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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杰琳说的那样，我们到厨房的时候，崔耀斯神父正坐在炉灶前的板凳上，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灶前的热量让他头上挂满了汗珠。锅里的粥翻腾出咕咚咕咚的沸腾声，飘出淡淡的清香味。
他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杰琳，脸上正欲挂上笑容，但见到女儿身后还跟着两位不明人士，便收起摆出一半的笑容，有些诧异。
“父亲，我带了西姆的客人来。”杰琳捏起衣袖，走到男人前，擦擦他头上的汗珠。“这两位是借住在西姆家的旅人先生和小姐。”
“啊欢迎欢迎，我打扮的有点随意实在抱歉，在厨房忙活我实在舍不得穿太好的衣服。我是崔耀斯，是这里的神父，直接叫我崔耀斯就可以了。”神父从炉灶前站起身，向我们弯腰行礼。他的个子意外地挺高，除开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健康，但体格和西恩斯比还差得远。“杰琳，给客人搬两把椅子来。”
在神父站起身的时候，杰琳就开始行动了。话落，椅子就已经放在了我和露西娅的身后。我松开露西娅的手，转身向杰琳点头，她又已经懂事地移动到了门口，提裙回礼后离开了厨房。我有些感慨地看向身边的露西娅，她正傻笑着朝杰琳挥手，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那么，如何称呼二位呢？”神父轻轻放下板凳和我们面对面坐下。
“叫我潘就可以了，崔耀斯神父，这位是菲娅。她不太爱说话，请您见谅。”我向他伸出手，他立刻热情地握了上来。他手上的茧不多，大都集中在拇指肚下侧和中指指尖附近，应该是长期伏案读书写作的结果。
“其实我是一位正在旅行中的年代记作家，对贵教很感兴趣。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更多贵教的故事，以及相关的历史。如果能得到崔耀斯神父的帮助的话，那就感激不尽了。当然，我也会提供相应的报酬。”
“没问题没问题，报酬什么的不需要的。毕竟您若是能根据我的没什么营养的讲述写出书在旅行中传播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就已经是帮大忙了。”崔耀斯摆摆手，大方地接受了我的请求。
崔耀斯的声音很沉稳，谈吐得体，他也非常擅于利用自己音色的优势。高潮来临之前短促，高潮迭起之时又悠长，讲故事的节奏把握得非常好。途中他甚至还去炉灶前翻看了粥的情况，丢了些佐料进去，但即便这样他的讲述也全程没有间断与卡壳，我始终沉浸在他营造的故事氛围中。尽管所讲的故事和西姆并无区别，但经他的口说出来就变得格外有魅力。我仿佛能亲眼看见远古的一片黄土地上，长着牛角的小伙子带着众人奔行在田间的场景。
目前我能肯定的是神父的讲述是“绝对诚实”的，但我不能确定他是否有所隐瞒。尽管我之前决定在这次的事件里尽量不去篡改他人意志，不过这里要是能直接向神父本人问出一个失礼的问题确认他是否说谎了的话，之后能省很多事。
所以抱歉了神父，因为我的懒惰，我要稍微干扰一下你的情绪，让你没那么容易发火。
“是这样的崔耀斯神父，我作为年代记作家，更作为一位作家，写出的东西自然是会希望能有更多人能看到的，我也会为了这点去努力传播自己的作品。虽然这么说有点太高抬自己，但我相信在我今天回去整理过我们的对话，写出的新的东西能传播出去的话，对于这里来说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崔耀斯向前微探身子：“那当然，我不怀疑潘先生的才识。能够让这个村子的宗教为更多人所知，我当然也会很高兴的。”
“真是谢谢您的赏识和认可。不过我有点担心，我的拙作在传播的时候会因为我们之间沟通的障碍遇到一些问题。”
“您是指……”
“以前，我在兴冲冲地向途经的城市传播自己的拙作时，其中关于宗教的部分得到了相当激烈的反响，但很遗憾，是负面的。原因是那部分宗教内容的讲述者刻意隐瞒了自己宗教中一些……不便讲述的部分。而两座城市之间相隔并不远……”我在目光躲闪以示愧意间观察着崔耀斯的表情，他的眉间从认真倾听时的紧缩逐渐变得舒缓，脸上也逐渐有了一丝笑意。我虽然用了点小把戏，但也只是不会让他发火的程度。看样子，他似乎本来就不是介意我即将提出的问题的那种人，作为一个神父来说，这算是相当少见了。
“潘先生想问的问题，我已经完全理解了。请放心，我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的部分没有讲述外，再无隐瞒，而且坦罗大人，绝对没有任何污点。虽然我不能让您翻阅珍存起来的教典原本，来查证我话语的可信度，但我的手抄本还是没问题的。需要我现在就拿给您一本吗？”
他没有说谎。可他的故事里依旧没有农具的出现，我实在不觉得没有具体形象的存在能够招致如此程度的憎恨。
那么问题大概就出在那处充满违和感的地方了——那锅粥，在进入厨房前我就注意到了那里散发着微弱的魔力。
“不必不必，既然神父您这么说了，我自然愿意相信您。您接下来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多做打扰，尽快离开好了。另外，您做粥真的非常有一手，是用了什么独家秘方吗？真是足以让人食欲大增的香味啊。”
“呵呵，不是什么值得陈赞的手艺。秘方的话也没什么，其实就是食材比较特别，都是从相当远的地方运来的感谢日指定的材料。那里是坦罗大人降生的地方。”
“这样啊，是旅行商人提供的吗？”
“对，有一位商人，他家世世代代为我们提供感谢日的材料，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经过村里，价格也很实惠。”
中了。
“那个商人，现在还在村里吗？我想拜访一下。同为旅行的人，虽然关注点不同，但别人旅途中的经历对我来说也是相当宝贵的写作材料。”
“没问题没问题，他就住在村里的民家。等会我给你写张字条吧，他看了大概就不会对你有太多的戒心了。”崔耀斯起身，重新站回锅前，“不介意的话，潘先生和菲娅小姐也来参加感谢日吧？我们并不是那么严苛的宗教，能有更多的人参与，坦罗大人也会更开心的。”
“真的……嗯。”露西娅听到能凑热闹的机会瞬间破功，我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收了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确实对这个节日很感兴趣，能切身体会的话再好不过了。话说那位商人，他不会参加吗？”
“我当然也试着邀请过比维奇……啊就是那位商人，但他和他父亲一样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我也不好强求。”
比维奇……多半也是假名吧。
“我能靠近看看那锅粥吗？”我站起身，轻轻按住准备一起起身的露西娅的肩头，示意她继续坐这等着。她赌气般狠狠把头低下去，几乎要埋进自己的怀里。
“没问题。”崔耀斯侧步给我让出位置，“还请小心不要被烫到。”
既然是长久以来的粥有问题，那我要做的就不是单单解决这一锅粥的麻烦，而是创造新的麻烦，一次性盖掉过去。
“光是看上去就很美味啊。”我抽抽鼻子作，做出陶醉状。
“过奖了，我也就会煮煮粥了。”崔耀斯带上厚厚的手套，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工作，“那么差不多要开始了，潘先生和菲娅小姐就先移驾中殿稍作休息吧。”
“好的，祝贵教的节日能顺利举行，圆满完成。”我走回露西娅身边牵起她的手，向神父鞠躬行礼。露西娅站起来正欲提裙行礼，我用力捏捏她的手，她才一改姿势，和我一样微微鞠躬。神父的女儿暂且不论，风餐露宿的旅者行提裙礼也太怪了。
和露西娅离开厨房，杰琳就站在门口，等待我们谈话结束。崔耀斯没有说让杰琳带我们出去是因为他知道女儿肯定已经等在门口了吧，和西恩斯父子俩很像啊。
“潘先生，菲娅小姐，这边，请跟我来，我带二位出去吧。抱歉让二位绕远路了，但直接从这里走进正殿对客人来说太失礼仪了，不是待客之道。”
“谢谢你，麻烦你了。”我和露西娅异口同声，杰琳是第一次听到露西娅说话，显得有些被吓到。露西娅得意洋洋地看着，一副“怎么样我学你很像吧”的样子。虽然也符合我的要求，但还是欠揍。
回到后门时，西姆还站在那里。他一看见我们三人就高兴地迎了上来。杰琳也是放松了一直紧绷的标准待客表情。
“那就到这里吧，只是绕回前面大门，我和菲娅不至于迷路的，你们俩先去玩吧。”我摸摸西姆的头。“你要照顾好杰琳哦，别忘记我说的话。当然晚上也要及时回来，我还等着吃你的好吃的饭菜呢。”
“嗯，我一定记得！”西姆直接拉起了杰琳的手，杰琳下意识地想要缩回去，但又低着头配合地握住了。
愿这两个孩子能有美好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