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的故事续(转载)
《看电影》杂志从2003年第八期(总第207期)开始,共连载了24期的“张国荣的故事”完整版本。今天起开始编辑发布,文章由荣光无限Jackie 录入整理,图文编辑:壹壹,转载请标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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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荣的故事 (十一)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记得有人说过,这世上能将虞姬的悲凉、程蝶衣的妩媚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的人,只有张国荣。
[霸王别姬]可说是张国荣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电影,它使张国荣从偶像层面,真正成为一位伟大的演员。而这样一部在1993年的法国嘎纳影展摘下了金棕榈奖,之后又获得金球奖的最佳外语片大奖,当时被评为中国最伟大的电影之一的影片,却好事多磨,筹拍过程可谓一波三折。而且,张国荣与程蝶衣之间的缘分,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角色风波
1991年,身在加拿大的张国荣接到香港朋友的越洋电话,得知自己因主演[阿飞正传]获得了香港金像奖最佳男主角,他非常高兴,这个喜讯再次鼓舞了张国荣重返影坛的信心。同年5月,张国荣回到了香港,不过这一次尽管他以胜利者姿态回来,但却并不张扬,甚至不出席公开场合,除了他想低调复出外,他还未决定接受那位导演的邀约。不过在此期间,他分别和吴宇森、王家卫、陈凯歌等导演会过面,前两者都是曾经合作过的老朋友,一来为了叙旧,二来谈谈有关的工作事宜:吴宇森为他准备了一个剧本,王家卫希望他能拍[阿飞正传]续集。而第一次见面的陈凯歌导演则是请他出演[霸王别姬]男主角程蝶衣。

[霸王别姬]是根据香港作家李碧华的同名长篇小说改编的。张国荣与李碧华相识多年,两人交情深厚。李碧华曾不止一次说过,程蝶衣非张国荣莫属,而张国荣对此戏也很有兴趣。为此徐枫还专程飞到香港与张国荣洽谈拍片事宜,不过当时张国荣有些犹豫不决,这倒不是因为影片涉及到同性恋这个敏感问题,而是一下子片约纷至且都不好回绝,很难抉择。张国荣表示等完成了加拿大那边的学业后,再考虑拍片。不过,张国荣心中更偏爱[霸王别姬]。他后来坦陈当时的想法:“目前我洽谈的电影有5、6部,但机会很大的就是陈凯歌的[霸王别姬],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剧本,在里面我出演程蝶衣,他很爱慕师兄,有点同性恋的倾向……因为导演是陈凯歌,他的[黄土地]我看过,很欣赏他。而且凭借陈凯歌在国际上的知名度与地位,希望能助我一臂。”他流露出来希望凭借[霸王别姬]一片把他的知名度打到重要的国际电影节上去的愿望,“奥斯卡是我的希望,即使能像[菊豆]那样,争得最佳外语片入围也好。”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张国荣决定出演[霸王别姬]。就在影片紧锣密鼓地筹备时,却不料风云突变,美国华裔著名演员尊龙也非常喜欢虞姬这个角色,有意出演。张国荣非常震惊,虽说好角色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当时他与汤臣影业的口头协议并没有落实到合约上,汤臣无论跟那位演员签约都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尊龙在好莱坞华裔演员中可说是首屈一指。其时其境,张国荣的心态非常平和,他认为如果尊龙觉得自己适合,那他就双手奉上,反正当时还有很多电影找他演,于是张国荣与黄百鸣的永高公司签了三年六部的片约,并约定先上贺岁片[家有喜事],同时也正式通知汤臣影业老板徐枫,辞演程蝶衣。这个消息对陈凯歌来说,可谓是喜忧参半。尊龙的加盟可以扩大影片在国际市场的地位和号召力,不过,他内心却早已认定张国荣就是程蝶衣的最佳人选。因此陈凯歌立刻澄清谣言,表示自己虽曾与尊龙有过电话联系,但话题并没有提及[霸王别姬]。但即便如此,张国荣的[家有喜事]即将开拍,陈凯歌只得考虑另觅演员。
真是好事多磨,暂且不说当初在影片酝酿阶段,陈凯歌和徐枫在法国发生了车祸,单单徐枫“梦里寻他千百度”的[霸王别姬]就已经筹拍了5年多,眼看着又要触礁。徐枫想拍[霸王别姬]是多年的心愿。当初李碧华的小说《霸王别姬》在香港出版后轰动一时,徐枫看后一见钟情买下了小说的改编权。不过一直因为没有合适的导演,便搁置下来。1988年,在嘎纳电影节推销自己公司出品的影片的徐枫,结识了凭借以[孩子王]角逐故事片大奖的陈凯歌。徐枫一直很欣赏陈凯歌厚重华丽的电影风格,于是表达自己希望合作的愿望,并介绍了[霸王别姬]的故事梗概。不过,当时陈凯歌对京剧题材并不感兴趣,再加上剧中敏感的感情纠缠,陈凯歌只是碍于情面说考虑一下。命运轮转,两年后两人在嘎纳再次相遇,徐枫重提旧话,再次提出合作[霸王别姬],此时陈凯歌的思想已有了转变,并觉得自己已有把握驾驭这一题材,因此两人当下达成了合作协议。导演找到了,接下来便开始物色剧中主要演员。当时陈凯歌和徐枫心中最佳的演员组合是成龙和张国荣,但经过与成龙的经纪人接触,成龙的片酬太高,且居高不下,后又据与成龙较接近的人透露,实际上是因为戏里两男角反映的是同性恋关系,嘉禾极力反对,成龙也觉得有损形象,故婉拒。后来他们又尝试找周润发,但因他和金公主有合约在身而告吹。接着预找姜文出替,结果未果,最后由现在的张丰毅演霸王。角色兜兜转转,可谓一波三折。

而虞姬这面的风雨是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国荣辞演后,尊龙通过他的经理人用传真向徐枫表示他想演程蝶衣的愿望,并主动将片酬180万美元降到150万美元。当时徐枫考虑到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便决定由尊龙扮演程蝶衣,为此她还把[霸王别姬]的成本由原先的2000多万增加到3000万。也许因为程蝶衣本身是个悲剧角色,挑选演员过程中也是屡遭不顺:尊龙与徐枫签约时,在拍片条件方面提出了过于苛刻的条件,双方无法达成协议。[霸王别姬]一时又陷入了困境。
于是,陈凯歌再一次回过头,找张国荣商议。好在张国荣心胸豁达,既认可剧本又认可剧组班底,因此“不计前嫌”与汤臣签下合约,并不事先张扬。除了因为张国荣早前曾于永高公司有合约在身,正式公布拍摄此片必须要争得永高的同意外,这部戏的新闻也被炒得太多,未恐是非太多,他们决定先签约,然后再发布新闻。这是无论外界怎么多的是非和传言,也不会改变事实。要知道当初张国荣就是听到尊龙想演程蝶衣的消息,决定辞演,此次生米煮成熟饭,已是十拿九稳。
张国荣这次失而复得,不可不谓是缘分。因为十年前香港电台拍了另外一个版本的[霸王别姬],当时是罗启锐找他去演。但这部电影有它的敏感性,而当时张国荣也已经是很有名气的歌手,在80年代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形象,因此他的经纪人极力反对他拍该剧,后来原著作者李碧华找他说,希望他能出演这部由陈凯歌执导的[霸王别姬]。其实,当时张国荣并不知道谁是陈凯歌,为此他还专门找来[黄土地]等影片看,这一看才发现陈凯歌与别的导演很不一样,对控制规模宏大的场景有很好的经验,而且拍摄[霸王别姬]时也需要这么大的场景。于是他们见面后,张国荣第一直觉是——陈凯歌是个好导演,自己也非常适合这个角色。后来陈凯歌再次来香港问他拍片有什么要求,张国荣却微笑地摇摇头,他什么也不要,这令陈凯歌和徐枫很是感动,立即把尊龙所开出的条件全权奉上,令张国荣有被重视的感觉。

除了在寻找主要演员时大费周章,[霸王别姬]的剧本更是精益求精。除了由李碧华改编外,还找来内地编剧卢华合作,主要使对白更具有北京味道,再加上陈凯歌参与创作,三个人将剧本反复修改接近一年的时间。修改剧本时,剧组已开始搭景。[霸王别姬]全片在北京拍摄的,共搭建了5条街道。刚开始大家并没有想把这部影片搞得规模多大,但在搭建了戏园子之后,才知道这个戏的阵势越来越大。因为依照当时戏棚的面积,满座一定要有1000人,而戏园子在电影里很重要,它记录了时代的变迁,三十年代是戏剧最红的时期,然后是日本兵,然后再是国民党、共产党;每次改朝换代,就是另一批观众。最后那场文革批斗,也在戏园子内发生。
当影片准备工作尘埃落定后,1992年3月,张国荣第一次踏进了中国内地的土地,来到北京后,张国荣第一件事便是试造型,他那漂亮的青衣扮相,震惊全场。不过巩俐却说,早前张国荣杂志号外拍摄的以京剧《奇双会》中反串旦角的一组照片,更让人印象深刻。后来张国荣还特意给陈凯歌寄来一份,旁边写了一行字“陈凯歌,你不会迷醉吧!”陈凯歌后来说,看了这张照片确实有些动心。自那以后,两人对彼此的欣赏和默契更进一步。

从[霸王别姬]开始,一至到杀青,凡是和张国荣接触的人无不对他印象颇佳,称赞他天分高脾气好很用功。张国荣自己也对在戏中的表现颇为满意,尤其是花旦的扮相,那哀怨的眼神、柔媚的姿态、婀娜的身段,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虞姬。古人说“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而要进入角色内心,首先就要习惯角色的语言和习惯。正如他自己所说,投入这部影片其实并不如别人想象的辛苦,真要说耗费工夫的,反而是开拍前提前到北京接受的语言正音训练,以及京剧训练的课程。
影片开拍之初,导演陈凯歌是大致顺着剧情发展来拍摄的,因此先拍摄程蝶衣与段小楼的幼年和少年戏,“霸王”张丰毅早在张国荣抵达之前学了3个月京剧,张国荣则到三月初才北上会合,学习京剧身段。每天除了学习京剧,拍戏,他就留在酒店看京剧、听京曲。由于他扮演的程蝶衣是个从小浸泡在京剧中的戏痴子,而之前张国荣又很少接触京剧,因此他便尽量“恶补”,一有时间就看京剧,拜访京剧名家,听他们讲自己的成名史,使自己对艺人心态更加了解。即使在不拍戏的时候,他的时间也排得满满的,早上练功,下午试戏装,晚上回酒店还要对着大镜子温习老师教的功课。教张国荣的京剧老师张曼玲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的传人。刚开始剧组找她教张国荣造手、水袖、功架时,张老师还不太想教他,心想只教他讲京片子算了。可是和张国荣接触后,却发现这人极好相处,完全没有大明星架子,又有认真学习的态度,两人在一起几天便相处得非常融洽。张国荣能在台上自如地演活贵妃醉酒的杨玉环,演活霸王别姬的虞机,张老师实在功不可没。

京剧着重艺术程式,如唱腔、身段、关目、造手等,再加上唱念做打,没点真家伙,观众怎么会买帐。所以当初剧组特意给张国荣安排了两个花旦替身。但陈凯歌却希望张国荣能亲身上阵,在台上是柔情婉约的虞姬,台下则是温文尔雅的蝶衣。所以张国荣在香港就拜了一位老师学习造手,到了北京还搜集了不少这方面的资料,最初他以为花旦只在台上反串表演,在台下和我们完全一样,但他和不少这类花旦倾谈几次,却发现他们不单在台上反串,事实上,他们在台下举手投足间也带些女儿家味道,所以他们反串的如此神似。然而,很多花旦也并不是天生就有女性倾向,当他们少年时进入剧团,师傅就会对他们严加训练,要他们相信自己就是女性。经过多年的改造和训练,虽练得一身惊人本领,心态却难免有些女性化。正因如此,导演拍了一段小豆子变成程蝶衣的情节,道出了花旦们的成长辛酸。
不过这些生理上的苦,跟实际能够深入程蝶衣命运的滋味比起,那实在不算什么。大热天的顶上十几磅的凤冠演贵妃,穿上全套虞姬行头跪在大盆边演3天戏,对张国荣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其实最辛苦的就是化妆,因为要“戚”眉束发,头部长时间受压,实在难受,开始时更出现呕吐现象。他为了化这个花旦戏装,每天都不吃午饭,牺牲不可谓不大。因为花旦妆是往两颊侧贴像头发一样的片子,还有一脸的油彩,吃东西会抽动面部肌肉,而令片子松脱,油彩褪色,如果再重新化妆就要2个钟头,为了不影响拍戏,只好将每天的三餐分做两餐解决。问题是短期时间可以这样,但长时间恐怕张国荣的身体也受不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只有在开工前一餐多吃点。
北京的空气一向干燥,再加上油彩,脸皮遭了不少罪。但张国荣非但没有受影响,皮肤反而更细腻油滑。原来他每星期都要去做护理,效果相当好。因为花旦妆的油彩全是画画的颜料,对皮肤损害非常大,导演便安排他每星期由专人做全面性的护理,费用由公司支付,不但做脸,手也做护理,因为花旦的手都要扫上灰水强调白皙,而灰水对皮肤损害特别大,不做护理也不成。
据说,张国荣在[霸王别姬]中的造型,从头饰、贴片以及行头都是根据当年京剧名旦梅兰芳的装扮为蓝本。不过张国荣却不认为自己像梅兰芳,他觉得两人的最大分别就是人们常说梅兰芳的成功于一双凤眼,而张国荣上妆后没有这种凤眼的效果,再加上梅兰芳的面型较他饱满,总之张国荣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像梅兰芳,如果真的要说有相似的话,大概就是神似了。不过张国荣却非常尊重这位京剧名家,他特意到梅老先生的墓前瞻仰献花,以示敬意。其实张国荣的扮相像不像梅兰芳并不是影迷们最为关心的,他们最关心的是张国荣会不会在片中开口唱歌。因为京剧中难免不涉及到唱。而张国荣早前曾承诺退出歌坛,如果在片中开腔唱曲,岂不意味着他将重返乐坛?但实际上,他在剧中的京剧唱腔,是由一位大陆的京剧新秀为其幕后代唱。这也算是对他“封麦”承诺的身体力行。

张国荣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在陌生的北京做语言训练和准备课程.而在电影开拍之后,他多流露出来的,令所有合作人员莫不惊叹的入戏程度,都源与他对人物性格和情感的微妙拿捏。尤其到了拍摄的中段以后,导演把整个角色都交给他发挥,这也是张国荣意想不到的。因为他一直以来认为陈凯歌是一个凡事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控制的导演,没想到在沟通上,却给了他相当大的空间去发挥。张国荣笑着说:“在这点上,王家卫似乎要管得多一些,他总是会叫——转身别转得太完美,像模特儿一样。”,直到这时,才发现,曾几何时,他的北京话非但没有丝毫广东腔,而且言语婉转,正宗的京味京腔。
虽然程蝶衣的感情方面在世人眼中有些与众不同,但张国荣却不这么认为,师兄师弟这段关系,现在会被说成同性恋,但30年代的戏班全是男人,师兄弟有这种感情并不奇怪。可能是因为张国荣是香港人,并在国外接受的教育,因此思想上难免有些西化。对剧中的同性恋问题也就看得很淡了。不过,对于和他拍对手戏的张丰毅来说,可就不这么轻松。张国荣扮了女装后,用手往他一搭,他马上就起鸡皮疙瘩,全身颤抖。有场戏是张国荣要从后面环抱着张丰毅,张国荣说他明显感到张丰毅紧张得发抖,可能是内地人比较含蓄和拘谨,一下子不能接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一种暧昧关系。不过,后来彼此混熟了,也就没有了那种猥琐感觉,演起来就自然多了。相比之下,张丰毅更欣赏生活中的张国荣,男装的他比较可爱,很好玩,而他一穿上女装,立刻就把后面的8个宫女显得黯然失色。霸王与虞姬,戏外叫上朋友,戏内感情自然容易沟通。张丰毅强调,好演员之间互相配合是相当重要的。而他对尊龙,没有那种感觉。

虽然几百人的摄制组只有张国荣一个香港人,但他和所有人都相处很好,尤其和他的“情敌”巩俐,经常开玩笑。在片场,拍到张国荣和巩俐的对手戏,张国荣以汉奸罪名被判决,巩俐经过身边,不但不同情,而且朝他脸上吐口水。在试戏的时候,巩俐只是象征性地喷些口水,到了正式开拍,巩俐的表情很严肃,口水一下子就喷了过去。陈凯歌说巩俐演得好。张国荣拍完这场戏,对巩俐说,你口水好多啊,好像喷泉。巩俐当下觉得不好意思,立刻起身帮张国荣抹脸,而他说,不如今晚我不用洗脸了。
戏外的张国荣就像是一个聪明调皮的坏男孩,可转眼在舞台上,他又变成了柔弱无骨、妖娆妩媚的虞美人。如此大差距,让看戏的人迷惑,让演戏的人着魔。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张国荣的故事之风月无边(十二)

风月无边 漫漫岁月,茫茫人海,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泥足深陷的爱情。
庭院内,无声无息,一切都静止下来,时间在这一刻被凝固。嘈杂的声音退出院外,霎时间鸦雀无声,就像收音机突然被关掉一样,寂静。“准备——开始”,室内的空气混合着各种情绪,凝聚在一起。微弱的摄影机开动的声音把时间一下子往后推了80年,整个豪宅随即时光倒流般回复到20年代的风采。

拍板声开始了。从上海重返庞宅的郁忠良向他的亲姐姐秀仪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控诉:“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所有人……我更讨厌你!”一双愤世嫉俗的眼睛盯着眼前惊愕的双眼,仿佛要看着她心中的泪水将她淹没。压抑阴郁的情绪在两人身边盘旋。沉默,无语……“停”,导演陈凯歌把一切又叫回到现代,寂静无语的片场倏地响起阵阵的掌声,为张国荣出色传神的表演喝彩,陈凯歌紧张严肃的脸上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场戏结束了,张国荣披上一件90年代阿玛尼大衣,脸上仍是当时落寞的表情,他还没有从戏中缓过劲来,过了好一阵子,他带着疲惫又满足的神情,笑了笑说,“我真的好喜欢这个角色。”
算起来,[风月]已经是张国荣和陈凯歌第二次合作了,前次的[霸王别姬]为两人赢得不少殊荣,遗憾的是表现精彩的张国荣没有获得奖项。此次两人联手打造的[风月],既有进军奥斯卡之野心,也有补偿张国荣遗憾之心意。不过张国荣本身却没有期待过自己能凭此片进军奥斯卡。他认为还是自己轻轻松松地去演比较自然流畅,现在的他并不计较奖项的得失,他更看重的是跟一班对电影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合作。

很少有一部电影,在开拍之前,便能够获得如此的瞩目和关切,而在所有有关的报道中,张国荣似乎已经成为报道的中心。尽管合作阵容有驰誉嘎纳的陈凯歌,和声震威尼斯的巩俐,但所有[风月]的瞩目中,张国荣融合了程蝶衣的传奇,郁忠良的神秘,聚集了世人的好奇和期待,绚惑迷离地成为“未演先轰动”的主角。

那张国荣自己是怎样看待这个角色?“郁忠良身上可以解释一个男人复杂的感情。爱情和感情是不一样的。我觉得,爱情是有杀伤力的,感情却是温馨的。这两者之间的异同是很难用语言说清的,有时连自己也弄不明白,以为是真爱了,很热烈,很投入,但过后又冷却了,自己想想,这不算爱,只是一份很甜蜜的感情。爱是强烈到能使人焚为灰烬,他是一刹那迸发的火花。真正的爱,在我理解是在火花迸发之后,将这种热量保存下去,维持一个适当的温度,激情之后便是理解宽容,温馨和宁静。”张国荣说他这些年在银幕上不断地探索人类的各种情感,其中最主要的是爱情,并且把自己的理解凝聚到角色中去。

一半白,一半黑,沉默无语的表情是痛苦挣扎后的麻木;一半冷,一半热,千回百转的情感是曾经无奈的抉择

原本,张国荣单纯地以为,陈凯歌以他为蓝本创作的[风月],着重的是他清秀的外形和独特的气质,然而当他深入角色内心,发现他在表现20年代人的生活状态和爱情观,他在情感上的矛盾,才是陈凯歌真正想要得。尤其是眼神中流露出的压抑痛苦,他在爱上如意,又无法摆脱过去阴影的痛苦挣扎,更足以入画入戏。林青霞与张国荣并不熟,只因为合作[东邪西毒]才有纯工作上的交往,她很快地发现:“张国荣在感情上是丰富而易感的,可是它有许多自己的羁束和顾虑存在,是一个不快乐的小孩。”或许就是因为这些内在气质的雷同,张国荣选择了倾国倾城的程蝶衣,也选择了郁郁寡欢的郁忠良。当陈凯歌把自己平时对女性的观察和认识积累起来,请著名作家叶兆言写出小说《花影》,然后又找女作家王安忆,与她共同商讨剧本之时,张国荣、郁忠良早已合二为一。

无论是[霸王别姬]的开拍之初,还是[风月]的拍摄进程,都并不特别顺利,可能是好事多磨吧。尤其是[风月]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女主角换角风波,导演陈凯歌丧父之痛,巩俐和张艺谋分手事件,停停拍拍的进度……似乎真实的人生赋予了电影更加复杂而迷离的情境,媒体和观众的视觉焦点也被这些新闻牵引着,使[风月]周围徒生迷雾。不过,阳光总在风雨后,在一波数折后,[风月]愈见佳境。老早已经摩拳擦掌,候在一旁的张国荣,对于郁忠良的遭遇及跌宕惆怅的内心世界,已了如指掌、酝酿成熟。戏中张国荣扮演一个20、30年代大家族中一个悲剧人物,他从小寄人篱下,把姐姐作为自己人生崇拜的对象。当姐夫的行为使他的情感受到打击后,他不能面对自己内心中的感情。他学会逃避。他无法越过过去的经历给他的情感带来的刺痛。所以忠良在当拆白党后会对他姐姐说,我是不会再爱女人的了。这看起来,郁忠良似乎与[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有些相似,都是那么纤细敏感,又命运多桀。对于这么复杂的感情,张国荣在诠释上早已有心理准备——他和程蝶衣完全不一样。他做了很多事,以为自己能成功,但结果失败了。他是一个很无奈的人,是个真正悲剧人物。因为他不敢面对自己的爱。而程蝶衣却能为了爱而活而死。

张国荣一直很喜欢30年代的上海,还有那个时代的音乐。他收集了很多那个时代的唱片,努力去感受那个年代的气氛。“我这次演忠良,并不是刻意让自己像那个年代的人,我还是让忠良往自己身上靠。”他说他必须在一个镜头里包含进很多的感情层次:从震惊到悔恨,从兴奋到沮丧,从希望到失望……往往这些镜头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这次扮演[风月]男主角是他拍电影以来感觉最艰难的一个角色了,心理负担很重常常感觉很累。“但国荣表现得很出色”,陈凯歌评价他,“他往往能给我一种惊喜。”

在拍摄现场,工作人员每天都为两件事忙碌。第一,忙于处理观看张国荣的Fans,清除杂音,以利现场收音。张国荣在内地很红,每天来看他的Fans便有几百人,每拍完一个镜头,张国荣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图安静。不过这个情况,工作人员还不算是最烦的,最烦的是拍摄现场附近有民居,每晚他们都开着电视,声浪很大,摄制组唯有用钱来换取安宁,谁知,第一家收了100元钱后肯关掉电视机,之后通知其他邻居,人人都来勒索金钱,令工作人员非常反感。这次庞家一景,主要选择在同里古镇里的一座光绪年间建筑的庭院,外景队在苏州数个大园林,拣上几个位置,变成庞家大宅布景。而在上海外景中的南京路上的先施公司、永安公司,也重现在大银幕上,单是这堂布景,便用上1000万人民币。
尽管拍摄中小风波不断,但整体工作情绪都比较好。陈凯歌习惯开会,每次开拍,便于工作人员讨论,研究人物表演的方法。由于[风月]和性有关,表演比较开放,有全裸床戏镜头。而张国荣已经是演员,不再是偶像,所以他并不怕接受这种挑战。但即使张国荣和巩俐都是好朋友,要拍床戏男女双方还都尽量避免尴尬。

在我们的印象中演员基本每天都在赶戏,但意外的是,张国荣每天都是在下午2、3点钟左右便完成戏份,余下的时间便是拍小忠良的戏。从打拍摄以来都是这样。张国荣说,这种安排在香港基本上不会发生,因为制作成本向来也是拍摄中考虑的大前提,所以演员,尤其是高片酬的演员到场拍摄的日子往往使人尽其用。然而只有稍微想深一层,却不难明白这安排的用心,能让主要演员每天只专心拍摄1、2场戏,而用剩余时间准备明天的部分,是认真有要求的制作方式。这背后意味着两个可能,要么就是张国荣愿以不限的工作日数而收取统一报酬,要么就是老板徐枫不惜工本。不过无论是那种都很难相信他们会出现在香港电影中。
张国荣永恒的传奇(故事十三)
“他常笑说自己是一个传奇,我们有时也会这样戏称他,但没有想过传奇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我们会永远怀念他,愿他安息。”
——王家卫

永恒的传奇
在人们印象中,张国荣只是漂亮的男人,他总是充当着各种各样的配角,看着女人们爱怨痴嗔。直到他遇到了王家卫。不敢说是王家卫使张国荣站到了影坛的辉煌,因为他本身就像一颗埋藏多年的珍珠,只等了解他的人将光芒释放。在王家卫和他镜头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张国荣传递着他对感情的理解。“这世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他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阿飞的不羁,夹杂着东邪西毒的味道,他们时常与自己的内心对话,偶尔的一回眸,便是感性十足的乍泄春光。这一段段交织着晃动色彩和暧昧潜流的暗地,在时间的灰烬中体会张国荣的暗自神伤。


王家卫的电影大多讲的是被人拒绝和怕人拒绝的故事。张国荣扮演的西毒也一样,他一直躲在沙漠里,自从被张曼玉扮演的桃花拒绝后,便不再踏出一步。其实最初王家卫是想让张国荣扮演东邪,但后来又觉得他做东邪便一点惊喜也没有了,因为大家都认为他很潇洒倜傥,好像[阿飞正传]中的角色,所以王家卫就独辟蹊径地要他做西毒,一个被拒绝后不再迈出沙漠的孤独男子。张国荣从未试过这样的角色。虽然整部戏每位演员都表现得很出色,但比较难得的是张国荣,因为[东邪西毒]有很多人物,几乎所有角色都会路过他的旅店。张国荣串起了整个故事,就像一个轴心,每个人都要经过它,而故事就发生了。如同王家卫早已为我们展示过的一样,拒绝后的结局只能是绝望和记忆。张国荣把绝望留给自己,把记忆送给所有的人,包括王家卫。张国荣凭此片获得了第一届影评人学会的最佳男主角大奖,可谓实至名归。

张国荣在此片中扮演的“西毒”,是个沉默的人物。但他本人在这次拍片过程中,却并不沉默,既在荒郊野外卖劲地推过车,又在山洞里被蝎子蜇得魂飞魄散。而且他从北京租用的小汽车也21小时兼程来到榆林——拍摄地,一路颇为不顺。动身伊始,原包租的汽车出现故障,只好另换一辆车继续,然而这辆车也不理想,在途中熄火4次,迫使张国荣上演一场又一场的“推车记”。为保险起见,在第4次发动起来后,他便另租了一辆吉普车随行。没多久,这辆吉普车果然派上了用场,在汽车第5次熄火后,他为了及时赶到榆林,便换车前行。岂料这辆车的车主长相粗野,身材魁梧,加上不时端详张国荣,让他心里很不安,以为遇到坏人。过了一段时间后,司机才开口问道:“你是演[纵横四海]的张先生吗?”张国荣频频点头称是,心中也放下一块石头,原来是遇到影迷。直到这时,他才放心地小憩一会。
万万没有料到,张国荣惊魂未定,一天清晨在红石峡山洞拍戏时,他的脖子又被蝎子蜇了,从而又演出了一场“蝎子惊魂记”。原来这场戏是因照顾林青霞另有片约而日夜赶拍的。在山洞中,张国荣突然感到脖子一阵刺痛,便本能地用手一拍,一只白色的蝎子便落在地上。顿时,他的脖子也麻了起来,便惊呼:“家卫,我被蝎子蜇了,怎么办?”这是大家都围了过来,林青霞自然对他备加关怀。王家卫立即派人护送他去看医生,但是医生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治疗,只是说白色的蝎子毒性不大,请他放心。话虽这样说,但张国荣痛在靠近头部的颈处,依然深怕在睡梦中毒性发作,便找来制片陈佩华陪他共度了“最长的一夜”。一直熬到天亮,红中逐渐消失后,他才安下心来合了一会眼。事后,他说:“我脖子痛,心里害怕,想到就这样被毒死了,真得很不甘心。”历经两度惊魂,张国荣的面容已显得有些憔悴了。

有人曾说,张国荣演得最好的,就是他在王家卫电影世界中的角色,他孤独而懒散的眼神总是挑战着观众,似乎再问:“你懂吗?”其实拍王家卫的戏很辛苦,你永远不知道影片什么时候会开拍,什么时候能结束,什么时候看见对白,一切都在未知中等待。张国荣每次提起王家卫,都会捶胸顿脚地觉得“纵坏了他”,十足爱恨交加。“王家卫这个人没有时间概念,明明是8小时的工作,他永远超时,剧本对白在你化妆时才给你,根本没有时间给演员消化对白,幸好我演绎的方面令他能接受。张曼玉为了拍王家卫的电影,等啊等,结果推了5部戏,那年好惨啊……好像拍[阿飞正传],他说演员太肥,结果停工一个月,要我们减肥。”张国荣口中这样埋怨,心里却是很欣赏他。因为拍王家卫的戏先苦后甜,捱完后名利接踵而来,最重要的是王家卫有才华。

但有时拍戏遇到令人辛苦的导演,肉体思想上都是一种“折磨”,当这种状况积压到一定时候,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全都发泄出来。“坦白说,我拍[春光乍泄]拍的不是很开心。”迄今为止张国荣感觉最难演的角色就是[春光乍泄]里的何宝荣。拍戏期间他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离家又远,还要准备演唱会,而且日程安排紧张。王家卫又不是那种事先准备脚本的拍摄方法,周围各种情况都存在一些问题。特别是在短时间内,那个性格上怎么看都是不让人喜欢的何宝荣,怎么演才能让他富有魅力,当时对他来说非常困难。因此他完全没有想到会以何宝荣这个角色获得香港的电影金像奖和台湾的金马奖的最佳男主角奖的提名,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主角,没有资格被提名,结果却出乎意料。

张国荣是个感性和理性兼备的人,对感情和音乐很细腻感性,但对待电影这个要由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完成的浩大工程,他一向以理性角度对待。就像他始终喜欢有剧本的电影,知道自己需要或者将要做什么。这也是他对王家卫最头疼的事。

王家卫当时和阿根廷的production house闹得不愉快,所有工作停顿了三个星期,虽然张国荣身体不适,又要赶回香港作巡回演唱会记者会,本来在签合约时已讲明档期有限。但在开完记者会后,他还是又飞回阿根廷拍了十几天的戏,也没有收超工费。用张国荣自己的话说“我不是那种事事讲钱的人”,基本上,只要他力所能及,都会尽量把事情做到完满。因此后来有人说,张国荣为此管王家卫多要50万王家卫不肯,所以[春光乍泄]才没有为张国荣多宣传,并决定以后力捧金城武和梁朝伟。这种说法令张国荣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拍好电影。不过,也许两人之间有太多未解的误会,自从拍完[春光乍泄]后两人没有再相约吃饭,平时甚至也没有通电话,两人的拍戏缘分也告一段落。对此,张国荣笑说,“我跟王家卫合作是电影中一个很奇妙的旅程。拍完戏后没有再联络,大多演员拍完戏后还会跟导演联络。很多人听过我说‘以后不跟王家卫拍戏了’,也许大家以后碰面可能会有些尴尬。不过我记得[阿飞正传]里有句对白我要告诉王家卫:‘我会永远记得’”,他笑着:“不过聪明如我,聪明如他,大家都会保留着过去的合作精神。”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率真如故,既不伤害对方也不伤害自己。


《看电影》2004年第4期 总第227期
张国荣的故事 (十四)
最近看了一篇吴宇森的访谈,看得出谈话气氛一直很愉快。当记者问到好友张国荣的离世,吴宇森立刻收起笑容,说了一句:亡友,其实你早已圆过未了的导演梦。看到这里,想起了张国荣一直未了的心愿——将自编自导的[偷心]搬上银幕。只是,心已凉,梦未成。曾经听人说过,如果心中有梦未圆,即使到了阴曹地府也会死不瞑目。心被偷了,想必也是空空荡荡的。世人都说以他的才华和号召力,执导的电影必定优秀出色。这话我信,因为无论是在[色情男女]、[金枝玉叶II]中客串导演的片断,还是完整的[烟飞烟灭],都可以看出他过人的才华。只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即便聪敏如他,也逃不过最后一劫。假若人生就是一部电影的话,那他应该是世上最好的导演,因为他选择了在最完美时谢幕。
做回自己
在拍完[霸王别姬]后,陈凯歌对张国荣说,现在的你才是开始。但张国荣知道一切已经成为过去,他最灿烂的时候是33岁告别演唱会的时候,那时没有人穿红比他穿得更好看的了。虽然现在他照样也可以当“红”不让,但他完全不想去比较。现在的他完全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要追求一些实在和安定的感觉。于是他敢再次与王家卫合作,题材是他曾避之唯恐不及的同性感情世界。在[春光乍泄]中,张国荣最大的突破就是和梁朝伟的接吻镜头,这是他首次跟男演员接吻。当然开玩笑问他想过跟男人接吻和跟一个女人有什么区别,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是个演员,这是他的工作,不管是与男或女演员接吻都是一样的。这部在阿根廷拍的片子为王家卫赢得了嘎纳的最佳导演,也为张国荣赢得了直戏的时候,心和自由。或许当明白了演戏和做人的道理,他的演艺事业反而变得更加开阔了。在[金枝玉叶]中,张国荣扮演了一个爱上女扮男装歌手袁咏仪,却有恐惧自己是同性恋的音乐监制。以往这个话题是他避之不谈的,但现在他却嫌陈可辛不够大胆。“这问题不用避忌,这个角色与我的思想有一段距离,较保守,你明我,真正爱一个人时,那时候,对方是男是女,性别不重要,感情才重要!”道德规范抛下了,自然分外风骚,所以连说话也更加直接坦白。

当然他是有这个实力说这番话,那就去拍吧。成拍了心态让他更加自信。即使扮演一些小人物也难遮光彩。尤其是一招强记对白,老戏骨曾江也接不上来。在拍[锦绣前程]时,由于导演陈嘉上拍这场戏,要求一个镜头直落,我说先前要有排练,你让我做完,少个人对白,我做不到陈嘉上频频说好,张国荣立刻说“那就来啦,不用排练,我记得”,只是曾江有点善忘,张国荣绝对尊重前辈,又重新与他排练一次。其实张国荣的成名路本身就像一场电影,那过一切来得有血有肉,没什么知名度的话,个故事来听,有心者就是一番指引,都是人生的宝藏。
张国荣的故事(十五)
[锦绣前程]中不少拍打麻将戏,原以为酷爱此道的张国荣一定轻轻松松,寓工作于娱乐。谁知,现场的他满头大汗,神情紧张,原来他要边打牌边说一大段对白,而剧本刚刚收到,两个合作对象黄子华和刘敏德都未合作过,自然要全神贯注,不容有错。说起打牌,素问张国荣天生手震,令雀友们经常以为他手执大牌,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不过即便是打牌,张国荣也认真以待。有一阵子大家都怕和他打麻将,不是因为他脾气差,而是他总是以十分严肃的态度对付一副牌,输赢虽不过几千元,但他认为这不单是游戏,要明白麻将充满哲理,值得研究。有意思的是张国荣的另一部贺岁片[大三元]的名字也与麻将有关,洪中(张国荣)、刘青发(刘青云)及白雪花(袁咏仪)是片中三位主角的名字,凑起来正好是麻将上中发白的“大三元”。而他平时最大的消遣就是打麻将,因此结交了不少圈中铁杆雀友。

夜半歌声
在我印象中,娱乐圈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情地熄灭巨星们的光彩。在那些华丽的衣着和迷人的容貌背后,往往隐藏着明星们孤独而脆弱的心灵!在刘嘉玲没有勇敢站出来之前,我们只看见她如花的笑脸,却不曾想到她曾遭受一生无法忘却的羞辱;在梅艳芳未离开我们之前,我们也只看见她如男人般的大气和坚强,却未曾想到不眠之夜她如何挺过病痛;而在拍摄[夜半歌声]之前,我们更未曾想到曾经有人竟向当时还在歌坛的张国荣送过纸钱、香烛等冥物。还好当这一天大白于天下时,心结也会随时间慢慢解开。张国荣总说自己和[夜半歌声]的宋丹平很相像,原来不仅因为他们一样喜欢作曲和唱歌,还有他们对“毁容”都有着说不出的恐惧。在张国荣收到冥物时,生性敏感的他马上联想到会不会有人会刺他一刀或毁掉他的容貌?这些疑问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散,久而久之变成心结,成了他加速离开歌坛的原因。但是演完宋丹平后,他真得彻底放下了这个心魔了吗?对此,张国荣简短地回答道:“很难说,人是矛盾的。但现在科学昌明,可以整容,毋需这样逃避。”
抬头、举手,光影流转,你是罗密欧,是宋丹平,亦或是我的阿修罗?
为了使这部电影显得更加真实,也许还为了让自己亲口说出自己的恐惧,张国荣几经努力,终于说服导演于仁泰和黄百鸣用国语现场录音。当年马徐维邦拍的[夜半歌声],因为被作为鬼片看轰动一时。但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哗众取宠,没有把故事当成鬼话一样拍,只是沿用了人名及故事梗概,重新把整件事及所有东西连贯起来,加入一些时尚因素。为此张国荣特意为[夜半歌声]写了三首国语歌,亦或多或少显示了他个人的心路历程。除此之外,他还借鉴外国歌剧的唱腔,唱出了主人公由绝望到充满希望的感觉。
[夜半歌声]大致分成两部分,前半部是一个完整的爱情悲剧;后半部中男主角用歌声来慰籍他的爱人,用歌声来表达他的内心世界。演绎[夜半歌声]的宋丹平对张国荣来说,是件惬意又有难度的新尝试,因为可以证明给观众看,他的成功不单是靠外表,而是内在的演技。“宋丹平在戏的后半段容貌被毁,基本上只可用眼神和声线去表达感情。相信不少演员都会视这种角色为重大挑战。”虽然从影多年,而且得到影评人和观众认可,张国荣不断反省和检讨自己的演戏方法,唯恐坠入重复自己的巢臼。因此他每次都尝试和不同导演合作,希望演绎不同剧本和角色。现在,张国荣对任何角色的驾御已是驾轻就熟,尤其对一些有深度思想复杂的剧中人,他更视为对自己的挑战。

在演员表上,张国荣名字后面除了有演员两字,还多了一个新身份——执行监制。他说,当监制可以学到比导演更多的东西。在未演戏之前,他就对这个故事非常熟悉了,因此他希望能参与一些幕后工作。花无百日红,当监制也有为日后铺路的意思。不过王家卫觉得他幕前这么出色,又这么受欢迎,幕后工作可以迟一些做。对于老友的建议,张国荣也很同意,虽然他很明白电影这东西,但总希望多吸收些知识,多储备一些才干。
有趣的是,张国荣在北京拍摄[夜半歌声]入住香格里拉酒店时,由于天气太冷换了一个房间,没想到竟然是上次拍[霸王别姬]时入住的1631号房。两部看似不相干的却有同样充满诡异色彩的影片,似乎在冥冥之中让他感觉有种上苍的昭示,浑身有中难言的燥热和渴望。他说没回拍戏进入角色,他总有种脱胎换骨之感。将自己血肉精神浓缩在一起,进入一个新的生命和躯壳。这回他说自己是“缠”上“鬼”了,灵魂出壳似的身不由己。“我是个非常专情的人。这部戏的主题我以为是升华的爱情,我一直认为爱情是一生一世的,浪漫的感觉是短暂一刻的。”无论是在银幕上还在现实生活中,捕捉和演绎爱几乎成了他生命的本能。
因此我们可以从张国荣一系列角色里看到一个对爱特别敏感和珍惜的精神境界。他相信人间有真爱,在爱情火花迸发的那一刹那,热量会保存下去去维持适当的温度,达到某种理解和宽容,温馨和宁静……对他来说,爱人是一生的依靠。他是幸运的,因为他找了一个真正值得爱和被爱的人。
张国荣的故事(十六)新上海滩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不管是否喜欢他的人都会承认,如果香港娱乐圈没有了张国荣,就会缺少一抹最耀眼的红。他的歌声、他的个性、他的爱情、他在银幕上千变万化又逃不出自己影子的形象,都是人们心中最灿烂的梦。我们能从他身上满足不同的欲望,而他本人又活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缤纷,比我们所能期待的还要高,比电影中的角色还要真实。

新上海滩
张国荣的运气确实不错,他在上海拍摄[新上海滩]时,几乎阴差阳错地变成烧猪一只,幸亏他鸿运当道避开此劫。在上海拍摄一场火烧教堂的重头戏,事前工作人员在教堂内放置了大量液体石油,在熊熊烈火之中,张国荣与一帮临时演员声嘶力竭地争执,当他愤然离开教堂之际,一帮临时演员依然站在原地叫嚣。说时迟那时快,轰然巨声之中又冲出一条火龙,将取代张国荣位置的一个临记卷入火海中,幸而负责特技的罗礼贤率众救人,临记大难不死,只是烧焦右边耳朵,张国荣站在不远处目睹惨状,当时面色骤变惊慌不已,事后久久仍然心有余悸。

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或许是昭示张国荣扮演许文强的一个好兆头。因为一直以来在人们印象中,许文强=周润发。张国荣敢挑战人们心中的经典,自然有非凡魅力才办得到。好在张国荣一向很自信,“这个角色性格根本同以前不同,只不过仍用许文强这个名字。若要将我同发仔比,根本不可能,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味道。我自己不会有压力的,电影好处在于能够浓缩,不像电视那么冗长,我有信心自己的魅力足以演好角色。”看着张国荣理着中分头,蓄着胡子,一副硬派小生的模样,至少他已经在外形上接近“许文强”了。

除了挑战经典角色外,张国荣在拍摄[新上海滩]时还遇到了另一难题——一山难容二虎。许文强和丁力之所以能共患难却不能共享福,原因就出自这六字真言。张国荣和刘德华,合作过[阿飞正传],当时没有事情发生,因为[阿飞正传]各有各做,基本上碰不到头。而且在拍摄之前,连王家卫也不知道谁是主角。但许文强和丁力不一样,牌面一摆出来,许文强是主,丁力是副,已是不争事实,但丁力由天王刘德华去演,问题便出来了。有人说刘德华不干戏份少,同时由于现场有人意见多多,说张国荣像太上导演,亦引起刘德华不满。虽然这些传言最后都被当事人——否认,但显然已经成为戏外的又一话题兼卖点。其实演员角色早已在拍戏之前就商讨过,在现场谁主谁副本就不是重要事情,但两个名气同样大的演员戏份不同,难免会引人猜想种种内幕。最后还是张国荣打了圆场:“刘德华出演‘阿力’不是配角,而是双主角,他在表演上比较‘外’,而自己偏重‘内’,这样一‘内’一‘外’,两方面结合在一起,相信片子上映后反响不会差到哪里。”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既不得罪别人,亦不会伤害自己。

张国荣和莫文蔚在片中的关系充分体现了片名特点[色情男女]]
色情男女
每次张国荣谈到这部电影时都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严肃地说“这是一部很有意义的电影”。虽然它是三级片。当然从严格意义上讲,这并不是一不纯粹的三级电影,或许更像是一部教人怎么拍三级电影的电影。至少香港电影很少拍这个行业的痛苦。事实上演艺圈有很多有抱负的导演,可是苦于没有资金,也没有保障,为了生活不得不拍三级片。尔东升拍出了这个特殊行业的离合和悲欢,也派出三级片少见的艺术价值,这也是[色情男女]参展柏林的重要原因。

其实,张国荣的第一部电影就是一部虽暴露镜头不多但格调不高的三级片[红楼春上春]。那时年少懵懂又一心求名的他被骗拍了这部电影,以致差点失去了立足娱乐圈的信心。好在那个时候年纪小,还可以翻身,要是现在再拍这类片子难保不被淘汰,所以从那以后他挑片子挑得很厉害。可见,已年近不惑的张国荣选择[色情男女],并在剧中有露臀镜头,心态上已是非常放得开了。
张国荣在戏中扮演一位失意的导演阿星,为了生活不得不导演三级片,在影片中几段明显是招徕观众用的火热镜头中,他演得真切而疏离,不沉湎于琐碎,但又不会游离于剧情之外。昔日梦魇早已随时间而灰飞烟灭。对于再次出演限制级电影,张国荣竟然显得格外紧张,没完成一个镜头,都会立刻看回刚才的演出。而且张国荣除了饰演导演的角色之外,他还过了一把导演瘾。其实早在[金枝玉叶II]中他就曾替陈可辛执导了数日摄制,小试牛刀,这次又执导了一场尔东升特意安排的徐锦江和舒淇的情欲戏,并亲自剪接和处理后期的视觉效果。所以张国荣在戏中戏执导的场景,是他真正所拍的作品。完成后的画面有点MTV效果,这可能与他是歌手出身从事音乐多年有关。
当导演一直是张国荣最大的梦想,即便执导计划屡被推翻,仍然痴心不改。其实两次的执导经验让他觉得当导演远比当演员辛苦得多,因为做演员只需要负责个人表现和对手的交流,但当导演既要控制很多人的表现,而且还要注意到美术、时间、场面角度等问题,直到影片上映后才算大功告成。不过他还是希望有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电影,“我之所以这么迷恋当导演,就是因为演员只是一个棋子,而导演却可以控制一切。”张国荣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最大的心愿不是拿最佳导演奖,而是拿最佳影片奖,因为那表示他领整个剧组完美,而不只是一个人好。但他又很清楚,如果第一部影片没有成功,第二部亦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大概这也是他迟迟没有真正落实导演梦的原因。
梅婷自言在拍[红色恋人]中张国荣对她的帮助最大
红色恋人
张国荣的演艺生涯里再也不能遇到如此富有挑战性的角色,在动荡的大时代中,一个寂寞的青年背负着沉重的民族大义,诉说着爱情的不能承受之重,孤寂的身影暗自神伤。这是张国荣在[红色恋人]中的角色。

对于一个出生在香港的人来讲,要演绎一个上海革命领袖不是易事,为事业献身的心态更非一时三刻就能掌握。难怪导演叶大鹰宣布张国荣出任[红色恋人]男主角时,曾引起轩然大波,更有学者对之发表意见。当时在国内普遍存在两种观点:某些扮演过共产党的演员或本身是共产党员的演员,都认为他演出靳的角色可以接受;但另一方面,有影评人却认为,张国荣演的角色像一个浪漫的情圣多于共产党员——“地下共产党员不是他的身份,只是他的戏装。”对于这样两级的意见,张国荣也很无奈地说:“作为香港人,尤其是艺术工作者,我是不怎么接触政治的,我是将自己看作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要在三个月时间里扮演一个共产党员,我只能完全依靠导演,因为我对共产主义确实一无所知。”


在这部以30年代上海作背景的爱情电影中,张国荣扮演一个从外国留学归国的热血青年,因此他在戏中的对白80%是讲英文,这也是他从影以来讲英文最多的一次。张国荣演戏是出了名的认真,上次演[霸王别姬],他就专程去北京学京剧,还练得一口字正腔圆的国语。这次讲英文对白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幼年时张国荣的英文就很好,再加上英国留学,口语自然没有问题。后来仔细一想,语言的问题大概也是导演叶大鹰没有选择国内男演员出演的原因之一。

2004年第7期 总第230期
张国荣的故事(十七)你以为淡忘了,其实它一直留在你心里
曾看过这样一段描写张国荣的话,“……有时成熟、多情,令人信赖,让人想要依靠;时而又放纵、淘气得像个孩子,惹人母性;冷傲不羁时又让人又恨又爱……”。的确,张国荣有很多面,每一面都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感受,让人颇觉惊艳外,又感到一丝心动。
流星语
可能是由于压力太大,也许是丧母之痛还未消散,同时担任制作人和主演职责的张国荣在拍摄[流星语]时,心情一直很压抑。
98年的秋天,张国荣参加拍摄了创意联盟的首部电影。在香港电影最不景气的时候,以张之亮导演为首的五位导演精英结成的创意联盟,开展了一个以低成本创作出高品质电影的行动,对此,张国荣非常赞同并鼎立支持,因为他不仅想藉此振兴香港电影,还想藉由[流星语]让人找回亲情的可贵,这种感情会令我们忘却生活中的烦恼。

正如张国荣所说:“没有像以往那样多的性感场面,但却充满了人情味”,影片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像品尝一颗青涩的橄榄,甘苦中带些丝丝的甜意。
正如[流星语]的原片名[痴头芒]一样,张国荣扮演的股票经济人在经理金融危机,差点导致破产后,仍然相信生命的美好和希望,所以他不顾众人劝说收养了孤儿明仔。
痴头芒是一种生命力很旺盛的种子,偶尔经过,它就回附在你的身上。就像回忆一样,你以为淡忘了,其实它一直留在你心里。
为了明仔有更好的发展,张国荣忍痛将他送还生母身边,只留下曾经美好的回忆。张之亮说,张国荣和明仔的感情就好似“痴头芒”一样,扯了,断了,最后还是无法割舍。可惜很多人在初听这个名字时都不解其中含义,张之亮为此苦恼好久。据说,影片现在的片名[流星语]是张国荣起的,当时他正在创作一首歌曲,觉得“流星语”这个名字不错,就推荐给张之亮,张导演一听也觉得与故事内容很相称,所以就采纳了张国荣的意见。
张国荣是个很有爱心的人,虽然从未当过父亲,但能体会到父亲对儿子的心态。明仔的扮演者叶靖岚是个非职业演员,所以张国荣一直很耐心地为小演员讲戏,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孩一样,陪着他演,陪着他NG。即使没有他的戏份,他也每天到片场陪小演员,不厌其烦地对小演员进行指导。因此两人平时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极其自然地表现在角色的塑造上。
因为是小成本电影的缘故,影片的拍摄资金一直格外紧张。即使是张国荣把片酬放进影片做投资,但有时也会因为资金缘故而不得不更改剧本。比如有一次本来预约好的轿车,租金竟然涨到一天3万港元,远远超出预算。摄影组成员慌了神,导演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张国荣听说此事,立即表示:“什么样的车?我来想办法。”然后给朋友打电话借车,问题立刻得以解决。“实在对不起,总是让你出面。”后来导演抱歉地说。出于有限资金,这种事情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让张国荣帮忙。
不过好在影片一上映反响不错,这对初次参与影片制作的张国荣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他也因此获得日本亚洲电影影迷会“最佳男演员”奖,为其巨星生涯增添了厚重的一笔。但最令张国荣骄傲的是,他将一个未婚父亲演绎得逼真感人,正如有人评论说:“[流星语]向我们解释了一个不可能是父亲形象的男星被导演脱胎换骨的过程。”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这部影片也可以看作是张国荣的转型之作。

星月童话
我觉得很多人都会感觉到《星月童话》这部电影深处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虽然爱会失去,但命运终究会将你带到你所向往的地方。——张国荣

一部[星月童话]让张国荣生了很多烦恼。终于他有些厌倦,终于他想退缩幕后,终于他想有自己的作品。但却遭逢香港电影岌岌可危的年代,他,这颗灿烂的星辰会散放怎样的光芒?

当初张国荣加盟[星月童话]主要是想看看港日合作的戏如何运作。起初张国荣以为电影是没有语言隔膜的,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日本人的投资限制了影片的制作和原创性。例如配乐,日本的版本由日方录制,而中文版则是香港制作。这让熟悉香港制作方式的张国荣很不习惯。以至于他表示,“如果日后签约拍电影,所有最后的剪辑,不论音乐、摄影,都要自己说了算。第一部戏如此,最后一部也是。它将始终是张国荣的电影,这就是我的原则。”至于对传出过和张国荣不睦消息的常盘贵子,他还算宽容,“这是常盘贵子的第一部戏,所以她的表演还算过得去,我不是说她有什么不好,我们是好朋友,但朋友归朋友,我自己的电影不会请她作主角。”

在剧中张国荣一人分饰两角,扮演常盘贵子死去的未婚夫和现任恋人。无论是开头温情脉脉的商人,还是后来带点狂野不羁的卧底警察,张国荣总能演绎得神采飞扬,信手拈来。或许是因为日方投资的缘故,[星月童话]带了些日剧温吞唯美的感觉。而一套成功的日剧爱情故事,俊男,美女,浪漫气息都是不可缺少的。为了营造这些浪漫感觉,剧组特意前往香港太平山顶取景拍摄,由于香港夜景闻名中外,平时已吸引大批游客到此观光及拍照留念,再加上有张国荣在场,以至一帮游客和Fans都不愿离去,在场的工作人员惟有不时以日语、英语、广东话及普通话,劝现场的观众和记者拍摄时勿用闪光灯,更用两块黑布阻挡,其实张国荣的魅力又岂止迷倒现场观众及fans,就连工作人员亦不时邀请两位巨星合照。这种现象不光发生在香港,在日本横滨的八景山游乐场拍摄时,张国荣除了吸引十多名日本传媒到场探班之外,也引来了接近五十名日本影迷专程一睹他的风采!
由于影片上映时香港经济低糜不振,为了不想让市民在看电影时还愁眉不展,在导演和张国荣的坚持下,制作方最后决定将原定的悲剧结局,改为皆大欢喜的结尾。

枪王
“枪是用来杀人的。”“枪是不会杀人的,只有人才会杀人。”。
张国荣很久没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作品问世了,即便是[星月童话]这样跨国合作的影片,或是[恋战冲绳]的大卡士阵容,都没有造成全港轰动的效应。
张国荣在片中扮演一个酷爱射击的正常人,由于比赛中的一次意外,他尝到了射杀真人的快感,从此陷入深渊,变成一位“精神失常”的杀手,对于这个悲剧得有一点神经质的角色,张国荣说,“他是一个很理智的人,正因为非常理智,才变得疯狂残暴,其实他的内心是平静的。”正是这样深入角色内心的理解,才使他入戏的每个疯癫的表情都令人难忘,大家才会惊讶于平时斯斯文文的他扮演变态杀手一样神似。

由于片中有很多枪战场面,为令他在片中的拿枪姿势就像真的一样,监制尔东升专程找来香港枪会代表张文光做教练,将张国荣训练成一个“专业杀手”。让张国荣印象最深的是片中的露天射击靶场。这场露天射击戏是在九龙塘沙福道前加拿大国际学校拍摄的,现在这所学校已经搬移了。

剧组借用了该校的球场草地,搭成一个露天射击靶场,靶场四边是涂上枣红色的围板,草地上放满轮胎、木箱及一些用金属片作成的人形靶。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但实拍时,这个边前行,边放枪,套上弹夹之后,再前行,再放枪的一气呵成的动作,却未能令导演满意。可能两人的整套动作牵涉到射击六个目标及换弹夹,所以一直未能做到十全十美,重复六次后才算过关,这令原本身体欠佳的张国荣大呼吃不消。不过玩笑归玩笑,实拍的时候,张国荣可是一丝不苟非常认真。
说到敬业,不得不提到张国荣的“颓废”妆。为演好角色,张国荣不惜舍弃自己的靓仔形象,以“颓废”造型示人。片中的张国荣脸色青白挂着大大的一对眼袋,一套衣服从头穿到尾,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观众以为这只是他没化妆的样子就大错特错了,其实“颓废”造型是经过人手加工的。尤其到后半部分戏时,眼眉明显是化淡了,看起来更阴森恐怖。除此之外他还主动要求化妆师在他的眼四周涂上红色和黑色眼影,目的是令变态杀手造型更有说服力。

事实上在拍摄[枪王]时张国荣正身患重病又呕又吐,但专业精神支撑他一直到影片杀青。

一直以为像张国荣这样容貌绝佳的人是无法演这样一个冷血变态杀手的,所以当看到他那俊秀的脸上流露出的一丝丝神经质的表情,将那种一触即发的情绪丝丝入扣地表现出来,不地不佩服他的表演功力。
连载二十三附文
蝴蝶与无脚鸟
写在最残忍的愚人节一周年边上。我自觉走了一些路,读了一些书,看了一些碟,听了一些歌,冷眼旁观了一些悲欢离合,我原以为我会从容自若地面对,然而我错了。
天色又已凄迷,阴沉沉又要落雨,我们和哥哥的缘分既已尽,现在说什么都是太多,我唯一可以声明的是:今生今世不再过愚人节,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它孕育着痛苦,追忆在停滞的时间里萌发,陪伴我的将是恐惧和遗忘杂交的花蕾,泛起在心间总是伤怀的凄楚和倦怠的迷惑,在迎春花破土的前夜,伊塔刻的召唤再也听不见,剩余的静谧终将会吞噬掉我的最末的希冀和仲春的无望的挣扎的消息。
风继续吹,云也继续飞,那无脚的鸟却要落下。也许是空旷的青春,经不住燃烧的迷津,那一夜我在疼痛中恍惚。流浪,我对自己说流浪,可是还没有开始你就说告别,你的激情不再荡漾你的梦想不再芬芳。记得,那是一个深色的忧伤,伸出手,网吧外面是漆黑冷酷的夜,我在北国与你阴阳相隔不知有多远。原来,我还想与哥哥的距离不过是从山东到香港而已,但现在呢?我已经在广州编辑着一份香港的电影杂志,张国荣却早就不在,然而他的影像,始终灼烧着我的麻木。
曾经,我的人生没有方向。只是因为内心还有一份脆弱的专注,加上一点沉雄的激情,我还能写出几个字,就这样持续着迷惘的青春,不加节制的文字证明了青春的喧嚣。忧伤不是追忆,是青春的代价,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青春与张国荣电影中的某些情怀相似,我为他的忧伤,在一定意义上是为了自己和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而祭祀。我是庄周的信徒,哥哥选择了做一只永恒的蝴蝶,他竟然如戏般离去,那么我晓得,蝶化如梦,梦如蝶舞,哥哥的一生是最完满的,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只能祝福他有依然妩媚如此的来生。
怪他过分美丽,风继续吹,云也继续飞,那无脚鸟却要落下。不是仿佛,就在昨天成为了永恒,我们阴阳相隔开,然后是前天,从前,很久很久之前。当我们到46岁,那是20年前,当我们到80岁时,那是半个世纪前。
我告诉自己,想哭,就哭出来吧。那个华美的男子,那个你我喜欢的内敛艺人,他走了,他就这样匆忙地走了。阿飞,怀念阿飞,我还想到红馆听他高歌,我还想看他导演的电影呢,我还想将来写文章给他看呢,我在脑海里回放他的角色:鼓手、阿杰、宁采臣、阿飞、十二少、蝶衣、宝荣……我不想了,他是一个不朽的传奇。
红色的张国荣有着贵族般的气质,他早早把自己圈禁在画地为牢的小天地中,尽管我是他演艺生涯的朔望者,也很难进入他封闭的情怀,他的内敛使他升华,他在自己的圈子里自得其乐。我试图去理解他,结果似是而非。
他的面容有无穷的解读可能,当生命的律动在他的面容上潺潺流过,令我无法不浮想联翩。千手观音不过是一样的慈悲为怀,千面天王依然逃不脱注定的颠沛感伤。内敛的长河,意向斑驳陆离,洗不仅的铅华,暧昧着言说,忧郁着演出,总有一种迷梦使我感动,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放弃,那样不知是否算他们的幸福。哥哥的面孔,在最大程度上显示了扭结的感性,精致、狂野、缠绵、妩媚、坦荡、洒脱,他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他。
今夜的冷雨又是匆匆而峻急地落下,哥哥如梦似幻的留影,在我朦胧的眼中成了翩然起舞的蝴蝶,纹理细腻色彩斑斓,缤纷复杂却无寻常的胭脂俗气,它摇曳着我见犹怜的粉翅,斜睨一眼我的作为,深沉的眸子凝聚着沉积的慌张,似乎是不习惯我的逼仄斗室。我感到异样的拘束,我轻轻的将它呵护在手心里,非常细致地欣赏它坦荡的美丽,然后迅速退后,它空间都交给它,我发现它已开始在我的蜗居飞翔,它的姿态大方娴静内敛沉醉,时而划出玄妙的弧形,我的心也开始舞蹈庄生迷梦,直到苍茫茫的东方既白。
我的挚友苹果猪说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换回哥哥的今生,我又何尝不是,但忧伤不是代价,生生死死也不会是上帝接受的赌注,任我们和上帝谈筹码,我们的一切怨恨,也只能是以追忆收场。追忆这光影与音响的过程,是一场揪心的历险,虽然结果早就知道,然而过程依然灿烂与飞扬同在路上,荣耀与沉溺一个方向。顾盼生辉的光彩眸子,使我怎能不怀念呢?
【蝴蝶与无脚鸟】你是那永生的鸟儿,伴随着流云浮在蓝天。当你疲倦的时候,你要落下:你知道,我知道,你一生,只有一次机会。你是前生的蝴蝶,追逐着来世的迷梦。当你疲倦的时候,你要归去:你明白,我明白,你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我在你留下的破碎的影像中,忧伤地徜徉着你的过去。我要让痛苦感到迷惘,总是被你的飞翔刺痛,总是被你得匆忙感动。望一眼飞远的鹧鸪,听一句千年的抱怨——行不得也哥哥!真的要断了过去,我不再苦苦追问你的消息。你不曾真的离去,因为我仍有梦,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何时与你再相逢,人生没有你就是会不同,忘了你也没有用。
【传奇与寓言】你是五百年一出的好戏,你是一个瑰丽的传奇,你是一个陆离的寓言,你是一世活了两生的人。你的容颜最是销魂,你的歌声最是柔情,我好害怕泪眼朦胧,你曾经唱过只要有爱就有痛。你选择了飞翔,我对自己无能为力,我怪你言不由衷。时光可以被铭记,也就可以被遗忘。阿飞不是一朵云,云可以化成雨。你是一只无脚鸟,注定就有落下的一刻。你是三世的蝴蝶,注定就有流转的一刻。一声巨雷震碎我的酣梦,我犹如被抽去思想的人那般惊诧。伸出手去抓寻虚空中的凭证,可是我发觉我隔膜于这个世界。我在他们制造的虚假之外,我仍在那条愁苦的流水中。流水中聚集着无穷无尽的轰隆隆的嚎哭声,声过行云,剧烈的愁苦袭击我的心灵。
【寻觅与流浪】你只在心灵的深处,你告诉我:你是归宿,还是开始?我曾经走过颤抖的空气,和没有一丝光明的地方。据说一切罪孽和荣耀都要在你面前吐出来,化成黑色的砖头再垒成天堂和地狱的围墙,然而我不能容忍这个现实。哥哥啊,你和其他人一样总在我面前将我引导,然而我还是认识不到自己。春意已经乍起,泛起许多涟漪,幻想古装佳人。那红色的倩影在我心中燃起阵阵火焰,一段瑰丽无比的人生,别在这明亮的日子给我忧愁。我曾经找寻另一个月亮,她的形状要像我梦中的那一个。你知道吗?我的哥哥。一定要寻觅,寻觅那失踪十二个世纪的月亮。她始终在外流浪,不能回到她的故乡。刻意的顿悟中,我恍然明白隐喻的表白和暧昧的悲欣。
【天堂与梦乡】据说,在天堂,归来是一种秀美的颜色,是花丛间炽烈的露水,是人生的漫久等待。据说,在天堂,可以倾听阳光与风沙的对谈,可以追悔湮没的往事再重塑,双手可以紧攒着大地。太初有舞,华尔兹的节奏,就像是一朵朵失根的荷花,在池面飘旋。我躲在巨大的孤独感里面,体验人间孤独的节奏。食指放在口中吹拂,是太初的悠扬。这舞步是蝴蝶在翩然,是无脚鸟在流浪。我要先睡几个长夜和白昼,让漫天的神话和星辰替代我去守候。我不能随你而去,我头脑欲裂。思绪的碎片往来反复,如梦如痴。一切仿佛是场语词的游戏,我在寻常的斗室,躁动如暴烈的老虎,我祈祷一场大梦的笼罩。
【阿飞与阿飞】白云正漫无边际地游走,我俯瞰灰蒙蒙的大地。双目突然滚动炽烈的泪滴,清风已托不住忧伤。隐隐如落叶张开无痕迹的翅膀,飘向废园定要伴寂寞的红尘永远。我要痴痴得注视着,万物前所未有的纯净。阿飞在天上一个,阿飞在人间几多。据说有一抹曾经流浪的阳光,停泊在你的翅膀之上。你就开始了无望的寻觅所谓的因缘,那一刻,西天正红彤彤,几条鱼样的云彩却游在那霞彩上。惆怅和迷惘的星空下,已不再适合寂寞的诗行游荡。我却怀着堕落的枉然,徘徊于穷途末路的街上。蓦然想起你的妖娆妩媚,也多是如此无奈。当忧伤汹涌荡漾成一片汪洋,终于放几把野火光亮。几抹白云飘散在青空,为谁从容,又向何方前行?云徘徊在清空。久了,久了,云。都倦了也失掉了从容,我趴在摔倒的地上孤独地看着,寂寞的黄昏里云们不知了方向。

张国荣的故事(十八)Don’t Say Goodbye(完结)
4月1日,我们从此再也笑不出的愚人节。
4月5日,枉死城中骤添新鬼的清明节。
4月8日,你化作一把火,一撮灰,你真正走了,永不回头。——李碧华
因为[色情男女],以前互无好感的张国荣和尔东升成为好朋友;因为一句话“你帮助一下后辈啦,这个导演叫罗志良。”张国荣接拍了颇受好评的[枪王];因为前两次合作的默契和满足感,三人又再次走到一起,合作了[异度空间]。

有人说[异度空间]是[枪王]的延续,仔细看来确实有几分相似。虽然创作人员都不想重复,但限于导演罗志良擅长的电影技巧和美学,张国荣即使是演出自然,但跟他上一次的角色路线分别不大,欠缺新鲜感,虽再一次获“最佳男主角”提名,可惜最后第三次败给梁朝伟。
然而,张国荣还是非常感谢罗志良和尔东升,因为在其他导演看来,容貌俊俏的他似乎适合扮演一些公子哥之类的角色,但尔东升却能给他予信任和突破,这大概就是演员所谓的满足感。
如果说[枪王]的疯狂是外露的,那[异度空间]则相对内敛含蓄。张国荣在剧中扮演一个不信鬼神的心理医生,但他不知道自己亦心理有问题。病人林嘉欣上门求助,称自己见到了阴魂。张国荣悉心解开她的心理障碍,令她相信一切都是幻觉。但两人在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林嘉欣却发现张国荣有梦游症,每夜都把以前爱人的遗物拿出来,清醒时也自称看到逝世女友的鬼魂。原来有问题的是张国荣,而谜底则源自一段缠绕已久的心魔做祟……正如导演所说,片中所有遇到鬼的人,都是因为想面对爱人。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一些缠绕自己的过去,有人可能因此一生都不快乐。
在拍戏之前,罗志良曾安排林嘉欣去精神病院感受气氛,体会角色内心感受,可能是因为张国荣经验丰富,所以没有让他事前做功课。但张国荣能有今日成就,除了天赋出众外,勤奋也是他迈向成功的重要因素。事实上,在影片开拍之前,他就搜集了很多资料,看一些关于精神病的电影,甚至去问一些做心理医生的朋友,同他们谈话,了解他们的生活、工作背景和以往所见的病人,把他们说话的语调、动作及眼神学到十足。
由于张国荣扮演的角色侧重于人物的精神状态,尤其影片后段多为情绪不稳的内心戏,所以整个拍戏过程非常辛苦,甚至可以用“痛苦”两字来形容。
“因为这部电影讲的就是一种疏离感,我的角色也是在强制自己失忆,所以用强制的方法去演这个强制自己的角色。”张国荣若有所思地说,然后笑了笑,眼角荡出几缕鱼尾纹,“虽然角色在影片前后段的举止及精神状态各异,但我没有视他为两个不同的人物,我尝试将角色后段精神不稳的状态小小地渗进前段戏的正常状态,给观众很轻微的提示。因为如果角色的精神状态突变的话,观众会跟不上。我花了很多心思在第一场的讲演之中,因为那场戏需要很强的说服力,不能让观众发现我是在演一个精神科专家。”
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但当时的辛苦和心理挣扎又有几人知晓?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进入状态,他需要不断地强制自己保留在一个情绪压抑低落的角色状态。比如他在家中梦游,不断找旧书和剪报,以及当林嘉欣和李子雄看过录影带知道他梦游之后,到他家结果被破口大骂的那两场,拍摄的时候,张国荣一抵达现场就通知所有工作人员——今天戏份重不要跟我说话。结果全天他都没有讲过半句话。想想看如果整日把自己压抑在角色状态中,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但张国荣却甘之如饴,视为自己的挑战。

有场戏讲他突然在房间内发现了尘封在盒内的陈年旧信,唤回失去的记忆,情绪一下子崩溃了,他要由惊讶转为慢慢流泪,然后近乎歇斯底里的号啕痛哭,但这场戏全无对白,却要把悲伤的讯息传给观众。这是张国荣在[异度空间]中感觉最困难的一场戏,他要将压抑已久的不安、委屈、痛苦……一次性地释放出来。“我拍戏不能多于5次,一定要1、2次就搞定,因为戏较阴沉,不能拍太多次,否则人会很累,没有激情。”张国荣说。

电影中的他最后选择在天台了却当初一段心魔。罗志良说天台给人一种很直接的感觉,看见它就能联想到跳楼。无处不在的情人鬼魂,最后把他逼到了她跳楼的天台上,他只有跳下去才可以解决一切烦恼,才可以摆脱心魔。然而,在拍这场戏之前,没有人知道张国荣有畏高症,站在天台上拖着张国荣手的林嘉欣,笑言感觉到对方手震,令他当时还有些难为情。
这是张国荣的最后一部电影,《张国荣故事》的最后一部分。
“心里一直认为他从未离开过。我一直不愿用死亡来形容曾经带给我们快乐的人,或许“出外旅行”是最好的心理安慰,就像一位朋友说的“我们将看到的,他也将同样看到;我们将经历的,他也同样与我们一同经历;我们为他祝福,他也在远方同样祝福着我们”,正如歌中唱的——Don’t Say Goodbye!”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