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怪客》（13.2）

另外，我还想到了Y。

我似乎又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令人讨厌的傲慢如瘟疫一般纠缠着我，不让我就自己的真情实感做出任何表示。不过，那天在老房子的楼顶，我还是隐隐约约领悟到了什么东西。它来自对原生家庭的思考：在这个大千世界里，有许许多多的家庭，也就有许许多多的父母；他们具备不同的性情和教养，对子女各有各的态度。极少数父母堪称孩子的榜样，他们付出时间、金钱和爱心，把子女浇灌成一株株茁壮成长的植物；大部分父母处于中间水平，不完美，但也说得过去——他们不会给子女留下太多苦恼，也不会种下仇恨的种子；最后一类父母也很少见，他们往往自己就是长不大的小孩。这是一群幼稚、自恋、自大、嫉妒、冷漠、暴力的人。他们必须靠不断地牺牲他人来感受自己的力量（好比用贬低牺牲别人的自信心，或用溺爱牺牲别人的独立性；从某种程度上说，有点像黑洞）。他们很少对自己的人生结果负责，习惯把一切归结于他人或社会（我就不止一次听我妈说，她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是因为有了我）。应当说，一个人大概率会成为第二类父母的子女，从而拥有一个比较正常的人生基础；而如果成为了第一类或第三类父母的子女，那就相当于中了头彩。正如数字有正数和负数，那么头彩也可以分为正头彩和负头彩；我现在倾向于认为，我、Y和“野人”就属于中了负头彩的一群人，天生就具备非凡的运气。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他们的缘分绝不仅仅是随机碰撞的结果。想到这一点，我暗自发笑，大概是觉得他们挺倒霉；但很快又感到惆怅，因为我也是其中一员。继而，我总结道，作为中了负头彩的人，我们恐怕很难认为自己配得上幸福：由于具备复杂的自我意识，人类不仅可以意识到“我”的存在，还有感受、分析和评价“我”的能力。按照《圣经》里的说法，人类的祖先偷吃了分辨善恶的果实，被逐出了伊甸园，过上了物我两分的日子。从这种二分法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幸福，也可以感受到痛苦，这取决于先天环境和后天努力。从小到大，只要起了床、产生了意识，中了“负头彩”的人会感受到一个怎样的“我”呢？大概是一个被嫌弃的“我”，不然周围的环境不会这么冰冷；大概也是一个只配活在最底层的“我”，不然也不至于遭遇暴力、被血亲抛弃。总之，我们对自己的感觉很糟糕，就像那天“野人”顺口说出的比喻——“一块破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