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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或许见过

2020-03-15 13:44 作者:_Hymn__  | 我要投稿

*浮士德×守林人,注意避雷

*对家不想看别看!别指指点点也别ky







画师:猫猫打印机



1

浮士德死了,在龙门下起第一场雪的那一天。




2

从战场归来的干员们低声交谈着战况,神情哀伤。坐在一旁调试武器的守林人静静听着,不说话。


她知道整合运动伤亡惨重,但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听到他死去,除了有些讶异,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能是因为浮士德对她来说还只是个陌生的名字。仅仅是听过。


他们说,他死了。他们说,他死去的时候,源石结晶从他的胸口中迸发而出。他们说,像一朵盛开的花。他们说,其实很美。他们说,弦劈裂,弓折断。他们说,这是他的葬礼。


她合眼,想象他们口中他死去时的景象。撕裂身体的源石。空无一人的广场。他的神情应该是平和的,眼睛深蓝,映着龙门寂寥的天空,眼底有孤独。


奇怪,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却在脑海中有印象,并且熟悉。像是一滴落在纸上的墨,向四处扩散,勾勒着图像。清晰可辨。


“也许我是见过他的。”她想。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在人流纷杂的广场中,在破败的切城,抑或在是汐斯塔的晚风拂过时。他们也许见过。


这一切无从证实。也许只是她寂静的幻觉。可是她想,他们是见过的,他像是熟识多年的挚友。可是她想,他从未真正出现过。可是她想,他是真实存在过的。可是她想,他或许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可是她想。


在过去的某一天,他们或许见过。




3

当他带着牧群向贫民区撤离时,闻到了一股幽香。


是野生洋甘菊的淡淡芬芳。是针叶树木的苦涩。是森林的幽深气味。是似曾相识的。


无端地,他想起来一个女孩。手持弓弩,隐蔽着伺机待发。眼神专注。她扣下扳机,箭离弦,命中目标,完美无缺。她离开,无声无息。终结。他听见她身上的森林的声音。是震耳欲聋的。那不是属于生命的声音。而是属于死亡。


他记得她的动作,却不记得她的脸。


当他最后倒在广场的时候,鼻腔内似乎仍有幽香温存。即使他的四周已经没有了人。


他看着龙门阴郁的天,努力思索着幽香气味的来源。就这样,再次想起了那个女孩。


“也许我是见过她的。”他想。在乌萨斯苍茫的飞雪中,在泥泞道路上,在无边无际的深海。在某一刹那,某一刻,某一念。他们也许见过。


或许只是每一次的会面太过迅疾,从未有时间驻足,停留,问候。可是即便如此,却仍然在心里留下印痕。不剧烈,不明显。不常想起,却难以忘记。


在跌宕起伏的岁月中,他们或许见过。




4

在她小的时候,她曾去过一次乌萨斯边界的一座小城。那座城终年被冰雪覆盖,一年中有七个月都在下雪,积雪没过小腿肚。走在那里,骨子里都是冷的。


市民穿着黑色大衣,步履匆匆。不会相互问候,只是自顾自赶路。天气太冷了,冷到剥夺所有多余的表情。那里的人,或许比冬天更加寒冷。记忆里的那座城,是黑白的。


她抬头,看漫天飞舞的白色碎片。她的眼睛是灰绿色的,属于春末的忧郁色彩,带着些颓靡。眼神惊讶,有些许迷惘。这是一个孩童的童真眼神。


她记得那天和家人沿着长长的轨道走路去车站,一路上行人很少。不远处是看不到边界的针叶森林,松散雪花从树枝上落下,发出簌簌的响动。


然后,她遇见他。


他从一条巷子中现身,沿着墙根行走,只顾埋头赶路。在冰冻三尺的季节,他只穿一件单衣。头发上落满雪花。那时候,她正和家人一起穿过车站前密集的人群。


人们来回推搡,有些人被撞倒,发出咒骂的声音。她和家人失散,无助地被挤来挤去,像是掉入河流的人,只能盲目地挣扎。


他悄悄溜到店铺的橱窗边,偷走了一些食物。有人注意到了他,纷纷跑出来呵斥,驱赶。他也不多犹豫,拔腿就逃。


他挤进车站广场的人群中以摆脱追赶者,混乱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似乎是看见了一个受到惊吓的女孩,但是他没有多留意。


火车出站了,发出悠长的鸣笛,与铁轨摩擦出刺耳的噪声。人潮终于退去,纷纷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当女孩从人群中挤出身来,他已经重新躲进了巷子。谁也不曾多看谁一眼。


这是有迹可循的第一次相遇。


他重新藏进下水道,吃刚刚偷来的食物。听着头顶杂乱的脚步声,心里暗自窃笑。


她理了理裙子,甩掉头发上的雪,重新紧紧抓着家人的手。当她回头时,车站和小巷已经淹没在了雾茫茫的雪花中。看不见别的路人。


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他们或许见过。




5

在这片森林的北部,天空喜欢下雨。


雨水淅淅沥沥下一整天都不曾停止,空气中厚重水汽凝结,轻轻抓一把似乎都能抓出水滴。叶片被洗成浓绿色,常年挂着剔透水珠。田野里的作物吸了太多水分,叶片发黑,腰杆弯下,显露几近枯萎的样子。人们走在那里,毫无生气。


尤其是11月,入冬开始。曾经连续两个星期不见阳光。夜里温度下降,水滴在空中冻成冰粒,落在地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轻雾弥漫,迷失方向。


她喜欢赤脚踩在潮湿的草坪中,然后花很多时间行走,只是行走。森林很大,她能消磨一天的世界。把手伸入冰凉河水,捞一把亮晶晶的石子。看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珠。听鸟叫。将头向后仰去,深深呼吸。陈旧辛辣的植物气息。


在某个清晨,她将双手贴在粗糙树皮上。聆听。祷告。她伸手接住雪花。她喜欢爬山,坐在山顶的岩石上发出孤独的叫声,在寂寥风声中迅速消失。像飞鸟。沉默伫立在山野,伸开双臂,试图飞翔。已经看不清淹没在树木和雾气中的村庄。


这是她的家。静默的森林。


可是偶尔也会有云开日出的时候。


太阳从山顶探出头来,淡金阳光顷刻间洒满山坡,水汽蒸发,万物都带了些可人的色彩。风也吹起来了,吹散困扰许久的乌云,留下干干净净的蓝色天空。很纯净,很寂寞。有时候甚至觉得蓝得像某种疾病。


阳光是剧烈的。不留余力地播洒热量。她伸手,看着阳光把手上的一小块皮肤照得近乎透明。


她在一个天晴的下午,捡了一片柳叶,写下一行小字:我希望……


还未写完,一阵风吹来,将她手中的叶片卷走,转眼消失。


她抬头,已经看不见那片叶子了。不过没关系,也只是片叶子。她闭眼,心里想着她的愿望。想象愿望和风一起送到了天涯海角。


我希望……




6

她不知道的是,叶子飘飘荡荡,飘到了他的手上。


那天,他跑到了邻国卡西米尔。那时,两国还未开战,在疏于管理的边界,去卡西米尔仅仅需要渡过一条河。他常常游过河,在森林里坐一个下午。


他坐在草地上,看着动物奔跑。阳光温暖,晒得人有些睡意。索性躺了下来,在明媚的午后昏昏欲睡。


风起,掀起一片落叶,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睁眼,看见了一片柳叶。


那是片奇怪的柳叶,上面还写着字:我希望……


他端详片刻,对写下这句话的人产生了好奇,于是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加了半句话:


我希望能见到你。


他本来想和这片叶子的上一位主人一样,让它随风而去,想了一想,他还是把叶片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了。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重新渡河,回家去。


那一天,她在森林巡视时,看到了一个男孩。但是她没有多在意,毕竟森林边境常常会有人造访。


在起风的日子里,他们或许见过。




7

他喜欢在深夜时趁着无人爬上建筑的顶楼。在那里,他能将不远处的卡西米尔森林一览无余。


因为常年下雨,叶片被冲刷得光滑,到了夜晚能够反射月光。光芒浮动,像是泛着浪花的海面。跳跃着波光潋滟。


就在那一天,他看到森林中央冒出突兀的橘色光芒,像是太阳沉入地平线时散发的光线。别人都说夕阳西下是美景,可他从来 不这么觉得。在他眼里,他只觉得可怖,仿佛万物都被浸泡在血水当中。


风是热的,这很反常。他闻到了烧焦的气息,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场火灾,正以惊人的速度扩散着。转眼,几乎整片森林皆被火光吞噬。即使离得很远,也听得到树木倒塌的声音,人群尖叫的声音。


他死死盯着那片火海,火焰在他的幽蓝眼睛中跳动。放大。停顿。直到烙下痕迹。


与此同时,她正艰难地从森林逃脱。


她尽力跑着,姿势充满绝望和挣扎。碎木屑刮伤了皮肤。灾难只留给她一道狭窄的口子作为逃生路线,她不知道前方是救赎,还是绝望。


她看着故乡在顷刻间覆灭。很意外地,她的表情并不悲伤。灰绿色眼睛像是漆黑海面。不见光源,只有死寂。


他站在远处的楼顶许久,下意识握紧了那片柳叶。


下雨了,瓢泼大雨渐渐浇灭火焰。动物会流离失所,各处奔走寻找栖息地。森林会多出许多烧焦的枯木,顽固不化的疤痕。但要不了多久,新的植被会将它们覆盖,不留痕迹。仿佛海浪冲刷过的沙滩。


就这样消失。




8

此后她的大多数时日是在奔走当中度过的。


其实在泰拉生活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她不是感染者,又懂得战斗技巧,挣口饭吃,难不倒她。


她遇到的第一个组织在叙拉古。


叙拉古一直都是黑帮的聚集地,她在一个帮派里待过一个月。那里的生活是暗无天日的。成员都挤在地下室,不通风,常年弥漫怪异气味。她经常偷跑出来,不顾寒冷睡在外面。乌萨斯的夜晚并不是完全黑暗的,星星很亮,光芒冰冷。毫无感情的眼睛,注视着人间,也注视着她。


她遇到的第二个组织在乌萨斯城外。


那是一支无名的队伍,由一个女子带领。他们问她,你需要什么。她说,她要复仇,她要力量。他们说,他们要夺回他们所失去的一切。她说,需要我做什么。他们说,跟随头领,然后,杀人。


那一天,他们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其实他们的碰面很短暂。或许只有一瞬。她看到队伍里有一个黑发男孩,脸上的鳞片微微翕动。她没有见过这个种族的人,有些好奇。但她也只是看了看他,而已。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不能和他们的意志保持一致,于是她选择了离开。


离开前,她忍不住又看了看他。他正侧过身去和同伴说话。等到他抬眼看她时,她已经转身走出了好几步。他觉得,她的背影有些眼熟。


“也许我们在哪里见过。”他们这样想。


她遇到的第三个组织在一艘舰船上。


他们说,他们是罗德岛。她问,为什么需要我为你们战斗。他们说,为了救助苦难的人。她问,苦难的人如此之多,如何才能做到。因此需要。


需要帮助。罗德岛也曾面对敌人,战斗,分别。只有力量和信念是永远必需的。这里会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也会是家。但是不必。


不必是家。她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找家。我的家在远方,在回不去的地方。那里已经是遍地荒芜。没有生命。没有希望。只剩一点羸弱的意念。只有。


只有仇恨。




9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在汐斯塔。


她很意外,在罗德岛还会有度假的机会。她对现在流行的电子乐并不太感兴趣,但对海滩和阳光仍然抱有向往。


她坐在树顶发呆,汐斯塔的森林是个好地方,静谧而温暖。即使离得很远,也听得到音乐节的嘈杂声。她站起身,从树上下来,沿着长长的海岸线行走。


海滩上有些商铺,兜售食物和纪念品。她一路走一路捡贝壳。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海边,向来淡漠的灰绿眼瞳也有了些波光潋滟的意思。


她抬起头,音乐节已经进行到最热烈的阶段。欢呼声此起彼伏,依稀看得到D.D.D.在台上挥动手臂。人潮涌动,如此欢欣。


太繁华。她不喜欢。繁华容易给人带来错觉。总觉得会在顷刻间消弭。


走回安静的街道的时候,她看到一批人站在街边,应该也是来度假的。但是他们只是站着,躲在楼房的阴影下,似乎怕被别人发现。各自维持一个姿势,像是雕塑。眼神荒凉。


她就这样看到他。他穿着白衬衫,和身边的人一样,仅仅是站着。可是她记得他是在笑的,眼角微微弯起。那是明亮的笑容。和她以往见过的人都不同。在她的记忆里,她身边的人总是愤怒着,或是颓唐着。


这或许是他们的故事中,时间最久的一次注视。


她隔着一条街,看着那个少年。觉得他很眼熟。可是在她已有的记忆里,并没有他。


他像影子。她这样想。不,更像一个会隐藏的人。并不经常出现,但是她知道他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只是他从未露面。


城区里有人放烟火。在漆黑天幕上绽放一朵又一朵礼花,在他幽黑的眼睛中倒映。转眼熄灭。只有冰冷的尘埃。


在起伏无常的旅程中,他们或许见过。




10

他们的第三次相遇是在战场上。


她或许不会想到那个在森林边界的男孩已经成为了她的敌人。而他也想不到,那个在人群中和家人失散的女孩已经手握弓弩。


她在纷乱的战场上看见他的身影。瞬间,那些碎片,那些已经在回忆里沉淀的碎片,拆分,重组,融合,聚集,最终拼凑成一个人,或是一个身影。是陌生。是危险。是疏离。是熟悉。她并不认识。


“但是或许我在哪里见过他。”


错觉。她这样想。


狙击镜里视野有限,他只看得见目标。


当他对准敌方的弩手时,却没有立刻扣下扳机。


他觉得,她的眼睛,她的鹿角,她的样子,有些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的静止给了对方逃跑的机会。战友问他,你为什么不射击。


是啊。为什么。明明对方只是个眼熟的陌生人。


“但是我或许在哪里见过她。”


他无端地想起来那个时常在他生活中出现却从未露面的女孩。有一段时间,他曾经试图寻找。但最后不过是写出了一封封无处投递的信件。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有一天他们能见上一面,并排坐下来聊天。或是更奢侈一点,可以喝杯茶,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他期待着他们能够相逢。


只可惜一直到故事终结的那一天,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11

在离开龙门前,她忽然有了个想法:去看看浮士德。


她摘了一束蓝色野花,很像她从前在森林时最爱的那种。尽管并不完全一样,但也已经近乎神似。


她将采来的花朵放在一座矮矮的石块边。这是他的碑。无人悼念。


她想起来家乡的雪。


家乡的雪很少,也很小。雪花在落到地面前就融化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大雪纷纷扬扬掩盖所有。现在,过去,未来。


石碑旁边的土壤中,有一张对折的纸。她随手捡了起来,一片树叶落入手心。


那是一片早已风干多年的树叶,似乎还有一些扭曲模糊的字迹,因为时间过了太久而难以辨析。她试着读,最终放弃。当她想再次把叶片放入纸张的时候,因太过薄脆而变成了一堆碎片,散落在她的手中。


她握着碎片,有种莫名的感觉。是某种似曾相识。她在什么时候见过这片叶子吗?


“是你吗?”


她觉得累了,于是躺了下来,想着他们一切可能与不可能的相逢。她已经记不起他的脸。


面前这个深埋地底的男孩,或许是她一直寻找着的。是难以忘怀。是烟消云散。是触手可及。是咫尺天涯。是遍寻无果。是殊途同归。


像是两条线,曾经无数次有交会一点的可能。但最后仍然相背而去,渐行渐远。他们相隔两岸,遥遥对望。曾经无限接近,但永远无法触碰彼此。一直到落幕。


不过还好,这些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有限的生命里,他们或许一定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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