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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者被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的安条克之战(三)

2023-02-21 12:53 作者:流水清谈  | 我要投稿

        除开宗教活动提振了士气,令人意外的是,穆斯林方面居然也给十字军打了一针强心剂。这里说的不是安条克城内的突厥军阀亚吉·西彦,而是埃及的法蒂玛王朝。如前所述,法蒂玛王朝信奉伊斯兰教什叶派,与信奉伊斯兰教逊尼派的突厥人政权存在分歧,这个王朝和塞尔柱王朝存在冲突,对安条克的突厥军阀自然也没有好感。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早在1097年夏天,十字军便在拜占庭皇帝阿莱克修斯的建议下,率先和埃及建立了联系。于是,在1098年2月初,法蒂玛王朝向十字军派出使者,告诉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喜讯。[1]在阿尔伯特所著《耶路撒冷史》中,法蒂玛王朝使者的带来的消息大致如此:法蒂玛王朝刚刚从突厥人手中夺取了耶路撒冷,并准备归还给基督徒。他们要和基督徒结盟,一起打击突厥人的势力。因此,他们希望十字军千万不要放弃围攻安条克,一定要为拜占庭皇帝收复这座重镇。[2]

         阿尔伯特的记载是有问题的,此时的耶路撒冷仍在突厥人手中。[3]在这方面,《战争的试炼》则更为全面和可信。据这本著作所述,尽管埃及使团公开地在十字军营地里停留了一个月,但十字军没和埃及使者们达成任何协议。不过,作为十字军中一位尊贵的王公,布洛瓦的斯蒂芬在给妻子阿德拉的一封信中称,“埃及皇帝也派了萨拉森的信使带着信来到我们的军队,通过这些人,他同我们达成了和平和和睦”。[4]斯蒂芬误将埃及的君主(苏丹)称为“皇帝”,而他笔下的“萨拉森人”则应该是指阿拉伯人。即便斯蒂芬搞错了埃及君主的头衔,也不难看出,十字军和埃及人相处得颇为融洽。并且,埃及使者承诺给予十字军“友谊和优待”[5],十字军也反过来派出了特使去“缔结一项友好条约”[6]。十字军几乎没有因为向异教徒伸出橄榄枝而遭受任何批评。毕竟,如果能得到埃及人的帮助,想必通往耶路撒冷之路将平坦很多——前提是先啃下安条克这块硬骨头。

       正所谓祸福相依,也是在1098年2月初,就在十字军收到喜讯之时,一支穆斯林的援军也即将抵达。《耶路撒冷史》称之为“突厥人”[7],并称其多达30000人。[8]这支人马应该就是阿勒颇的统治者里德万的军队。此时,由于严重的饥荒,十字军中健壮的战马只剩不足1000匹。虽然孱弱不堪,十字军还是决定派出一支人马(若按照《耶路撒冷史》的描述,应该只是一小支人马),包括相当大的一部分骑乘驴子的骑兵[9],由布永的戈弗雷等人率领,主动出击,在穆斯林援军抵达安条克之前将其击败。为了鼓舞士气,教宗特使阿德马尔也将亲自参战。如果阿尔伯特的记录可信,就连埃及使者们也参与了此战。[10]经过去年那个致命的冬天,十字军应该已经严重减员。如果他们当真只派出一小支人马,如果穆斯林援军当真有30000人,只能说这是个疯狂的计划,可它却奇迹般地取得了成功。

在1098年2月9日,十字军击败了这支穆斯林援军。“他们还带着从完败的敌人那里得到的1000匹强健的马,还有许多的战利品。”[11]此后,安条克守军把得胜归来的十字军当成了援军,于是向十字军营地发起反击,想要和“援军”里应外合,但被图卢兹的雷蒙的部队所败。[12]

30000人的穆斯林援军缘何一触即溃?

按照《耶路撒冷史》的说法,十字军似乎只挑选了700骑兵迎战[13],这些骑兵发动了无畏的冲锋,加上当时恰逢降雨,突厥人的弓弦变软而无法使用,因而十字军取得了胜利。[14]

盐野七生在通俗科普读物《十字军的故事》中提供了更丰富的细节,只是未必很可信。她说这支穆斯林军队就是阿勒颇的统治者里德万派来的援军。为了对付他们,戈弗雷在安条克湖和奥龙特斯河间的平原上布署了重装步兵,博希蒙德则率领骑兵自阿勒颇军队的左翼迂回,从后方把他们驱赶到那片平原上。按照博希蒙德的计划,阿勒颇军队被重装步兵与骑兵前后夹击,偏偏他们的两翼分别是湖泊和山丘,所以很快就溃败了。[15]

此外,《西方战争艺术》中提到了十字军曾经以“700名骑士”[16]击败穆斯林大军;《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则提到了十字军曾经以“七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17]击败穆斯林大军;《战争艺术史》也有类似记载,它提到十字军曾经以“仅有700人的基督徒骑士”[18]击败穆斯林大军。

笔者认为,这三本书所提到的都是1098年2月9日的这场战斗。这三本书对这场战斗的记载不完全一致。事实上,笔者手中关于此战的材料就没有一样的。因此,笔者决定将三本书中的三份相关材料一一引述。

在《西方战争艺术》艺术中,作者阿彻·琼斯提出:十字军发现,将弓箭手、弩箭手和徒步的骑士这些武器系统进行有机结合,就足以对付穆斯林的轻型骑兵。

接着,琼斯写道:“幸运的是,在叙利亚的十字军很快接受了这一战术上的经验教训,并将其应用于与那些前拜占庭省份的穆斯林主人的战斗。”[19]

不过,这位学者旋即话锋一转:

“但是,在他们与骑马弓箭手的第一次交战中,基督徒缺乏弓箭手,不过以勇敢弥补了缺陷。在得知敌人已经集中了庞大军队,准备发起对安条克的围攻之后,十字军决定迎战。由于在进军叙利亚途中损失了过多的马匹,因此只好仅以700名骑士攻击至少有1.2万名士兵组成的穆斯林部队。不过,十字军占据了安条克以东7英里(约11公里)的一个地方,在那里,他们这支小部队可以得到起伏地形的遮蔽,而穆斯林军队要通过那里,则必须穿过一条河流和一个湖泊之间宽仅1英里(约1.6公里)的间隙地。当敌军在黎明时分通过这个间隙地时,十字军突然发起了冲锋,将其掩护部队赶入了同样感到突然的主力部队之中。敌军仍处于行军队形,于是十字军对没有盔甲的轻型骑兵大肆砍杀,给其造成了巨大伤亡。这些敌人两面临水,拥挤在一起,根本无法逃跑。在穆斯林军队撤出由于其军队数量众多而无法运用其骑兵弓箭手战术的狭窄地域之前,已有2000余人被剑砍死或淹死。又出乎意料的是,由于十字军重型骑兵的后方有障碍屏蔽,因而使其能够压倒潜在战斗力更强的穆斯林轻型骑兵。”[20]

这便是《西方战争艺术》对1098年2月9日的战斗的记载。

这份记载和《耶路撒冷史》显然存在出入。引文中称穆斯林部队至少有1.2万人。而《耶路撒冷史》则称穆斯林军队有30000人。二者虽然不矛盾。但是到底是不一样的数据。

这份记载似乎也和上述的《十字军的故事》的记载存在不同之处。《十字军的故事》认为十字军出动了重装步兵,但是《西方战争艺术》似乎认为这700名骑士都是作为重装骑兵作战的。

值得注意的是,《耶路撒冷史》声称十字军出动了700名“骑兵”[21],而《西方战争艺术》则声称十字军出动了700名“骑士”。这两个说法也是不矛盾的,但也不一样。

引文称:“由于十字军重型骑兵的后方有障碍屏蔽,因而使其能够压倒潜在战斗力更强的穆斯林轻型骑兵。”笔者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十字军重型骑兵后方的障碍令穆斯林轻型骑兵无法包抄前者的后方。轻型骑兵在正面的近战中是无法与重型骑兵抗衡的。在无法包抄前者后方的情况下,穆斯林轻型骑兵又没有足够开阔的空间且驰且射,回避近战,于是被十字军重型骑兵击败。

接下来是《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中的相关记载:

“叙利亚的埃米尔们集结了一支军队,试图为安条克解围,或至少也要干扰围攻军队的行动,其人数据估计在12000人至28000人之间。获悉这支军队到来之后,十字军的统帅们决定先发制人。此时突厥军队已经前进到了位于安条克以东16英里的哈伦克镇(Harenc,即哈利姆)。其通往安条克的最佳道路,要穿过奥龙特斯河以及十字军营地以北的开阔地,进抵吊桥。不过这条道路上存在一个危险的隘路,位于安条克以东七英里左右,贝格拉斯湖(Begras)南端在这里距离奥龙特斯河仅有一英里左右,而隘路就位于这块地峡。十字军决心在此处拦截前来解围的敌军——此时他们对于营地附近的地形已经颇为了解,博希蒙德也已经发现,此地不仅能使敌军的人数优势无从发挥,而且由于地峡入口处的丘陵地形,十字军可以将一定数量的部队隐藏在背坡上,从而奇袭敌军。

“法兰克人此时仅能在战场上投入七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由于战马的状况已经是如此之差,只有如此少量的战马还能承受一小段夜间行军以及次日会战的压力。负责指挥行动的博希蒙德就带领着这支小部队在黑夜掩护之下从营地出发,‘越过了七条山谷和七座山脊’,在大湖与河流间地峡的附近占据了阵地。第二天清晨,突厥军队开始出现,其主力前方拥有大批马弓手掩护。十字军以五个中队组成第一线,后方还保留有一个预备中队。当所有突厥人全军都进入了隘路之后,博希蒙德便对敌军的前卫发动了冲锋。经过短暂的散兵战斗之后,突厥前卫便开始后退,在一片混乱中退向了自己的主力部队。如果异教徒们拥有足够时间和空间进行展开的话,十字军肯定会被击败,但此时突厥人仍处在一片混乱之中,而且两翼还有湖水和河流阻碍。突厥前卫给其余部队造成了巨大混乱,突厥人的主力互相拥挤在有限空间里,既无法分散开来也无法迂回十字军的侧翼,虽然他们也曾尝试抵挡十字军的冲锋,但是当博希蒙德和预备队全部投入战斗之后,突厥人便放弃抵抗,开始逃跑。可是在两侧被湖水、河水阻拦的情况下,即使逃跑也不是那么容易,不少于两千名突厥骑兵或被十字军杀死,或是淹死在了水中。法兰克人发动了猛烈追击,在夜幕降临前占领了哈伦克镇,并俘获了对方的行李纵列(1098年2月8日)。”[22]

引文中的“(1098年2月8日)”字样应该意即这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8日。这与前文不符。前文中称这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9日”,这是因为笔者采信了《耶路撒冷史》中文版译者注及《战争艺术史》的说法。笔者认为,《耶路撒冷史》中文版和《战争艺术史》是两份资料,它们都认为这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9日”[23],那么两份一致的资料的可信度应该高于《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这一份资料。遗憾的是,由于笔者缺乏查证能力,且这三份资料都未出示参考文献出处,所以笔者无法对这场战斗的日期细细查究,刨根问底。

《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中还有一处记载和其它资料相左:引文称穆斯林军队的人数据估计在12000人至28000人之间。这与《耶路撒冷史》和《西方战争艺术》均不一致。虽然《西方战争艺术》的说法是穆斯林部队至少有“1.2万”(即12000)名士兵,与《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的说法不矛盾,但是二者的确并不一致。

抛开这一点,《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的记载和《西方战争艺术》基本相同。只是前者更加详尽。它提到了“十字军以五个中队组成第一线,后方还保留有一个预备中队”。并且还指出,博希蒙德意识到了可以通过“隐藏”和“奇袭”来作战。笔者认为,“隐藏”和“奇袭”的策略其实就是伏击。

最后,《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用“中队”来称呼十字军的军事单位,而这个词在近代是一种对骑兵单位的称呼。这样看来,该书应该认为十字军在此战中出动的都是骑兵。

与《西方战争艺术》和《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相比,《战争艺术史》的相关记载就很简略。其全文如下:

“安条克湖畔会战

“(1098年2月9日)

“基督徒在围攻安条克城,有一支敌军前来解围,仅有700人的基督徒骑士决定出营应战,步兵留守。 凭借强大的冲击力,这支小小的骑士军队击退了敌军。

“黑尔曼强调,基督徒分散在当时肯定不太宽阔的整个平原上,以免数量占优的塞尔柱突厥人(雷蒙德的记载是2.8万名骑兵!)实行包抄。但文献中又说,基督徒排成了三列梯队。可他们只有700人。这里就有矛盾了。科勒(3:3:159)已经提出了异议,指出更好的文献中根本没提梯队的事,而且他们是依靠5个单位(博埃蒙另率一队留后)同时出击取胜的。”[24]

引文中的“黑尔曼”应该是指奥托·黑尔曼(Otto Heermann),他应该是一名学者[25];“雷蒙德”指阿吉莱拉的雷蒙德(Raimund of Aguiler),他曾参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并留下了相关记载[26];“科勒”应该是指古斯塔夫·科勒(Gustav Köhler,1818-1896),是一名学者,他于1886年以少将军衔从普鲁士陆军退役后撰写了多部军事学和军事史研究[27];“博埃蒙”应该即博希蒙德[28]。

在前文中,笔者曾提到《战争艺术史》认为这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9日”。笔者正是从引文中的“(1098年2月9日)”字样看出这一点的。

引文中提到十字军出动了“仅有700人的基督徒骑士”。因此,《战争艺术史》和《西方战争艺术》一样认为十字军出动了700名“骑士”,这就与《耶路撒冷史》中700名“骑兵”的记载存在微妙差别。

不过,《战争艺术史》中也提到:在中世纪,“真骑士总是不够用的,需要从士卒中选出精锐来填补空缺,承担或多或少与骑士相当的工作。‘骑士’一词的含义在12世纪还没有完全失去弹性,现在已经仅限于真骑士了,于是征召来的全体骑兵就用‘骑士与军士’这个短语来表示”[29]。

笔者认为,这番话或许表明,《战争艺术史》中的“骑士”这个词汇也可以指代那些“承担或多或少与骑士相当的工作”的精锐士卒。

在《战争艺术史》提供的说法中,该书作者德尔布吕克提到:按照阿吉莱拉的雷蒙德的记载,塞尔柱突厥人一方出动了2.8万名骑兵。

这个数据和《耶路撒冷史》相左,和《西方战争艺术》《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不矛盾,但是不一致。

《战争艺术史》的记载虽然简略,但是提供了一些上述其它资料没有提到的细节。

该书提到,有文献称基督徒排成了三列梯队。德尔布吕克旋即指出,基督徒只有700人,这里就有矛盾了。也就是说,《战争艺术史》认为,基督徒极少的数量令他们不可能列成三列梯队。据笔者揣摩,在德尔布吕克看来,列成三列梯队会放大基督徒的数量劣势。

之后,德尔布吕克又介绍了学者科勒的观点:更好的文献中根本没提梯队的事,而且基督徒是依靠5个单位(博希蒙德另率一队留后)同时出击取胜的。

  看来,按科勒的观点,支持十字军列成三列梯队的文献不如反对这个说法的文献可信。十字军是列成了6个单位,或者说6队。其中5队同时出击,击败了敌军。博希蒙德则另率一队留后。在笔者看来,博希蒙德所部显然是充当了预备队。而这正好能和《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中的“十字军以五个中队组成第一线,后方还保留有一个预备中队”一说呼应。

  除开《西方战争艺术》《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战争艺术史》这三本书,论文《论军事视角下的第一次十字军——基于诸文明在小亚的冲突与互动(1097—1098)》(以下简称《军事视角》)中也有一些关于这场战斗的零星信息。笔者将它们整理起来,可以作为对上述完整材料的补充。

  笔者首先打算提及的是:《军事视角》记载这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29”[30]日破晓。

  这就与上文中的说法矛盾了。上文中称这场战斗发生于当年2月9日。考虑到《耶路撒冷史》中文版译者注和《战争艺术史》都认为此战发生于这一天,我认为《军事视角》是错的。值得注意的是,《耶路撒冷史》中文版的译者正是《军事视角》的作者王向鹏。王向鹏应该不会既认为这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29日,又认为它发生于当年2月9日。所以笔者认为《军事视角》中的“29”大概是“9”的笔误。又考虑到《耶路撒冷史》中文版出版于2014年,而《军事视角》这篇论文刊登于2012年,笔者认为也可能是王向鹏在写作《军事视角》时误以为这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29日,到了翻译《耶路撒冷史》时,他却已经意识到了1098年2月9日才是正确的日期,因而在译者注中采用了这个日期。

言归正传,《军事视角》虽然就这场战斗给了读者一个不正确的日期,但是其中还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零星信息。

《军事视角》一文认为,十字军此战所击败的穆斯林军队便是阿勒颇军队。

该论文还提到,十字军中的贵族里布蒙(Ribemont)的安塞尔姆(Anselm)在写给兰斯大主教的信中称:

“安条克的统治者依旧担心自己的安全,派人去阿勒颇国王那里,用非常多的财富激发了他,终于,他带着自己全部的军力来了。在他即将到来的时候,我们的王公从营地出来,这天,上帝是他们的支持者,用 700 名骑士和少量的步兵,他们击败了连同其国王在内的 12 000 名突厥人,将他们赶走了,并杀了他们许多人。”[31]

引文中的“国王”应该是指阿勒颇的统治者(埃米尔)里德万。安塞尔姆将埃米尔称为“国王”应该不是很恰当。

在这个信件片段中,安塞尔姆声称十字军不仅派出了700骑兵,还派出了少量的步兵。由于此人是十字军成员,笔者认为这个说法可信度较高。因此,盐野七生在《十字军的故事(上)》中声称十字军在这场战斗中部署了重装步兵未必是空穴来风。

对于十字军在此战中的策略,《军事视角》也有提及。

该论文指出,“在伏击阿勒颇的援军前,公爵戈德弗里告诫秘密选出的 700 名骑兵,要求他们保守军事秘密,行动隐蔽”。引文中的“戈德弗里”即“戈弗雷”[32]。论文引用了《耶路撒冷史》证实这个观点。[33]

《军事视角》还提及了十字军的计谋。文中引用了西方历史作者卡昂的拉尔夫(Ralph of Caen)的记载,称十字军 700 骑兵埋伏在山谷中的时候,带上了为数众多的旗帜,以迷惑对手。被引用的记载如下:

“突厥人在接近后停了下来。他们怕上面提到的那座出现了少数人的山上隐藏着众多的人。基督的支持者们将旗帜绑在他们的矛上,每支矛上都有,以假装成仿佛这座山上隐藏着与旗帜同样多数量的军事单位。”[34]

至此,笔者已经将手头关于公元1098年2月9日的这场战斗的资料一一列举完毕。可以看出,不同资料对这场战斗的描述出入不少。不过,有如此之多的资料关注此战,也说明了此战的传奇。同时,从这些资料中可以几次看见博希蒙德的身影。这或许多少意味着,博希蒙德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一书提及了博希蒙德在此战中的表现,该书称:“如一位亲历者描述的:‘博希蒙德,得到十字架的全面保护,如同一只饿了三四天的狮子,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尝尝羊群牛群的鲜血。他冲入了突厥人的军中,如同冲入羊群中四下撕咬,使它们东逃西窜。’ ”。[35]

彼得·弗兰科潘认为,这一战令博希蒙德声望大盛。[36]他甚至说:“ 这也标志着一种个人崇拜的开始。历史将证明,这种崇拜将在以后的岁月中变得非常强大。”[37]

战后,十字军将此战中砍下的穆斯林援军首级投入安条克城中,又将大约200个首级固定在长矛和杆子上,在城墙前展示。[38]随着战争的白热化,十字军的人性正在丧失。

         十字军的残忍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在整个安条克之战中,相关的事例不胜枚举。笔者限于篇幅,无法一一述说。在此仅举一例。

在一次失败的突围后,守军在城外留下了若干尸体,于是,穆斯林于黎明偷偷出城,埋葬己方死者。接下来,可怕的一幕发生了。根据一名西方人[39]的记载,十字军方面下令捣毁坟墓,将死者挖出。死者被拖出了坟墓,又被全部扔进了一个深坑,十字军砍下死者的头颅,并带回营地。目睹了这一切的穆斯林痛不欲生,“接下来每天除了哭泣和号叫什么也不做”[40]。[41]

王向鹏在论文《军事视角》中对此事的叙述则有些区别,显得十字军稍微没那么冷酷。这篇论文称,十字军的领袖们或许是出于怜悯,没有阻拦那些穆斯林(论文中称“突厥人”[42])埋葬死者,但是次日清晨,十字军中的年轻人去掘开了坟墓,论文似乎认为他们是为了谋财,并说,连一贯对穆斯林深恶痛绝的西方史学家罗伯特都怒斥这种罪恶:“他们可耻地将突厥人以极为敬重的方式安葬的尸体掘了出来”“我们的习惯就是满心欢喜地去劫掠这些坟墓”[43]。[44]

         要论人性的丧失,穆斯林方面也不容乐观。自十字军围城以来,军阀亚吉·西彦极为担心城内的基督徒把城市出卖给他们的西方教友(十字军)。猜忌和困境常常能吞食人性。这位军阀下令虐打东正教的牧首,把他吊在城墙上,又大肆地公开迫害本地的基督徒。许多突厥人更是对这些基督徒大开杀戒。[45]一位西方人[46]在回忆中对这些基督徒十分同情:“许多居住在城内的希腊人、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都是被发狂的突厥人屠杀的。在法兰克人的注视下,他们用投石机将遇难者的头颅射岀城外。这使我们的人民哀恸不已。”[47]此处的“法兰克人”应该是指十字军。

         战争不会因为可悲而停止。1098年2月10日,就在十字军击败穆斯林援军的次日,安条克守军再度出城伏击十字军,一开始取得了成功,却在十字军的反扑面前败下阵来,惨遭屠戮。[48]围城战的双方已经陷入了你来我往的拉锯之中。

安条克之战主题插图(古斯塔夫·多雷绘制)

注释

[1] 参见《战争的试炼》P68。

[2]参见《耶路撒冷史》第三卷59节。

根据该书中文版第三卷注释10(译者注),作者阿尔伯特称埃及为“巴比伦”。

所以笔者怀疑《耶路撒冷史》中文版的译者王向鹏把阿尔伯特笔下的“巴比伦”都翻译为了“埃及”。也就是说,笔者怀疑阿尔伯特笔下的“埃及”的原文其实都是“巴比伦”。
[3] 《耶路撒冷史》认为埃及使者带来了埃及人夺取了耶路撒冷的消息。

但《耶路撒冷史》第三卷注释11称:“译者注:阿尔伯特在此处的记载是有问题的,此时耶路撒冷城仍在突厥人的掌控之中。”

此外,这与《战争的试炼》和丹·琼斯所著《十字军:一部争夺圣地的战争史诗》(以下简称《十字军》)不符。

根据《战争的试炼》P85,埃及人于1098年8月夺取了耶路撒冷。

而《十字军》第一部《天断神裁》第八章《耶路撒冷》称埃及人于1098年8月进攻塞尔柱王朝控制下的耶路撒冷,并且似乎认为埃及人于1098年9月中旬成功夺下耶路撒冷。

可以看出,这两份资料都与《耶路撒冷史》相左。因为根据《战争的试炼》P68,《耶路撒冷史》所述的埃及遣使一事发生于1098年2月初。既然埃及人直到8月(依据《战争的试炼》)或9月(《十字军》似乎支持这个日期)才夺下耶路撒冷,那么在那批埃及使者出使十字军时,耶路撒冷必然在塞尔柱王朝手中。

尽管这两份资料都没有给出参考文献出处,但是笔者认为:这两份资料都是严肃的作品。《耶路撒冷史》虽然是古代史书,但和这两份严肃的资料相比,笔者更愿意采信后者的观点。

[4]引文来自《军事视角》P188。

[5] 引文来自《战争的试炼》P68。

[6]引文出处同上。

[7]引文来自《耶路撒冷史》第三卷60节。

[8]参见同上出处。

[9]参见《军事视角》P104。

此外,依据《耶路撒冷史》,在迎战阿勒颇时,十字军中除开骑驴子的,还有一些人骑“驮畜”和骡子。此处的“驮畜”应该不包括驴子和骡子。

《耶路撒冷史》中的这一内容参见该书第三卷61节。或参见《军事视角》P145。
[10] 参见《耶路撒冷史》第三卷62节。

[11]引文来自同上出处。

[12]参见《十字军的故事(上)》第四章《安条克攻防战》下属章节《食物的匮乏》。
[13]按照《耶路撒冷史》的说法,这700骑兵中不含戈弗雷、雷蒙德这样的将领。

[14]参见《耶路撒冷史》第三卷62节。

[15]参见《十字军的故事(上)》第四章《安条克攻防战》下属章节《食物的匮乏》。

[16]引文来自海南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第二章《中世纪战争方式的变化(200—1200)》下属章节《十字军的合成军队作战》。

由于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和海南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内容几乎一致,所以也可以参见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P96。

[17]引文来自《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第五章《十字军(1097年至1291年)》第三节《十字军的战术》。

[18]引文来自《战争艺术史》第3卷《中世纪战争》第三篇《中世纪盛期》第9章《战例介绍》下属章节《安条克湖畔会战》。
[19]引文来自海南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第二章《中世纪战争方式的变化(200—1200)》下属章节《十字军的合成军队作战》。

或者参见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P96。两版《西方战争艺术》中的这一内容是一致的。

[20]引文来自海南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第二章《中世纪战争方式的变化(200—1200)》下属章节《十字军的合成军队作战》。

由于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和海南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内容几乎一致,所以也可以参见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西方战争艺术》P96。

[21]引文来自《耶路撒冷史》第三卷61节。

[22]引文来自《中世纪战争艺术史(第一卷)》第五章《十字军(1097年至1291年)》第三节《十字军的战术》。

[23]参见《耶路撒冷史》中文版第三卷注释13和《战争艺术史》第3卷《中世纪战争》第三篇《中世纪盛期》第9章《战例介绍》下属章节《安条克湖畔会战》。

[24]引文来自《战争艺术史》第3卷《中世纪战争》第三篇《中世纪盛期》第9章《战例介绍》下属章节《安条克湖畔会战》。

[25]在《战争艺术史》第3卷《中世纪战争》中,第二篇《鼎盛时期的封建国家》第9章《十字军东征综述》和第三篇《中世纪盛期》第9章《战例介绍》下属章节《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的会战与战斗》都提到了奥托·黑尔曼撰写了一篇以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为主题的博士论文。
所以笔者认为黑尔曼应该是一名学者。

奇怪的是,黑尔曼的这篇论文的标题在《十字军东征综述》中被译为“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期西方军队在东方的战争活动”,而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的会战与战斗》中却被译为“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期西方军队在东方战况研究”。

[26]参见《战争艺术史》中文版注释115。

[27]参见《战争艺术史》中文版注释56。

该注释没说科勒是一名学者。但是《战争艺术史》第3卷《中世纪战争》第三篇《中世纪盛期》第5章《意大利市镇与霍亨斯陶芬王朝》下属章节《塔利亚科佐会战》称科勒为“学者”。

 [28]《战争艺术史》中文版注释116介绍了博埃蒙。注释全文为:“指安条克国王博埃蒙一世(Boemund I of Antioch),本为诺曼佣兵,后来参与十字军东征成为国王。”

笔者认为,从这个注释中就可以看出,“博埃蒙”应该就是博希蒙德。只不过这个注释犯了错。比如将博希蒙德称为“国王”。

[29]引文来自《战争艺术史》第3卷《中世纪战争》第三篇第2章《骑士制度的军事特征》。

[30]引文来自《军事视角》P7。

[31]引文来自《军事视角》P103。

[32]引文来自《军事视角》P174。

[33]参见同上出处。

《军事视角》中所引用的这一《耶路撒冷史》片段来自《耶路撒冷史》第三卷60节。不过由于翻译上的偏差,《军事视角》中的这一片段和《耶路撒冷史》中文版中的对应内容有所不同。但也只是略有不同而已。

[34]引文来自《军事视角》P160—P161。

[35]引文来自《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第9章《初次遇敌》。

[36]参见同上出处。

 [37]引文来自同上出处。

[38]参见《耶路撒冷史》第三卷62节。

[39]笔者是在《战争的试炼》P64看到这名“西方人”提供的记录的。

该书中称之为“拉丁目击者”。

为了方便读者理解,笔者将其称为“西方人”。

 [40]引文来自《战争的试炼》P64。

[41]关于十字军的这一暴行,可以参见同上出处和《军事视角》P257—P258。。

《战争的试炼》称,穆斯林在一场“小规模冲突”后,于“黎明时分”潜出城池埋葬本方死者。

《军事视角》称,穆斯林在一次失败的“突围”后,“连夜”将本方死者掩埋在了城外穆斯林的墓地中。

由于“突围”比“小规模冲突”更具体,笔者采纳了“突围”的说法。

又由于“黎明时分”一说来自《战争的试炼》提供的“拉丁目击者”(笔者在正文中称之为“西方人”)的记录,笔者采信了这个说法。

所以,笔者最后综合了《战争的试炼》《军事视角》两份资料,称穆斯林于“突围”后,在“黎明时分”潜出城池埋葬本方死者。

[42]引文来自《军事视角》P257。

[43]引文来自《军事视角》P257—P258。

[44] 《军事视角》中关于十字军这一暴行的内容参见同上出处。

[45]参见《战争的试炼》P64。

 [46]笔者是在《战争的试炼》P64看到这名“西方人”提供的记录的。

该书中称之为“拉丁人”。

为了方便读者理解,笔者将其称为“西方人”。

[47]参见《战争的试炼》P64。

[48]参见《耶路撒冷史》第三卷63节。

《耶路撒冷史》本身没有提及1098年2月9日那场战斗的日期,也没有提及战斗次日的日期。

但是该书中文版的译者注(第三卷注释13)告诉读者,那场战斗发生于1098年2月9日。那么战斗次日自然是1098年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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