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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煎熊掌(连载4)

2021-08-21 15:17 作者:神婆爱吃  | 我要投稿


“你刚刚看见了?久等了小傻瓜,你没发现朱先生喜欢她嘛?”


“我...就是问问。”虽然经常在网上说话,但我见到他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把眼神收起。在他看来,也许是矜持,我只是避免脸颊烧起来。


“陪我先吃完这道菜,我的商务会议结束了。现在我是你的。”


一听,我心里的绸缎原来少了根丝,现在补上了,顺滑如初 。转身,我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两副餐具。丝又挂出来一点。


“哦,我们先吃,等会林林送完朱先生,她就过来坐会。正好介绍你们认识。亲爱的,两年没见了,我们要喝点酒吗?”


“可是...我酒量不好。”


“我怎么忍心让你喝多。1962年的Maison Eric Millésime雅文邑尝尝吗?我们那的法国贵族因为我在林子里救了他一命,给我的礼物。”


“就一点点。”


“顺便配下道菜,名字就叫‘青黄不戒’。”


“那是什么?”


“服务生刚给你看过见手青了吧,那是一种极好吃的毒蘑菇,不过专业烹饪后就不带毒了。‘青黄不戒’其实是烤见手青与圃鹀。圃鹀是古罗马的美食,目前在法国禁捕,不过在加拿大可以,还挺多的。因为人工贵,目前一只的成本就要两千块。法国禁捕之后,米其林餐厅很愁,反正越来越贵。圃鹀淹在这雅文邑里,褪毛,然后刷蜜与肉汁,和薄片见手青一起烘烤,加一点点薄蒜片。炉火温度必须非常高,30秒钟就吃。否则,这小黄鸟太嫩了,容易散架。”


菜还没有来,此时服务生拿了白色的大方巾上来:“先生、女士,容许我为大家盖上方巾。菜一分钟之后就上桌,请大家尽快享用。”


“传统要这样。有人说是因为上帝看见了,太过罪孽。我觉得这样说本身就虚伪,我倒觉得是吃的时候不雅,怕影响隔壁的。怎么吃需要我教你吗?”


“不雅?”我错愕看着他。


“你先得把鸟尾含在嘴里,然后从鸟的菊花部分吸吮内脏、脂肪和血,不过你相信我,感受非凡,不要多想,吃进去就好。最后连骨头带脑壳嚼进去。”


我听得有点头皮发麻,此时一块白布已经垂落在我眼帘。一个缀着雕刻玫瑰的浅铜锅上来了,我从方巾的几何形空间里,看见一个浑圆的金黄偏焦糖色的小鸟。它身上盖着一片菇,在火焰中冒着罪孽的滋滋声,我恨不得此时周围响起一首莫扎特《安魂曲》。我是唯一领受这油脂魅惑的人,夹住眼睛开始吸吮圃鹀的屁股,一股滚滚的,各种嫩滑绵软的“咸鲜果冻”涌过来,天呐,在雅文邑的奇妙烘托下,先是杏仁,再是榛子,随后余味是蔷薇花的味道,我用舌头把见手青拖到舌腹上,微微弹脆感瞬间化了油脂,清新极了,我仿佛受了小人魔法的指使,停不下来!


此时,一团卷曲的毛发,从方巾侧面的三角形挤进来,进了我和小鸟的美好圣殿。两片湿润饱满的,水果般的东西粘在我的嘴唇上,然后刚刚那团洪流伴着森林里沼泽气息的大舌头,一直从嘴,煽动到我心里。


“其实,方巾是干这个用的。仙儿小姐,好吃吗?赶紧趁热整个吃掉。”孟思特趁着服务生不备,语调镇定地说。


“嗯...”一前一后,一浓一醇两口下肚,我的喉咙已经舒服到不再做挣扎。脑门里几乎旋起鸟鸣,有点被亲晕头,我才想起要趁热,赶紧把整个小鸟放嘴里,那个夏威夷果大小的脑壳,就像脆球一样在嘴里炸开。圃鹀身上的骨头也是,香出窍。


“我把朱蔷薇的好吃的贡献出来,你要怎么谢我呀?”一个从喉头深处浮起的性感女声说。我摘下方巾,看见了林林。她一个健步冲到空的那个位置上,猛拍了一下孟思特,我听见他外套“彭”一声。她锁骨处露了头的蔷薇纹身,也颤了一下。


“朱总满意吗?”孟思特侧脸看着林林,林林俯在他肩膀后面的高椅背上,顺手把孟思特鬓角略乱的毛发轻轻拨好。一边说话,一边眼珠顺着对方睫毛的弧度悠悠滑动的,声音像是可以被公放的私语。这让我觉得,似乎还有另一部分不能放出来,可是不必,他听到了。


他们就像两条河的交汇,而我,是河边的那只随时被吸吮至空的圃鹀。


“哦,对了,这是林林。这是我的女朋友仙儿。”


“我是林林,经常听孟思特提起你,幸会!”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


服务生为每个人倒上Maison Eric Millésime。“Cheers!”三个Baccarat水晶杯发出金属才有的悦耳叮叮声,我的头却在一口又一口中沉,慢慢成了幽远的钟声。


孟思特好像察觉出我的情绪:“仙儿,林林是我的战友,飞行员。这次朱总的任务,她会和我一起完成。如果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回趟加拿大好吗,我想带你玩一趟,也看看我的生活。”


我没有说话。“去吧,老孟天天惦记你。”林林的声音像阳光照见金色沙丘。


“那好吧。”


我几乎喝了一满杯的雅文邑,林林自己回酒店了,孟思特说送我回家。晃动的出租车里,我依偎着他:“见不着你,我总是担心,怕你遇到危险”。


“丛林没你想象那么危险!各种设备,我是经过训练的。水平越高营地团队越不会出现特殊状况,北部无人区营地92年开始没有问题,常年工作,不要说死人,骨折摔伤都没有,只有划伤贴创可贴。”


我那个紫薇书堂,有封信札貌似是《查令十字街84号》的作者海莲·汉芙,抄写的约翰·邓恩散文选,翻译过来是“全体人类都是一本书,当一个人死亡,这并非有一章被从书中撕去,而是被翻译成一种更好的语言。每一章都必须如此翻译。上帝雇佣了几名译者,有些文章由年龄来翻译,有些由疾病,有些由战争,有些由司法,但上帝会将我们破碎的书页再黏合起来,放到那个文库中,每本书都会在此对对方打开。这个纽约女作家,应该为了悼念伦敦旧书店老板法兰克抄的,柏拉图所描述的爱情我原来不懂,但看他们这俩十年鸿雁的美好关系就似乎懂了。我虽然算不上你女朋友,但我早已经是了。不像你和林林...”


孟思特并没有正面回答,一来他可能觉得我醉了,二来他想多说一些话,能让我清醒着回家。“普通人很危险,跟我们无关。政府对我这种职业有各种培训,要去考证,包括有害动物、陷阱师培训,80%跟安全有关系,15%跟法律有关,5%有点职业技能,政府只在乎你别把自己弄死,别把别人弄死,然后别违法,核心在于安全。这个基础上,职业技能大部分我这个行业90%以上是靠实践,跟老手学习,师徒关系,我有一堆师傅,教我的人基本上属于北美水平最高的这批人,极其夸张的水平高。这很像林林她们飞行员,飞行员水平基本看里程数,执照可能10年了,600个小时就是菜鸟,哪怕你年轻,但是有四五千小时就是很好的飞行员了。专业上的事情我自己很嚣张,不谦虚,我小时数多,在野外的东西跟飞行员一样。不是绝对的,但这是必要的,你小时数多水平未必高,小时数少一定很烂。我带客人钓鱼打猎,客人不来了就没吃了,野外是有目标的,真正野外作业。如果我养一个动物,这是可以控制的,野生动物我控制不了,我要利用知识和能力,完不成就没饭吃,找借口没有意义。”


“那包括客人要吃的鱼煎熊掌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可能觉得没必要冒险,去做那么残忍的事。但野外看的动物越多,你越能理解我。人总会把野生动物当成一个个体,就像河南人都偷井盖一样,这样想是愚蠢的。每头动物都不一样的,你看千千百百的人,一千头是一千头熊的样子。有些熊是要钻进村里做坏事的。”


“为什么偏要吃公的幼年的呢?”


“因为不那么膻,还相对母的厚,个头相对大。最好能有刚被赶出家门的小熊,生活经验和大熊生活经验差得非常远,小熊受食物欲望驱使,很早去觅食,非常直的线路去找吃的。小熊其实不太会选择路线,更不懂在周围侦查清楚。所以,死亡的几率本来就很高。聪明的大个熊警觉性很高,会徘徊三四个小时,压制住对食物欲望。我碰到过徘徊6个小时,外围都是草,宁可饿了在外围吃草,都不进去。小熊鲁莽,走进去踩到树杈,一声响,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大熊进来一头,400-500斤的,走路没有声音。第一、熊掌很厚,因为脂肪层。第二、大熊有经验,走100遍,每次走的位置是一模一样的,重叠的,在走的过程中该压实的土、树叶、枝丫,都处理好,所以越来越安静。秋天有落叶,第二年开春有段时间空间干燥,走上去有声音。我亲眼见过,它们把枯叶都清理干净,堆成小堆,保证走路没声音。小熊不会啊,很容易受到教训,被大熊埋呼啦一巴掌过来,屁股上血淋淋的,伤口上生蛆,是大熊打的。蛆会帮他清理腐肉,慢慢伤口能长好。当然,直接感染死的也有。所以,打不打小的,不重要啊!”


到了家,我的意识是清楚的,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孟思特抱我上床:“亲爱的,你要喝水吗?”。


我的意识听到的却是:亲爱的,你要爱情吗?可是,什么是爱情呢?


就像柏拉图曾问苏格拉底的那句。老苏让阿柏去捡一支最大的麦穗回来。柏拉图屁颠跑进麦田,找到一支中意的,可又发现前面的麦粒更为饱满。于是丢掉手中的,拾起前方的...一路循环着“后悔”的过程。来到了麦田尽头的柏拉图,空手回到老师的身边。

“你为什么没有捡到呢?”

“因为我总是看到前面有更好的!”

“对,这就是爱情!”

若干年后,亚里士多德问老师柏拉图:“什么是婚姻?”

忠于老苏的阿柏同样使用启发式的教育问阿德:“在你前面的是什么?”

亚里士多德兴冲冲去麦田捡了根漂亮又饱满的麦穗来见老师阿柏。

柏拉图问:“确定?你不觉得前面会有比这根更好的吗?”

“我知道!可是我只要找到我最喜欢的就可以了,不需要最好的!”

“对,这就是婚姻!”


我醒来时,阳光从浓密的纱窗与植物的缝隙里照进来,好像梦里圣坛上的白袍子们。我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好好的。鸡蛋的香气从厨房来,是松软的。


“仙儿,你昨天喝醉了,我在沙发守了你一夜。怕你吐,我可是专业急救员!”他拿着锅铲进房间,黑眼圈跟大胡子连一起,有点像熊。


我笑着说:“请问黑熊大厨,有太阳蛋吃吗?”。


“有我在,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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