的一切都是暧昧不清的。
可就算一直到了学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可那份怪异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走楼梯感觉很可怕，因为害怕被打闹的学生推下去。日光灯也很可怕，因为开灯的时候觉得日光灯管会爆炸把窗户炸碎。开窗的时候也担心有人把我推下去。就连上课也如坐针毡。
无论多少次确认都无法消除这份不安，很显然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异常，但完全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正好有一位转校生来了我的班级。她叫水野结，是个长相可爱，性格也很开朗的女孩子，很快地就与班上的大家打好了关系，是个很不得了的人。
她很自然地与我成为了朋友，主动与我交朋友这点让我感到很稀奇，对水野同学的身影不自觉地在意起来。
但是身体还是自顾自地产生错觉，一点也不懂得体谅我。
去图书馆的时候感觉会从二楼的护栏上落下一本厚重的字典。挑书的时候书柜会突然砸过来。走路时也会被厚实的吸音地毯绊倒，一头磕在桌角上。
就算待在教室里也有可能会有人玩小刀时脱手然后扎在我身上。又或者路过黑板时黑板连带着电子屏幕一并砸过来。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有地板塌陷，天花板掉落的危险。但直到放学了也什么都没发生。
度过了过于神经质的一天，甚至要怀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明明答应了和结一起回家，自己却快步走了起来。
“樱庭同学，等一下。”
“但，但是……”
已经开始下雨了，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书包里有折叠伞，担心的是如果不快点回家就会发生意外。例如说会有落雷或者交通事故。
“不用那么着急也没关系哦。”
“我，没有，着急。”
水野同学轻拍我的后背，使我渐渐冷静下来了。
出现的错觉是种不合理的直觉，但直觉应该也是合理范围之内的，我看到的都是什么？
“水野同学，这里可能，很危险。”
“没关系的，那些悲剧都消失了，都变成梦了。”
我一时间听不懂水野同学在说什么，但又好像有些熟悉，熟悉到让人想要落泪。
“多亏了冬香呢。”
第一次被水野同学称呼名字，但又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让人想要一直听她说下去。她轻轻牵起了我的手。没有反抗，因为没有必要，可以的话想要一直牵下去，牵着她的手，就生起了一种，无论哪里都能达到的。不可思议的勇气。
走在路上的时候，一辆小型跑车突然不知死活地朝我们撞了过来，以迅猛的气势冲了过来，毫不减速地冲进了人行道。
比眨眼要长，比呼吸要短的微妙的时间里，仿佛不知何时曾经目睹过的景色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内闪过。我知道这个惨剧的结局，曾经见过。
“没事的。”
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
忽然回过神来发现左手很热，思考了一下意识到是水野同学的。
“没事的，只要两个人一起的话。”
她面对着前方，紧紧地握在一起的手，紧得有些用力过度。
一如既往的街道，天空仍是灰蒙蒙的，街边的树木有些晃眼。
“刚刚的，是什么？”
来来往往的车辆秩序井然，行走在人行道上的人们仍匆匆忙忙地赶路。
但是刚刚确实看见了，让人脊背发凉的惨剧，确实发生了，但又完全消失了，十字路口依旧是拥挤的状况，没有发生事故的车辆。破碎的玻璃，汽油的异味，燃烧的道路全都没有。
但这份烙印在大脑内的景象，若说是空想又太过于现实，用既视感来解释又太过于鲜明。
“是梦。”
结说道。
“那怎么可能。”
“嗯，是骗人的。”
来来往往的人群，变成了一如既往的景色。
“被回避掉了，冬香看见的东西。”
我凝视着说得异常干脆的水野同学。她到底怎么了呢。明明容貌上还是早上见到的那个水野结，但现在那圆圆的瞳孔中却反射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光芒。
虽然这之后违和感仍没消除，但似乎看见的悲剧都不会变成现实，所以忍受下来了。与结分别后，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已经不会感到不安了。
分别之后，回到了独自一个人居住的房子，吃完晚饭，洗漱完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感觉，变得有些寂寞了。空荡荡的内心里缺少了很多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说不上来。不过今天认识了结，明天也一样能与结见面。总有一天会找到吧，我乐观地这样想。
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
人生中最奇妙的一个九月一日。
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天。应该发生了什么的一天。变成了没有发生过的一天。
这就是对于我来说的九月一日。
九月一日只持续了一天，便结束了。
尾声 化为灰烬前，我们一同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之后，突然有一天就不再产生错觉了。
因为那一天，诞生了暂时是世界上唯一的魔女，樱庭冬香。
魔女是不会忘记的，所以在那一天我的记忆变得混乱了，因为突然地出现了大量的记忆，把我吓了一跳。经过不下10小时的整理和推敲，我总是弄明白了一切。
——导致的结果便是，变得十分想要见到结。
“结，来我家玩吧。”
“唉？都快天黑了耶。”
“那，那来我家住一晚吧，我想见你，”
“寂寞了？”
“不，不能算寂寞吧，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那我不来也可以喽？”
“呜……呜……”
“哈哈哈，开玩笑的，我马上来。”
坏心眼的结并不常见，与我相遇之后，结也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几乎无法想象她是这个学期才出道的。
“我可以来接你吗？”
“呃，这么着急吗？”
挂断电话，便向那个熟悉的方向奔去了，心情不自觉地高涨起来，脚步也异常地轻快。
总算是把结接到家里来了，可惜的是明天是周一，今天并不能聊到很晚，但是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和结说说话而已。
首先要向她坦白记忆恢复了，总之先这么做。
“……”
“嗯？”
这，这种事要怎么坦白啊，怎么开口好啊，糟了糟了糟了，没有这样的经验啊，况且结真的希望我记起来吗？如果坦白之后结一脸失望地说“这样啊”那怎么办，虽然说结绝对不会那样，但是光凭自己的猜测也不能说明100%不会发生，最多到了99.9%的程度，但是反过来说这千分之一的几率也不容小觑，因为我可是试了一千年才找出了改变命运的那一天诶，感觉不开心。
还是先试探一下吧。
“啊，这还是第一次来冬香家里呢。”
机会马上就来了。
“是，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可我们才认识不久吧。”
“你所言及是……”
“啊，结的睡衣，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冬香也有同款吗？”
“不是……哎，算了。”
“嗯？”
“团子头的结，好怀念啊。”
“欸？我在外没扎过团子头吧。”
“呃，虽说是这样。”
坏了，结不会是忘了吧，半个下午毫无成果，再迟钝也得有个限度吧。
我认为这也有一半错在恢复的那些记忆。因为记忆中超过99%的日子都是由内向的我来主导，回忆起来之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但就算变得内向了，我和结是朋友的事实也不会变。不知为何只有对结的感情很自信，所以我想要找机会告诉她。可以的话，两个人再一起庆祝一番。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才把结叫过来的。所以至少现在，要鼓起勇气。
“我说，结啊。”
结真是变了很多，从开始到现在，笑容变得明媚无比，也更乐于展现自己了。而我现在连对自己都会感到不安。
“怎么了？”
没关系的，我试着说服自己。就算变了再多，结就是结，我也还是喜欢着结，这一点跟结对我大概是一样的。
她一定会接受我，只有她会接受我，这样的她，正歪着头等待我的下一句话。
“其实，我好像全都想起来了。”
我也没想到结的反应会那么大。
她瞪着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想要靠近我，然后又好像是觉得有点没礼貌便退了回去。真是忙碌啊。
然后， 落下的液体变成小水珠附着在了地板上，哭泣的人不是我，结像是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地掩住了嘴。
“相处了这么久的冬香突然全都忘了，虽然能活下来已经很好了，但我还是好难过。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说不出话。
“冬香能记起来，真是太好了。”
万千感慨，没法化作语言顺利地表达出来。
在表达感情的方面，我没有很多经验，更不是什么专家，不知道说哪些话能让人感同身受，也不晓得面对哭泣的女孩子该说什么好。
但是结就在我身边，就算不理解，一直说下去就好，因为接下来两个人还要走很远的路，也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可以传达自己的感情。
所以，我拼尽全力把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别哭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结的。”
谁都不能伤害结。
使将要发生的事变为不会发生的事情的力量。
“因为我可是魔女啊。”
因为结，我最重要的人和我一样是魔女。
我现在已经成为了，成为了结曾经说过的魔女，成为了即使命运也能扭转的存在。
事故、案件、敌意、恶意，命运也是，没有东西能伤害她，就连世界也同样。
无法打倒两个人站立的姿态。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让两人成为了魔女的人。
“冬香，那个——”
紧闭的嘴唇非常严肃，下定决心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眼神火热得让我脸红心跳。
“我，有对冬香说的话。”
结握住了我的手，温热的手掌也仍与记忆中的相同，我隐约预感到了之后要发生的事。
“那个，之前就已经有过了，我才敢说的，那个时候冬香接受了我，但是也不知道冬香是不是全记得，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奇怪……”
明明两个人还不熟的时候就坦白了魔女的事情，这个时候又变得含糊得一点也不像她。
“我当然相信结了。”
以前不知道的感觉，今天才产生出实感。想要帮助结的时候，想要为结做些什么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不可思议的既视感。无法回忆究竟看到了什么，无论怎样搜索记忆，也找不到有半点相似的片段。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些体验支撑着现在的生活。
“冬香，我，对你——”
不再等待。
堵住了结想要说些什么的嘴。
变得内向后怎么与同学相处，未来会发生哪些变故，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直到世界化为灰烬，两个人也会一直走下去。
顺带一提，一年后的那场车祸被我漂亮地阻止了，命运确实是可以改变的，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