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皋笔记》 清 杨风辉 （五）

罗生 涪陵江边住着一位姓罗的先生，他有慈悲心经常行善。 有天夜里睡觉时，罗生梦见一位穿戴古时候衣冠的人来叩门，罗生邀请此人入屋子，穿戴古时候衣冠的人一进门，向罗生作揖说“您是位大善人，明天有条蛟龙会出来祸害，我的家到时会被淹没，我已经作了䲭夷，淹大水时它会浮在江面，到时希望您能伸出援手。”罗生梦中答应“好”。 罗生当即醒来，感觉所作的梦太奇怪了，然后他脑子不由自主地想“来向我求救的人到底是谁？我怎么救他？”罗生也因而坐在床上发呆，忽然他一转念，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不能失信。” 第二天早上，他去引来一条船，将船停泊在岸边，然后在岸等待。俄而江水暴涨，罗生看见远处有口漆红漆的棺材在江上漂浮。罗生急忙与他人乘船将棺材打捞到岸上。 这口棺材密封着，罗生将棺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人，此人面色如生，身上所穿戴的衣冠，是明朝刺史的官服。罗生为此口棺材找了块地厚葬。 当天夜里，罗生梦见之前的那人前来道谢，并对罗生说“您不令微臣漂没，葬生于鱼腹，如此恩惠，我会向玉帝禀明。明年正月初一夜里，必定前来报答您的恩惠。”罗生急忙谦让，表示不用。 来年正月初一那天，罗生的老婆生下一孩子，罗生很惊讶，给小孩取名为“明生”，这件事发生在民国初年。 南皋居士说“惟善可以格天，至诚可以感神。罗生在梦中有人向他求救，他便引船在岸边守候，他是如此的实诚。而且不但捡到棺材，还将其厚葬，有仁德的人才能作到如此，他得到好报也是应该的。” 林崇善 福建人最崇拜天后娘娘，渔民也很信天后，每次渔船在海上遇到事情，便会急呼“圣母”。 有位福建人叫林崇善，他奉皇上的命令出使琉球，船到姑来山时遇到大风，触浪排空，樯橹不行。在这危急时刻，林崇善看见从天上降下一蔽天黑旂，他怀疑是遇到海盗，急忙呼叫水兵防御。 一会儿，忽然见到水中有一黑色的怪物，这个怪物头像牛，尾巴如鱼，长十数丈，满身鳞片森然；此怪扬头吹沫，可导致海水震荡，波若山涌，浪极天高，怪是随黑旗而来。 林崇善的船差点倾覆，船上的人大为惊慌，乱作一团。林崇善急忙跪下朝天顶礼，口呼“天后”，船上的人也都跟着呼叫“圣母”。之后，人们见遥远的海面上出现一盏发金色光芒的灯，此灯发出大光明，冉冉而来。 林崇善见了大喜，喊叫道“天后到了”。俄而，风平浪静，海上的黑怪物不见了，金灯也随即消失，人们耳中仿佛听到海面上有笙箫鼓乐之声，没多久音乐声也消失。 南皋居士说“崇拜神明，礼拜佛陀。现代接受新思想的人认为是迷信，但依然往往也能见神明显灵，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证据。礼经说‘有功于民，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在黑旂遮蔽天空之时，海浪滔天，就一盏发金光的灯，压服海浪，驱散黑旂，这就是所谓的捍患啊！当然礼经所说的祀和所谓的淫祀，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普贤洞记 在南宁的西南方有座真峰山，此山林峦秀丽，花木繁瑰，是一处幽奥的地方。 真峰山的半山腰有处弥陀崖，崖后有个普贤洞。近代有位号遯生的，人不知道他姓什么名什么，因为他自称“遯生”，所以人们也以遯生称呼他。 遯生曾经在普贤洞隐居，某天，有一位道士持黄金百鎰（一鎰约二十两），以及一双白璧来到遯生面前，道士对遯生说“这些你拿走，你已经是富翁了。”遯生笑着说“您是拿金玉让我离开普贤洞吗？难道您认为这些金玉很宝贵吗？我这人看这些金玉就像看破鞋。”遯生不接受。 道士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遯生，说“这本书就是黄石老人给张子房的书，张子房读它帮助汉高祖得到天下，之后张子房被封侯，读它您可以成为皇帝的老师。”遯生很生气，也很接地气对道士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老把自己当回事，牛逼轰轰的，把他人看得如此卑贱；您看我，我遯生是那种为世间荣华富贵而修道的人吗？”遯生不接受。 道士又拿出一把剑给他，说“我见你修道的意志坚定，我可以帮你成就大道。”遯生很高兴，急忙跪下接剑，这剑刚一接触遯生的手，便化成一条龙，遯生用手攀住龙的鳞片，趁势跨上龙背，乘龙冉冉而升，成仙去了。 有人说“这道士，是普贤的化身。” 南皋居士说“在不废吹灰之力便能获得名利的关头，行者很难抗住这种诱惑。遯生能不被富贵所迷，说明他向大道的心已经很坚定了。但修道的他当时怎么可能知道道士是在试探他，假设当时一动贪念，这帮道士是很不讲武德的，若修道人测试过不了关，即便到手的富贵也会瞬间在面前消失，不但得不到富贵，仙更不用想了。” 漱云生 黔阳有位叫漱云生的人，他在罗公山造了间屋，并在此过着隐居的生活。 某天夜里，他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忽然看见数千不到一尺高的人和马在花台上打仗，步兵、骑兵在山石之间驰骋，双方军队布阵森严，步伐整齐。俄而，军队散去，各自去打猎，捕得数百只小兔子，满载走出榆园，而后在墙角阴暗处消失。 第二天，漱云生在兵马消失的地方掘地，地里有一蚂蚁窝，有数以万计的大蚂蚁，漱云生顿时明白他昨夜看见的军队，原来是这些蚂蚁在作怪。他又将土掩上，而后作文章说“伊斯虫之愚昧，羌化物而异灵，既能明乎阵法，复敢弄乎戈兵，抑胡不逍遥乎封壤，屈伏乎水滨，而乃丑之不靖，欲与人而争衡，是用预颁申禁，戒尔子孙，毋画疆而自大，其择地而远行，为订三日五日之约，免兴六伐七伐之军，必南柯之久据，将北逐而空群，誓痛扫乎余孽。（大意：你们这些愚昧的小虫啊，竟然能变化，真是怪异，而且还懂得排兵布阵，在我面前打仗。怎么？还想打江山建立王国；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这些不知时务的东西，想与人抗争吗？我现在颁布禁令，告诫你们这帮孙子，别画疆自大，赶快去找别的地，限你们三到五天离开，以免到时候我六锄头七锄头讨伐，我可是很有耐心的，到时势必将你们灭了，一只都不剩。）” 到约定的时间，漱云生再掘地，蚂蚁不见了。 橘妖 礼经说“天反为灾，地反为妖。”什么是反？违背常理的称为反，这种所谓的“反”，是由乖戾之气所召感的。 江北贺姓人家中种着一株橘树，在某一年的三月，结果累垂，家人以为这是吉瑞。某天夜里，听到橘树下有人唱歌，歌词道“今年橘柚垂垂熟，家人含笑主人哭；不知明年橘柚时，主人家中更有谁？”歌唱完后，接着是一阵隐隐的哭声。 贺某听了此歌，心情很糟糕，终日郁闷而闷出病，第二年三月病越来越重，他临死前将家人召到床前，说“你们知道去年三月橘树下所唱的那首歌是什么意思吗？”家人问“什么意思？”贺某说“橘，是诀，也就是永诀的意思。我估计不行了，再也起不了这床了。”贺某说完话，唱歌道“橘柚垂垂兮，吾将归兮，其与世长辞兮。”贺某唱完歌后离世。 有人说“这是橘妖在作怪。” 南皋居士说“凡是不合时宜的事物都可以称为妖，橘树下出现歌声，这就是最好的凭证。人要是和和气气便能召来吉祥，要是每天乖气在胸，就会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来。君子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修身，才能化解乖戾而生祥和，哪会有妖啊！可惜啊！这位贺某不懂此中的道理。” 青衣童子 辛亥年五月夏天，一颗彗星出现在天的西南方，而后进入井鬼之野，大概两个月后消失。 在彗星出现的时候，市场中出现一位穿青衣的小孩，他边走边唱歌谣“彗星见，四川乱；彗星没，刀兵出。”没过多久川中发生了路事之战。 到七月，天忽然红得像血，这位穿青衣的小孩再次来到市场，他边走边唱歌谣“血溅天河，尸积满车；杀人如麻，欲归无家。”大家听了特别的不爽，有人气愤到操起刀来砍青衣童子，快被砍中时，童子忽然化成一只青蝇飞走。 南皋居士说“天上一显现星象，童子便在市场唱歌谣，这样的事难道是偶然吗？这事儿可当成警世。” 狗人 西番哈勒克有一女子，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但还未出嫁。 某天有一年轻的男子来此地做生意，他自称姓苟。这少年长得很帅，人整个看起来非常阳光，此女子很喜欢这位苟某。之后，苟某入赘女子家中。 女子发现苟某每回听到虎、豹的叫声，便会恐惧的趴伏在地上，她以为老公胆小；之后每次若有虎、豹叫便会抱着苟某安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一年多后，女子生了一个儿子，此子的头像狗，而且长着一条尾巴，女子觉得特别奇怪，便将这孩子丢到野外，不一会儿便被老鹰叼走，从此苟某非常恨他老婆，但不敢说出口。 再过一年多，苟某想加害老婆，老婆知道后，极为愤怒，操起棍子追打苟某；棍子在挥舞中，打中苟某的头，当即苟某的头被打出血了，同时苟某在妇人面前变成一条狗。 苟某的老婆顿时惊呆了，忽然她眼前出现几位身穿金甲的人，这几个人手持铁链，要抓妇人，妇人持棍与这些人搏斗，这几位打不过妇人，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打伤，伤的跑掉，死的都变成狗。 后来，此女子嫁给西番文波速。 南皋居士说“狗即便变化为人，它还是狗的思惟。被棍子一打，便露出原形，对打它的摇尾巴讨好。还能保持人模的，是因为还未遭棍子打破头。” 结结博喇斯 在灌县城内有一座真武宫，宫内有一条巨大的蛇。蛇有多大？反正当地的人没人知道这蛇具体多长。蛇也有个名字，叫“结结博喇斯”。 县中的读书人经常来真武宫扶乩，某次有位姓曹的临坛，写下蛇的名字，因而人们知道蛇叫结结博喇斯；这个坛还有位叫刘云霞的临坛，看形态应该是女子，没人知道是哪里的人，但都认为是一位神仙。这位刘云霞经常临坛，与当地的读书人作诗聊天，而且与博士谢辅特别聊得来。 某天，正扶乩中，刘云霞仓皇临坛，在沙上书写“我打探到，一会儿结结博喇斯将会害谢君，赶紧离开。” 谢辅急问“有什么办法化解吗？” 刘云霞又写道“冤，只宜解不宜结；君子应该避开凶厄，小人才会去寻凶。赶紧走，别废话。” 谢辅寻思“雄黄可以避蛇毒。”于是他向人要了雄黄，吃下一觔；不久忽然疯癫起来，自己投入江中死去。谢辅雄黄量吃太大了，中雄黄毒了。 这条蛇，就在真武帝的龛下，人们认为就是真武帝脚下的那条蛇，有位叫熊筱楼的商人曾经见过结结博喇斯，他描述说“这蛇像柱子一般粗。” 南皋居士说“冤，只宜解不宜结；君子应该避开凶厄，小人才会去寻凶。这句话，真是处世格言啊！可惜，谢博士不听，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有文化懂常识能化解，结果呢把自己给药疯了，跑去投江，这是他自己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