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itter Bay(陆鳐LuLu篇)

Wandering is not an ending, but a story behind your choice.——Kaprun
恰好是萨尔茨堡的冬天将尽之时,我收到了她的预约。
自诊里写的清清楚楚,她的喉咙糟糕的要命,社区卫生所的同事对此一筹莫展,只好把这个姑娘转给了我,看我有什么办法。
事情自然不在话下,虽然我并不是专攻耳鼻喉科的医生,但是在这个小地界医生永远是紧俏的人员,至于转过来的病历也写得很清楚。
尖锐疼痛,急性充血。
说实话这种声带伤害还是第一次见,开的药一次比一次重,但还是不见好转,就像是一场谜。甚至卫生所的医生崩溃地向我打电话,说病情毫无收敛,不可逆的损伤马上就要发生了。
“带她进来吧。”诊室里的钟到了正确的位置,门也被护士打开,那个病人走了进来。
或许我找到了解释,一个紫蓝色的瀑布走了过来,轻柔地坐在了我面前,没说话,先是点了一下头。
“呃,我想你就是陆鳐小姐?”
“我是。”原本靠在椅背上的我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浑浊,赶紧立起身往前靠,是否是我听错了吗?
“我——”没错了,连忙摆手表示可以不必继续重复了。
“那我们检查一下,顺便开些药吧。”
用压舌板简单的看了一下,是非常平常的劳损,看她的模样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口袋里揣的播放器还亮着,放着一首叫做Karma的歌。
“最近还有缓解吗?社区医院说你病情加重了。”
这边说着话,我和她同时把头凑到一起,上次听悄悄话是什么时候呢?十五岁时的瑞士松下?真是值得怀念。
“麻烦医生,”她的青瞳游走着,“卡普伦医生,给我开一些——”
“猛药?”我挺起身,皱着眉头,“社区医院三番五次向我提到过,你不怎么遵医嘱。”
面前的少女尴尬地用手指抬了抬自己的眼镜,“抱歉,我还有其他事,时间比较紧急。”
“你的事我实际上管不到,但是你既然来到这里了,你就得听我的,至少为了你的喉咙。”
既然没了声音,我就开始写起了处方,也算是心软,每天多开了半份广谱抗生素,到底有没有特效还要看她本人。
“你在城里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吗?也方便我抽空去复诊。”
纸笔被推了过去,那里显现出来的是一个小镇偏僻的街区,是异乡游者经常暂住的常地。
我撕下处方,又重复了一遍,“记住,遵医嘱,广谱抗生素不建议你多吃。”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多多少少有些心痛,但又有一些好奇。
陆小姐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喉咙的情况又是怎样?怎么可能会治不好呢?
按照采尔湖市的医生制度,每隔一个星期就要回访病人,而时间也很快到了。
这个城并不大,摩托车足敷以用,第一次回访在下午下班之后,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不如去城郊散散心,顺便照顾一下那个美丽的女病人。
钱夹的卡套夹着她的姓名和住址,这样的习惯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年高中的时候,我在里面的夹层里藏着心动少女的简笔和照片,结果钱包丢了之后老师找到了我,据他所说,钱夹里的姓名在学校找了个遍,没有这个名字,最终通过饭卡扫出了身份,也就是失物的我,“是谁啊?”
面前的门渗出了声音,恰巧重合,“是谁啊?”
“你的医生,卡普伦。”
大门哐当一下打开了,陆鳐穿着简单,额头上微微点着汗,有些显得慌乱。
“请进请进,抱歉我没能准备茶饮。”声音还是老样子,像是锯子拉圆木,每次说话都要用尽全力,紧皱着眉头,简单的吞咽变成了钝刀式的折磨。
我连忙在门垫上摆手,“不必了,我只是简单来看一下,如果不显得仓促的话,我想我简单看一下喉咙就好。”
“你可以不说话,听我说就好。”
从挎包里拿出压舌板和手电,而陆小姐显得犹豫万分,眼神有点躲闪,“张嘴吧,很快的,我知道你很难受。”
轻轻一用力,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场景——没有好转,甚至更糟糕了。
处理掉一次性垃圾后,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否是太过贪婪,还是太过疑惑,“我下周再来。”
简单的打个招呼,留下不甘心的我离开,无法控制地补上一句。
“记得听话。”
陆鳐抿嘴一笑,表示一定会的。
离开住处后,夜晚的风很大,打算解开摩托车锁的时候,被连同拴在一起的邮箱漏出来了好几封信,尤其是卡在口槽里的信封已经被撕开,看来信箱已经爆满,一点空间都没有了。
虽然我知道多管闲事并不礼貌,而且有一两张掉在了地上,透露着诱惑着,言不由衷地使我面对勾引。
拿起来一看,是粉丝们的鼓励信,这次她好像病得很厉害。
看了几行之后,便把信纸对折了几下,塞进了槽里。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因为这样的原因迫切地想结束低谷,每一分一秒花在治疗上的时间本应是理所应当,却被急切打碎了。
不管了,挨到第二周再看看吧,或许陆鳐小姐真的是个听话的女人。
狡猾的卡普伦特意挑选了一个周内的工作日,把车停在了老地方。
“Can we find the way back.”
麦克风的声音着实让人一惊,那是一种砂纸打磨过后却又尽力维持完好的乔木,却也能听得出她的功力。
我站在门口,思考是否要现在敲门。
用牙咬了咬下唇,等到了最后一句Way Back,然后掏出手机,通话。
“喂,陆小姐。”
“你好。”刚刚唱完歌的声音立刻糟糕了起来,十分扎耳。
“开门,我在门口。”
“啊?”
电话当场就被挂断,不一会门对面传出一声闷响。
猫眼里的灯光被盖住,更让我这个来客不知所措。
“请稍等我一下。”
“没问题。”
被拒之门外的医生只好靠在上次的那个邮箱旁边,望着天上的星星。夜晚,夏季大三角在舞台上撒出来了一张网,天津四顺应着节拍,闪烁。
它就好像是在呼吸,等待着满足着地球上名叫人类的观赏,屹立于地面上的看客和狂热者都无情地消耗着自己的时间,不计成本的投资自己的夜晚和它们作伴。
可是代价呢?对于天津四来说,是每秒逸散八仟五百万吨的质量,秒表在滴答,每一秒过后,那个绚烂的死亡就离它更进一步,它本能保护好自己,让其成为不过度燃烧自己的矮星。
少女踏出屋子,有些扭捏,像犯错的孩子。
“去哪里?”我不傻,大晚上的,有什么地方值得留恋吗?
“我想去城中心的冰激凌店。”
“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你现在吃不了那种东西。”
我朝着花园边上的摩托靠过去,耳边只有自己的鞋在卵石路上碰撞的声音。
把头盔跨到胳膊下面,“跟我走,要么错过。”
从摩托后箱里掏出另一个备用头盔,摆在她面前。
“你将会在余生当中铭记这一天,这个诱惑够大吗?”
于是两个人跨上座椅,顺着门外的公路,远离这面前的喧嚣。
氙气大灯撕开了黑暗,照亮着前路和各种各样的路牌,遥远处的信号灯穿透着山路旁的栅栏,一时之间变成了一种遥远和永恒的代名词。
短短十分钟,我们的采尔湖市不见了踪影,一个绿色的路牌向右上指去。
Kesselfallstraße
↗
Richtung zum Reservoir
卡普伦水库边上,到达了目的地的两个人沉默不语,山涧的风很温柔,水库西边的路灯交错混杂,就像是迎接着夜晚的我们。
“我年轻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去夜晚派对。”
“为什么?”
“她在别人怀里的时候,我就会对人生的终极答案发生动摇。”
这里很安静,陆鳐的轻声细语,我都听得到。
“我注定不是最优秀的,如果我优秀我肯定会去海德堡大学研究我想要的,而不是在维也纳医科大学研究我已经厌倦的琥珀酰胆碱。”
我连忙耸肩,“不该说这些的,多余了。”
犹豫片刻,当即坦白。
“我想,陆小姐,你是了解我的。”卡普伦的说辞总是让这个少女觉得过分亲切了,是那种寡言多意的说辞。
“我遇见你的原因很简单,我是大夫,就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里?陆鳐没能问出口,转过身去,扒住了水库边上的栏杆。
“哦对了,你唱歌很好听,你应当继续流浪。”被这句冷不防的话吊足了胃口,她再一次盯着我,面前的这个年近四十的医学博士拥有着和他不相符的气息。
“Es ist dein Schicksal ,du verfolgst es besser.”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追逐理想。”
趁着夜晚和微风的迷幻,我抓住她的肩膀,“你不能过度折腾自己了,我知道你的粉丝在等你,可是你要是连最基础的听话都做不到,到时候你失去了一切就得不偿失。”
这样的突然袭击让她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应对。
“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了好多,我有点......”
微微叹口气,想要道歉却也也好说什么,作为医生我明显多管闲事了。
我的意思是,照顾好自己,大家会明白的。

卡普伦水库:位于奥地利萨尔茨堡州,实际上该水库的水坝称为穆塞尔坝,但是被挡住的这条河叫做卡普伦奈尔,所以本地人更倾向于叫它卡普伦。而半包围的环库公路全都叫做Kesselfallstraße,城南源头,直指山涧,路的中段向右转弯即可近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