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不速（七）
chapter.1 王楚钦凝着孙颖莎的眼睛，原本清澈的黑眸此刻却显得浅淡朦胧，仿佛隔着一层飘渺的云雾，一种难言的无助隐隐透出。 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有一道难以丈量的鸿沟，横亘在他们的面前，仿佛触手可及又恍然相隔万里。 他缓慢松开束在她腰侧的手臂，颓然的耷拉下肩膀，微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情，只见高挺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弧线。 他下颌骨微微动了下，喉结上下滚过两圈，开口时的声音像裹了层粗盐粒一般沙哑， “好…我懂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工作中的关系，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他说完最后一句，声音几乎小到听不清，更像是喃喃自语。 窗外阳光正好，可他的心里却下起一场大雨，一点一点砸在他身上，将他骨子里生来的骄傲一寸一寸浇熄。 孙颖莎绕出被他圈住的半径，缓慢走向他身后，在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站定，回首看他的背影， “对不起…”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手心攥的紧紧的，头晕目眩间，好像下一秒就会不受控制的倒下去。 那句言不由衷的对不起，是拒绝更接近鼓励，她在无力的哀凄中默默期盼他能回头看向自己。 王楚钦不敢回头，幽暗的眼窝里出现一滴亮晶晶东西，他眼睫迅疾地闪动了下，泪水便滑下来，在鼻尖短暂的逗留后，悄无声息的滴落到前襟。 “你去忙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chapter.2 第二天早上，孙颖莎没有看见王楚钦，她端着咖啡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望着他的座椅出神了好久，直到门外有人叫她的名字， “莎莎，主任让你去一趟人事部，沈经理有事找你。” Anna看她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担忧的情绪。 她们两个同期进的秘书处，又因为年龄相仿，关系比其他人亲近许多，她自然不知道王楚钦和孙颖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凭着直觉，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孙颖莎讶然一惊，原本平静的脸上倏忽掠过一抹凝重，她眉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后，终于归于古井般的沉寂。 “好，我知道了。” 人事部在22楼，这个时间刚开完晨会，咖啡机和饮水机前排着队，几个年龄稍长的员工站在后面谈论着天气、限行、和教育，低声感概着生活不易。 孙颖莎绕过大半个办公区，经过手忙脚乱实习生的工位，好像看见了几个月的自己。 敲响磨砂玻璃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女音， “进来” 椭圆形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精致干练的身影，女人抬头看她的同时手指又在键盘上熟练的敲击了几下。 “早上好，沈总，您找我？” “来了莎莎，坐吧。” 她挪了下转椅，微笑着招呼她坐进对面的椅子里，看着她坐定，女人才又不急不缓的开口， “没什么大事，就是集团正常的岗位调动。” 孙颖莎闻言怔了一瞬，笑容凝固在脸上，好像吃了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勉强笑道， “公司是我对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沈经理忙摇头摆手，连声说道， “没有，没有，公司对你的工作能力很认可，只不过你当初面试的时候，应聘的就是企划部的职位，让你到秘书处完全是无奈之举，如今那边有了合适的岗位，没有不调你回去的道理。” 孙颖莎微微低头，思忖了一会又抬起来，郑重的直视着女人坚定的说， “如果您是想征求我的意见，我还是想留在秘书处工作，毕竟我已经熟悉了那边的工作环境，而且……”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沈经理端起马克杯啜了口咖啡，又调整了下胸前长长的珍珠项链。 “实话跟你说吧，这个决定是小王总的意思，调令已经下来了，你今天就得到企划部报道。” 女人收起了温和的笑意，表情恢复了职业的冷漠与刻板， “如果你拒绝调岗，那就只能离职。” 孙颖莎勾起泛白的指节，似有不甘的追问了句， “这也是他的意思？” 对面不置可否，轻声叹息后躲开了她的视线。 她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眼神暗了暗，唇角微颤着，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沉默片刻后，幽幽说道， “辞职报告我下午给您…” chapter.3 彩色的灯光迷离闪烁，舞池中扭动身躯的人群，像一群飘忽不定的魅影。 五光十色的液体，嘈杂震耳的音乐，昏暗的卡座里年轻的身体，吸引着一个又一个肌渴而又需要安慰的心灵。 王楚钦坐在幽暗的角落里，左手边是一只锻白的小臂，女人🐍一样的身体紧紧攀着他，眼神魅惑的勾他搭在颈间的领带，仰着脸凑上去。 男人面色微异，迷蒙中仿佛又看见那双清如水，亮如星的眼睛，那双他魂牵梦萦的眼睛，孙颖莎的眼睛。 他锢住女人的手腕，面无表情的把她推开，垂眸间，眼底闪出骇人的森然之色，周身都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气息。 他低着头，敛着寂沉的眼眸，低沉沙哑的声音随着躁动的音乐飘散。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刘丁硕侧身揽过他的宽肩，摇着酒杯在他耳边大喊。 他也不回答，只默默的起身，拿过西装外套，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男人从后面赶上来，拉着他的胳膊，王楚钦回身瞥他一眼，喝了酒的眼睛也不混浊，反而带着几分风雪俱静后的清寂。 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的出了门，走到大街上，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微凉的风吹过他们发皱的衣角，两人都在冷雨中清醒了许多。 王楚钦凌乱的发丝搭配着浅色的眼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他的眼睫和发梢都沾了水滴，上衣也打湿了大半。 刘丁硕拍着他的肩膀，轻飘飘的语气搭配着满不在乎的表情， “大头你做的对，与其在没有结果的感情里蹉跎，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了念想，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呀，明天哥们在给你介绍几个。” 王楚钦嘴巴动了动，声音细碎到几乎听不清，脸上糊湿了一片，不知是泪还是雨。 “她不一样…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她。” 刘丁硕收起脸上的笑容，背手在他身侧站定，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滴，再开口时，多了几分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那就更应该放她走，不确定结果就不能只贪恋过程，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你能保证她最后全身而退吗。” 他仰起头，任由细密的雨点噼里啪啦毫不留情的打在脸上， “一个求之不得的姑娘，一段爱而不得的感情，是你我这样家庭的孩子一语成谶的宿命” chapter.4 何卓佳坐在小地毯上，随意的翻弄着整理箱里的东西，孙颖莎则躺在沙发上，望着小巧的卡通灯罩发呆。 “真辞职了？你就不再考虑考虑。” 女孩缓慢的眨了眨眼，长长的叹了口气，拿过头顶的抱枕搂在胸前， “不考虑了，还是彻底断了的好，要不然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个人都尴尬。” 她又坐起来，伸手去勾小箱子里台历，拿出一只记号笔，涂抹起来， “明天展览馆那边有一场招聘会，我想去看看。” 佳佳还是不放心，扭身看她， “莎莎…你别难过…” 孙颖莎抬起头，眼尾略微泛红，看向好友，兀自苦笑了下，安静又无力的垂眸，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不难过…我还挺感激他的，如果他真的穷追不舍，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她眉眼间闪过一抹自嘲的神色，又淡淡的说道， “这样也好，我钱也还了，工作也辞了，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何卓佳听她说完后，不自然的转过头，神情复杂的瞥向敞开的窗口。 孙颖莎也跟着看过去，看斑驳的树影被窗台的旧窗棂切割成整齐的菱形。 “我还是想把那七万块钱还给胡南星，免得让人觉得我占他便宜，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佳佳猛地转过头，声音瞬间高出八度， “不行！凭什么还他，那也不是他的钱！” 孙颖莎蹙眉眯眼，“你说什么？” 女孩惊慌的捂住嘴，眼神飘忽的转了两圈，才磕磕跘跘的解释说， “呃…呃…我的意思是，他的钱估计也是骗别人的，要不就是偷的，肯定不是正大光明赚的，哎呀，反正你不能还他！” 何卓佳喊出最后一句，抓了一袋零食哒哒的跑进卧室了，留下莫名其妙的孙颖莎独自思忖了一会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心里难过，蒙着小毯子窝在沙发上暗自郁闷，不消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何卓佳早就走了，留在桌上的便条和早餐成功把孙颖莎逗乐了，简单的食材摆成爱心的形状， “莎莎，面试加油哦，fighting” 吃过早饭，她又挤地铁赶到了招聘会，简历还没递出去一份，就偶遇了许久未见的高中校友，女孩拉着她寒暄了几句，很快便问到了胡南星，同学圈子里都知道他俩的事情， “真没看出来他是那种人，以前上学的时候没觉得他那么不靠谱。” 在听见孙颖莎说胡南星已经回过北城把钱还给她的时候对方却没显出惊讶的神色，只是感概的说， “那个人给我打电话打听他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不过莎莎，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认识长青路的人” 孙颖莎当然知道长青路，那是位于北城西郊一间名为长青的围棋社，棋子一颗，黑白两面，面子和里子的生意他们都做。 北城之中人人知晓也人人忌讳，久而久之都默契地用长青路来称呼。 她想起胡南星还钱时，气急败坏中好像也提到过长青路，只不过她当时气愤难当，未来得及深究。 还有昨夜佳佳提及那笔钱时反常的反应，孙颖莎在混乱的线索中慢慢理出了清晰的脉络，对面的女孩还在不停的输出，她却听不进一个字，真相正慢慢浮出水面： “有人动用了长青路的关系找到了胡南星，袋子里的五十万现金估计也是那个人给的，让胡南星去偏远的常山很有可能也是得了他的授意。” 孙颖莎把她27年来的人脉都搜罗一遍，既有动机又有实力进行如此暗箱操作的人只有一个。 她不顾旁边困惑的眼神，喃喃道出那个名字， “王楚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