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七五折】指尖微凉 ( 6-10 )

第二日吃过早饭后,吴哲晗便和莫寒的助理、纪瑶、莫寒四个人一同在江北分公司商讨下午和日资企业合作的具体事宜。吴哲晗乍见到莫寒之时,有片刻的尴尬,倒是莫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拿出文件,安然地坐在了吴哲晗的对面。
吴哲晗皱了皱眉,看着莫寒淡定的姿态,不禁怀疑,昨天夜里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想太多罢了。
她苦笑,枉费她昨夜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下午和对方合作谈的很顺利,双方便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酒桌上,莫寒竟豪爽地来者不拒,好似千杯不醉般,喝下了对方递过来的一杯又一杯的酒。
吴哲晗不清楚莫寒惯常的酒桌姿态,但她看的出,助理和纪瑶都有些惊讶,神色间带着些焦急。
宴终人散之时,华灯早上,走出会所,四下竟是难得的寂寂。
纪瑶扶着莫寒上了车,踌躇再三对吴哲晗吩咐道:“她酒喝得有点多,有事情的话,麻烦你多照顾下。”
吴哲晗点了点头,和莫寒一起坐进了车的后座里。
车子刚刚发动没多久,莫寒便侧过了脸,语气带着虚弱地问她:“肩膀能借我靠一下吗?我头疼,想睡一会。”
吴哲晗咬着唇,不知道怎么拒绝,她知道,自己一向心软。于是,最后还是僵硬着身子,微微坐近了一点,低下左肩。
莫寒便一点都不客气的,歪了头,把头靠在了吴哲晗略显瘦削的肩膀上。
很多年前,莫寒把头靠在她肩膀上的时候,吴哲晗觉得好重好重,像担负起了整个世界,满心欢喜。而今,吴哲晗还是觉得好重好重,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地喘不过气。
车开到半途,莫寒突然端坐了身子,轻轻出声吩咐:“小王,在旁边停一下车,我想下车透透气。”
吴哲晗愕然地看着莫寒,不明所以。
车停在了一段环海路上,莫寒开了车门下车,吴哲晗只好陪同。
深夜的环海路上,只有奔驰而过的车辆,呼啸而过的海风,和寂寥站着的高高街灯。莫寒踩着不稳的步子,沿着栏杆,在路灯下蹒跚地走着。
吴哲晗缓了步子,在她后面跟着,看着她的身影,在夜色里摇晃,留下了长长瘦瘦的寂寞影子。
忽然,莫寒停下了脚步,靠在了栏杆上,转身看向吴哲晗,笑说:“这段路,似曾相识,在梦里,像是走过了千百遍。”
吴哲晗站在她的斜对面,环顾四周,沉默地等待莫寒的下文。
莫寒苦笑着叹了口气:“五折,你长大了,好像沉默了好多。”
吴哲晗无言以对。
莫寒不知道,不是现在的她变得沉默了,而是,曾经面对着莫寒的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和诉不完的衷情。
莫寒自顾自地说着:“这里,和那年我们一起去的那段环岛路好像。广阔无边的海面,看不见尽头的柏油马路……”她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里,眼眸含着光,唇角带着笑:“那时候,路边有一株柳树,刚刚抽出新芽,你还笑话我,竟认不出那是什么树种……”
“我们租了一辆双人骑的自行车,你拍着胸脯保证你会骑,可是刚上车,你便开始东歪西倒,我吓得在后面又叫又笑,你还嫌我吵,让我安静点。后来,你掌握了技巧,车开始骑得平稳了,却还故意摇摆着车身吓我,当我担心地拍你背时,你就回过头来,朝着我得意地笑……”
她看着吴哲晗,双眸一眨不眨,语调温柔缱绻:“五折,你不知道,我当时在想,要是这段路,没有尽头,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地骑下去就好了……”
吴哲晗抿着唇,一时间也有些恍惚,鼻子有些酸涩。可是,先跳下车的,是莫寒自己,不是吗?
她走到了莫寒的身边,和她并排站着。莫寒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见她淡淡地回答:“是吗?太久了,我都忘了……”
莫寒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片刻,又转回了身子,继续沿着路朝前方走去。她的语调低低带着落寞,声音被顷刻间便被海风吞没:“是吗,我还以为,都在昨天呢……”
风越发地大了,莫寒穿的单薄,冷的双手环胸。
吴哲晗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直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几步追了上去,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淡淡说道:“天冷了,回去吧,小心感冒。”
莫寒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尔后,低下头,抿唇淡淡一笑,说道:“好……”她的手,紧了紧吴哲晗的外套,上面,还有吴哲晗残留的温度。
接下来回去的一路上,她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过话,莫寒闭着眼睛,像是累极睡着了。
吴哲晗侧目看着她,究竟莫寒怀念的是当年的她,还是当年的自己?
可是,不论是如今的莫寒,还是当年的莫寒,对她,又都有几分真心呢?
现在,她又何须做出那副极尽眷恋的姿态呢?
接下来的三天,莫寒都十分忙碌,吴哲晗都是与她的助理接洽的,偶尔与莫寒碰上一面,她都是一如常态公式化的标准笑容。吴哲晗想,环海路那夜,想必不过是她偶发的酒后失态,谁都不会再提起。
吴哲晗生日的那天,她哪也没有去,关在酒店房间里,做了一天的翻译工作。
中午的时候,吴妈妈就打电话来关照过,让她晚上记得给自己买一碗面,吃个鸡蛋,生日大餐等回来她补给她。
吴哲晗笑着和妈妈撒娇,说世上只有妈妈好。
挂了电话,吴哲晗就看着通讯录那一栏“许佳琪”,喃喃自语:“竟真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了。礼物送不到,祝福竟然也省掉了吗?”
晚上七点多,吴哲晗才去酒店楼下餐厅吃了吃了一碗面和一颗蛋,算是庆祝完了自己的25周岁生日。
她放下了碗筷,看着洁白碗面上自己面庞的倒影,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手机骤然响了起来,是沉寂了多日的莫寒。
莫寒的声音冷静平稳:“来我房间一趟。”
门是半掩着的,吴哲晗敲了两下听见莫寒说“请进”便推门而入了。本以为莫寒是要指示她接下来几天的事务,不曾想,进门看见的是莫寒卸了妆脱了外套仅着衬衫,一副即将休息的模样。她坐在沙发上,开着一盏小灯,正微阖着双眸听音乐。
看见吴哲晗进门,莫寒露出了一个微笑,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沙发,示意吴哲晗坐下。而后,她从一旁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从玻璃茶几上推到了吴哲晗的面前,语调轻快说道:“生日快乐。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吴哲晗未曾料到,莫寒竟会记得,一时间,她百感交集,是开心,还是伤感,是喜悦,还是,惆怅?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
最后,万般情绪只化为了她唇边的一抹苦笑:“莫总,祝福我收下了就好了,谢谢。礼物太贵重了。”说话间,她把盒子推了回去。
莫寒笑意未敛,双目凝视吴哲晗,玩笑说道:“以前我送你礼物的时候,你从来都不会考虑它的价值,你不是说,再贵重,都贵不过我的心意吗?”
吴哲晗抿着唇,看着莫寒,终于,还是没忍住心中多年来的委屈和愤懑。凭什么,这些年来,只有她一直念念不忘地纠结苛责自己,莫寒她就没有一点点自责,不想给自己一点点解释吗?她倒从来不知道,记忆力过人的莫寒,有这样健忘。
她面无表情,冷语相向:“你也说了,是以前,不是吗?人都是会变的。”
莫寒笑不出来了,笑意凝固在了唇边。
吴哲晗站起了身子,冷淡地说:“谢谢莫总的祝福,没事我先回去了。”
莫寒终于失去了冷静自持,也忙跟着站起了身子,脱口而出:“等等,五折,当年的事……”话未说完,吴哲晗的手机响了。
吴哲晗看了她一眼,便走到了窗户旁,接起了电话。
她听见吴哲晗唇边带笑地问:“我已经在窗边了,怎么了?”
而后,她和吴哲晗一起看见,对面大厦的那个巨大的荧幕熄灭了,然后,又突然闪亮起来,上面,是一个扎着马尾穿着运动装的女孩奔跑的照片,是吴哲晗。马路的广告牌上印着,厦门国际马拉松。
半响后,屏幕又熄灭了,一行一行的字幕跳跃着上来:吴哲晗,生日快乐。人生的路很长,你最多,刚刚跑过了四分之一,别松懈,继续加油跑下去。
吴哲晗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窗外,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只急切地追问着:“你在哪?”
不过片刻,莫寒便听到吴哲晗挂了电话,匆匆地往外走去,边走便对着她说:“抱歉,莫总,我临时有事,先失陪了。”
她走的那样急切匆忙,以至于,她没有来得及听完莫寒那句要说出口的话:“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莫寒站在原地,看着吴哲晗匆匆喜悦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口有些疼。
人生中,她第一次向自己妥协,决定放过成全自己,吴哲晗却没有给她机会。
她早知道,这世上很公平,所有的一切,有舍才有得,可是此时此刻,她为什么还是觉得,满心的不舍与不甘?
第7章
吴哲晗连走带跑地到了酒店门口,甫一出门,她就看见许佳琪了。
许佳琪带着一顶白色的线帽,身上披着黑色长呢外套,靠着车身,双手在胸前轻轻地摩擦着,向来苍白的脸,倒是冻出了几分红色。
看见吴哲晗朝着她走下来了,许佳琪便放下了双手,带着淡淡的笑,看着吴哲晗一点一点向她走近,最后,站在了她的跟前。
她对着吴哲晗笑笑,有几分得意:“是不是觉得惊讶?”
吴哲晗微微仰头看着她,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佳琪替她拉开车门,拉着她上车,然后关上门,一边开车一边说:“上车,带你去个地方。哎,你不要太感动,我来谈生意,正好顺路顺便帮你过个生日……”
吴哲晗轻哼一声,表示知道,又问:“吃过饭了吗?”
许佳琪挑了挑眉,回答:“不吃饭难道你会感动地亲自动手做给我吃吗?我不认为你有这么好。”
吴哲晗冷觑了许佳琪一眼,要是她不说这句话,她真的会考虑带她去吃饭,然而现在,她冷哼:“我的确是感动,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
许佳琪看了她一眼,带了些笑意道:“不过,我来的匆忙,还真没有吃。”
吴哲晗蹙眉,半信半疑地打量许佳琪,试图从她的神色中分辨出真假。见许佳琪不像是说假,她咬了咬唇,道:“那你调头,我们先去吃饭,我知道我住的酒店旁边就有一家自助厨房。”
许佳琪嘴角上扬,笑道:“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你也不是那么坏。”她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吴哲晗,见吴哲晗唇边带了些笑意,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只是比我想象地更坏呀。我千里迢迢来这里看你,你居然真想亲自下厨,让我有去无回。”
话音刚落,吴哲晗便伸手从包里撕了一张便利贴下来,“啪”地一声精准地贴在了许佳琪刚刚闭合起来的唇上,让她闭嘴。
许佳琪安静了,因为过于惊讶,有一瞬间的呆愣,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而后,她才皱着眉,眯了眯眼,转头怒视吴哲晗。
吴哲晗看着许佳琪贴着便利贴的怒容,只觉得莫名滑稽喜感,又蠢又萌,忍不住弯了眉眼笑开。她伸出手轻巧地帮许佳琪撕下便利贴,然后把便利贴贴在车窗上,看着它,抿着唇笑的有些停不下来。
许佳琪擦了擦嘴唇,见吴哲晗神色那样愉悦,所有的不悦都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于是只冷着声音道:“看在今天寿星最大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下不为例。”
吴哲晗拿出笔,在便利贴上画了一个萌萌的怒容,从车窗上撕下,贴到了许佳琪的方向盘中间,以示回应。
许佳琪叹气。
车子开了足有半个小时,许佳琪才终于停了车,让吴哲晗跟着她下车。
吴哲晗借着路灯,环顾了一下四周,许佳琪竟是把车停在了连萱带她来过的环海路上。
许佳琪站在她的身旁,伸手指着下面远海的海滩上远远闪光的一点,说:“你看到最前面那里在发光的一点吗?喏,你的生日礼物就在那里。你下去,从这里走过去,捡起沙滩上所有发光的贝壳打开,然后,走到发光的那里,就可以拼凑出你完整的生日礼物了。”
吴哲晗还没反应过来,许佳琪就又上了车,降下车窗,说道:“我在那里等你,你快点,好冷,不要让我等太久……”说完,就开走了…… 吴哲晗只好一边吹着冷风埋怨着“搞什么,还神秘兮兮的”,一边,心有期待地朝海滩走去。
果然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海滩上的第一个发光的贝壳。她弯下腰,捡起它,轻轻地打开,一张纸条掉了出来。
在路灯下,她清楚地看见纸张上写着:吴哲晗明明穷的要死,却还傲的要死,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资本,让她敢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那一瞬间,吴哲晗的心抖了抖。她把纸张放进贝壳里合上,踌躇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然后,她捡起了第二个贝壳,看见,纸条写的是:吴哲晗做人肯定不行,不然你看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人搭理。
她咬了咬唇,合上贝壳,继续往前。
第三个贝壳里,装的纸条写的是:我上次看见吴哲晗从一辆豪车上下来了,开车的好像是一个老头,我现在看见她,就觉得她虚伪又肮脏。
吴哲晗停下了脚步,仰头狠狠地吸了一口冷风,才有勇气继续往前走。
第四个贝壳,纸条上写着:郑涵的成绩难道会比她差吗?凭什么她能够得到国奖这个名额,呵呵,谁不知道在名单公布之前,她一个人进了辅导员办公室还特意关上门呆了半个多小时呢。
吴哲晗觉得,这里的风好大,吹的脸好疼,眼睛也好疼……
她终于还是拾起了第五个贝壳,上面写的是:吴哲晗啊,哈哈哈,她最大的资本不就是她那张脸吗?也不知道男生是不是都瞎了眼。
吴哲晗的脸已经苍白如纸了,直到看到第六张,她几乎要失去所有的勇气继续往前走下去了。
第六张纸上写的是:跟我走吧,价钱随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的起。你早便声名在外谁人不知,现在又何必与我故作矜持。
那一瞬间,泪水模糊了吴哲晗的双眼。她咬着唇,看着终点处等待着的许佳琪,只想转身离开。她是那样不愿意相信和许佳琪兜兜转转六年,最终却不过还站在原点。难道许佳琪不远千里跋涉而来,要送她的生日大礼,就是这样一份羞辱吗?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她看到许佳琪转过身,在她身后的那块巨大面板上,用荧光笔一字一字写下:相信我,走下去。
吴哲晗久久地看着那几个字,看着许佳琪那笔直挺立的身影,最后,擦干了眼泪,抬起了沉重的脚步。
她弯腰拾起第七个贝壳,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幼稚的蜡笔画,上面是很多孩子围着一个长发女人一起做游戏,落款是三年二班。画纸的背面写着:吴老师,我们爱你,我们都很想你,你是我们见过的最好最漂亮的老师。
那一刻,吴哲晗难以置信,三年二班,那是她大一暑假期间当志愿者时曾支教过的班级。
然后,第八个贝壳里是一张相片,照片里,她正微微弯着身子,细心地帮一个老人梳头,老人笑的开怀。吴哲晗翻过照片,背面写着:你是奶奶遇见过的最好的孩子,一定要记得快乐。
这是那年她随着青年志愿者去的一家敬老院照顾过的一个老人,去过一次之后,她便坚持了每周都去看望老人一次,直到,半年后老人不幸病故了。而这张照片,这个留言,又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她一无所知。
吴哲晗开始一改前面的颓然,带着些期待和忐忑,往前走,打开了第九个贝壳,里面是一条纱布。纱布上,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永远记得那时候你背我去医院时,我心底里那快要让我窒息了的愧疚感。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最善良,也最委屈自己的人。落款,是张素音。
大三那年,主题团日班级组织出去清洗学校周边的牛皮癣,张素音在清洗过程中不小心掉进了路旁的污水沟里,摔得满身污泥,在同学的合力帮助下,才爬了上来,疼的站不直身子。
医院就在附近,可小分队里都是女生,说到背张素音去医院,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音。吴哲晗那天穿了白色的外套,却是二话不说就蹲下了身子,背起了她就往医院走去。可平日里,私底下最爱说她是非的人之一,便有张素音。
第十个贝壳里,是一张吴哲晗大学里常见的奖状,奖状上没有奖项,只写着一段话:五折,我执教十余年,你这样的好孩子,我见过的只你一个。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所有的流言蜚语最终都会因时间不攻自破。我相信,你的路,会越走越稳,越走越顺,有时间回来看看老师们吧,我们都想你了。那是她熟悉的辅导员的字迹。
距离许佳琪已经不远了,路途中,还有两个发着光的贝壳。
吴哲晗打开了第十一个贝壳,是一张实习鉴定表,上面单位评价上,只简单地写着:我很欣赏你,我让我女儿把你当做榜样。落款是纪兰,她实习时候的上司。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贝壳了。吴哲晗把目光投向了许佳琪,许佳琪却是笑着大声抱怨道:“快往前走吧,怎么这么慢,我冷了……”
吴哲晗瞪她,真是一句话,破坏了所有的气氛。
她拾起第十二个贝壳,打开,又是一张简单的纸条,她慢慢地展开它,看见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清隽飘逸:以后,不是你说的,不是你告诉我的,我都不信。许佳琪。
那一瞬间,吴哲晗看向许佳琪,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许佳琪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吴哲晗的面前,眉目微敛,认真地说:“五折,我知道,你一路走来,受过别人很多无端的误会和非议。但是,你要知道,有更多的人,把你的好,看在了眼里,放进了心里。就像你刚刚走过的沙滩,踩出的脚印,流下的泪水,风吹过后,都失去了痕迹。过去的伤害,就像那些一样,今夜把它们都埋进沙里,从此,都忘了罢……”
吴哲晗噙着泪水,久久地看着许佳琪。她高挑单薄的身影,在茫茫的夜色巨幕下显得那样渺小瘦弱,但吴哲晗知道,她瘦削的肩膀,正慢慢地匡扶支撑起她早年坍塌的世界。
她第一次在许佳琪面前,不掩饰自己的任何情感,主动伸手拥住了许佳琪,在她耳边含笑嘲讽她:“这么矫情的事,也就只有你会做了。”
许佳琪却是低声温柔地笑答:“谁让你吴哲晗是一个这么矫情的人,我也不过是投你所好罢了。这些矫情的话,你听得可还开心?”说话间,吴哲晗忽然觉得许佳琪好像晃了晃,站的有些不稳。
她心念一动,忙放开了许佳琪,去拉她的手,发现冰凉彻骨,再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是火热一片,不禁失去了笑意着急问道:“你发烧了?”
许佳琪却是笑笑,不甚在意地说:“哦,我不知道,可能是吧,这里风挺大,有点冷。”
吴哲晗顾不上其他了,急急忙忙要脱衣服给许佳琪披上,许佳琪却用力地扣住了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吴哲晗瞪她,她却笑着不言语。
吴哲晗看着她苍白的笑颜,无可奈何,只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子,拉着许佳琪的手往车子走去。
许佳琪却还在不知死活地不满:“我们拍个照留念吧,其实,我后面还安排人准备了一场烟花,还没放呢。”
吴哲晗只低声吼她:“吵死了,闭嘴,跟我回酒店。”
她不知道,许佳琪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急切忙乱的脚步,满眼的温柔。
回了酒店,许佳琪坚持着去了趟卫生间,洗漱后才上了床,吃了退烧药,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她颀长的身子,不过在大床上占了瘦瘦长长的一小块地方。吴哲晗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发现,许佳琪好瘦,瘦的让人心疼……
她颤抖着手,轻轻地摸过许佳琪苍白中带着潮红的脸颊,低声骂她:“傻瓜,许佳琪,你这个大傻瓜……”
她看着许佳琪沉静的睡容,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俯身轻轻地吻了吻许佳琪滚烫的额头,喃喃道:“Kiki,不要对我太好……”
第8章
夜里,许佳琪还是持续地发着烧,吴哲晗没有睡觉,就趴在床边,每隔一个小时,就探一次许佳琪的额头,扶她起来喝一点水,直到,天将明,许佳琪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体温,安稳地睡着了。
吴哲晗拿着热毛巾,帮许佳琪擦了擦脸,才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安心地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冲去一身疲倦。
她洗完澡出门的时候,许佳琪还在床上沉沉地睡着。吴哲晗翻了翻行李箱,从里面找出了感冒药,放在床头,拿了笔写了个便签贴贴上,让许佳琪醒了以后让人送饭进来,吃完饭,记得吃药,她早上有事,先出门了。
早上,吴哲晗再随莫寒出去一次,这次的合作里她的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可以准备回程了。
吴哲晗见到莫寒的时候,看见的莫寒依旧是往日那副妆容精致,精神十足的干练模样。看见吴哲晗时,莫寒连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半分的波动。昨夜发生的一切,她的尴尬,她那未说完的话,又像是一场梦一般,天亮了,就不复存在了。
也许,是夜色,容易让人格外憔悴吧。
中午一切事项都谈妥之后,莫寒邀请吴哲晗和纪瑶一起吃饭,美其名曰:“我们三个老同学难得再聚首,之前一直在忙项目的事,也没有坐下来聊过,今天也算圆满结束了,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吧。”
纪瑶看着莫寒和吴哲晗,一副你们随意,我都好的样子。
吴哲晗却是看了看表,犹豫着说道了:“莫总,抱歉,我先前以为中午没有工作,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吃饭。”
一时间,莫寒的脸色淡了下来:“五折,和我们一起吃饭,这不是工作,只是邀请罢了。”
吴哲晗闻言轻轻点了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淡淡说道:“不好意思,莫总,朋友难得来一次,我不能失约,莫总和纪经理一起去吧,我先失陪了。”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神情里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莫寒看着吴哲晗淡漠的神情,皱着眉,欲言又止。
纪瑶却是伸手挽住了莫寒,对着吴哲晗淡淡说道:“那好吧,我和莫莫先走了。”
莫寒微微低下了头,吴哲晗看不见她的神情。她目送着莫寒和纪瑶坐上车离开了,才转过站在路边,打了车回酒店。
回到酒店,房卡刚刷开房门,就听见室内传来哆啦a梦的片头曲:“每天过的都一样,偶尔会突发奇想,只要有了多啦a梦幻想就无限延长……”
吴哲晗失笑,关上门,看着衣着一新穿戴整齐正襟危坐的许佳琪,好笑说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有童心。”
许佳琪认真盯着电视屏幕,眼神都没舍得分半分给吴哲晗,不满回答她:“这说明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我。”
吴哲晗一愣,其实,她倒真的,对许佳琪没有几分了解。然而,也显然是许佳琪并没有给她多少机会,而她,又不擅长追问探询。
她抱了个靠枕,在许佳琪身边随意坐下,嘲笑她:“看哆啦a梦做的这么端正,你都对不起端正这个坐姿。”
许佳琪斜觑了她一眼,翘了一只腿,搭在另外一腿上,随手拿了遥控,关掉了电视。
吴哲晗问她:“早上药吃了吗?还发烧吗?”
许佳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她随手就挂掉了电话,站起了身子,边往门外走边说:“托你的福,喝了一肚子的水,能不好吗?”然后打开了门,伸手接过了几个袋子,复又关上了门。
哟,这话里的意思倒像是有些不识好人心。吴哲晗皱了皱眉。但未及她发声表示不满,吴哲晗就看见转身回来的许佳琪坐在了桌子前,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碟又一碟的食物,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我让人给我送衣服过来,就顺便让她去帮我买点吃的了。这里我不熟,也不知道哪家好吃,就让她随便帮我点了。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不介意分你一点。”
吴哲晗咬了咬唇,很好,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这个时候,肚子早已经唱起了空城计,许佳琪成功地用美食转移了自己的火力,噢不,是注意力。
她脱了外套,坐到许佳琪的身边,一边拿筷子,一边说:“真是到哪里都不忘彰显资本家本色……”话音刚落,筷子就被许佳琪收走了:“我知道你是无产阶级的先进分子,既然如此,就和资产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吧,你不要吃了……”
吴哲晗轻笑一声,淡定地从旁边,拿起另一双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了碗里。
许佳琪冷哼:“马克思表示对你很失望,一点骨气都没有……”
“……”
吃过饭后,许佳琪便通知吴哲晗,说她傍晚就要回临州了。
一瞬间,吴哲晗几乎要脱口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了。上午,莫寒刚说,这个项目结束了,机票定在明天下午,她还想着,下午邀请许佳琪去江北的小镇,晚上夜宿于那里,一起领略一下闻名遐迩的所谓江北夜景。然而,最后,她还是只点了点头,问许佳琪:“要我送你吗?”
许佳琪摇头:“不用了,到时候会有人来酒店接我的。”想了想,她又问:“你下午有时间吗?”
吴哲晗点头:“怎么了?”
许佳琪挑了挑眉,用恩赐的口吻说道:“给你个荣幸,当我一个下午的导游,带我在江北的大街小巷随便走走吧。”
吴哲晗难得没针锋相对,只顺从地应了声:“好。”
来江北近一周了,吴哲晗却也是第一次在江北的街上闲逛着。与其说是她给许佳琪当导游,带着她逛,不如说是,她们两个,一起在街上瞎晃。
许佳琪穿着长靴,迈着长腿,悠闲地走在了吴哲晗的前面,回过头笑:“好像,每次你都不能合格地给我当导游,居州那时候是,这不能去那不能去,江北这里是,这不熟,那我也不熟……”
吴哲晗淡定地回她:“但每次,不知道都是谁请求我当导游,不当不行的模样!”她把“不当不行”四个字咬地极重,显然是想起了居州那次事情,意有所指。
许佳琪却是假装没有听懂,回过了头。
江北十一月末的天已经冷极了,吴哲晗站在许佳琪的身后,注意到她放在身侧的左手,已经冻得通红,仔细看看,才发现许佳琪的衣服竟然只有一个插袋,和它主人一样个性!
吴哲晗几步快走到了许佳琪的左边,左顾右盼了一会,才不自然地问她:“手,冷不冷……”
许佳琪没听清,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吴哲晗心一横,用行动回答了她。她伸出右手,抓起许佳琪的左手,快速地放进了自己风衣的袋子里。心,砰砰地跳着,该死,风吹在脸上明明是冰凉的,为什么,她脸还是觉得好烫。她装作自然的样子,目视前方,说着:“等会去前面给你买个手套。”
却是听见了许佳琪略带笑意地淡声回她说:“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暖和的。”
吴哲晗装作四处饶有兴趣地观看,就是不敢去看许佳琪的表情。路过商店橱窗时,她看见了玻璃里倒映出了自己微红的脸色,在心底自欺欺人,这一定是天太冷,冻的!
走过一家精致的小店时,许佳琪突然停住了脚步。吴哲晗跟着她,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店名:时光慢递。是一家精品店,主要售卖明信片,并且支持付费在未来按时帮忙寄出存放的明信片。
许佳琪侧过头对吴哲晗说:“进去看看,我好像,突然有很多话,想对十年后的自己说。”
吴哲晗笑:“我今天还突然发现了,你不只喜欢看哆啦a梦,还很文艺多愁善感呀。”
许佳琪挑了挑眉,反问:“如何,你有意见?”
吴哲晗笑,快她一步走进了店里:“没意见,你快进去写吧。我给你提点意见,恩,你记得告诉十年后的你自己,不要像十年前一样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傲慢无礼,欺压无产阶级百姓……”
“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许佳琪挑好了明信片,端坐在桌前,握着笔,侧目看向吴哲晗。
吴哲晗悠哉地在店里四处游走,观看着货架上,墙壁上悬挂着的各色的明信片,随口应她:“真可惜,你才明白。”
许佳琪握着笔,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才低下了头,唇角含笑地动笔开始写。
吴哲晗看腻了明信片,走向许佳琪,想看看她都写了什么,许佳琪却突然警觉地抬起了头,紧张说道:“不要过来偷看,你不知道,有些秘密,只能说给自己听吗?”
吴哲晗一时间顿住了脚步,哑然失笑:“你的秘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而后,她又转过了身子,重新去翻看明信片了。其实,还是有一点兴趣的。
又过了会,许佳琪终于写完了,交了明信片,付了钱给老板,才如释重负地走到吴哲晗身边,说道:“走吧,或者,要写点什么,给十年后的你吗?”
吴哲晗却是转了身一边往店门外走,一边回答她:“不了,十年太久了,路会改道,店会搬迁,农田会升起炊烟,谁又知道,十年后我会在哪里呢……”
许佳琪在原地伫立着,听着吴哲晗说着话,看着她推门出去,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吴哲晗见许佳琪没有跟上,停下了脚步,转回身,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许佳琪。
许佳琪双眸中带了温柔的神色,吴哲晗站的太远,看不分明。只看见许佳琪,一步一步走向她,步履稳重,不疾不徐,仪态万方。最后,许佳琪在她身前站定了,一脸冷傲不悦:“大胆小民,竟然走在了朕的前面。念在你往日劳苦功高的份上,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罢,她伸出僵冷的左手,指示道:“朕的手冷了,你方才做的不错。”
吴哲晗勾了勾唇角,在许佳琪的注视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而后,“啪”地一声,打在了许佳琪的手背上,转身走在前面:“陛下奈我何?”
许佳琪轻轻吸了一口气,边跟上吴哲晗,边用右手揉着被打疼了的左手。她不悦地蹙着眉,刚想高冷地赐死吴哲晗,吴哲晗又忽然冷不丁地伸出了手,一把捞过了她的手,放进了兜里,用指腹,轻柔地揉着她的手背。
许佳琪的唇角有了上扬的弧度,得寸进尺:“这么大力,是要在上面戳几个出来吗?嗯,下面一点。”
吴哲晗微微侧头,冷冷瞥了许佳琪一眼,神色不悦,手上动作,倒是真的往下了一点,力道,放的更柔了。
许佳琪愉悦地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和吴哲晗并肩走着。她眉目柔和,直视着前方,余光,却一直定在身旁吴哲晗的身上。
呵,十年,确实要好久好久,久到一切人事都该有所变迁。许佳琪也不知道,十年之后,吴哲晗会在哪里。
但她知道,她愿意为吴哲晗,站成流动的时光里一桩不动的稻草人,只要吴哲晗回头,就能看见。
第9章
傍晚时候,许佳琪跟着吴哲晗回了酒店,还未来得及上楼稍作休息,接她回去的车就到了。
吴哲晗站在酒店的门口,看着许佳琪两手空空,一如来时的样子,沉静地上了车。而后,她打开车窗,一副不以为意的口吻:“你可以上去了,不要做出一副十分舍不得我的样子,刚刚买来的你喜欢的咖啡和小蛋糕我可没随身带走……”
吴哲晗好笑,干脆地转过身进酒店,挥挥手道:“慢走,不送。”
随即,便听到车子开动了的声音。
吴哲晗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回了身子,久久地站着,目送着那辆载着许佳琪的车子驶入那不息的车流中,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心,好像慢慢、慢慢地空寂下来了。许佳琪来的匆匆、走得匆匆,却像在她的心里刮起了一阵飓风。风暴来势汹汹,袭来时几乎要席卷走她的一切冷静自持,可走的时候,她却几乎寻不到了它曾经来到过的些许痕迹。
沉寂间,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打开包拿出一看,许佳琪的一条短信:再不上去,咖啡就凉了……
吴哲晗唇边漾开了一抹笑,回:别自作多情了,咖啡味道还不错,可惜你没口福。
放回了手机,看看前方来往络绎不绝的车辆,再看了看手上拎着的咖啡和蛋糕,吴哲晗笑笑,还是进去吧……
回临州的时候,吴哲晗是一个人走的,据说,莫寒临时在江北还有些工作需要处理。吴哲晗也不过是听过就算了,不甚在意。过去的早已经说不清了,现在的,吴哲晗也不想再纠缠不清了。回去后,到风尚收拾下东西,她便能打包回翻译社,给她和莫寒的匆匆相逢,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回到临州的当天晚上,吴哲晗就和妈妈报备了,告知明天要回家陪她亲爱的妈妈了。吴妈妈高兴地表示,一定备好饭菜,给她补过生日,在外面也吃不好,要补补身子。还叮嘱她,记得让Kiki一起过来。
吴哲晗嘴上说着,才不管她,她每天都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缺不着她呢。
放下了电话,吴哲晗踟躇着却还是给许佳琪发了一条短信:明天有时间么?可以的话和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她鲜少这样主动邀请许佳琪,短信刚刚发送出去,她就忐忑不安。
偏偏,许久了,也不见手机有所震动。吴哲晗认真地拉下手机设置页面,确认手机没有设置成静音。她想,可能许佳琪有事没看见短信,过会吧。
拿出书,看了一会,却怎么都无法静下心。干脆,把手机关掉,去洗澡。
半个小时后从卫生间出来,她打开了手机,手机提示一条未读短信。
打开,却是许佳琪的拒绝:抱歉,我这几天有点忙,去不了了,帮我问候阿姨。
吴哲晗一时间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好像这么多年来,这是许佳琪第一次拒绝她这样的要求,当然,她也鲜少给许佳琪这种拒绝的机会。也许是因为从未感受过被许佳琪拒绝的滋味,一时间,吴哲晗竟觉得有些不能释怀。
第二天,她到风尚完成好收尾交接工作,又去了趟翻译社报到后,便打了车回妈妈家了。因是周末,吴哲晗吃过饭便留在妈妈家了。她洗了澡,躺在床上,依旧是久久不能入睡。
床上还放着许佳琪那天留宿时候用的枕头,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枕头左侧,单人床,顷刻间变成了双人床。
吴哲晗侧着身子,安静地看了许久,而后,重重出拳,打了那个枕头一下:“谁允许你,都侵占到我的床上来了……”
可是翻来覆去许久,最终却还是没有把那个枕头收起……
第二日,吴哲晗是被电话吵醒的。摸过手机,竟然许久未联系过的大学辅导员,她蹭地一下坐起了身子,打死十二万分精神,接起了电话。
辅导员邀请她周六回学校观看150周年校庆晚会,同时,若是有时间的话,想请她给大一的学弟学妹们开个座谈会,谈谈她如何规划和度过大学生活的。
吴哲晗犹豫再三,还是婉言拒绝了老师:“我觉得我可能并没有资格指点学弟学妹们,我相信她们的路,走的不会比我再曲折,一定会走的比我精彩。”
老师没有说话,似乎并不满意这套说辞。
吴哲晗只好诚恳地说:“老师,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懂得和别人怎么谈心的。而我对大学的所有规划,不过是,做好自己,让别人无话可说。”
老师叹了口气,只好说道:“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啊。座谈会我也不勉强你,有时间记得回来看晚会吧。”
吴哲晗笑:“一定会的。”
吴哲晗多年的生活经历,早已让她有所领悟。
故事里的事,只有故事里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脚下走的路,也只有脚下在走的人才知道正确与否。其实,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正确的必走之路,所谓的人生之路,若能够走的开心,也就足够。属于每一个人自己的人生,其实无需别人在旁为你做出批注。她不愿别人干涉她的人生,自然,也不愿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周六那天,吴哲晗早上照例去了妈妈家,陪妈妈吃了饭的慵懒午后,她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飞机飞过天空,一点一点地拉长尾迹,临时起意,还是想回学校一趟。
慢慢地从学校的东大门步行进去,相思湖湖水依旧,碧波漾漾,绕着湖心亭,湖边坐了一对又一对的年轻情侣,身旁经过了的提着大袋小袋采购而归的人群,从他们青涩的笑脸上,吴哲晗恍惚间看见了,从她眼前流淌过的时光……
她还是不自觉地走到了大学里最熟悉的地方——江季图书馆。那时候的周末,她几乎可以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在这里,她才可以感受到,自己最安稳、最自在的心跳声。
信步拾阶而上,吴哲晗在门口看到,管理阿姨竟还是多年前的那个。一切变化中好像又隐藏着不变。她的校园卡早已经不能用了,好在,登记了一下阿姨还是放行了。
此时距离期末考还久,图书馆座位不过稀稀拉拉地做了些人。吴哲晗在二楼随手抽了一本书,便带上了三楼她那往常坐的位置,一坐便是一个下午,直到发现,天已经低沉地可怕。
她下了楼,站在门口登记离开时间,刚放下笔,就听见“哗哗哗”的声音,大雨便这样,突然而至。
吴哲晗出了门,站在台阶上,一时间,进退两难。
突然,一把蓝色的伞,自她的身后而来,出现在了她的头顶,给了她一方晴空。许佳琪清冷沉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走吧。”
吴哲晗转过头,看着许佳琪,一时间,时光倒置,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突然下起滂沱大雨的雨夜。
那时候是十月的深秋时节,吴哲晗下了晚自习便去了图书馆,一直待到了临闭馆才出去。可是,她刚刚刷了卡踏出门,便听见了雨水拍打枝叶的啪啪声,一场突如的大雨骤然而起。
吴哲晗穿着单薄的连衣裙,背着书包,看着或是男生轻呼着潇洒跑入雨中,或是女生拨了电话让舍友或是男友送伞过来,只安静地站着,期待着这场雨,快点停。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说道:“走吧,我送你。”
吴哲晗微微侧转过身子,便看到许佳琪拿着一把伞站在她的身后,夜色朦胧里,吴哲晗看不清楚许佳琪的神色,只看得见,她眸中点点光亮如星。
吴哲晗又转回了身子,显然并没有要随许佳琪走的意思。
许佳琪却是打开了伞,淡声补充道:“我不知道这雨一时半会会停么,不过,倒可以确定,你宿舍晚归的时间,却是快到了。”
吴哲晗眉头微蹙,利落地一手抬起遮在额前,准备冲入雨中了。
可下一个瞬间,许佳琪却一手撑起了伞,一手伸出紧紧地攥住了吴哲晗,拽着她往下走。吴哲晗挣扎间差点滑倒,许佳琪冷冷地回头横了她一眼:“如果你想在这里表演免费马戏给大家看,你就继续……”
被雨水打湿了的台阶太滑,许佳琪又走的飞快,吴哲晗亦步亦趋地被她拉着往下走,保持平衡不滑倒已是艰难,权衡利弊,吴哲晗只好不甘愿地放弃了挣脱。
下了台阶,许佳琪便收了伞,紧攥着吴哲晗的手,开了车门就把吴哲晗重重一推,塞了进去。
吴哲晗为避免撞到头,本能地弯了身子栽倒进去,许佳琪俯身把她的双腿往里一推,干脆利落地合上了车门。
吴哲晗狼狈地从车座上一坐起,就去拉车门,许佳琪却早已经上车落了锁。眼见木已成舟,新仇加旧仇,吴哲晗忍无可忍,恼火之下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车窗。
许佳琪连看都没看她,不过凉凉地说了一句:“声音挺好听的,清脆悦耳,要不要再来几下?”
吴哲晗吸气,呼气,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了心情,干脆地闭了眼,再不说话。
车子从校外绕出去的,不过几分钟,就到了吴哲晗的宿舍。吴哲晗闭着眼睛,一无所知,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许佳琪侧目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冷声道:“哟,难道你坐舒服了,现在舍不得下车了?”
吴哲晗睁眼看见车窗外熟悉的大楼,立时开了车门下车,关上车门的时候,吴哲晗皱着眉说:“我不会感谢你的。”
许佳琪却是头也不回地淡淡回她:“那正好,我也不怎么想说不用谢这句话。”
吴哲晗一甩上车门,许佳琪的车子便飞一般得驶出一段距离,而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想起来连吴哲晗自己都觉得惊讶,究竟,时间的魔术手有多神奇,能够把最初水火不容的自己与许佳琪,变成今日的模样。
她从回忆中回过了神,却没有顺势往台阶下走,而是问许佳琪:“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佳琪挑眉,眉眼间,极尽风流:“150周年校庆这种日子,你都能接到邀请,怎么会忘了我。难不成,你自觉自己比我优秀许多?”
吴哲晗戳穿她:“哟,那也还真巧。说吧,我妈有没有让你晚上去吃饭?”肯定是她打电话给妈妈了。
许佳琪笑:“阿姨晚上要请我吃饭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并肩而下,走到中途,突然有大队人马杀至,为首的女人,踩着细长的高跟,优雅的黑色长裙,如常的高高挽起的墨发,正是自江北一别不再见的莫寒。
莫寒站在台阶下,左边,是帮她撑伞的下属,右边,站着的是学校副校长,后面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西装男女,那阵仗,像是女王出巡。
她仰首看着吴哲晗和许佳琪,与吴哲晗四目相对之时,眸光中似有沉郁一闪而过,然而不过一刻,却是她先移开了目光。莫寒轻踩莲步,袅袅而上,站在不远的台阶下,看着许佳琪,脸上露出如常的完美弧度,温言道:“许小姐,在这里遇到你,真巧。”
许佳琪朝着莫寒,不过淡淡微笑,轻轻颔首,算是和她打了一个招呼。而后,她撑着伞,遮着继续和吴哲晗拾阶而下,与莫寒,擦身而过。
第10章
上车后,车里异常的寂静。许佳琪打开了音乐,舒缓的钢琴声在车里流动,她淡淡地开口,像是在给她解释莫寒为何出现在学校:“风尚以莫寒的名义捐了一栋宿舍楼,以后,华桐楼旁又多了个邻居,MH楼,叫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吴哲晗在车窗的氤氲水汽上打了个大大的叉,不以为然道:“被一千个人挂在嘴上,不如被一个人放在心上。”
许佳琪若有所思:“听起来倒像是有道理。”
吴哲晗愉悦地恩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车子路过了铁栏围起,顶棚有似鸡蛋壳,周末只开了个小铁门的露天万人体育场。下着雨,偌大跑道上空无一人,看台上,倒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等雨停模样的人。
吴哲晗突然侧过脸问许佳琪:“那时候你明明不上体育课,为什么还每次课都准时准点地来操场?”
许佳琪轻描淡写地反问:“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贫民百姓羡慕嫉妒恨吗?”
吴哲晗冷嗤,还真当自己是皇室贵胄了。
许佳琪转过头,看见吴哲晗满脸毫不掩饰的不屑,语调轻轻地补充道:“你不觉得,操场上的空气格外清新,从看台上45°角望见的天空,格外湛蓝,透着明媚的忧伤吗?”
吴哲晗觉得自己可能失去了和许佳琪沟通的*。
见吴哲晗没有搭话,许佳琪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又说:“好吧,我和你说实话……”说话间,她声音渐渐低缓轻柔:“其实,是为了每节课都能看到你……”
吴哲晗的心,循声而动,一时,起落快地不像话,她放在座椅上的手,微不可觉地抓紧了椅垫。
谁料,许佳琪却只是说话大喘气,不过稍作停顿了一下,又流露出了她标准的坏笑,微微挑眉,勾起一边的唇角:“为了每节课都能看见你,狗刨式的跑步动作,心情再不好,都会突然晴朗。”想想,她又继续说,语气间颇有几分真挚的探究意味:“五折,我一直挺好奇的,为什么你连基本跑步姿势都无法正确掌握,却可以跑的那么快呢?一定是天赋异禀对吧?”
吴哲晗面无表情地看着许佳琪带笑的脸,冷冷道:“停车,我要下车。”
许佳琪转回了头,留给吴哲晗一个自若的美丽侧影,声音淡定、底气十足:“你没有发现吗,你总是喜欢这样苛待自己。别人听话都喜欢挑好的听,你倒是与人相反,好的都听不见,不好的却立时就上了心。我刚刚的话,难道不是在很认真地夸你跑步跑得快吗?”
吴哲晗皮笑肉不笑:“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的赏识和夸奖了?”
许佳琪莞尔,言语间尽是愉悦:“不客气,我向来善言,刚刚的其实也不过是我的客气话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吴哲晗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不愿再浪费气力看许佳琪一眼,决定要奉行沉默是金这句金句了。
不过一会,却听见了许佳琪关小了车里的音乐,温声地打起了电话:“阿姨,我和五折现在回去,一会会路过超市,你要我们带点什么吗?”
“下雨天阿姨你就不要再出门了,东西我和五折去采购吧,阿姨你等着掌厨就好啦。恩,好……那先挂了。”
挂了电话,车子驶出了校园,许佳琪便一改刚刚电话中的温柔,淡声示意吴哲晗:“我们分工一下,你想想晚上想吃什么,并且负责出钱出力,作为回报,我负责送你到超市。我觉得这挺公平的,你觉得呢?”
吴哲晗在心底叹息,讨巧争宠达人许佳琪,刚刚在妈妈面前体贴温柔的好孩子是她,结果出钱出力的却是自己……
停好了车,许佳琪走在前面,吴哲晗慢几步在后面跟着,看着许佳琪娴熟地拉了一辆推车,一手插在呢外套兜里,一手悠闲地推着车。见吴哲晗走得慢,许佳琪回过头催促:“到前面来挑东西吧,早点回去,我现在又冷又饿。”
吴哲晗几步就到了她身边,一边挑看货架上的食品,一边问她:“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时,觉得你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后来,你对我说过最多的三个字竟是,我饿了。”
许佳琪推着车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拿起了一盒咖喱,仔细地翻看生产日期,语气淡淡回她:“是么?我以为第一次见我,你就记得你有多讨厌我了……”
吴哲晗停在原地,心中一滞,愣了半响,才神色复杂地低下了头。
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已经可以轻松地回想起这件事了。想起时,当年满心的愤慨与委屈,竟已尽数被平和与淡然取代了。
吴哲晗凝视着眼前这个低着头,敛着眉,两手拿着不同品牌的相同酱料认真比较的恬静女人,只觉恍如隔世。苦笑,也许,该感谢当年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开始?
正兀自沉吟中,却看见许佳琪抬手轻巧放回了一个罐头,另一个罐头放入推车中,而后,伸出秀美的小指轻轻地拨开低垂到眼前的几缕乌发,继续推车向前走。那一低头,一举手间的别样风情,竟是看呆了吴哲晗,一时间,走了神。
直到许佳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冷不丁出声:“我觉得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你还是稍微保持一下形象,不要拉低我的形象比较好。”
吴哲晗才尴尬回神,呆呆反问:“所以呢?”
许佳琪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摇头叹息:“我觉得它可能卖不出去了,你向来引以为傲的公德心呢?”
吴哲晗疑惑不解,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上的一包方便面,竟已经被捏的粉碎。
许佳琪莞尔:“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吴哲晗颓然:“……”
当两个人兴致盎然地提着菜回到吴妈妈家,开门却发现,吴妈妈坐在沙发上,一手按着左下腹,眉宇间明显是痛楚的神色。看见吴哲晗和许佳琪回来了,吴妈妈还是忍痛站起身子走向她们,强颜欢笑地想要接过许佳琪和吴哲晗手上的袋子进厨房。
霎时间,吴哲晗脸上的笑意被浓浓的担忧取代,她放下了袋子,快步上前扶过妈妈,低声问她:“妈,你怎么了?”
许佳琪弯腰拎起吴哲晗放在地上的袋子,一起提到一旁放下,便又转身开门,吩咐着吴哲晗:“扶着阿姨,去医院吧。”
吴妈妈却推开了吴哲晗的手,勉力笑着说道:“我没事,就是有些胃疼啦,老毛病了。你和Kiki不要小题大做,大惊小怪了。我坐一会就好了,去什么医院呀。”
吴哲晗自然是不放心,坚持着:“妈,你看你都难受成这样了,我们去医院看一下,这样我怎么放心。”
许佳琪也上前,温声劝道:“阿姨,走吧……”
吴妈妈却也是坚持:“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喜欢这样紧张兮兮的,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吗?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中西医都试过,没用的。今天下了点雨天寒了,就有点反应了。”她站起身子,拍拍许佳琪的肩膀,和蔼地笑说:“Kiki啊,留着带阿姨去医院的力气,跟阿姨进厨房帮阿姨打打下手吧。”
许佳琪看了一眼满脸忧色的吴哲晗,又看了一眼满脸坚持的吴妈妈,也是无奈,终是拗不过吴妈妈,只好妥协道:“好吧,阿姨,既然你不愿意去医院,那也先去躺着休息会吧,晚饭交给我来做吧。”
吴妈妈却是不肯:“那怎么行呢,阿姨都说好了晚上让你来吃饭的,怎么能反过来让你……”话还没说完,便被吴哲晗打断了:“妈,你去休息吧,Kiki她不会在意的。”
而后,许佳琪提着菜进了厨房,吴哲晗扶着妈妈进了卧房,又去客厅接了杯热水送进去给妈妈喝下后,才关上卧房的门,回到客厅沙发坐下。
坐在沙发上,吴哲晗也不开电视,天色渐晚,夜幕渐渐低垂,她毫无所觉,连开灯都忘记了。
许佳琪围着围裙,拿着锅铲,回过头,看见的便是吴哲晗孤寂地坐在夜色里的身影。她转回身子,眉峰间汇拢起了小小的褶皱,而后,便听见她清冷沉静的声音在沉寂中响起:“五折,进来帮忙……”
吴哲晗的神思被她突如的声音打断,身体忍不住轻轻地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才发现四周都已经暗了,只有厨房,在一片寂黯中散发出橘黄色的暖光。
她沉重地站起身子,走向厨房,站在许佳琪身边,沉默地打开拿过案板旁的土豆,一下一下,机械地给土豆削皮。
她的心思,在短暂的回归后,又再次回到了卧室里躺着吴妈妈的身上。她本就是容易消极之人,此时,各种可怕的念头充斥着她的脑海,令她惶惶不安,几乎不能自持。
爸爸离开后,妈妈已经是她的全世界了,妈妈答应过她,永远不会离开她的,怎么能有事呢……
那年,她刚刚上初三,爸爸刚过去世不过两周,她便被迫同妈妈一起站起了校长室,站在那个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的办公室里,听着校长对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五折妈妈啊,我建议你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这要是放在以前,是要犯流氓罪、qiangjian罪抓起来的,我也是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就这么毁了自己呀。”
她低着头,害怕地拉着妈妈的手,感受来自妈妈手的轻轻颤抖。
校长还在假模假样地劝说:“况且,你看,现在学校这里的情况,可能也不太适合她继续就读了,这件事,给她的班级和周围同学乃至学校都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五折妈妈啊,你考虑给五折换个环境,转学吧。”
她红着眼睛抬头,看向这个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男人。不久之前,这个男人,还当着全校的面,为她颁发了市科技创新一等奖的奖状给她,还让全部同学,向她学习、以她为荣呢。
那些欺负她的同学也是,不久之前,还在客气地向她借作业抄,不久后的现在,却只会无故地扔她的作业,撕她的课本,甚至,在她的课桌上吐口水。
为什么,他们都变得这么快,这么陌生?
是不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她真的病了?
是不是她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变态,所以他们才这么对她?
吴哲晗觉得她的世界,好像忽然间昏暗了,一切,都开始翻来倒去,晃来晃去,周围一切,都是那样的幽森可怕……
她听见妈妈低哑着声音对校长说:“给我点时间,我们会转学的。”
她牵着妈妈的手,步履沉沉地跟着妈妈出了校长室,身后,是等候在校长室外的好奇的同学投来各色的眼光,耳边,间或还能听见她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妈妈捂了她的耳朵,半搂着她,快步往外,几乎是逃跑的姿势。
终于,她们离开了那个校园,离开了那片幽森森的黑暗……
妈妈搂着她,在校长面前始终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下了。
吴哲晗只见过三次妈妈的眼泪,第一次是在爸爸的葬礼上,第二次,就是那个时候。她觉得胸腔闷地发疼,开口便是哽咽,泣不成声,愧疚溢满了她的心间。她只不住地认错:“妈妈,我喜欢女生,是不是……真的错的很厉害……是不是真的很变态让人害怕……对不起,妈妈,都是我的错,我错了,你不要哭,是我错了……”她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了,愧疚认错后却也是委屈极了:“是不是因为我错了,所以大家才都要远离我,排挤我,所以学校才不要我了,老师才用白眼看我。妈妈,是不是因为我这样犯了罪,所以爸爸才替我受了罚,离开了我们?”她害怕极了,紧紧地抱着妈妈,问她:“妈妈,你是不是也会因为这个不要我,也会要离开我,妈妈……妈妈,你不要不要我……我改,我改,我都会改的……”
妈妈却是心疼地回抱住她,在她耳边,不住地安慰她:“不是的,五折,不是的,你没有错,妈妈不会不要你的……”
那时候,妈妈柔弱却又坚定地对她说:“五折,你没有错,更没有病,你只是,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不一样而已,你不要害怕。就像所有人都喜欢吃青菜,可你喜欢吃萝卜一样,你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他们。爸爸没有不要你,他的离开是意外,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妈妈更没有不要你,永远都不会的。”
妈妈说:“五折,你要相信,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站到了你的对立面,妈妈也会站在你的身边,永永远远,不会离开你的。”
妈妈她不知道,她真的靠着这句话,撑过了很多年……
从此,她相信,即便是这个世界再荒凉,也还有一个人,始终会陪着她,永不离弃……
可是现在,她开始惶恐,妈妈说的,永永远远,又有多远呢?
吴哲晗的眼眶渐渐、渐渐地红了,手上削土豆皮的动作,也慢慢、慢慢地停了下来。她陷进了自己假想的悲伤里,难以自拔……
突然,她眼前一黑,一只冰凉的手拂过她的双眼,冷地她一个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耳边听见的是许佳琪淡淡地说:“想哭就哭,憋着不难受么?” 吴哲晗想睁开眼,却发现,好像睁不开眼?!
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热乎乎的,眼泪不受控制哗啦啦地流,是……噢!许佳琪不知道她的手刚刚一直在切辣椒吗?她一定是故意的!
一时之间,伤感抛至了九霄云外,吴哲晗羞恼地擦着眼泪,战斗力飙升,脑海里回荡的是:许佳琪,你死定了!
她一定要把案板上的生姜大蒜整个塞进许佳琪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