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
中国古诗词中有一个常见的题材叫做“送别诗词”,说几句耳熟能详的便是“莫愁前路无知己”,“西出阳关无故人”一类,通过不计其数送别的诗词便可见出中国人自古以来对离别的重视。现代人可能理解不来为何朋友去外省任个职或是出差办个事就要写出几首感天动地的诗词来,望见明月都要当是相聚一齐。对咱们来说是个出个差的事,想你了也能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对古人来说,那这没准儿就是永别,换个地址很容易“查无此人”。“纵使相逢应不识”更是凄惨。告别后还能相遇相识的是少之又少,很容易变成了永别。
实际上“永别“这个词在生活中极为常见,并不一定是沉重的或刻骨铭心的。(我相信很多人一看标题这个“永别”就要静穆了),“永别”不只局限于上文中的“人”,还可以与物永别,与事永别。永别也可以是随意的,无所谓的。在海岸拾起一片贝壳,端详片刻后随手丢下,这也是永别。与这独一无二的贝壳的永别。
我觉得孩子们重视“永别”,但尚不清楚“永别”的意义。很多孩子们喜欢收集糖纸、奇石、树枝一类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孩子们认为这些东西是独一无二的,自己丢弃后就再不能重新找回,物品本身的价值则是完全无所谓。因此常能看到孩子们随身携带糖纸或怪石到处炫耀,回家后再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没有盖子的“饼干盒宝库”中。过一段日子后,宝库里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再后来连着宝库忘了放在哪儿了,大哭着:“我的宝藏!永别了!”你若一问小朋友,你的宝藏里放了什么?他大概率也忘了里面有什么,本质上是些平日用不上的废品罢了。我身边有位从商的朋友就抓住了这点,动不动就摆一些“限量”“绝版”“最后一批”的牌子卖高价,我对他这种行为很不耻,因为机器一按就能批发出他那一店的废品,然而客人却很吃他那一套,即使明知买了一定上当还淘钱。人们都不希望永别,想把告别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果说哪种永别是悲哀,最令人唏嘘不已,那一定是“本以为还能见面,实际却是永别了”。我相信每个人都一定经历过:你去看望自己病重的亲人或朋友,没带礼盒,像往常一样,或望着窗外,或看着手机,有一句没一句地同病人聊着闲天。你有点烦,一个月看望好几回了,正在想能不能先行告退。没过几天,病人毫无征兆,他病情加重,最终与你永别,那是你最后一次看望病人,你自责你为何不对病人好点儿,徒劳地开始忏悔。这不怪你,如果医生明确告诉你这是病人最后的几天了,你一定会放下一切工作,依依不舍的陪伴病人走过最后的一程。可“永别”就是这么突然,这么无可预知。再举一类,你也一定经历过:在机场、码头或是火车站送朋友离开,朋友要去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你们俩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的感情表现,只是淡然的送别,因为你们约定好了一定会再见。你们都坚信着。一年、五年、十年……连朋友的长相都记不清了,提到时还想着他说“一定会来相见……”。直至有一天才发现音讯已断,希望终于幻灭,那次送别已成永别。这类的永别需漫长的等待来验证,在岁月里一次一次的销毁着你对下次的憧憬,更为折磨。
我认为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失去与获得,人生的旅途中能背负的事物。能偕行的人是有限的,失去了才能继续获得,获得后总要失去。“永别”是不可避免的,也是生命中必要的一环。永别1.2米以下的免费门票,永别高考,永别自己深爱的人,永别自己黑色的头发……最后永别自己残破的肉体……这就是人生要走的路,不应叹息已永别的过去,也不应畏惧终将永别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