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旧貌新颜

“还有5分钟就要到了。”

听到声音的我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沓资料，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安娜·莫罗佐娃——真理那平静的目光。

“半分钟前接到赫拉格将军的报告，他加快了返程的速度，将于下午两点左右到达氪宫，和您讨论前线战事的具体问题，所以接下来的视察工作恐怕需要您也加快一些速度，我会安排娜塔莉娅尽量配合。另外，受此影响，原定于三点开始的少年先锋队授旗仪式也要延后……或者提前，等您决定以后我会通知丽萨提前准备……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但是很累。

这种混乱的局面不禁让我怀念起两年之前的那段快乐时光了。那时的我还只需要指挥罗德岛的几百个干员，尽管突发事件也经常是一个接一个，但相比如今所管理的这个庞大、陈旧且陷入战争的国家，还是要简单太多——不是自夸，那时的我，每天只需工作两次、每次只需五分钟，就能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倒是安娜，她似乎还蛮适应现在的这份秘书工作的，甚至看起来还有点乐在其中，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或许这就是乌萨斯人的天性？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他们都永远坚韧不拔、勇敢向前。

我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圣骏堡郊区的一处农场，在乌萨斯皇帝公审大会结束后，大多数罪不至死的贵族都在这里接受劳动人民再教育。

这次的视察不是为了走形式主义而来的，我们没有要求农场做什么大张旗鼓的接待工作，到达之后，就只有负责安保的索尼娅带着几个人来迎接。

“场地安全。”她言简意赅地向我和安娜说道，同时示威似的挥了挥手里的家伙——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大锤。

安娜的眉头抽动了一下：“这又是从哪儿顺来的？你的斧子呢？”

“借给拉达了，她要去帮人砍柴。”

“……你们啊。”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但就结果而言，倒也并不会影响冬将军在工作方面的专业水准。我们一路平稳地来到了农场的工作区。

秋风习习，金黄的麦浪一望无垠。

乌萨斯的农业还没有发达到大规模应用机械化收割，主要依靠的还是人力，不过乌萨斯人大多天生神力，割麦这种工作并不是什么特别艰巨的任务……对普通人来说。

然而，如果是对贵族群体，这就是十足的“羞辱”了，其显而易见，甚至到了无需赘述其理由的程度。尽管我们并不是为了嘲讽他们，但确实有许多原贵族不堪其辱，自己寻了短见。

自古以来，贵族世家的职责就是代天子牧守四方，那些高贵的血脉从未想过，他们有朝一日需要和泥腿子一样下地干活。

因为亘古至今，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没有道理。

只是，他们也从未想过另一个问题。

——从来如此，便对么？

“啊，博士、安娜，你们来啦？”

娜塔莉娅看到我们一行人，很开心地打着招呼。

她正拿着一柄巨大的镰刀，在田里带领众人割麦。为了工作方便，她换了一身朴实粗糙的打扮，一头洁白的长发尽管已经盘了起来，但还是免不了沾上泥土和麦茬。

不同于乌萨斯罗斯托夫家族的娜塔莉娅·安德烈耶维娜·罗斯托娃，也不同于罗德岛的干员早露，现在的她，尽管不那么精致、端庄，却有着一股别样的蓬勃朝气。

“我其实不累，再怎么说，这也比扛着攻城弩轻松多了。”对于我们的关心，她爽朗地笑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工具，这是为了适配乌萨斯人所普遍拥有的巨力而特意放大的版本，他们这个民族似乎特别喜欢这种大家伙，“而且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也是旧贵族，如果我不带头的话，这样的教育就没有意义了——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新贵族，谁还会服气呢？”

“呵。”

我们还没说话，索尼娅先笑了起来，是真正开心和认同的笑容。

接着，她举起手中的锤子，而娜塔莉娅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镰刀。

镰刀与锤子在半空相交，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与将军的会面就没有早上这样轻松愉快了。

前方的战线犬牙交错，双方的部队互相包围，混乱无比，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六十万对八十万，优势在敌。”我们看着地图，仿佛看着一锅夹生饭。

于是，接下来的整整一下午，我们都在研究该怎么把这锅夹生饭吃下去，结果却忘了真正的饭点。要不是丽萨端着小蛋糕过来提醒，我们恐怕还要再饿一段时间才能想起这个问题。

“博士？啊，要吃小蛋糕吗？本来是给医疗部门的各位准备的慰问品，不过博士也很辛苦……所以不要客气！”

小狐狸把蛋糕放在桌上，举起右手，五指并拢并高举过头，敬了一个礼后，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由于她那九条尾巴实在过于显眼，从我和赫拉格的视角看去，完全就是一坨毛茸茸在飘舞远去。

我俩目送这一坨毛茸茸离开后，不由得相视一笑。

“我曾见惯了杀戮，也厌倦了杀戮，所以我躲去开了诊所。”赫拉格说，“但是，学医救不了乌萨斯，更救不了泰拉。”

他再一次望向丽萨离开的方向，那条空无一人的过道，目光的焦点却早已远去不知何处。

片刻之后，他才扭回头来，而神色也变得坚定了许多。

“她这样的孩子，不该继续被战争所吞噬了。也许这是妄想，但我希望能够用我这一代人的牺牲，去换取他们这一代人的幸福。”将军的手重重地拍在地图上，“就算是用小推车推，也要把后勤供上去！这锅夹生饭，我们吃定了！”

是日，乌萨斯解放战争第三次战役，正式开启。

（文/苍蓝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