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廣派香港武俠小說武者作家“朱愚齋”
【香港】廣派香港武俠小說武者作家“朱愚齋”
在北派武俠小說以外別樹一幟的有廣派武俠小說,更和香港後來的武俠小說一脈相承。香港的武俠小說之中,自以金庸、梁羽生和高峰等人至為聞名。然而從技擊角度來看,上述各位雖然在描述格鬥場面都各擅勝場,想像力之豐富,令人嘆為觀止,但他們所講所述,畢竟不是正宗的傳統武術。當中唯有金庸將晚清民國太極名師廣泛傳述的人物如宋遠橋、俞蓮舟、俞岱巖、張翠山、殷利亨、莫聲谷等寫進《倚天屠龍記》。廣派和香港武俠小說的作者,部分和南派武術深有淵源,故能將南派武技、人物和源流融入作品。他們的影響力,之後又從小說延續到廣播劇和電影、電視。
「廣派」武俠小說始於兩次大戰期間,代表作家包括鄧羽公、戴昭宇(高子峰)、崆峒(同是佛山人/楊大名)、我是山人(陳勁)、念佛山人(許凱如)、朱愚齋和禪山人等。廣派武俠小說的作者,不少來自武術之鄉廣州,一部分人追隨晚清佛山名人「我佛山人」吳趼人,在筆名中用上「山人」二字,取「山人」之意,也含「我是佛山人」之情。他們的的作品大部分已失傳。同樣以技擊為主,「廣派」武俠小說以廣府話成書,未如北派的文雅。它們作品的素材主要取自《聖朝鼎盛萬年青》,但福建少林寺在書中卻變身抗清的要塞,而至善禪師、洪熙官和方世玉等也從叛逆化身英雄。
香港流行的南方武術,一般視南少林為始祖,尊奉上述傳說的少林英雄自可理解。崆峒在《少林英雄秘傳》的卷前縷述書寫原因:「近人紀述少林門下異能士多,顧多濫觴於《萬年青》一書,不知《萬年青》 一書,實清廷授意之作……」有為少林群英平反之意。其後我是山人在《三德和尚三探西禪寺》的序言中增補說:「《萬年青》作者為清代時人,而少林派又為反清復明的人物……若照事直書,則在清文網秋荼之際,其不如金聖歎之罹文字獄者幾稀。是故作者不能不歪曲事實,故於描述至善禪師方世玉少林英雄全部覆亡。」同樣為少林英雄抱不平。
這群作者早年活動於廣東,部分於戰時或戰後來港。1949年之後,中國政府掃除封建時代的各類型藝術文字和音樂創作,武俠小說亦不能倖免。猶幸仍享高度創作自由的香港,繼承傳統武術之餘,也讓廣派武俠小說有一棲身之地。
廣派武術小說作者之中,禪山人的資料最少,迄今所知的有《少林五梅初下嶺南》(上集)、《胡亞彪大鬧武當山》(共五集)和《鐵掌毒琵琶》等。據樹仁大學黃仲鳴教授考證,廣東報壇怪傑鄧羽公可算「廣派」武俠小說開山始祖。鄧羽公成名於廣州,1930年代來港,是前《成報》創辦人何文法的外父。他在港創辦《石山》報,並以「忠義鄉人」的筆名發表小說。但《成報》1938年起以忠義鄉人一名發表的《黃飛鴻正傳》,可能是廣州另一作家戴昭宇(高子峰)所作。戴昭宇日治時期逝世,戰後《成報》再版,所載的忠義鄉人作品,如《猛龍悍虎列傳》和《黃飛鴻再傳》方出自鄧羽公之手。比較戴昭宇的《黃飛鴻正傳》和鄧羽公的《黃飛鴻再傳》,前者雅,後者俗,顯然來自不同人的手筆。崆峒則世居佛山,戰前他在廣州與衛春秋合辦《銀品》三日刊,撰寫鴛鴦蝴蝶艷情小說。其後與衛春秋同來港,辦《春秋》三日刊,開始以「同是佛山人」之名出版《張三豐九探少林寺》,並在日治時期,在葉靈鳳主理的《大眾周報》撰《少林英雄秘傳》。
我是山人的作品數量多,成就也比較高。我是山人原名陳勁,出身報人,原籍廣東新會而非佛山。他本身是洪拳弟子,精通武技,戰後於廣州連載三德和尚的故事而成名,處女作是《三德和尚三探西禪寺》,自此創作不輟。我是山人於解放後來港,以平裝出版小說單行本,包括《黃飛鴻》、《佛山贊先生》、《三德和尚》和《洪熙官大鬧峨嵋山》等,由陳湘記書局發行。我是山人的作品故事簡單,題材不離少林和武當的對抗。讀者特別為其搏擊場面吸引。書中打鬥招式許多取材自真實的嶺南拳術,練武者特別看得投入。《洪熙官大鬧峨嵋山》中一段白泰官大戰馮道德的描述相當緊張刺激。
我是山人不但將武術通俗和普及化,而且時時彰顯反清復明的民族大義,對於剛逃避政治亂局南來,或者不滿社會現況的香港人來說,特別容易產生共鳴。
以小說彰顯黃飛鴻和少林武術,朱愚齋可算數一數二。朱愚齋為宗師林世榮的徒兒、黃飛鴻的徒孫,亦為劉湛和林祖等人的師兄弟。關於他的前半生,後人多據其作品《嶺南奇俠傳》中〈朱愚齋先生二三事〉發揮。朱愚齋廣東南海人,自幼家貧,但身軀強健,有緣隨寺僧法海學藝。辛亥革命後,朱愚齋來港謀生,與同樣避難香港的林世榮結下師徒之緣,亦曾面見黃飛鴻。朱愚齋的最大貢獻是以文筆推廣武術。他的小說可分兩類:第一類是《黃飛鴻別傳》、《陸阿采別傳》和《嶺南奇俠傳》等短篇結集成書的作品,另一類是已少傳世的少林英雄長篇武俠小說,表表者如《少林英烈傳》。
朱愚齋師事林世榮,耳聞目睹洪拳宗師的行誼和武藝,下筆成文,甚有份量。如《陸阿采別傳》中陸亞采講述五形拳的特徵,確能表達該套路之精髓。
其行文深入淺出,雖非武行中人,仍能知其大略。黃飛鴻其人、其武術及其門派能在戰後深入民心,朱愚齋自然功不可沒。
除了說洪拳武術精要和練功法門之外,朱愚齋亦能將洪拳武術融入書中的打鬥場面,如《陸亞采別傳》中,陸亞采大戰拳師霍大成一段,令讀者一睹洪拳實戰之妙。
久閱朱愚齋作品者,均能把「黑虎偷心」、「還魂拳法」、「單弓千字」的招式說得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朱愚齋訴說的廣東武林源流與掌故,亦成為日後電視、廣播劇和電影的素材,如洪熙官從方詠春處學會虎鶴雙形拳,鄒帶和徒兒謝達朝將五郎八卦棍廣傳四邑各鄉等事,常為普羅大眾津津樂道。朱愚齋對黃飛鴻和林世榮所知最詳,論之亦最深。黃飛鴻年少隨父賣武,揚名羊城的事蹟;莫桂蘭巧結姻緣的趣聞,與譚三從不打不相識,到結為好友的經歷,朱愚齋都說得活靈活現。林世榮的軼事之中,當以大鬧關西樂善戲院最為人稱道。朱愚齋的作品,補白了同行弟子如譚就和關坤的生平,以及林世榮在廣州、東莞和香港的武林活動。就是黃飛鴻的徒兒徒孫,從梁寬、凌雲楷、陳殿標到劉湛等人的事蹟,都見於他的作品。武林、江湖、武術和道義,一點一滴從文字流入大眾生活之中。
麥勁生,香港中文大學學士、碩士,主修歷史,副修英文;德國雷根斯堡大學歷史與政治學博士。歷任台灣大學歷史學系講師,香港浸會大學歷史學系教授、系主任及當代中國研究所所長。主要研究西方近代思想、近代史學理論、近代中德關係、近代軍事史及中國武術傳統,先後出版相關中西文專書十五種,發表論文六十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