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冲|林小庄】长夜未尽，共待黎明（二十八）
事情结束时，时间并不太晚，余教授于日本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囚犯，死了就更只是一具毫无价值的尸体。窗外放冷枪的人自然是没有抓到，宫本骂骂咧咧地无功而返，却发现自己寄予厚望的余教授已经身亡，顿时暴跳如雷，居然还想对余教授的尸体施暴。叶冲阻止，结果两个人又打了一架。
叶冲心情沉重地回到家，小庄正在客厅等他，餐桌上放着煲仔饭和龙骨汤，弥漫在空气中的饭香味，稍稍驱散了一些他心里的阴霾。
“回来了？怎么样了？那个余教授，都知道些什么？”小庄有些焦急地问道。他本想杀了宫本，这样余教授的事就可以不了了之，再由叶冲斡旋一下，也就可以释放了。不曾想那宫本真是应了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只是擦破点儿皮，如此一来，挺多是拖延一点时间罢了，如果要救人，必须尽快，还得确定余教授的确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情。
“余教授，”听到这个称谓，叶冲不禁有些唏嘘，“他过世了，窗外有人突然开枪，他受到惊吓突发心脏病，没救回来。”
“这……怎么会这样？”小庄难以置信地怔愣住，许久，他喃喃说道，“对不起，我……”
叶冲疑惑地皱起了眉，小庄在道歉？还有，他知道自己去见了余教授？“小庄？是你开的枪？”他惊讶地问道。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小庄愧疚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叶冲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气到发抖，“林小庄！”他发泄般地大喊一声，声音大得把小庄吓退了半步，“你那条胳膊是不想要了是吗？！”他昨天连牛排都切不了，今天就能举得起枪？他这是又吃了多少吗啡，就不怕染上毒瘾吗？叶冲只觉得气血一阵阵地往上里涌，“你真是……气死我算了！”
叶冲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怒冲冲地回房间去了，留下小庄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客厅。
过了好久，叶冲冷静下来，气消了，血压也降下来了，他开始后悔。他知道小庄为了他，别说一条手臂，就算是命都可以不要的，只是他真的不愿看到小庄因为他而伤害自己。而且余教授死于非命，这件事搁谁也想不到，无故害死一条人命，小庄心里只怕是要难受死了，自己居然还吼他……
他懊恼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叶冲，你这臭脾气真是得改改了。”不行，他得去看看小庄，他今天这么折腾，药效过了之后恐怕伤口会很疼的。
叶冲一边想着一边拉开门，结果差点跟门外的小庄撞在一起，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许久，小庄递上手里的一碗汤，“今天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多少吃点东西。”
叶冲接过，雪白的浓汤散发着暖人心脾的香味，连温度都是刚刚好的，他突然就觉得饿了。“不，其实是我不好，我不该吼你的，对不起。”他说道。
小庄有些诧异，歪着头看着他。
“不是，你这什么表情啊？需要这么意外吗？”叶冲不满地问道。
小庄低头轻咳了一声，收敛了眼中的惊诧。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叶冲为有正当理由的发怒而道歉，看来何樱真是调教得不错。
小庄不说话，叶冲继续说：“我饿了，我要吃饭，下去一起。”
两人在餐桌上面对面坐着，叶冲抬着眼皮偷偷打量小庄，从刚才开始他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着，饭也没怎么吃，就喝了几口汤，看着就很落寞的样子。叶冲不禁一阵心疼。
“小庄，你没事吧？”叶冲问道。
小庄：“没事，这都快半个月了，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药也没吃几片，你别担心。”
叶冲听闻略微放心了些，他继续说道：“余教授的事，你别太自责了。那是个意外，谁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他被宫本折磨了那么久，身体本就很虚弱了，所以才会……”
小庄的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他知道是意外，可总归是无端地害死了一个人。“我以为，你多少会骂我几句。”
“我有那么不讲理吗？这事本来就怪不着你。”叶冲反驳道，“再说如果易地而处，我会做跟你一样的事，那我有什么资格批评你？余教授，他见过我们，面对我的时候，我看得出他内心在挣扎。但最后他是含笑而终的，他守住了对朋友的信诺，守住了他身为中国人的气节，他离开得清清白白，我想他……无憾了。”
余教授，他就是个普通的老人，心里有忠义有信念，但没那么坚强，在经历了那么多个生不如死的日子之后，他屈服了。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最后的结果并不好说，但如果他真的选择了保守秘密呢？叶冲也沉默了，他一贯不太会安慰人，他能想出来的那些话，小庄自己也能想到，说出来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冲，我没事，你别担心。”小庄突然笑笑说道。
不担心才怪，叶冲心道，然后他说：“小庄，余教授临终时说，中华民族的未来就拜托咱们了。所以，咱们不能让他白死。”
小庄把脸扭到一边，眼里似有泪光闪烁。良久，他平复了情绪，微笑着对叶冲说道：“嗯，我知道了。”
“所以，”叶冲拿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碗，“你多吃点儿，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跟小鬼子对着干啊。整天看你吃点东西跟喂猫似的，我着急！”
这回小庄是真被他给逗乐了，“好，我尽量多吃点儿。”
夜已深，两个人却都睡不着。距离余教授意外过世才几个小时，两个人再怎么理智沉静，也不会那么快就平复好心情。同一张床，小庄躺在一边，叶冲坐在另一边靠着床头，一个望着天花板，一个看着对面的墙。
“唉，睡不着。”两人异口同声。
“玩个游戏吧？”叶冲提议道。
小庄：“成语接龙？”
叶冲：“数列。”
两人异口不同声。
两人相对无言，他们从小到大，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玩这两个游戏，然而各有所长，成语接龙叶冲玩不过小庄，数列小庄从来没赢过叶冲。
小庄轻叹一声，伸出一个拳头，“老规矩。”
冲：“好，剪刀石头布！”
小庄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两根手指头，和叶冲那纹丝没动的拳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伸三根出去。“那就……A的平方减B， A从1开始取自然数，B从2开始取偶数。”小庄想了想说道。
“这么简单？”叶冲不屑。
小庄：“嫌简单就换成语接龙。”
叶冲：“不，-1。”
庄：“0。”
“3。”
“8。”
…… ……
两人也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个回合，规则换了好几次，反正都是小庄输。叶冲也已经开始有点神思不属了，“小庄，该多少了？63还是64来着？”他问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
叶冲扭头一看，小庄呼吸均匀且深长，已经睡着了，可他眉头却还紧锁着。叶冲伸出一根手指抚平他眉间的皱纹，小庄并没有错，余教授说起来也不算错，只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太难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两个人又如往常一样忙着各自的事，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不再提起余教授，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悲春伤秋，他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在他们身后，有太多的鲜血和牺牲，为了不让那些血白流，他们必须全力以赴。
几日后，叶冲确定了他捕捉到的那两道电波，一道来自伯恩的钟表行，另一道被定位在橡树街附近的一片区域里，而小庄在那里发现了陶宗博的踪迹。同时他们打听到，宫本曾经想向伯恩购买情报，但伯恩大概是记恨他曾经在码头的刁难，并没有与他交易，而陶宗博却曾经出现在他的钟表行。
“所以，陶宗博不但替宫本购买了情报，还监听了伯恩的私人电台窃取他的情报。”小庄分析道。
“可能性极大，”叶冲说道，“咱们可以试试，让伯恩发一条关于共产党的假情报，咱们看看宫本会不会有所行动就知道了，我想伯恩也会很乐意揪出一只偷听的耗子的。还有，给他找点能被咱们拿捏的把柄，这个人咱们用得着。”
小庄点头应承下来，然后说道：“把柄还需要找吗？一部非法电台就足够咱们做文章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他通共也好、盗取日军机密也好，都够他掉脑袋的。”
叶冲朝他哥伸出个大拇指，“论无中生有信口雌黄，果然是你最行。”
小庄的假情报卖给了伯恩，宫本果然有所动作，确定了伯恩、陶宗博、宫本这三者的关系，叶冲制定了一个计划。他们让伯恩把“港九大队有部分人马聚集在大屿山某处”的消息发出去，陶宗博如他们所期望地又将消息传达给了宫本。小岛介带兵前往大屿山，却中了港九的埋伏，大败而归，小岛介也意外阵亡。失去了最信任的副官，宫本悲愤交加，同时又得到了一些陶宗博假意投诚的证据，一怒之下竟然未经审讯直接枪杀了陶宗博。之后的搜证工作中，又发现了陶宗博购买大量白磷的物证，于是池诚也得以摆脱嫌疑，平安地回了家。
“一箭三雕啊，弟弟，越来越厉害了。”小庄赞叹道。
“那也是哥哥你配合得好，”兄弟俩开启互捧模式，“而且小岛介阵亡、宫本怒杀陶宗博，这些实属意外。”
小庄：“这样的意外我不介意多来几次。”
“最近意外的确有点多。”叶冲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平静了没几日，果然意外又发生了。
叶冲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笑容甜美的清泉纯子，心情很是复杂。
“冲哥，我有没有吓到你？”纯子还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一脸得意地问道。
“有。”叶冲老老实实地回答。
纯子：“那有没有很开心？”
叶冲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如果她不是穿了一身这样的军装，那么见到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妹，他还是会有那么几分开心的，可是如今…… “我不开心！你不好好在日本呆着，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很危险的知道吗？还有，你不是考了东京大学的文学系吗？那这身军装又是怎么回事？”叶冲怒道。
叶冲的突然变脸让纯子愣了一瞬，然后她说：“我来帮你啊，文学系我读了半年觉得没什么用，所以又重新考了帝国军校，跟你一个专业，成绩也很好哦，虽然不像你每次都是第一。我现在也是个出色的帝国军人了，这样我就可以帮你、帮爸爸，也可以效忠于国家，这不是挺好吗？”
纯子的眼神既无辜又天真，叶冲心里却突然感到一阵悲哀，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软软糯糯地叫他“冲哥哥”的小女孩长大了，走上了他最不希望她走的路，他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命运会走向何方，但他知道，他们回不去从前了。
“冲哥？怎么了？”见叶冲沉默不语，纯子有些不高兴，“你见到我真的就这么不开心吗？”
叶冲没有再回答开心不开心这个问题，而是问了些做哥哥该关心的问题，比如纯子现在住在哪儿、习不习惯、缺不缺东西之类的，被喜欢的冲哥关心了一通之后，纯子又变得高兴起来，只当刚刚叶冲那些情绪是因为自己来得太突然，他太过意外导致。
纯子同时带来一批最新的设备和最新的技术，这些新技术新设备的应用，给香港的抗日工作带来了极大的挑战，但在叶冲和小庄的完美配合之下一一破解了，过程虽有些惊险，但好在有惊无险。
除了工作，另一个让叶冲头疼的事就是感情。纯子从小就喜欢叶冲，叶冲一直以为就是小女孩分不清亲情友情和爱情，大了自然就明白了，然而随着岁月增长，纯子对叶冲的感情不减反增，如今之所以放弃了从小一直喜欢的文学改读军校，其实完全是为了能离叶冲更近一些。所以当她得知了何樱的存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而夹在中间的叶冲，其境遇可想而知。
此刻叶冲疲惫地摊在小庄家的沙发里，欲哭无泪，他太天真了，他低估了女人这种生物，分开的时候一个个温柔可人活泼可爱，凑到一起却简直就是两挺马克沁对射，那杀伤力……简直太可怕了。
叶冲突然有点明白小庄为什么明明身边群芳环绕却依然保持单身了。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的小庄，叶冲突然一个抱枕狠狠地丢了过去。
小庄双手接住，问道：“你干什么？”
“一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在幸灾乐祸！”叶冲斥责道。
被一语道破，小庄那原本还算含蓄的笑容就变得很直接了，恨得叶冲牙痒痒。
咬牙切齿地瞪了小庄一会儿，叶冲又萎靡下去，他长叹一声，忍无可忍地抱怨道：“真是不明白女人的脑回路，她们两个吵架就吵吧，非拉着我问要是她们两个同时掉河里，我先救谁。明明两个人水性都比我好，用得着我救嘛？非要把我也拉下水，谁救我啊？！”
小庄看着叶冲那又气又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叶冲愕然：“哥，你还能更没同情心一点吗？你弟弟我快被她们搞抑郁了！”
小庄很努力地收起了笑容，“那你让我怎么办？这种事我又替不了你。”
“哥，你能！”叶冲突然扑过来，拉住小庄一只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道，“明天我答应了何樱出去玩，可是纯子又要我陪她去逛街吃饭，如果直接拒绝那又是一场大战，所以你替我去，就说我突然有事！”
小庄的表情逐渐惊诧且不可置信，“我可以替你带何樱出去玩，纯子你自己应付去。这两个月里几次了？纯子现在一看见我就烦。”
“所以啊哥，考验你魅力的时候到了，你最好把纯子勾搭过去，让她别再吊死在我这里了。”叶冲乞求道。
“凭什么啊，我又不喜欢那小丫头片子。”可是看叶冲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终究没忍心拒绝，他瞟了叶冲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吧，最……”算了，后面的话不说也罢，都多少个最后一次了。
叶冲感激涕零。
打扮得漂漂亮亮，结果等来的不是自己想见的人，纯子的心情简直差到极点。她发泄一般买了一大堆东西，小庄两手拎得满满的，跟在怨气冲天的纯子身后。纯子完全不等他，只管自己大步往前走，发现小庄落得远了，没好气地用日语喊了句：“庄哥，你快点！你那两条大长腿是摆设吗？”
小庄无奈地紧走两步跟上来，纯子的日语被旁边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听到了，那小乞丐看看她，嘟囔了一句“女鬼子”，然后以为纯子听不懂中文，嘴里竟不干不净地编了段顺口溜就骂开了。
瞬间，纯子的脑子里就像一个火星点燃了火药桶，“轰”地一声，暴怒。 “你在说什么？！”她一边叫着，一边怒冲冲地过去就要打那孩子。
小庄登时扔掉手里的东西从后面握住纯子的两个手腕，拦住了她。
“林小庄，你放开我！他骂我你没听见吗？！”纯子在小庄怀里挣扎着，纯子从4岁就开始跟他们一起练习剑道，身材苗条可力气却不小，小庄只能紧紧箍住她。
“纯子你冷静点，他就是个孩子。”小庄一边劝解，一边扭头对那孩子吼道:“你还不快走！”
被吓呆的小乞丐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可那熊孩子跑一半居然还回头朝纯子做了个鬼脸，简直火上浇油，气得小庄心里直骂。见那孩子跑远了，他这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接着却“啪”地一声脆响，纯子竟一巴掌甩在小庄脸上，打得他脸都歪到了一边，耳朵里一阵嗡鸣。
纯子自己也懵了，她看着自己又麻又痛的手，也心虚起来，“庄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停顿了一会儿，又有点委屈地说道，“那个没教养的小孩，他骂我，你也不帮我……”
没教养？小庄心里冷哼一声，一个吃了这顿没下顿的小乞丐，你让他上哪儿受教养去？小庄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内心的不悦，说道：“那就是个小屁孩，咱们两个大人一起打他？就有教养了？而且纯子，”他压低了声音，“你看看四周。”
纯子闻言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角落里墙根下，林林总总十几个乞丐，男女老少都有，不约而同地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发现纯子看他们，立刻收回了目光。
“什么意思啊？他们还敢对我们动手吗？我让宫本把他们全抓回去！”纯子有些心惊，就算她和小庄身手都还不错，十几、二十个人一起冲上来，他们也很难脱身，但她依然嘴硬地放着狠话。
“我的大小姐，”小庄无奈，“就算事后宫本把他们都抓起来，现在挨打受伤的还是咱们啊。”
“你就是怕事儿，”纯子力道不大地捶了他一拳，“真打起来你不会保护我吗？”
“会，肯定会，”小庄说道，“可是那么多人，万一我没护住呢？你看看那些女人，泼妇打架你见过吧？又揪头发又挠脸的，要真在你脸上抓几道子怎么办？”
纯子摸着自己的脸，这回真怕了。
“纯子，”小庄语重心长地说道，对纯子这个有些骄纵的大小姐，他算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可眼看着她从小长大，他并不觉得纯子本性是坏的，他其实和叶冲一样，并不希望她卷入这场战争中来，“以后这种事不会少，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尽量不要跟他们冲突，你一个女孩子，容易吃亏。”
“那你跟冲哥说，让他多陪我嘛，”小庄的温柔告诫让纯子委屈起来，“你当我不知道吗？他肯定又是去陪何樱那个狐狸精了，说什么对何樱只是利用，我看他根本是喜欢上她了，她哪有我好啊？”
“你说得对，何樱哪里都没有你好，叶冲不会喜欢她的，真的就是利用。”小庄应和道。
听到小庄也这么说，纯子心里舒服了一些，眼里的阴霾也少了很多。
小庄心里唏嘘一声，其实纯子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喜怒哀乐都很直接，只是她的出身、立场和从小受到的教育，注定了他们做不成朋友。“气消了？那就赶紧回去吧。”小庄催促道。
纯子“哦”了一声，然后说道：“庄哥，那个……你别告诉叶冲行吗？”她知道叶冲有多看重小庄，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打了小庄，肯定会生气的。她那一巴掌力道相当大，小庄的脸都有点肿了，纯子看着小庄，脸上带着歉意，可是“对不起”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嗯，我不告诉他。”小庄点头应道。
纯子顿时喜笑颜开：“谢谢庄哥。”然后自己拎了些东西率先走了。
小庄拿起地上剩余的那些小包小袋，跟在她后面。看着纯子的背影，他感受到和叶冲一样的悲哀，纯子若不来，就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妹妹；可是她来了，那日后便只能是敌人了。
“这是谁干的？！”叶冲看到小庄脸上红肿的巴掌印简直怒不可遏，他那怒目圆睁凶神恶煞的样子，小庄感觉只要自己说出个人名，他就能冲出去把那人揍一顿。
小庄掩面叹息，他一推门就跟叶冲照了个面对面，连个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小庄没回答，而是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跟何樱出去玩了么？”
叶冲：“你别打岔，我问你谁打的你？”
小庄拿了个杯子给叶冲倒凉茶：“我又没事儿，你就别问了。”
叶冲盯着他看了几秒：“能让你毫无防备地挨一巴掌，你还替他打掩护，是不是纯子？她怎么能这样？！你说起来怎么也是她哥哥！”
“冲，你把我当哥哥，但纯子可没有，”小庄拉住气到情绪激动的叶冲，把倒满凉茶的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喝杯茶去去火，别这么激动。今天在路上有个小乞丐骂了纯子，她一时生气，就失手给了我一下，也道歉了，没事的。”
叶冲默默地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他怎么可能不激动？小时候小庄被清泉上野责罚的时候，他就默默发誓，等以后长大了、有能力了，绝不让小庄再受委屈；可如今居然让他被纯子打。叶冲又气又恼又心疼，种种情绪叠加在一起，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我真的没事，” 小庄安抚地拍了拍叶冲的手背，“我答应了纯子不告诉你，你就当不知道吧。”
叶冲看着小庄，眼眶都微微泛了红，许久，他别开了目光，“对不起，要不是我让你替我陪纯子，也不会这样。”
“跟你没什么关系，就是个小意外，”小庄说道，“可是你突然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叶冲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色道：“清泉上野来了。”
小庄惶然，足足愣了好几秒，他才喃喃说道：“一个纯子还不够，他怎么也来了？” 虽然从小到大他一直背地里跟清泉上野对着干，可他依然对这个清泉家主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太想面对他。
“他来得突然，整个军政厅除了佐藤没人事先知道，一早几乎通知了所有人到军政厅待命，就是为了迎接他。”叶冲答道。
小庄：“清泉上野如果只是临时来访还好，如果他要留下主持大局，只怕香港的抗日力量要受到很大的挑战。”
叶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便陷入了沉思。
“叶冲？”小庄难得地叫了他的全名，“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叶冲答道，却可以避开了小庄探究的目光。
小庄了然地笑了笑，说道：“以前清泉上野在千里之外，如今近在眼前，你是不是在想报仇的事？”
被说中心中所想，叶冲有点尴尬，但却大方地点点头承认了，“是想了一下，”他说，“不过我会以大局为重，不会鲁莽胡来的。”
“这我就放心了，千万别胡来。”小庄抬手，在叶冲头顶一阵撸，把他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同时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情却有如叶冲的头发一般乱糟糟。时光荏苒，如今已经十月，虽然不是金色，但也已经是秋天。“多事之秋，”小庄长叹一声，“古人诚不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