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现实向)心病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吃的就这碗饭
这酒是越喝越有滋味,也越喝越没滋味。
一人我饮酒醉,翔子呼呼睡。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我们的队伍一定能够取得胜利,夫妻双双把家还。
看了会儿微信群,张云雷把手机倒扣到一边。
别人在忙封箱忙春晚,他要忙住院忙手术。
别人的热闹是别人的,他现在连自己的热闹都不想看。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现在肯定是爱他的说爱他,脱粉的说脱粉,还会有人骂他不爱自己的唯粉,说他小学鸡。
切,他小学都没念完又如何?他红了,红得不要不要的,红得发紫,紫得发黑,黑得发亮。
黑得他都不认识网上说那张云雷是谁。
翔子睡得真香。
干他们这行的,今天大剧场人山人海,明天兴许就冷清得连小剧场都卖不满。
连师父都不敢说自己一辈子卖座,更何况是他们?
也许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粉丝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不管多少人来来回回,杨淏翔一定在。
他十岁的时候,翔子在。
他二十岁的时候,翔子也在。
等他三十、四十、七十八十,翔子还会在。
北京没了他们的市场,他们可以去南京。
再不济,他们还可以给年轻的演员开场。
两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互相搀扶着上台,慢吞吞地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包袱。
也许,还会有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他们的老粉丝、老观众,戴着助听器,矇着老花眼,咧着装了假牙的嘴,笑得口水流到衣服上。
那是多么幸福的晚年。
张云雷眯着眼,看街上的闪烁霓虹和远近的高楼大厦。
应该有很多酒店吧,今天来看他说相声的观众就散布在这个城市,和他看同一个月亮。
这是山东的月亮,翔子老家的月亮。
张云雷抽张纸巾团成一团,朝杨九郎扔过去。
杨九郎依然睡得一动不动,十分香甜。
呵,这家伙到底缺了多少觉?
换句话说,这家伙到底背着他干了多少事儿?
再换句话说,这家伙到底编了多少瞎话哄他?
说是陪他自我禁足关禁闭,自己却偷偷跑去看了《牛天赐》,还打量他不知道呢?
那天杨九郎一进门他就闻出来了,那绝对是大剧场的味儿!
姐夫去看了《牛天赐》,返场的时候还上了台,抱了大林。
大林在台上哭了,翔子在台下,应该也哭了吧?
有爸的孩子是块宝。
两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他高高兴兴地录东方卫视的春晚,和费玉清一起唱《探清水河》。
前年这个时候,他忙忙碌碌地准备小封箱大封箱,准备《欢乐喜剧人》,还准备开箱和杨九郎并肩作战,夺回八队的控制权。
两年,他上去又下来,红了又黑了。
两年,翔子学会了把对爸爸的思念藏在心里,学会了既把师父当爸爸,又不把师父当爸爸。
今天的月亮圆圆的,和那天有点像。
想不起来那天他俩是怎么演的,只记得下了场,九郎把他抱在怀里很用力地揉了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去操办父亲的丧事。
那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抽着烟,看着漆黑的窗外,想着茫然的未来。
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能教导,再也没法庇护。
他们两个像失去头雁的雏鸟,只能自己在狂风暴雨里不断地翻着跟头。
张云雷缩起腿,把脸放在膝盖上:“我也想您,爸爸。”
玫瑰园里,老郭突然一抖,渗出一身冷汗:“怎么了?”
没怎么,灯是亮的人是全的,他好好地坐这儿,别人也好好地坐这儿,没人出事。
他刚是睡着了?这还开着会呢!
老郭摘了眼镜揉脸:“说哪儿了?”
王惠:“说你不要命!”
董事长生气非同小可,众人忙把老郭背回卧室,测血糖量血压吃药喂水。
老郭:“哪儿就至于?”
王惠撵众人出去休息,想打盹的打盹,该吃药的吃药,能回家的回家,饿了的等着吃饭。
年关将近事务繁杂,一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跟刚从苦牢里放出来似的,没个人样。
撑到徒弟们都出去,王惠哭了起来。
老郭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我好着呢……”
王惠哭得更厉害了。
老郭拽拽王惠,让她过来偎在自己身边。
他两口子多久没一处歇着了?
他忙,妻子更忙。
妻子忧心他的血糖,他操心妻子的心脏。
王惠总抱怨见不着他,嫌他总是一个人待书房,但王惠也比谁都清楚,他是累的。
陪人说话很累,东奔西跑很累,心惊胆战很累,平衡安抚很累。
累到极点就不想说话,不想见人,只想窝在书房里,读读他喜欢的故事,唱唱他喜欢的曲和戏。
“爸爸!妈妈!”安迪哒哒哒地跑进来,“给我一个躺位!”
咣当!一个小胖墩跳到床上,压得床都矮了矮。
左推右挤,安迪给自己在爸妈中间争取到一个位置。
王惠抱住儿子亲了又亲:有亲妈有亲爸,你不知道你多幸福。
安迪问妈妈怎么哭了,王惠用儿子的小胖手背抹泪:“妈妈想妈妈,也想爸爸。”
老郭安慰王惠:“等孩子们再长长我就退休,天天在家给你们做饭。”
老郭又逗安迪:“安迪,等你长大了,要生几个孩子啊?”
安迪捡个大数:“一百个!”
老郭:“喔嚯嚯,好家伙,那可得吃好多肉,你有钱买嘛?”
安迪:“爸爸有钱!”
老郭:“得嘞!”
心跳也稳了,脑子也精神了,老郭起来继续工作。
吃了这碗饭,喊苦喊累别喊冤。
从坑里爬出来喊冤,别人也许能敬你是条好汉。
掉在坑里喊冤,别人只会嫌你聒噪,笑你活该。
再撑撑吧,撑到孩子们长起来,各人能顶各人的一块儿,他就能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