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第八章——语言的真相
炎热的夏天并不是一个户外唱歌的好季节。
清冷的琴弦声和柔弱的女音却响彻在繁华的商业街上。
千纱细细地咀嚼着草莓冰淇凌的冰凉。
而赤香早已吃完，将杯底的甜筒两下嚼碎。
她们站在书店旁，静静聆听着歌曲，直到它最终结束。
林硕鼓起了掌，抱着吉他的少女早就将二维码放到旁边，等着他们扫码打赏。
她的身边便是麦克风，以及黑色的摄像机。
“她在直播。”赤香一边解释，一边打开手机，给千纱展示AQ的直播间，上面的观众已经达到了10万，“你想给她送点小礼物么？”
千纱扫描了二维码。
少女看见了，便弱弱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千纱问道。
少女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耳朵便说道，“你可以在直播间打...打字。”
她立即明白了少女的处境，沉默了。
“她的账号就是名字。”赤香小声地提醒她，“叫芬妮。”
“很高兴认识你，芬妮。”她于是伸出了手掌。
芬妮的眼睛一亮，随后也握紧了千纱的手，“嗯，谢谢，谢谢！”
这位少女有着怎样的故事呢？千纱忍不住的猜测，而赤香那玩味的眼神对上了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在这样的窘迫中她们进入了书店，林硕则紧随其后，就像明星身后的保镖。
“欢迎光临。”迎客的ai客服发出机械化的女音。
进入店内，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便传到千纱的鼻子内，之前只在医院闻到过的，左手便是四张高脚凳和吧台一样的长方形木台。
“你不会以为这是一个咖啡店吧？”赤香指了指后面的书架，“等会记得听老板的话哦...老板？老板！”
“来了。”从柜台后的帘幕中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叔，穿着西服，衣冠楚楚，但神情却比较憔悴，“赤香，来看书的？”
“嗯，这位是千纱以及林硕，等会老板记得说一下规矩。”
“真麻烦。”大叔挠了挠头，“我叫杨晓，是这家书店的老板，本人比较洁癖，所以对阅读也有要求。”
他从柜台下取出三双薄胶手套，“第一条，阅读书籍的时候需戴上手套，防止弄脏。”
“第二条，凡是因为阅读，书籍有折损或污垢的地方，需购买本店的一杯咖啡，50联邦币，谢谢。”
“有点黑店的味道了，杨老板。”赤香趴在吧台上，便歪头看着旁边的菜单，发丝低垂桌面，“一个学期不见了，你还是这样。”
“书可是我的宝贝，是我的伴侣！你怎么会知道大人的快乐呢？”说完后，他自嘲一笑，“不过就是因为这些规矩，我才招不到客人吧。”
“大人都是那么自暴自弃的么？算了，老板给我们来三杯美式咖啡吧，我的少放一勺糖。”
“好，这两位呢？”
“我的不放糖。”林硕回答道。
“嗯...多加一点糖吧。”千纱说完后便后悔起来，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喝过咖啡，也不知道苦甜。
实体书因为时代需要，变得逐渐稀有，而技能实用书籍则变得流行起来，娱乐书店越来越少。
除此之外，虚拟阅读则是年轻人的喜好，只需要到任何一家网咖内戴上VR头盔，就可以享受沉浸的阅读体验。
“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是要做一个好的农民，就是一个工人。”杨晓将过滤好的咖啡倒在杯子里，“或者在那个破游戏里浪费自己的时间，还不如读书来的美妙。”
“书籍的文字，可是人类的高级密码。”他将杯子端到他们的面前，“你们点的美式咖啡。”
“密码？”千纱此刻变得好奇起来。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你说‘太阳’这个单词的时候，脑海中就已经有了太阳的形态，所以当你记录下来，与你相同语言的人就可以在千里之外明白你在几十年前写下的东西。”
杨晓滔滔不绝地讲着，“读书就是走进另一个虚拟的世界，可惜现在的作家却用支零破碎的词语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往里面放一堆方糖。”
“快给全天下的作者道歉，而且这是你书店没有客人的第二个理由哦。”赤香满足地喝了一口咖啡随口说道。
“贫嘴，你以为那些推销商在我的书店里塞上一堆花花绿绿的货色就是好书了？好书是需要沉淀才可以得到广泛承认的存在。”杨晓并没有否认，而是看着他们都戴上了手套，点了点头，转身朝幕帘走去，“我再睡一会，你们随意。”
当杨晓离开后，赤香就喝了一半的咖啡，畅快地叹出一口气，“杨老板的脾气就是这样，虽然人有点古怪...好了，我们在这里开始下半场的社团活动吧！”
“还有下半场？”林硕问道。
“当然，我已经把纸和笔准备好了，标准的方格纸。”她从包中取出这些物件，摊到桌上。
“题材格式不限，如果还有素材需要只管去看书，时间就是今天下午。”
片刻，书店安静了下来，机械闹钟的咔哒声，以及门外的人流走动声，便只有笔尖触及纸张的空响。
什么是小说呢？
盯着空白的纸张，千纱对这个问题开始自己的思考。
“这就是故事的一部分哦，千纱同学。”
赤香的呢喃还萦绕在她的耳边，她却不能将意义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开头、延续、高潮、结尾，对门外汉来说却成为一道道致命的关卡。
踌躇许久，她便开始动笔。
千纱的字体偏向于硬朗风，棱角分明，在这些字体中有种非常浓厚的公式化味道，当赤香拿起稿件的时候，便不自觉的皱眉，然后放松。
“怎么样？”千纱赶忙问道。
“写的还算不错，《空间站》这个故事虽然有点扁平，但很真实的反应了在上面的生活，不如说它更像第一人称的日记。”
赤香将稿纸翻到第二页，“下次可不要把食物清单和基地数据都写在一块哦。”
“抱歉。”
看到最后一页，赤香便放下稿纸，脸上挂着微笑。
“第一次写，已经很棒了。不过千纱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呢？”
她似有所指的话语让千纱愣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篇故事真的很真实，超乎了我的想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或者...”
“赤香学姐！”
林硕的声音打断了赤香的话语，他把自己的文章摆到后者的面前。“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文呢？”
赤香兴奋的脸颊便骤然冷却，而千纱握住的拳头还没有松开。
书店内重新变得安静起来，时间快速流动，夕阳西下，又到了一天的傍晚时分。
只有林硕和千纱走在马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林硕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第一次看向了她的眼睛，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寒光。
“我劝告你，最好不要相信赤香。”他说完这句话，便登上公交车，随着电引擎的嗡鸣声，留下千纱一人默默地伫立。
她看着西沉的太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掌，将手中的太阳遮蔽，内心的迷茫才好受一点。
但千纱的内心，出现了许多自己未曾想过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