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剧评
如果要我评价《漫长的季节》的话,我认为这是一部在形式上有些许创新但内容上依然陈旧的电视剧。粗略地划分,这部电视剧的表现可以分为表演层、形式层和内容层三个层面。表演层指的是演员的表演、服化道的呈现以及演员那些不影响整个故事走向的台词,这一层在《漫长的季节》里显然呈现得不错,尤其是那些具有东北地方特色的小幽默、让人看了忍俊不禁,想必诸位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剧里那些人物恰如其分、精彩绝伦的表演而对这部剧上瘾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形式层指的就是同样的内容你用什么形式呈现出来,更具体点讲,这个层面上的东西大抵上就是指我们在各种短视频里看到的、各类up主分析的这部电视剧里的象征和致敬,比如剧名《漫长的季节》象征着什么、剧里王阳写的诗象征着什么、每个人的名字又有什么含义(比如沈墨加王阳就是老工业基地沈阳)、王响最后是死了还是活着等等,想必这很大程度源自作家班宇的加盟,让一部悬疑片充满了文学的色彩和诗意的味道。这很好,因为这些象征的存在既能增加网剧的深度,又能在更大的程度上促进观众的讨论、提高话题度,而且还是属于很有情调很高明地提高话题度,这无论对观众还是对制作方,都是双赢的。虽然,站在专业的文学研究者角度去看这部网剧的象征还是觉得其略显简单直白,顶多就是元宵节灯谜的那个程度,深刻度和思想性其实都很一般,但有总比没有要好。 而《漫长的季节》在我看来问题最大的、最德不配位也最对不起现在网络对其的交口称赞的点在于其故事层,就是它讲述的这个故事本身。当我们一层层地剥开范伟、秦昊、陈明昊以及其他演员入木三分的传神演技和网剧中数不胜数、错综复杂的象征与致敬的巧思之后就会发现,《漫长的季节》讲了个非常老套且没有新意的故事,而且不出所料,依然站在男性视角上讲的故事、并不含任何创造性地“创造”出了几个和过去女性的经典形象一模一样的女性形象,真的是毫无新意。同时,如果你再仔细琢磨一下这个故事的话,你会发现,这个故事本身是割裂的。具体点说,就是如果《漫长的季节》想表现的是东北工人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下岗大潮影响下的悲剧性命运的话,那故事里的那些人物的命运悲剧其实和下岗都没有直接的关系。最后,除却女性形象的陈旧老套之外,三位老哥们儿共谋大事的这个故事类型,也不算新鲜,古有《三个火枪手》,最近有陈建斌主演的经侦局《三叉戟》,而且也是三位老哥们儿经历了人生悲欢之后再聚首共谋大事,和《漫长的季节》一模一样。所以说,故事层,《漫长的季节》丢了分。以下就上面三点展开具体论述。并且,把东北工人下岗的历史和悬疑结合在一起的写法也不新鲜,东北文艺复兴三杰的另一杰的郑执早就在《生吞》中写过了(写的还是以前我念书的那个中学)。 首先,陈旧的女性形象和传统男性叙事。《漫长的季节》里的女性形象,真的是乏善可陈,基本可以归为最经典的几类,母亲、荡妇和疯女人。林晓杰把东北大姨演得再传神,也无法塑造出一个新式的母亲形象。黄丽茹则是荡妇,作为客体的女人,男人欲望的对象,所以她只能流产而不能当母亲。殷红其实也是,也没有孩子,不是母亲。最有意思也是我最期待的角色其实是巧云——她在下岗之后,为了养家而到维多利亚去当陪酒女,相当于在家是母亲,出门是“荡妇”。可她的“荡”是迫不得已的“荡”,是背负着养家糊口责任的正大光明的“荡”,她可以算成是母亲和荡妇的结合体,算是相对比较新颖的人物形象。结果你猜怎么着?到了晚年,当王响提到她在维多利亚的工作生涯时,她不许王响说、反应极其激烈,对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羞愧至极,而且电视剧的最后,不管是王响想的还是真实发生的,巧云还是“洗白”了自己,通过与王响的结合,再次以“合法”的身份进入到男性社会当中,成为了男人眼中心中的贤妻良母。 讲真,看到这个结尾,我是失望的,无论刘琳的演技有多好,我都是失望的。虽然你也可以说,导演这是按照现实拍的,现实可能很多当年在沈阳铁西区艳粉街、在鞋底用粉笔写出“价码”的悲惨女性就是这样,但艺术之所以是艺术,难道不应该用合情合理的手法去突破已有的艺术界限、去创造新的形象吗?这其实是对艺术家极大的考验,运用已经成熟的经典形象相当于固步自封,而合情合理地让新形象出现、才是勇敢的创新。巧云这个角色显然给了导演这个机会,但他并没有接住。 当然,巧云这个形象的陈旧性还不是让我感到最乏味的地方,最乏味的地方还是沈墨和殷红喝酒、沈墨把殷红当朋友但殷红把沈墨献给了卢总。嗯,这难道不是妥妥雌竞、妥妥《甄嬛传》吗?可惜的是,《甄嬛传》里还有嬛儿和眉庄姐姐的肝胆相照、以及敬妃和端妃的两肋插刀,到了比《甄嬛传》晚了十多年再出品的《漫长的季节》,女性之间的友谊怎么又变成了勾心斗角、你欺我诈了呢?你可以说,那还不是东北下岗的苦日子逼的?嗯……如果是真正愿意走出舒适区的导演和编剧,是可以合情合理地写出girls help girls的剧情的,完全不至于在这里就是男性之间的友谊经得起时间、病痛和生死的考验,生死相依、荣辱与共、责任饱满、义气爆棚,女的就……不至于,真不至于,女的和女的之间,真没有那么多心眼,讲义气起来,比男人的尔虞我诈纯粹多了,文学作品参看严歌苓的所有。不是没有哦,辛爽同学。 最后,就是疯女人沈墨的形象。这个形象,是老套加老套的形象,第一个老来自不知道是编剧还是作者的虐女情结,就是在小说或者网文当中(网文我没看过,看短视频说的),虐女的小说数量绝对比虐男的多很多。这类小说看多了,很多女性就会接受自己本就不应该得到公平的待遇的设定(比如中小学男生欺负女生总有人和女生说,那是对你好、喜欢你才欺负你),从而让更多虐女类型和被虐女性形象产生。第二个老是疯女人形象,这个形象其实在古希腊时候就有,比如希腊神话中的美狄亚形象,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她一气之下杀死了她的丈夫和他们的两个孩子。所以,沈墨这个形象,真的是让人感到乏味至极,哪怕你为你朋友赴汤蹈火也能让人看到一点点心意。所以,从女性形象的塑造上来看,班宇这位作家的加盟,似乎也没有让这部产生更有新意的思想火花。 其次,就是故事情节和所要表达内涵的割裂性。正如我们上文所言,当我们仔细分析这个故事时,我们就会发现,这里主要人物的悲剧,其实并不是下岗导致的,而更多的来自于人物的命运或者自身有缺陷的性格。王响的悲剧显然是来自妻与子之死,而并不是他的下岗——他根本就没下岗,到2016年,巧云不还说,他有足够的退休金让他在家躺平而不需要上街跑出租么?退一步说,就算王响当年为了不下岗而去查碎尸案、最后查到王阳头上,他不查就能避免王阳的死吗?就能避免罗美素的死吗?显然不能啊,只要遇到了沈墨,那就是王阳命中必然的劫,和王响查不查,没有什么关系。而龚彪的下岗,不是因为他把厂长当众打了么?这明显是一个绿帽男的性格悲剧而并非厂办小秘书的时代悲剧。那马德胜呢?这其实还和他的性格有关,何况他本来也不是桦林钢铁厂的员工,工厂下岗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沈墨呢?沈墨的悲剧显然和女性的客体地位以及男性对她的伤害有关,她的悲剧是林奕含式的悲剧,而并非下岗女工的。而剧中唯一和下岗时代悲剧相应和的,其实是巧云,但她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除了增加网剧的氛围感,并不推动情节发展,所以不是故事层要探讨的内容。故而,故事要表达和故事表达出来的东西,经不起细想,一细想,就会发现,无论是王响还是龚彪还是马队,他们的故事,其实不需要发生在东北,全世界哪里都可以,因为任何人的悲剧,都不是特定的时代地域环境造成的。而班宇的加盟,其实也并没有让故事情节本身经得起推敲,大抵算是丢了西瓜捡了桃儿。 但不管怎么说,《漫长的季节》除却故事层,还是一部很不错的网剧,服化道、演员的演技以及那些精巧的台词设计都不错。只不过故事层的陈旧实在有点拉垮,拉垮到,当我妈看完、问我对这部网剧有什么想法和评价时,我生气地回答她说: “这剧就是告诉观众们,不要生儿子,你看那王阳,让王响和美素,操碎了心。” 我觉得我的这个解读、比故事情节都新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