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自由故（六）
多年之后，他依旧想感谢自己当时的嘴巴。
跑得比脑子还快。
“好。”
22
孙颖莎从t市回来就算休完了之前和单位请的婚假。
又进入了朝九晚五打卡上下班的生活。
孙颖莎大学修的是英语专业，研究生跨专业读了人力资源管理。
在校期间有不少学生工作经验，能力强，口才也好。
毕业后就顺利入职了院系的行政岗位，在教学科工作。
她平时和领导们关系处得不错，这次请婚假，上司发了话让她可以在家稍微磨蹭几天再回去工作也不迟。
不过孙颖莎一方面想快点回到原本的生活节奏，调整身体状态。
另一方面也不想在家多待，面上不显，心里总还是膈应着。
所以回到h市的第三天就风风火火地上班去了。
当然，因为想离婚这件事在新婚时期曝光也实在是太惊世骇俗。
所以孙颖莎把表面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到办公室就发了喜糖，也和同事们说说笑笑地讲各种婚礼上的趣事。
说谁家的小孩为了抢游戏的奖品公仔气哭了，哪位年长的叔叔喝多了满口胡话。
逗得办公室的姐姐妹妹们笑个不停。
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孙颖莎进门就扔了鞋子，一个猛子扑进沙发。
啊……什么都不想干。连洗澡都没有力气。
果然一下子从休息状态调到工作状态就会特别疲惫。
任浩今天好像给她发过微信说晚上有应酬，可能晚归。
太好了，那我再趴会儿。
孙颖莎闭目养神。
和王楚钦的出租房不同，这套在h市高级小区里的公寓是孙颖莎名下的房产。
从前两年开始，h市的房价就贵得离谱。
孙父未雨绸缪，觉得女儿未来多半会在h市工作。
毕竟一线城市，生活条件、质量都要比老家好。
以后孙颖莎有了小孩，教育水平也比较高。
所以两年前就给孙颖莎全款买下了这套地段不错的中高端商品房。
孙颖莎和任浩备婚的时候，男方负责了家里的软装。
沙发、家具、窗帘，都是两人去家居城货比三家挑来的。
现在看着只觉讽刺。
专属两个人的爱巢，任浩却想着邀请第三人来做客。
呸。
不过好就好在，这套房子是婚前财产，离婚后也不涉及财产分割。
孙颖莎叹了一口气，自己想要快点忙起来也是不想天天想这些事。
平时不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生活还是很愉快的。
一到人声寂静的夜晚，一个人的时候就总胡思乱想。
孙颖莎平常大大咧咧、坦坦荡荡的女孩子，偏偏这件事说不出、也不能说。
思绪起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被关进一个小房子，没有家具，没有门窗，只有她的肉体在里面飘啊飘，憋闷得慌。
拜渣男所赐，睡眠质量向来极好的她还失眠了好几次。
“世界上的渣男怎么都不去si一si啊！”
好脾气的孙颖莎难得咒骂了一些人类。
这时候门口传来密码锁滴滴的按键声。
哼，渣男回来了。
孙颖莎不情不愿地从沙发里钻了出来，准备去洗漱，避开任何能被搭话的机会。
拿好换洗衣服，正要进卫生间。
孙颖莎被一股大力撞了一下，下一秒男人的双臂携着酒气就困住了她。
“任浩，你干什么！”
孙颖莎面露不悦，手臂用力地去扒开任浩。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别碰我！”
她用力挣着。
男女之间的力量实在悬殊，任浩一言不发，随孙颖莎挣扎，只是手臂一动不动，保持着从背后拥住孙颖莎的姿势。
孙颖莎叹了口气，见挣扎无果，遂不再做无用功。
任浩心内一动，开口，“宝贝，我今天又被灌了好多酒。他们都欺负我。”
“宝贝，我和领导申请把工作调回h市了，我能每天回来陪你了。”
“宝贝，我……原谅我吧。就这一次。”
声音中略有哽咽。
孙颖莎未曾动容，听他一口一个宝贝，只觉得男人真jian呐。
是不是怕自己失去理智的时候喊错人，所以叫所有对象都是宝贝。
“我再跟你说一遍，放开我。任浩。”
醉酒的男人哪听得进去好言相劝，用力将孙颖莎的身体翻转过来，又抱住。
双手有点发抖，但还是不曾放开。
“我不放，我一放开你就走了。”
孙颖莎烦了，今天工作已经很累了，还得应付gou男人。
她这过得是什么生活。
白眼翻上了天，狠狠撞了一下任浩的腹部。
任浩吃痛，略略松了手。
孙颖莎瞅准机会正要出去。
没想到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小臂，将她一下掼在墙上。
“靠！”孙颖莎吃痛叫出声。
“你做什么！”
任浩两只手臂堵住了孙颖莎的左右去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脸凑了上去。
看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脸，闻着熏天的酒气，孙颖莎感受到一阵反胃。
她赶紧蹲了下去，从任浩的手臂下方钻了出去。
冲进卫生间就开始干呕。
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讨厌一个人，生理反应是最直接的。
23
后来那天晚上，孙颖莎反锁了卧室的房门。
她不知道任浩有没有酒醒，在哪睡的觉，也不想知道。
总之她意识到，再怎么不愿去想离婚的事，
也必须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孙颖莎和任浩其实是前一年就领的结婚证。
家乡的习俗。先领证，后办婚礼。
所以法律意义上来说，她也不算“刚”结婚。
周末，她约了从事法律行业的好友陈梦喝咖啡。
寒暄过后，孙颖莎突然向她咨询离婚财产分割怎么办。
“你要离婚？”陈梦惊道。
“你难道不是最近刚结婚？”
“啊我，我未雨绸缪而已哈哈哈。”
孙颖莎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太多人。
不然一传十、十传百的，爸妈也得知道。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爸妈开口。
“这样啊。”陈梦有一丝狐疑，但也没多问。
毕竟当事人不愿意说，自己也不该过多干涉。
“原则上呢，离婚的时候，夫妻共同财产，也就是你们结婚之后买的各种动产不动产，由你们双方协议处理。协议不成，就上法院打官司。”
“像你们现在还没孩子的话，会方便点，就不涉及孩子抚养权什么的问题了。”
“还有啊……”
接下来的半小时，陈梦跟她详细地讲了流程、注意事项之类的，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了解了！谢谢我梦姐！”
陈梦的认真让孙颖莎对自己的隐瞒不禁有些心虚。
低头喝了口拿铁，孙颖莎选择把话题岔开。
“对了梦姐，你知道最近我哥又有新女友了吗？”
她知道陈梦最喜欢听八卦了。
对不起了，哥，拿你挡挡枪！
“什么什么？”陈梦眼神一亮，果然上钩。
“是嘛。王楚钦不是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嘛。”
“这隔了多久了，又官宣女友了？难得难得。”
陈梦发出八卦的啧啧声，吸了口芒果冰追问。
“谁啊谁啊，我认识吗？”
孙颖莎一副奸计得逞的奸猾小猫样
“嘿嘿……不告诉你！”
“孙颖莎你过分！”陈梦深知怎么治她，见状就过来挠孙颖莎痒痒。
“诶诶诶……哈哈哈哈哈……我说我说，你坐下！”
孙颖莎最受不了就是人家挠她痒痒肉，赶紧求饶。
“不是咱们好友圈子里的啦。叫白玥，好像是什么外贸公司的产品经理。”
“长挺漂亮一姑娘。”
“就没了？”陈梦看着孙颖莎的小眼神透露着失望。
“嗯哪。没了。”孙颖莎想，反正话题已经成功调转，我才不告诉你更多的呢。
“不是我说，你这挖八卦的侦查水平真不行。”陈梦恨铁不成钢。
孙颖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诶，不过话说你哥不再执着于他那个白月光啦？”
孙颖莎一怔，说
“梦梦你也知道白月光的事儿啊。你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陈梦斜睨了她一眼，卖起了关子，
“你就告诉我这点八卦，还想换更大的？”
孙颖莎谄媚地笑笑，
“嘿嘿嘿，梦姐你最好了嘛～我请你吃甜点？给你买你爱豆的新周边？”
一双葡萄眼亮晶晶地盯着陈梦，手也被孙颖莎的小手握住。
这撒娇谁受得住啊！陈梦心里一声咆哮。
“诶好了好了，告诉你。”
小猫得逞，又谄媚一笑。陈梦顺手捏了她的小脸，开口。
“我知道的也不多啦。听方博那几个家伙提过一嘴。”
“说应该很早就和王楚钦认识了。但他们死活套不出来名字。”
“只有一次，王楚钦跟他们打赌输了，那几个皮猴子非要让他说，哪怕不说本人，相关信息也行。”
“王楚钦没办法，还是透露了一点点，说，白月光在他的星星罐里。”
“星星罐？”孙颖莎疑惑。
“你也没听说过吗？”
“嗯。没有呢。”
陈梦遗憾道。
“你都没听说过，那别想有人知道了。”
“你哥说好的啥都不瞒你呢，你居然不知道这个啊。”
“是啊，他跟我说是他杜撰了用来当分手理由的！”
孙颖莎有点生气。
亏她还相信了他，没想到真的有白月光的存在。
下次。下次看她不问出来的！
小姐妹的聊天时间过得总是很快。
咖啡馆门口，孙颖莎抱了抱陈梦。
“下次再约啦，梦姐～”
陈梦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
“莎莎，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一定会帮你的！”
孙颖莎一愣，然后又紧紧抱住了陈梦。
“谢谢你，梦姐。”
24
孙颖莎进门的时候，看到任浩正坐在餐厅的桌边办公。
上次那次“肢体接触”以来，孙颖莎再没有和他主动说过话。
任浩看到孙颖莎进来，还是讨好地笑笑，
“你回来啦。”
孙颖莎默默在玄关换好鞋子，把包挂到门边的挂钩上。
进门洗了个手，换了套居家服，又喝了一大杯水。
一切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之后，她在任浩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任浩看着她，仿佛知道会发生什么，眼神中有一丝悲切。
“莎莎，能不能……”
“任浩，我们离婚吧。”
“你想好了？真的……没有余地了？”任浩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又松开，又攥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想好了。”
“你给我留下的这段精彩记忆，我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
“但我不能让你在我面前，天天提醒我。每天把伤疤掀开一遍。”
“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吗？”
孙颖莎现在平静地说出的这段话，是多少个夜里她辗转反侧，思考了各种选择、各种结果，得出的最终结论。
这个社会对女性的要求苛刻。
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婚，在婚姻市场上的级别就会下降一个level。讽刺的是与此同时，二婚的男性甚至因为拥有“经验”比未婚的更吃香。
她知道未来再找一个也不一定是个十全十美的好男人，甚至在其他方面也许还不如任浩。
她知道这个选择，很可能意味着未来长时间的独身，也许会影响她的整个后半生。
孙颖莎在那座没有门窗、没有家具的思绪小房子里的时候，她想了无数的可能性，自然也想过退一步，不离婚会是怎样。
是她漂浮的肉体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不离婚，你会快乐吗？”
如梦初醒。
“不会！”
任浩似乎也有了心理准备，低下头，最终还是将手松开。
里面是他和孙颖莎的婚戒。
孙颖莎向来不喜欢戴什么首饰，之前的订婚戒指也被她一直束之高阁。
任浩却三不五时地戴戴。
他将婚戒放在桌子上，道，
“你定时间吧，预约好了，我们就去。”
“好。谢谢你。”
任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谢我什么，是我对不住你。”
孙颖莎心里也有一块大石头落了一半，突然感受到一阵轻松。
见正事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莎莎。”却听任浩叫住她。
孙颖莎回头。
“你和我离婚，是不是也是因为他？”
“谁？”孙颖莎问。
任浩并不回答她，接着说，
“莎莎，我能感受到的。”
“从我们恋爱一开始你就只是在接受，也很少主动说喜欢我。”
“到后来，你和我上chuang也总是像完成任务。”
“我……我是不是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你一点都不留恋，就好像……好像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
孙颖莎一时无言，有那么一点被窥探到内心深处的窘迫。
“那么任浩……找个爱你的人吧。”
“我们的缘分只够我们到这里了。”
任浩安静了下来，孙颖莎见他没有回复，接着转身走向卧室。
“他！”
任浩突然高声道，
“我说的是，王楚钦。”
“我看到了，你藏在那本词典里的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