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试炼场Ⅱ】高光时刻【短篇小说】
宇宙历32年，未知太空域，停留着一艘满是伤痕的地球人战斗飞船，动力系统已经关闭，只有前方驾驶舱时而变幻着微弱的蓝色，红色的光，以此显示着这并非太空里一堆人造垃圾。
“可恶，可恶，可恶~~~！”，王牌女飞行员 凛 发疯似的用脚踹着驾驶仪表盘。全息屏不停跳出一堆error信息，但好在没有触发什么危险指令，AI系统sora好像很理解凛此刻的心情似的，也没有出言制止。
毕竟，1个多小时前，凛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第一个高光时刻： 她率领的战斗飞行中队奉命袭击离地球200光年处的外星补给基地。因为大型旗舰的迁跃引起的空间波动极容易被探测到，所以只派出了一个中队的小型战斗飞船。行动出乎意料的顺利，敌方救援部队在战斗开始10分钟后才赶到，此时凛的中队已经摧毁了敌方的防御屏障，并精准的投下一枚核弹。在核弹爆炸的瞬间，凛启动了迁跃系统目标地球，但可能由于爆炸的影响，或是敌方电磁武器的干扰，定位系统竟然出现错误，飞船来到了现在这个未知空域，也与队友失去了联系。
本来此时，她应该已经凯旋回到地球的太空轨道站，迎接战斗英雄般的祝贺与礼遇。可如今却在太空中迷路了，作为一个宇宙飞行员她很清楚在太空中“迷路”意味着什么。也难怪她拿设备出气了。
突然，重力鞋上的开关被触发关闭了，凛不由自主的向后飘了出去，慌忙中本能地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终于抓住了驾驶室门旁的栏杆。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反而中断了凛的爆怒，“是时候整理下思路，看看能做些什么了”，她心想。
“sora，报告受损情况”
“好的，现在报告飞船情况。”，sora以男性的声音开始报告
。。。沉静了几秒后，sora继续说
“动力系统，完好。
能源剩余，56%，预估实际飞行距离0.03光年。
导航系统，故障，原因未知。
迁跃系统，故障，原因未知。。。”
“什么叫原因未知，你就不能修好它吗？”，凛打断sora的声音喊道。
“原因未知，即是排除了已知可能引起故障的原因，以及操作手册中列出的所有372条修复程序所对应的故障原因。”
“好了，说这一大堆，你就是说你也修不好是么”
“很抱歉，是这样的。只有在地面维修人员的帮助下，才能进一步查找故障原因。”
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在无垠的宇宙空间里，自己的移动范围只有可笑的0.03光年？凛不禁要笑出声来。她明知道下个问题毫无意义，甚至有点愚蠢，可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她问了出来：“还有多少水和食物，能用几天？”
“如按单人计算，生命维持系统还能正常运行21天”
“好吧，就是说，我还能活21天。。”，凛无力的倒在驾驶椅里，闭起了眼睛。
几分钟后，她突然又张开眼睛，猛的侧过头问sora，
“救援信号发了么，有收到其他人的救援信号么”
“在上次迁跃完毕，失去与中队联系后，马上就发送了求援信号，但因为导航系统故障，信号中不含坐标数据，仅以广播形式发送。暂未收到其他任何生命体信号”
“可恶，不含具体坐标，呵呵。再说这里可是距离地球200光年，说不定更加远，等他们接收到这个信号，我也早成一具干尸了”
“实在不行，只能使用‘弹射’装置了。。”凛突然灵光一闪，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这个技术已经研发成功多年，但在实战中极少有人使用过，毕竟在太空战争中，多数战斗机飞行员在中弹的瞬间就灰飞烟灭了，就算飞船没有爆炸，但只要生命维持系统受到损伤，或是宇航服出现一个小小缝隙，飞行员随时都可能冻死或者缺氧而死。根本没有多少时间使用那个‘弹射’装置。而且，有相当一部分飞行员，尤其是具有宗教信仰的飞行员对这个弹射装置嗤之以鼻，宁愿战死也不屑使用。他们认为，自己的灵魂与躯体是与生俱来一体而成的，是神圣而纯洁的，如果让某些设施把自己的灵魂提取出来，放入另外一具躯体哪怕是自己的克隆体，都是对自己以及神的亵渎。
凛 可从来不相信神，人类已经进入了宇宙时代，外星人都打过来了，地球人的神又在哪里呢，为何还不现身拯救自己的人民呢。如有必要，她会毫不犹豫的使用弹射装置。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身边的战友还没有成功使用该系统并重返战场的例子，也没有亲自去询问过使用过该系统人有何感受，是否有副作用等等。对于未知，人总是抱有一丝抵触和恐惧。
在接下来的10天里，凛不断尝试和sora修复导航系统和迁跃系统，可总是找不到故障原因。信号接收屏上一片死寂，甚至连一块陨石都没有从附近经过。凛对于修复飞船也逐渐丧失了信心，毕竟她是战斗飞行员，而不是地面维修人员。凛停下来双手交叉在脑后躺在驾驶椅上静静的眺望着远处的红矮星。红矮星像一个临终病人一样，微弱的散发出最后一点热量，即便飞船已经如此接近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知过了多久，凛终于厌倦了这幅毫无生气的景象，自己打趣说道，“也许，我该去附近找找有没有类地行星，看看有没有液态水，植物什么的，就在那里度过余生，好像几百年前有人写过一本书叫什么漂流记来着，嗯，就是那样”
“已对探测范围内的行星扫描完毕，没有发现类地行星”，sora突然接过话去。
“我只是随便说说，我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日子。”，凛对sora的突然插话有点恼火。诚然，出身军人世家，从小在父亲的严格要求下就比同龄人更加刻苦努力学习，18岁就考入了地球联邦直属的太空军事学院，这不是一座单单培养太空军事人员的学府，更重要的是地球联邦的高层将领和政治家，8成以上都毕业于这家学院，就算不是毕业于这家学院的也都会去客串一个名誉教授什么的。毕竟宇宙时代已经到来，如果没有接受最正统的太空军事学，宇宙社会理论的学习，不具有宇宙时代的战略眼光，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服众的，这几乎已经成为这一时代************，虽然是个不大也不算小的武官，但对于自己军人的身份并不感到满意，“世上没有正义的战争”，“不要再充当政客的棋子”，他经常对凛这样说。凛表面迎合着父亲灌输的价值观，但实际上她在乎的才不是这些。成为宇宙飞行员，就意味着高人一等的优遇，数不清的福利：不必住在地下的闷热不见阳光的cell（为了躲避外星人空袭建造在地下的类似蜂巢结构的单间房屋）里，还要忍受时不时的地震。每天都能吃到肉，尽管是人造合成的肌肉纤维，但总比住在地下的人只能吃蚯蚓好。还有许多太空站才有的娱乐项目和最新科技，住在地下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最重要的，毕业并且选择成为太空军事人员，可以免费获得一具自己的克隆体，当躯体遭遇不可逆损伤或接近死亡，可以选择通过“弹射”装置获得第二次生命。当时，克隆体的价格对平民来说仍是天文数字，不可否认，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参加太空军就是为了这个终极福利，虽然许多人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福利就在太空中灰飞烟灭了，但只要在太空中服役满10年就可以退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还能享受重生，这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她有享受这一切优待的资本和天赋，尽管这要冒一些风险。她不惧怕承担风险，可没想到风险突然这么快就来了。剩余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做出决定。
凛稍微端正了下坐姿，咽了口口水，问sora，“弹射装置。。怎么样”。
“弹射装置功能正常，可以使用”
凛深呼了一口气，说，“开始运行DEMO模式”，凛暗自佩服自己的谨慎，对于从没真正用过的设备时间允许的前提下还是先试用一下，确保其真的没有问题再使用吧，毕竟这是冒着生死的风险。
“请带上头盔，10秒后开始运行弹射系统，如需马上执行，请下令”，传出另一个陌生的女性AI的声音。
“马上执行”，话音刚落，从头盔里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同时伸出4个触手分别搭在凛的颈部和左右脑部，凛心头一紧，心想这不会是真的麻醉剂吧，糟糕，我可不想睡死过去。正当凛犹豫要不要下口令中断运行时，原本不断执行程序的屏幕，突然出现了红色的error信息。
“错误，定位失败，退出弹射系统”，女性AI说完这句后，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此时头盔已经自动弹起，“怎么回事，不是说弹射装置正常么”，凛有点懵了。
“弹射装置正常，但需要获取导航系统的定位坐标才能执行弹射。导航系统正处于故障中，所以弹射程序中断。”，sora回答说。
“什么!”，听到这话的凛马上从驾驶椅上弹了起来，但随即她全身僵直一动也动不了。此刻，她仿佛坠入宇宙黑洞，没有一丝光亮，也无法逃脱。
过了好久，凛才重新开始整理思路，“这，最终还是绕回来了，定位不到地球也就无法把我的灵魂数据弹射回去么，这下真的只能在这等死了么” 。plan B也走不通，这是真正陷入了绝境。
接下去的3天，凛时而发狂似的哈哈大笑，时而低头沉思着什么，时而拿起笔写着什么，几乎没有进食，累了就随时躺在地上睡觉。几天过后，她已经两眼充满血丝，眼眶凹陷，走路也踉踉跄跄，但她从未放弃过。从懂事以来，她永不服输的性格，使她在无数次考试竞赛中获得优胜，数不清多少竞争对手向她挑衅但最后都被她踩在脚下。从普通军官的子女爬到现在这个高度，绝非是靠所谓的运气，而是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以及坚强的意志。这一次，她也坚信自己定能度过难关。
弹射试验失败后的第4天。凛盯着仪表盘若有所思。“救援信号。。”，凛突然小声自言自语起来。“对啊！救援信号！不仅支持点对点传输，也支持不附带坐标的广播发射。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灵魂数据是否能载入救援信号广播发射了，这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sora，能否把弹射装置收取的灵魂数据通过救援信号发射？”，凛提高嗓门问道。
“可以，但需要修改大量代码。您的职阶不具有修改系统的权限”
“根据联邦法律第54篇飞行员权限第3条规定，如最高长官阵亡或不在，且其他飞行员生命受到威胁，有权投票选出一名成员接管包括AI在内的所有飞船操作权限。这里就我一个人，不需要投票，我现在就要获取最高操作权！”，凛似乎早就预料的AI会这么回答，不假思索的就援引出法规来支持自己。
“同意，ID lm07153，已获得飞船所有操作权限。请注意，从现在起，任意等级的操作指令都会被记录在黑匣子，其合法性会交由联邦军事法庭做出最终裁断。”
凛对于sora这么爽快就答应交出交出最高操作权，有点不敢相信。但毕竟AI也必须按程序和法律办事，这点是毋容置疑的，而此时此地的情况，法律站在自己一边。
“现在可以开始修改程序了吧，大概要多少时间”
“程序修改预估50小时，内部测试2小时，部署程序需要冷启动预估15分钟。预估时间总误差低于5%”
“开始吧”
在接下来的2天多时间，凛想了许许多多。用救援信号来发送灵魂数据，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下下之策：人类之所以短时间先后实现了太空迁跃和灵魂传送技术，因为两者在原理上存在共通之处，只要坐标正确就能瞬时传送回地球。而救援信号是无法迁跃的，速度只接近于光速，最坏的情况是200年后地球才能接收到。也许那时地球上的人早把自己当成已经牺牲的战斗英雄，克隆体也早就被销毁处理掉了。当然，也有可能地球人输掉了这场战争，地球被外星人占领，人类文明已经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这种情况自己也许就是真正的死亡了。没有办法，现在的情况，为了能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弹射装置修改程序已经测试完毕，需要执行冷启动重新部署程序，请下指令”，sora的声音把凛从熟睡中惊醒。
凛下意识的环顾了下周围，考虑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没有了，除了自己的躯体和思想，这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她带上头盔，随即下达了冷启动的指令。驾驶舱中各种仪表盘逐一熄灭，最后sora的全息屏也熄灭了，整个驾驶舱一片黑暗，悄无声息，远处的红矮星却显得格外清晰，仿佛配合着凛的心跳，扑通扑通，有节奏的跃动着的光芒，凛也数着数字，“101，102，103。。”。
当凛数到864的时候，sora终于重新亮起全息屏，“冷启动完成，程序部署成功”。
凛长舒一口气，但最关键的步骤还在下面。“请准备，弹射系统”，刚说完凛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加一个“请”字。
“弹射系统已就绪，请下指令”。
过了一分钟，凛没有回复
“弹射系统已就绪，请下指令” ，sora又用相同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即便现在驾驶舱重新通电了，凛却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股无形的力量卡住她的喉咙，使她无法张口下达指令。“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她开始通过幻想给自己增加勇气，“摧毁外星人基地在人类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回到地球我就是战斗英雄，至少也能升职为大型护卫舰舰长，甚至是旗舰级上将的参谋，退役后也能步入政坛，成为地球联邦的高官。集权利与荣耀于一身”。
“这个唯一的机会就在眼前，我还在犹豫什么呢，像以往那样，只有战胜自己的人才能获得成功”。想到这，凛突然直起身子右手抓住驾驶椅旁的操纵杆，用近乎吼叫的声音向sora发出最后的命令：
“执行弹射。信号发射成功后启动自爆程序！”。既然要执行弹射就不用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做事就要做到极致是凛一向的风格。“让黑匣子什么的也一起见鬼去吧”，凛心中暗道。
“了解，批处理程序生成完毕，开始执行”
随后又是那个女性AI的声音：“请带上头盔，10秒后开始运行弹射系统，如需马上执行，请下令”。
“立即执行”，凛盯着驾驶室前方的玻璃，眼睛一眨都不眨的说。
头盔里马上喷出一股黄色的气体，凛觉得一阵眩晕，同时颈部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并不感到特别疼痛。前方玻璃自己的镜像变的越来越亮，渐渐的亮度覆盖了红矮星，越来越刺眼，凛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一道无形的电磁波以飞船为球心，向整个宇宙扩散开来。10秒之后，飞船的尾部发出一道白色弧光，整个飞船顿时化为无数碎片。
18个月之后，地球。
当日，太空站久违的向全球发送直播信号，解说员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激动的说道，“一年多以前，我们取得了与外星人战争中首次重大胜利，使它们撤出了太阳系，可我们的英雄却下落不明。可就在一个月前她终于回家了，如今她已经适应了新的躯体，准备接受最高将领的表彰，让我们欢迎王牌飞行员，凛中尉~~”
镜头随即转向主席台，只见凛身着军装，显得十分帅气，此时正是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面对台下人头攒动，她显得有些拘谨，嘴角微微上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地球联邦的最高将领发表了一篇冗长的演讲，但没多少人注意他在讲什么。最后授予勋章仪式，台下的记者更是沸腾了，闪光灯噼噼啪啪闪个不停。凛可能被这场景惊到了，在最高将领走到她面前，准备为她套上奖章时，突然小退了半步，但很快意识到有不妥，连忙伸出左手接过缎带套在自己脖子上。 很多解说员，都笑着向观众解释道，这个举动非常可爱。连年的战争，压抑已久的普通群众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凛这样的妙龄美女，同时又是战斗英雄，正好迎合了他们急需的一个救世主偶像的心理需求。
同一时刻，某地下居所，有一个老人也紧盯着屏幕看着直播。和其他兴高采烈观看直播的群众不同，老人的脸色却显得越来越难看。
“不，她不是我的女儿。。”，老人如是说。
================全文完================
背景补充：
公元2371年，人类首次实验成功了太空迁跃技术，同年又首次实现了向自身克隆体转移灵魂的技术。以此，人类真正进入了太空时代，次年改公元为宇宙历元年，但同年外星人飞船突然出现在太阳系外缘，并很快占领了火星基地（因为进驻火星的国家必须签订无核协议，所以火星上没有核武器无法对外星人造成沉重打击）。万幸的是，外星人的科技与地球差距并不大，从而使局势陷入了拉锯战。也有专家认为，外星人隐藏了其最新科技，但这出于什么目的谁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