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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LP|彩虹工厂翻译】《天马设备:清算》序章

2023-03-25 08:00 作者:乱山昏_  | 我要投稿

原文标题:Pegasus Device: Reckoning

作者:AuroraDawn

原文链接:https://www.fimfiction.net/story/483427/pegasus-device-reckoning

原文标签:MLP:FIM; Gore; Violence; Death; Profanity; Dark; Horror; Alt. Universe; OC

译者:乱山昏、藤椒向日葵

已获得授权,中文版转载请经过许可。

本篇故事是《天马设备(Pegasus Device)》的续作。

在皇家审查多年之后,云中城气象公司仍在运营——实际上,好过以往任何时刻。一切伟大的事情都伴随着巨大的责任,随着云中城的壮大,公司的天气操纵服务也在发展蓬勃。CWC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触及了每一个国度。

在做一篇关于CWC设立的孤儿院的新闻报道时,云掩发觉出一些矛盾而神秘的奇怪线索,那比该公司过去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要更加黑暗。她能直面自己的过去,在所得知到的世界末日之前,发现并阻止他们的计划吗?

序章

尾烟(Contrail)顺着曲折的廊道信步前行,将周围环境尽收入眼底。他每踏一步,老旧的通道就会发出吱哑呻吟声,不过他置若罔闻。他一点也不担心,哪怕是在彻底清理工厂设施之前的日子里,他也没有担心过,更何况现在——所有的固件和安全绳都已替换一新。

现在已经很难再去担心旧工厂的任何东西了,它的绝大部分都在皇家审查后被清理、更换和加固。尾烟看向一排鲜艳的塑料管道,它们紧贴着墙面,干干净净,平行排列,清晰标注出运输内容——输送物料和运输压力总是被高估。他停下脚步,醉心于眼前所见之景。

有些东西是熟悉的。走廊,改造成了全新的安全轨道;窄小的墙壁,被明亮、整齐的管路取代;他身下无尽的空虚,从漆黑变成了纯白。一整个环境都干净得要命。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工作环境,但他的某一部分对此深恶痛绝。他曾沉迷于那种老旧的混乱:蛛网般的管子和线路,管网和排气道,还有黑暗。这些新添的光亮总会让他头痛。

在继续前进之前,他先用蹄子揉了揉眼睛。除了一种淡淡的怀旧感,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闭着眼睛走路,企图延缓一小会儿太阳穴后出现不可避免的钝痛的时间。工厂再怎么翻天覆地,他也能找得到路。他已经在这些走廊上走了好几十年,几根小小的安全绳可不会让他大吃一惊。

别在他肩膀工具带上的对讲机冒出了一些电流声,他停下来,听礼文(Gentle)想说什么。

“你要往哪去,尾烟?离这条廊道的维修时间到期还有……”一个停顿,尾烟能想象到那只绿色雌驹从电脑控制台倾身向一个装满了图表和数据的笨重活页夹,“天呐,还有好几个月。如果已经干完了,今晚你就可以登记下班了。”

尾烟转过头,按下对讲机:“我已经下了。这是黛西的一个私马请求。有些破碎的东西需要修复。”

无马回复。他也不指望一分钟之内能有什么回答——礼文正在艰难消化着他刚才说的话。多遗憾呐,他想,一个像她这样优秀的工程师竟然无法搞定“破碎”和“修复”这两个词。好吧,可能还要等更久。他回想起针对所有CWC员工的强制性心理治疗。它帮他们解决了很多问题: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么多年的过劳和睡眠不足,这么多年保守一个可怕的秘密。在整个系统被终止之前,礼文免去了体验亲蹄处理废物的愉悦感。但是,她的精神也没有强大到应付这个猛然闯入她生活的噩梦。仅仅在上层工厂待了三天,她便像一根嫩枝一样,啪地断掉了。

“有什么在清理中被漏掉了吗?我不觉得有任何房间没被彻底检修过。等等,他们正在第二层清洗一条液体雷电线路,我要去看一下……”她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至少他们救回了她的头脑。虽然礼文不能亲自完成工作,但她协调了整个工厂,仿佛当初它们是由她建造的一般。一个微笑浮现在淡蓝色天马的嘴角。他又瞥了一眼墙上的新管道。是皇家审查授意了这些安保调整,但它们最终是在礼文头脑中成型的。突然间,他对于这些锃亮的塑料没那么厌恶了。从根本上讲,是礼文建造了它们啊。

“我回来了。哪个房间被漏掉了?”

“这个嘛,那间房间倒是清理干净了,但是还有些被油布罩着没被注意到的器械。”他尽量说得随便些,但声线里仍然有一丝沉重,他希望无线电流声能掩饰过去。别问了,他默默祈求,看在露娜的份上,别问了。

“噢对,对的,那个呃,是旧运输管道吗?那些线路已经废弃了。”礼文回复道。虽然尾烟听起来假,但足够应付要打印下来的通话记录。“我想起来了,她以前讨论过把它们再利用的项目。在MTR里小心点,好吗?不管我们换得有多勤,那里面的摄像头总是不管用。”

“保持联系,我没事的,好吗?”

“明白,尾烟。我不打扰你了。”

对讲机发出了最后的噼啪声,寂静席卷回来,包裹住尾烟。他深吸一口气,很高兴礼文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继续前进,蹄声在四周回响。一路走,他一路发现着更多的熟悉之处。一块已经生锈、不可识读的标示牌留在管道不再延伸的尽头。在够不着的地方有被经年的岁月和尘土污染的云墙。栅栏上的一块顽固污渍,无论怎么擦洗都去不掉。当然,还有嗡鸣。这工厂里一直存在的声音,一首管道和机器共鸣的交响乐,来自装配流水线上的工马,来自实验室里的药剂师,来自制冷器和冷凝器,来自两千年永不停歇的运转,也来自困在云和管道组成的深渊里的百万冤魂。

他再次停下来,睁开眼睛。他面前是一扇巨大而平板的门,不用锁,而用一条警告带封住。霓虹色带子上传达出清楚无误的信息:“此房间无需维护。”尾烟将封条扯下来,扔进身下的明亮深渊,等了一会儿,然后深呼吸。

我恨这部分。在碰到把手并搭上蹄子之前,他想着,畏缩了一下。

来自成百上千、不可胜数的死去幼驹的哀嚎充斥了整条过道——至少,听起来像。尾烟定在原地,灵魂因为这阵阵哭号痛苦不堪。它持续了一分钟,清晰的叫喊声从含混的惨叫里冒出来。尾烟确信,这些稚嫩的声音来自小雄驹和小雌驹,来自废物们。他辨认出了其中几声尖叫,在脑海中勾勒他们发出这声音时的脸庞。终于,来自地狱的合唱止歇了,只给尾烟留下故态复萌的头痛和滑下脸侧的一滴眼泪。

“无论如何,”他厉声说,摇了摇脑袋,走进主剧院室,“我从来没把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扔进这个天杀的设备。别朝我叫。”他往前走,低声轻蔑地嘟囔道:“我不过是被他们雇来维持它运转的雄驹罢了。”

 

尾烟已经好久没来过主剧院室了。在废物反叛之后,黛西命令他关闭了初始天马设备。20年来,他都没有见过这台被黛西封锁起来的肮脏怪物,只在窃窃私语和休息室闲谈里听到过它。死掉的工马和废物都被丢在这个监牢里,和那名囚犯一起腐烂。这一定把她逼疯了,他想,被遗弃在死去的一切之中。

他沉思了一会儿。

很好。他在房间中央吐了一口痰。环视四周,他很好奇黛西是如何做到在大清理中成功掩护天马设备的。这间房间也不能幸免于漂白、整修、刷洗的荼毒。就连头顶的栈桥,在废弃了近25年后,也被全新的符合安全标准的型号所取代。小马们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知道这间房间里发生过的大屠杀。他的视线落在后墙边被油布遮住的庞然大物上。那满是油渍的褪色织物在明亮的云墙和照明里显得格格不入。如果不是他知道油布勾勒出的四角边缘底下为何物的话,定会觉得这是个彻彻底底的不祥之兆。

好吧,或许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不祥之兆。他的整个马生都是阴谋的一部分,是痛苦的死亡的彩虹机械上的一个齿轮,现在他依旧感到一阵寒战掠过他的后背和双翼。他大半辈子里都是个疯子,或许现在终于清醒了。

“尾烟呐尾烟,”他叹气说,“现在可不是你纠结灵魂纯洁的时候,该工作了。”他衔住油布的一角,然后后退,慢慢暴露出藏在下面的怪物。它和漂亮一点不沾边,他承认,凝视着它无聊的外观设计。它基本上是立方形的,顶端有一个巨大的进料漏斗,四边各有一条透明的粗管延伸出来,像小雌驹在涂鸦本上设计出来的机械蜘蛛。管子上星星点点地分布着黑色的污点——上一代的陈年干涸光谱。漏斗上也有许多黑污点——但尾烟知道,这些可不是光谱,暂时还不是,得等到它们通过了设备之后才是。现在它们只是作为古老手段的提醒。

那些纯粹的生产方式的提醒,他想,一边走到机器底部,踢开控制板,回想这台辉煌的机器是如何给云中城制造彩虹的:吸入一大团一大团的肉体、血液和骨骼,尽可能榨取出每盎司的绚丽彩虹。同时,它会清理掉城市的渣滓,眼不见,心不烦。为了云中城,为了他们的形象,为了废物们的父母,最重要的是,为了群体(Flock)。

云中城从未改变。陆马和独角兽被吓坏了,他们抗议,他们请愿,他们抱怨,然后,当世界末日般的事件被一些甜美的友谊行动勉强避免后,他们遗忘。但天马,他们从不关心。他们同样谈论,玩儿也似地改变,去改良社会,在一天结束后,飞行测试照测不误。那些没通过测试的遭父母断绝关系,被每一份工作拒绝,被警卫和民众忽视。作为赔偿的一部分,黛西与公司创建了寄养系统和废物孤儿院。尽管志愿招募广告声嘶力竭地宣传,但是,没有任何家庭愿意收养。不过,孤儿院倒是很快被填满了,而且供不应求——哪怕是在最低生活保障的条件下。好吧,黛西自有计划,孤儿院最好的地方就是它不像工厂一样有标准制度,只要生活质量抽查能通过就好了。

反正没有马口数量统查。

尾烟绕到设备后面,扫了一圈。他计算着,打量着,计划着。脚轮被卡住了,得换新的;刀片要磨锋利点,只要能有效工作就行;电缆被啃得干干净净……是什么东西干的?可能是鸽子,大概率是吧,这些天上飞的老鼠……他琢磨着,叹了口气。当然,这些管道也要换。还有母板……

他把头探进机器内胆,看向漏斗和主体的连接处。妈的,他找到目标了。一件平放的金色模块,大约一英尺见方,紧挨着通过叶片的巨大导管,有一打管线从里面伸出来。更精确地说,是从它的大部分——很显然,它从导管上脱离,不知怎的扭曲了。它需要更换,而更换的唯一途径就是从进料口下去。

他又咒骂起来,掉头出来。“首要之首要,”他大声自言自语,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确保整个机器是关着的。”

他来到墙边,一根粗大的电缆连向一个保险丝盒,他把它推开,看到电缆通向供电器以及一打保险丝。他小心翼翼地把每根保险丝抽出来,按取出的顺序放在地上。搞定之后,他按下电缆的锁扣,看着电源线重重地掉在地上。为了不冒任何风险,他又把它往机器那边踢了些,远离电源。然后他起飞,拍动着因年龄而疲软的翅膀,降落在控制板旁。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把巨大的开关拉下来,调至“开”。拉杆不愿从静止的沉睡中惊醒,他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啪地一声,它锁定在应该的位置。他转向身后的凶兽。

天马设备黑暗而沉默地呆在原地。

“好极了,”他把拉杆推回“关”的位置,和刚才费了一样大的劲,又把开关锁推过来,避免拉杆滑动。他把拉杆旁多的两根保险丝也拉出来,像之前一样放着,然后飞回机器张开的大嘴。“现在我一点危险也没有了。”他往右下方一瞥,看见一只深绿色鬃毛的黄色小雌驹。她湿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珠子从脸颊滑落,本应该是双翅的地方只剩下两个渗血的短桩。尾烟和她对视,又漠不关心地移回了机器上。他投身于工作了,从工具带上的口袋里掏出各式各样的零件和工具。他衔住一把螺丝刀,往右边看了看,确信那里没有任何小雌驹。他转动脑袋,打开了设备内部的各式模块。

房间里静悄悄的。大约工作了一个小时,身体还扭在内部错杂的电路里,他突然定住了,全神贯注地聆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恰恰是因为少了一种声音——贯穿整个工厂的低沉嗡嗡声在这里消失了。有那么一阵子,他陷入了恐慌。工厂关闭了?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比其他房间好,而且,即使工厂突然停止运作,也会产生剧烈的混乱。他动了动身子,从设备里窜出来,落在地上,仔细地听着。依旧寂静。他飞到门边,打开门。依旧,寂静。他走出剧院,心怦怦直跳,然后停了下来。他一跨出门槛,那种嗡嗡声又回来了。

“什么鬼……”他话音减弱,走回房间。嗡嗡声又消失了,虽然门还开着。他又试了好几次,那阵令马安心的嗡鸣声随着他的位置移动而出现或消失。最后他耸耸肩,把它同其他旧工厂的神秘事件一样弃置不顾,关了门。一转身,他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后退着贴到了门上。

整个房间变得肮脏、昏暗而且破烂不堪。一些脚手架摇摇欲坠,另一些已经垮了。地板上堆满了半腐的骨头、五颜六色的皮毛和工具,到处都溅有殷红的血。在正中间有什么东西被两条锁链倒吊起来,缠满了双股绳,尾烟觉得那是一只雌驹。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发现眼前之景毫无改变。

他低下头,有些生气。“嘘!”他警告道。房间又恢复了整洁崭新。

“我得告诉黛西,让她给我找的那个治疗师退些钱。”他叹了口气,回到天马设备前的那摊混乱中。

 

他的工作进展缓慢,但一件一件地在变少。所有老化的紧固件、不再运转的活动模块、绝大部分磨损或被啃烂的线路都更换了,他甚至骂骂咧咧、痛苦不堪地从里面清出了一个鸽巢。只剩两个待更换模组和刀片打磨的任务。越来越短的工作清单让尾烟重感振作,但长时间工作让他眼睛发酸。他曾经能一次性工作好几天——据他所知,最高记录是一周——但合法的皇室新规要求每12个小时轮一次班,反倒让他觉得疲倦不堪。尾烟的治疗师十分高兴看到他睡眠规律恢复正常,但到了偶尔出现的紧急情况和换季时,他觉得熬夜已是力不从心。

他一边试图把一个沉重的变速箱安装到位,一边用下巴按开对讲机。

“礼文?”

“你还在?天哪,尾烟,你已经在那儿待了整整一班的时间。”

“呃,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在主控?”

“因为……算了,别在意。”她的声音里有一丝尴尬。尾烟一想到她为了确保自己安全而熬夜班,忍不住偷乐。“轮班到我了,大部分事情都归我管。我不过在想旋风管道扩容的最佳布局,打发打发时间。”

“礼文,那个扩容计划还在等委员会批准呢。不用这么超前吧?”他拖动着变速箱,忍不住咕哝,“我很高兴你还在。”

“没事。怎么啦?”对讲机里的回应有些担心。尾烟从他周围的一团乱麻中探出头来。一头雄驹站在那,从尾烟倒着的视角看,头朝地,蹄对天。他的铁灰色皮毛上伤痕累累,口鼻处坑坑洼洼,没法对齐,好像断掉之后就没好好矫正。他盯着尾烟,大概是盯着——他的一只眼睛死死锁定着淡蓝色雄驹,另一只挂在眼眶外,只剩一团流着血的皱巴巴粉色组织。

“把螺丝起子递给我,管钳(Pipe)。“尾烟向那个鬼魂说道。它静静地俯下去,带着工具返回,将头伸过来。尾烟用嘴接过螺丝起子,忽略味蕾上炸开的浓重铁腥味,嘟囔了一声“斜斜”,转头捣鼓起变速箱。安装到位后,他又抬起头,把嘴里的工具吐掉,丢到空空如也的云地上。他躺在接线处,平复呼吸。

“尾烟?”

“我有点累了,我觉得,不过快干完了。这里好安静。”

礼文宽心的声音传来,回响在尾烟装备的小盒子里:“我这里也。我们说说话吧,老兄。”

“好主意。说什么呢?”

“旋风管道和空气流体动力学中的难点?”

“妈呀,别,礼文。我还想保持清醒。”他看向不久前还站着老朋友的那块地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嘿,嗯……你有没有在这下面看到过什么东西?”

“东西?”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旧工厂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尾烟。但如果你说的是MTR的话,我没去过。”

“那你们是怎么重设这里的管线的?”

“我们没有,这里只作了一对一的替换。事故后,所有建设都绕过了这件房间,下层工厂的一两个部门还有几条关联的运行线路,但也不是必需的。”

“啊,”他猛吸了气,“我是说,呃,东西,灵异的东西。可能不止在这里。或者听到过什么?”

“我听过一些。小组治疗报告里,有些在这里工作的工马提到过什么像木精狼的嗥叫、血淋淋的墙、某扇门发出的惨叫。你碰到了什么吗?”

“没,没什么特别的。我老是出现幻觉……看见过去的朋友和仇敌,听见门发出来的……惨叫。但这些很常见,真的……”他渐渐低声。

“什么?”

“我……管钳(Pipe Wrench)、计量(Guage),还有其他在旧工厂里工作过的,我们都……只要一摸到这里的门把手,就会听见尖叫,很多很多尖叫。如果这些事情只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可以当作PTSD,但我们都说碰到过。但只有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才。那听起来就像云团里的管道、通风口和裂缝全在发出声音,但只有当你摸到门或者想进MTR的时候才会听到。以前不清醒的时候,我把它撇在了一边了。这只是我们身处的怪谈的又一部分,嗯?”他朝着对讲机咯咯笑起来。远在他之上的某处,礼文被那疏离的熟悉笑声吓得羽毛直竖。“我们之前还以为是黛西搞的什么安保措施,好让我们不敢进来。但是今天,它又发生了。”

“我……读过一些关于集体幻觉的内容——一群承受巨大压力的小马有相同的幻想或恐惧。可能是这种情况。”

尾烟拖着腿跳出了他那团线网和匣子组成的混乱,站到干净的地上。他一边用螺钉把面板重新钉回天马设备,一边说话。“确实,说得通。我好像也听说过,”他撒谎道,“但假如不是呢?你不觉得这地方闹鬼?”

问题刚出口,他感觉后腿的距毛被拉了一下。他转过去,低头一看,另一只幼驹出现了,轻轻拉动他的后腿。那是只小雄驹,尾烟不认识,显然和他没什么过不去的茬。他有淡蓝色的皮毛和海军蓝的鬃毛,但跟尾烟的不太像。它正对他说着什么,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不是恳求,不是哭喊,也不是尖叫,只是冷静地重复着它的动作。尾烟费劲地辨听着,终于觉得弄懂了。

“为什么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马上意识到这只小雄驹是谁,他已经好几十年不曾见过他了。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工程学上的天赋。他圆睁双眼,把他踢出幻觉。“至少我知道你是精神问题的产物。”他喃喃说,突然察觉到礼文正在说话。

“……通过旧系统的震动,它触发了你的松果体,产生恐惧的感受。我觉得大概是这么回事。只是一些奇怪的生物学问题加上多年的心理创伤和睡眠不足。说实话,以前能有马承受住这一切?”

“我觉得绝大部分都和我做得差不多,不过方式各异。把理性的自我封闭起来,锁在一个角落,让某种原始意识主宰一切——这样就理解不到正在发生的事情的沉重了。你知道关于这地方的言论吧?”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说法。你是说市民们说的那些吗?无意冒犯,但是你怎么知道群体的词典里有什么新鲜内容的?”

“哎哟,谢了。多年以来,像你这样被提拔的小马把外界的信息带了上来。何况你知道,我们还是能看报纸的。”他补充道,有点受伤。

“不好意思。但你指的是哪条?”

尾烟哼唱起一首小曲,回想起他和朋友们在云中城的街道上玩跳房子的日子。那首古老的童谣乍听着可爱,但含义非常阴暗:“在彩虹工厂,撕裂了灵魂逃脱的翅膀……你知道这个吗?”

一阵笑声从对讲机传来:“那首我们小时候跳绳的时候唱的调子?我知道,但那算不上一种言论。它怎么了?”

“我觉得它唱出了某种事实,礼文。我觉得灵魂的确无法逃脱这座工厂。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困在了这里,或者偷走了它们。我刚才说我们藏起了理智的部分,我想它们可能被这里的能量偷走了。想想吧,审查结束后还在这里工作的小马都恢复了理智,至少绝大部分,对吧?”

“当然,我认同你的说法。我的大多数同事都不再是工作狂了。”她的声音带着调侃。

尾烟翻了个白眼:“我其实该说那些离开的小马,那些表示不愿继续工作的,那些在还能工作的年龄却退休或辞职的。想想他们。你觉得他们当中有多少脑子还正常?即便接受了所有帮助、治疗和药物?存在这么一部分小马吗?”

那边没有立刻回复。他继续工作,把更换的主板模块和几个工具挂到工具带上,挎上,飞到进料斗上方的T型台。当他再次检查断开的电源线和锁定的开关时,礼文回复了。

“好吧,我想不出。很正常啊,在如同地狱的环境中为一位堕落的公司主管工作多年,干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还要守口如瓶,当你最终从压力中解脱出来时,头脑已经变得混乱不堪了。”

“这个地方吸食了小马的很多部位,谁敢说灵魂不是其中一种?就没有一种机器能插上电源,嗡嗡地把灵魂加工成雪花?”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充满哲思了?”

他停下来,低下头:“自从一个废物用管钳敲裂了我朋友的头。我只是不想表达出来。但是你在回避问题。”他取笑道,在进料口上方徘徊。在非活动状态下,叶片收回防护状态,远离处理光谱的复杂器械。尾烟在内进料口之上铺了一块塑料板,降落在上面。他呻吟着跪下,伸长脖子穿过通道板,放下了受损的模块。

“是。我不知道我能否接受灵魂是某种可以被移除,甚至被包含的物质实体。所以我确实不相信它的存在,更不相信它还能把自己塑造成先前宿主的形象上,保持,或者说被困在一个地方。”

尾烟断开模块的旧线路,回答道:“行,好吧,我不会强行说服你。但有什么东西把这里搞得一团糟。我以为我有了很大的长进,但现在一堆形象困扰了我一整天了。嗯,”他突然岔开话题:“再迁就我一件事吧。”

“直说。”

“你能试着重联这个房间里的摄像头吗?都没有物理上的损坏对吧?只是莫名其妙的电路故障。值得一试,说不定我们能抓拍到一个鬼魂。”他补充道。

“行,管他的。给我五分钟。”无线电回复了静默。

他又按了一下对讲机,关闭了麦克风。他从临时工作台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远处有一个安保摄像头正对着他。上面一盏红灯在快速闪烁,不过当他看时就熄灭了。墨菲定律,他想。告诉别马什么东西坏了,在你证实之前,它就自行修复了。他搞定了旧模块,把它往料斗外扔。在听到下面的云发出碰撞声后,他取出新模块检查。鲜血浸透了它。他骂了一句,用皮毛把它擦干净,确保连接处没有液体。他满意地把模块小心装到天马设备上。

他期待着离开这里,睡一个好觉。等早上,或者他醒来的任何时刻,他会联系管理层,安排一个新的精神医生预约。他累了,厌倦了不合理的工作时间,厌倦了这些可怖的景象和声音,厌倦了旧伤和继续待在这里产生的新伤。也许他能出去,他想。也许他该退休。他有一笔优厚的养老金,受害者雇员工会基金设立的,他认证通过了。即便这几年赋予了他新的自由,他也从没离开过新工厂的宿舍。也许是时候回到云中城,在这个他为之奋斗一生却从未亲身享受过的城市里,开启新生活的冒险了。他干着活,这个决定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坚定。他要退休,成为第一个带着灵魂离开工厂的天马——尽管这灵魂可能已经破碎。

下定决心后,他拧紧了模块上的最后一个螺母,然后把扳手放回工具带。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个突然的倾斜让他仰面摔倒。

当然,他想。哪怕想想都是错的。

剧烈的轰隆声撼动到他的骨头深处。当天马设备发出巨大噪音时,光线随之暗淡。尾烟记不得上一次听到的这声音是什么时候——低沉警报声震颤了他的五脏六腑。随后出现了更多噪音,随着器械和系统的复苏而变化万端,将它们阴魂不散的声音加入到四周轰鸣的交响乐中。他听到十几台发动机旋转着新上油的齿轮时发出的速转声。当光谱泵加速时,他听见了空心脉冲声。活塞为一切掐上了时间节拍,一个冰冷的金属心跳开始加速——还是他的心跳?

他突然爆发出一股从很年起时就不再有的活力,他跳起来站着,屈腿准备起飞。他有整整十五秒的时间逃跑,但同时,他也默默接受了所谓命运的安排。当他踢腿后,并没有随之而来的抬升。他身下的塑料板消失了,尾烟掉了下去,双翅卡在进料通道里。他开始猛烈地扇动翅膀,但他能做到的仅仅是大笑。在他周围的T型台上,有成百上千,百万数之多——他说不准——的小雄驹和小雌驹,都盯着他。有的浑身是血,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坑坑洼洼,有的肿胀溃烂,千奇百怪的变形扭曲——他笑了。他让自己笑起来,就像曾经思绪破碎时那样。

“啊,你们这些混蛋。”他在狂笑中噎住了。

“尾烟,摄像头居然打开了!我希望这能让你高兴。等等,你在哪……?”

别看,礼文,或许你还能从这里离开。但看在露娜的份上,别告诉他们,别让他们知道,你还有被饶恕的机会。

摄像头的灯光变成了明亮的绿色。刀刃从保护套中伸出,暗淡无光、锈迹斑斑,劈向尾烟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金属板半砍半打的剧痛折磨,无数的刀刃落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最后把他拖进了进料口,完全包裹住了他。他感觉一条腿从根部被撕裂,当他的血肉流进下面金属构成的迷宫时,设备开始震动,哼唱着曾给他无限安慰的曲调。他还笑着。他一直笑着,锈蚀的金属撕裂了他的胃和肠子。他一直笑着,脑袋像破布娃娃一般,被两把钝刀扯下,砸碎。随着那一下,终于,再也没有笑声了。只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尖叫,从对讲机中冒出,消失在最后一台天马设备内的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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