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世界】地狱太阳
第三次关掉闹钟,我的脑子总算开始清醒。爬起来揉揉眼睛,天冷,没给空气多长时间侵袭身体我就又钻回被窝里,摸到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八点四十了。
QQ,99+,全是一个人发的。
我还以为她总算回心转意了,兴奋地解锁,结果只看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方瑜。他的头像甚至还是QQ自带的小企鹅。
“发这么多感叹号?”我往上翻,好家伙,一口气发了得有上百条,从七点发到现在。
“怎么了?”我回复。方瑜,我想起来了,大学同学,一个社团的,那会儿和他玩的很多,后来渐渐就不怎么联系了。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发消息了?
“看新闻看新闻看新闻!”他又是一下子发几遍。
“什么新闻?”我问。外面似乎也有些吵闹,我裹着被子蠕动到窗户边,院里聚了一堆人,上次有这样的景象还是停电导致楼道门无法打开的时候。
“你随便打开一个app就能看见,快快快!”消息后还附带几个冒火的emoji表情。
我还是没明白他要干什么,打开bilibili,上面挂着一张图,是红色的陨石。
“巨大陨石两天后将坠落在地球上,或将落入中国境内!?”
“标题党啊。”我点进去。
“新华社北京12月2日电(记者刘世祺)昨日晚,科学院国家天文台宣布观测到有直径一公里左右陨石靠近地球,预计在两天后落于北京附近。”
“北京已于今日凌晨连发三条通知,开始紧急疏散市民。”
今天不是愚人节,看来是真的,这么大的事居然在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了。方瑜又发来消息了:“看完了吗?走不走?”
“走哪儿?我又不在北京。”
“我知道,所以咱们现在赶紧去北京啊。”
“去干嘛?”我以为他开玩笑“看陨石啊?”
“昂!我要成为被陨石砸死的人。”
我看完消息,稍微愣了一下,脑海里的播放起十年前我上大学的记忆,哦,明白了。
大二,参加社团活动,我和方瑜聊天,发现他不知道人类是不会死的。我和他解释了很久他才明白。
“但是大部分动物,包括猩猩和蓝鲸,它们都有寿命的上限啊。”他皱着眉。
“人类被改造过,不会死。”我告诉他“或者说很难死掉。你见过死人吗?”
“电影里。”他回答。
“真的呢?”我问。
“没见过。”他回答。
随之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
周五晚上实验课结束后,我没有离开实验楼而是躲在了卫生间单间里。等到楼里最后一个人走时已经十点五十了,我悄悄摸到一间有超声波工具的实验室,翻窗进去,启动了一台超声波切割刀。
然后,我给方瑜打了视频电话。
“喂?”我把声音放低。他在宿舍的桌子边上坐着,应该是在看剧。
“怎么了?干嘛打视频?”他问。
“你看我在哪儿。”我把镜头朝屋子里照了一圈。
“实验室?你怎么进去的?”
“我就没走,今天下午我们有实验课。你看这是什么?”我把镜头凑近,让他能看清这个在黑暗中嗡嗡嗡的灵巧机器。
“切割机?”
“昂。我准备把我的手切下来看看。”
“艹,为什么?”
“我给你看人是不是真的不会死,要是失血过多肯定要死的。”
“不不不我不看,我查了资料,人类就是死不了的,不用看了,你快回来吧。”
“那更该看了,我带了布洛芬片。”我从口袋掏出药给他看,然后把手机靠在桌子上“我找个盆去。”
“找盆干嘛?”
“切开了血不得喷一地啊?”我说。
我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找到一个水桶,提过来却发现通话结束了。我给他打过去,他没有接。但是实验还是要继续。
我把布洛芬按出来两颗,放到嘴里,想很快咽下去,可它的苦味让我干呕一下又吐了出来。我捡起地上的药片在水管下冲了冲,迅速地放到嘴里咽下去了。
万事具备,只欠……
“砰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我。我没吱声,悄悄关了机器,把手机的光也灭掉。
“开门,我。”是方瑜的声音。
我过去开了门,方瑜气喘吁吁地进来,摊在一把椅子上。
“你怎么来了?”我问。
“我来看现场直播。”他手里还拿了一卷白布。
关好门,实验开始,我把机器重新启动,把桶放好,由方瑜拿着手机拍摄,我把手慢慢地伸到机器下面,次拉一声……
机器停止运行了。
手臂的确划开了一个小伤口,但是只有痒痒的感觉。我试着重新启动机器,屏幕上只有一行字:“错误,需要管理员密码。”
我俩捣鼓了半天,没猜出来,之后又打开了另外几台,全部如此,刚刚擦破点皮就关机了,再打开就需要密码。
当晚我们无功而返,所幸没有被逮住,否则一定要扣不少学分,毕业恐成问题。
后来,我俩迷上了寻死,一有空就在一块研究死法,还尝试各种可行性。不过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成功一次,毕业后他留在了太原,我回了运城。再往后就不联系了。
“在远点的地方看看还行。”我回复他。
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有一分来钟,他只回复两个字“可以”。然后电话打来了,是方瑜,我接上:
“喂?”
“你在哪儿?”
“我还在运城,你呢?”
“我在太原。现在都没有去北京的动车和飞机了,全停了,只能自己开车去。”
“我有辆旧车,”我看看床头的车钥匙“就是慢点。”
“行,那你来太原接我一下呗。”
反正也不想工作。我看看表,九点半,洗漱一番,披上外套就下楼了。院里聚着的人们果然是在唠那颗陨石,其中大部分是老人,我还听到了“灾祸”“大乱”这样的字眼。
出门开了不久就上了高速,我开了自动驾驶准备再补个觉,刚快睡着,有人拍玻璃了。我按下窗户,一个女人抱着小孩站在外面:
“小哥你能不能捎我们一段啊?”
“你怎么……在高速上?”我看看前后,其他车子都绕过我走,我的车前还站着个男人,挡住我的去路“要去哪儿?”
“去太原。”
“行,上车吧。”我说“也是巧了,我就去太原。”
“谢谢哥。”她抱着孩子,走向后座上。
“孩子怎么了?”我看着埋在她怀里的孩子。
“头疼,县里医院检查不出来。今天早上突然恶化了,村里又没有车……”
“头疼?”我看看小孩,脑袋都涨红了,嘴里呓语着什么。我赶紧踩紧油门,加速开往太原。可是过了有十来分钟,孩子的脸越发彤红。
“来不及,肯定来不及。”我说“到太原至少还得三个小时。”
“那怎么办啊?”女人急得满头大汗。
我看眼导航,才出运城不久,还可以调头回去。向右打满方向盘,我从紧急车道逆着开了回去。
调完头,车中间的智能助理就叫唤起来:“已驶入错误道路,已违反交通法规,请立刻调头。”
“关闭。”我说。
“已违反交通法规,请立刻调头。”
“关闭助理。”我又说。
“已违反交通法规,请立刻调头。”
它一连重复好几遍,吵的我心烦。女人抱着孩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男人一言不发。我使劲锤了那个破盒子几下,直到音响的钢网瘪下去才没了声音。
“好了。”我说。
我一直开了有半个多小时,高速口出现在我面前,一同出现的还有路边的警车和几位交警。
“停车停车!”他喊,微弱的声音穿过玻璃钻进我耳朵。我的车子自动驶到他边上停下来,他用的手机接着交管系统,交管系统连着所有车子。
“你怎么逆行呢?”他拍着窗户说。
我推门下车,准备和他解释一番,女人也下来了,先我开口说:“大哥,能载我们一程吗?孩子病得厉害。”
交警愣了一下,走过来把手放在孩子的额头上摸摸,说:“上我们车吧。”
又转向我:“你,给你车里广播好几次怎么也不听?这次的记录我就销掉了,该干啥干啥去吧,下回有情况要先报警。”
我看着他们都上了车,一个交警下来站在车边上看着,警车很快开走了,他蹲到高速口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开始抽烟。我坐回车里,调头开回路上,重新启动自动驾驶。
大约中午吃饭的点儿,我下高速,到了太原。
“你在哪儿呢?”我拨通电话,那头声音杂乱。
“我刚下楼,准备吃点东西,你到了?”
“刚到。”
“你到学校接我吧,一块儿吃点。”
“你还在学校跟前住着呢?”我有些诧异。我们毕业已经十年了,他租的那间五层的小屋还在吗?
“没,另租了一间,你找不见。你就到东门吧。”
“行。”电话挂断,我设置了一下路线,把座椅调到了正常高度。
车子停了下来,我看见有个人影在校门口慢慢地晃悠就知道是方瑜——他一直都这样,很闲散的样子。
“方瑜。”我叫他名字,他向这边看了两眼注意到了我,小跑两步过来“你没啥变化嘛。”
“你也是。”他说。
“走吧,找个馆子搓一顿。”我
“要不就在学校吃吧。”
“也行。”我看看校门,和十年前变化不大,上学日子的记忆重新流回我的脑海。
我把车子停到路边,和方瑜一块走向大门。保安要查学生卡,我们解释了一番,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进去了。路上稀稀散散只有两三个学生,冷落得不像学校。
“最近做什么?”我问。
“没干啥,帮人打些零工。”他说“你呢?”
“差不多也那样。”
“小说还写吗?”
“早不写了,”我揉揉脖子“写那玩意儿不挣钱。”
“哈哈哈,随便写呗。”他笑着说。
“靠写这些哪可能养活自己。”我摇摇头“要不是人寿命长,真感觉一辈子啥也干不成。”
“以前人可不就是,一辈子啥也干不成。”
“以前有以前的活法,”我说“以前还不用交生活税呢。”
“以前人光活着就费劲儿。”他说。
我俩上了台阶,还是十个,一共三段,上去就是食堂。推开门,里面灯灭着,看来是还没到开饭的点儿。刚才在外面路上也没什么学生,看来是不到下课时间。
有个阿姨在擦桌子,我们走上前,问:
“姐,咱们几点开饭?”
“开饭?放假了开什么饭?”
“今天放假?”我疑惑“周三啊。”
“学校昨晚上不就通知放假了。”阿姨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哦,我们以前是在这儿上学的,想回来尝尝食堂的饭。”方瑜解释。
“没有饭,做饭的都回家了。”她说。
我俩出来食堂,一时不知道该干啥。他说在学校里转转,我答应了。学校总体上没什么变化,就是墙漆另刷了,以前没有铺地砖的地方也铺上了。我们逛到了实验室边上,门紧锁着,窗户也加上了防盗。
“还吃饭吗?”他问“要不出发吧。”
“行。”我看眼表,两点多了,我俩走回校门口。现在出发,估计晚上八九点可以到。
方瑜绕到车那边,拉开副驾驶的门。我走过去,刚要拉车门,一股巨大的力就把我撞飞出去,砰,摔在地上,有点疼,衣服裤子都脏了。我慢慢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没事吧?”司机急匆匆跑过来。方瑜也下了车。
“没事,衣服脏了。”我说。
“开车注意点,这么大个人看不见?”方瑜对开车的女人说。
女人低着头,连着道了好几声歉,又说自己忘了戴眼镜,想着这么近一段路应该没关系,我摆摆手让她走了,拍干净身上的土上了车。
“这女的近视挺严重的。”方瑜说。
“看出来了,刚才一直对着那绿化带道歉呢。”我说。
“她肯定不是第一次不戴眼镜出门了。”他说。
我定了位置,靠在靠背上,方瑜直接一拉把手,把椅子放到最平,闭上眼开始睡觉。
“你就睡了啊?”我说。
“不睡觉,躺会儿。”他说。
“昨晚上几点睡的?”
“三点半。”
“干什么了?”
“肝活动。”
“什么活动能肝那么晚?”
“游戏。”
“我知道。”我也干脆拉下把手,把椅子放平。刚躺下,车子停了,我爬起来看一眼,是红绿灯。
“记得大学那会儿,咱俩第一次聊天,你居然不知道人不会死,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耍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我声音越来越小,他的呼噜声已经响起来了。
我合上眼。
醒来的时候,方瑜在看手机,车子在高速路上行驶着,我看一眼表,七点四十。
“你总算起来了。”他说,眼睛盯着手里的屏幕。
“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死了个人。”
“哦,死了……”我猛地坐起“死了个人?”
“死了个小孩,病死的。”他说。
“什么时候的事?”
“四点新闻就出来了,”他说“你打开个app看看吧。今年还真多灾多难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掏出手机打开视频app了,头条变了——“近十年来第一个死去的人?或将载入史册!”
“又标题党。”我心里默默地想,点开,是一篇短文,大意是今天运城市中心医院就诊的一个幼儿不治身亡了,死亡原因和自身免疫系统有关。
我吃了一惊,运城?我没留那个抱孩子的女人的联系方式,否则就可以确认是否真的是她孩子。每天就诊的小孩成千上万,我宁愿相信不是。
“你愣什么?”他说。
“没,”我说“你最近还在寻死吗?”
“嗯,每天都在想,办法都试完了,就是死不了。”他说“这个小孩或许能给点启示。”
“你跟疯了似的。”我说“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
“那你就错了,”他说“我们群里和我一样的人多了。”
“什么群?”
“交流死法的群。”
“服了。”我说着,QQ响了两声,有人邀请我进群“这啥?”
“群啊。”
“你拉我了啊?”
“昂。”
群名称是“无聊生活交流群”,群里有人欢迎我入群,有个头像是倒扣红尿壶,id为z宝的人@了我,说新人爆照。
“你头像是什么?”我@他。
“血滴子,古代兵器。”z宝说“这个口古人很有效。”
“什么叫口古人?”我问。
“那个字不能打,容易封群,我们一律打口。”他发了一个捏晴明穴的表情,接着又发“@鲲锅 你没跟他说吗?不要拉些乱人进群啊。”
“他就坐我边上呢,没事。”鲲锅发,鲲锅就是方瑜。
“这一百多个人都是找死的?”我问。
“都是啊。”方瑜说。
“那平时在群里都干什么?”
“交流死法呗,群文件有一些文档,你看最新的那个,里面记录了所有不可行的死法。我贡献了不少呢。”
我打开群文件,有好几十个文件,名字都是以0xx命名的,最新的是056,看来已经更新了56个版本了。打开056,第一行这样写的:
“高台跳水,失败。”
下面有详细的介绍:
“在空中不好操作,不是专业人士很难调整姿态。我试了四次,第四次成功了,气体灌进肺里,但是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坐着歇了两分钟,就好了。”
再看下一个:
“钻头钻头,失败。”
下面介绍这样写的:
“借来了邻居的钻头,想试着能不能在脑袋上开个洞,刚碰到额头就关机了,还要管理员密码,最后还回去了,还被骂了。”
我关闭文档,群里已经99+了,我往上翻了翻,都在讨论下午死的那个孩子。
“谁能去到现场?”
“没人住在那儿啊,群里有山西的吗?”
“鲲锅好像是吧?”
我转过头,看见方瑜在敲屏幕。
“我在去北京路上。”鲲锅说。
“@鲲锅 你到北京了?”z宝说。
“你在哪儿我们接你去,这块查的严。”一个id叫搓澡的也说。
“快到了,到了联系你。”鲲锅说。
“你还要联系别人?”我问。
“好多人都盼着这陨石掉下来呢,”方瑜说“这次很有希望。”
“我可先说好,我就看看,我不死。”
“没事,你看着我死就行。”
“艹,我不看,我干嘛要看一个人死啊?”
“这么多年了你咋还是这句话。”
“什么话?”
“我不看。你老这么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
“从第一次你就说,我在实验室,给你打视频电话的时候。”
“你在实验室?给我打视频电话?”
“你以为?”
“我打给你好吧?你干嘛给我打?”
“我做的实验,当然是我给你打。”方瑜有些不耐烦“你说你不看,我给你打又打不过去了,然后你跑来实验室,看我弄。”
“不是,怎么成了我去找你了?是我操作的机器好吧?我开了门,进了屋,启动机器,把胳膊放在下头……”
“砰砰砰。”有人敲玻璃了,我按下车窗,外面站着交警。
“怎么了?”我问。
“你还问怎么了!给你发广播了怎么不回复?”他一脸怒气。
“我……”我看看车中央瘪下去的音响“广播坏了。”
“行了,调头回去吧,再往前就到破坏范围内了。”
“什么破坏范围?”
“陨石破坏的范围,老弟,你不是不知道吧?陨石,后天早上就掉下来了,砸一个大坑。”
“我知道。”
“明白就行,快回去吧。”他摆摆手“记得修广播,不然啥也收不上,下回再这样要扣你分了。”
高速路中间的分隔被卸掉了,对向的车并不多,可以从这里转向回去,我开了没多远停在了路边。
“咋办?”我问。
“我正在联系。”方瑜在屏幕上敲打一阵“行吧,咱们从这儿下去。”
“开下去?”
“你要是不要这车了就开下去吧。”
“那你在这儿等会儿。”我说。他下了车,我把车往前开一段停到了一个应急车道上,下车跑了回去。
“看什么呢?”我说,方瑜正两手插兜看着远方“走呗。”
“走。”他说,视线回到脚下。我俩慢慢从坡上滑下去,下面是干巴巴的农田,我们沿着田埂走。
“那个人在哪儿接你?”
“前面不远,”他指向刚刚看的方向“那个楼后面。他家就在那附近,疏散的时候没走。”
“鲲锅!”远处楼下有个男声喊,还向我们招手,方瑜快步跑向那边,我也跟着跑起来。跑到跟前,一个长腿美女站在那笑成一朵花。
“澡姐,高兴什么呢。”方瑜问。
“你跑过来姿势也太逗了。”她说,声音粗犷有些不应景“这是你朋友?”
“嗯,这是临江路,我俩大学同学。江路,这是搓澡姐。”
“江路啊,你好啊!我是搓澡。”她伸出手,我赶紧和她握上。手很凉,但是很光滑。
“进屋吧?”方瑜说“外面冻死了。”
“进屋进屋,小白早就到了。”搓澡说。
搓澡走在前面,我故意落开一步,小声问方瑜:“这是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啊,人家小时候嗓子受伤了声音一直就是这样。”方瑜说“人家是女艺术家,网上能搜到画那种,这房子车子都是人家自己挣出来的。”
搓澡领着我们到别墅前,推开门,我们进了屋子。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瘫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放着一大瓶可乐,电视上放的动漫。
“这是她男友?”我低声问方瑜。
“这是群主小白,”他答“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群啊?”
“我给屏蔽了,太活跃了这些人,一会儿就99+。”我说。
“白哥。”方瑜说。沙发里的男人脑袋抬了下又放下。
“小白,快起来人都来了。”搓澡说。男人懒散地爬起来,随便招招手算是打招呼,就又躺进沙发里了。
“这臭男人,躺下就不动弹了,”搓澡说“咱上楼吧,给你俩收拾了一间屋子。晚上可能还有一个人要来,所以委屈你俩了。”
我们上了楼,第一个房间就是我们的,屋里一张大床,看着够睡三四个人,床上铺的整整齐齐,床头还有两个装着牙刷的杯子。
“你们就睡这里吧。”搓澡说。
“辛苦了辛苦了。”方瑜说,搓澡冲他笑了一下就出门下楼了。
“这环境怎么样?”方瑜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外面可以看见我们刚刚走过来的荒芜田地。
“真好,秋天应该可以看见麦浪吧。”我说“他们闲的没事干嘛寻死啊?他们生活得这么好。”
“嘘!”方瑜闻言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哪儿能说这些。”
“哪些?”
“不能问别人寻死的原因,群公告不是说了吗?”
“我没看。”
“你怎么进了群什么也不看啊?”
“又不是我要进群的啊……”
“反正这个是绝对不能问的,其他都随便。”
“行吧,那就不问了,聊点别的。”我看他又开始看手机了,就停下来等他抬头。
他果然抬头了:“聊呗。”
“你等会儿再玩行吗?”我说。
“活动快结束了,分秒必争。”他头又低下。
“你都快死的人了,还争什么?有什么好争的?”我说。
几秒后,他的手停下了操作,再一会儿才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你,要死的人了,还玩游戏啊?”我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重复。
“有什么好玩的,那游戏,”我说“你为什么一直玩?”
“我乐意。”
“你每天在这上面要花多长时间?你真的有工作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站起来,比我高一些,拳头敲在我胸口上“我叫你来不是干这个的。”
“那你叫我来是干什么的?”
“我要证明给你,人是会死的!”
“我知道人会死,已经有人死了,用不着你证明。”
“那不算!”他说。
“那你证明去吧,我不看。”我说完,绕开他出门下楼。
“饿了啊?”搓澡看见我下楼了“饭马上就好。”
客厅里的确飘起了香味儿,这对于一个空了将近一天的胃是极大的诱惑。我咽口唾沫,说:“出去一趟。”
“早点回来啊,别走太远。”
“行。”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外面寒风凌冽,我裹紧衣服往前走。
“你敢走!”方瑜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快跑了几步,把自己藏在一栋房子的地下室里。
“临江路!”方瑜的声音传来。
我躲在地下室一声不吭,呼吸也放平缓。脚步声渐进,上楼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下楼的声音延伸到隔壁的地下室,走到外面的声音,走远的脚步声音,拨号的滴滴声。
电话铃声!
我赶紧掏出来挂断,脚步声已经追过来,我刚露头就被他扑倒在地上。我俩在黄土地上厮打起来,他一拳打在我右眼上,我左正蹬踢他,被他夹住了,我又抓住他的肩膀,脑袋往后一仰,用最大的力气撞向他的脑袋,他叫一声,翻到一边去了。我起身拍拍土,他也站起来,喘着气说:“先回屋里再说。”
“你愿意回哪儿回哪儿,老子不伺候了。”我说。
“你回去我给你讲我为什么非要寻死。”
“你他妈纯属闲的,工作不干,女友不找,迷着那个破游戏一天划拉屏幕。”
“那你说!我该干什么?!”方瑜喊“你告诉我,我现在能干什么?”
“你他妈找份工作不行吗?”
“我他妈的找了十年!十年!”他喉咙里像是含了海绵一样嘶哑“我同班的有二十多个都在啃老,全专业啃老的一半以上!根本没有工作给我们!”
“你他妈的。”
“你好,你有工作,我能怎么办?这个社会把我们培养出来,然后又抛弃我们,我能怎么办?”
我应不上来,但我有别的话要说:“你觉得我工作很好吗?”
“干软件不好?一个月干上一两天挣的钱就够花了吧?”
“去你妈的,哪儿有那么容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做软件的了?”
“那你干什么?”
“搞回收的。”
“收什么?代码啊?”
“回收垃圾。塑料袋、水瓶子、电子垃圾……啥都收。我拆好了,分了类,再卖到回收站。”
“那也挣出辆车挣下套房子了。”
“屁!房子是和别人合租的,车是人家的。他这几天回老家车给我开了。”
方瑜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空气里有一股厕所味,风打在脸上微微刺痛,我俩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都忍不住眨了眼,我俩就笑了。他走过来给了我胸口一拳,我还给他一拳。
“还死吗?”我问。
“……再说。”他回头走向别墅。
敲敲门,等了好久,小白才过来开了门,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开完门就又把自己陷进沙发里了。
“饭好喽!”搓澡把一个玻璃盆端上桌,桌上就一共有四道菜了,西红柿炒鸡蛋,土豆丝,鸡蛋羹和刚上的土豆炖牛肉。一人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我们三人坐在了桌子上,小白还躺着,搓澡喊:“吃饭了!”
小白摆摆手:“你们吃。”然后就拿起遥控器,一个个换台找节目看。
搓澡瞪他一眼,说:“讨厌鬼。”
我们开始吃饭。澡姐很会做饭,牛肉炖得软烂,汁水流进米饭的缝隙里。西红柿酸得恰到好处,鸡蛋是略焦一点点的香味,有种老家的味道。土豆丝酸辣可口,十分下饭。鸡蛋羹吹弹可破,筷子夹起来摇摇欲坠又没有碎开。
电视同时在响,偶尔能听清一两句话:
“……怎么办啊熊大,光头强又来……”
“……咱们现在来到的呢就是素有药都之称的石家庄市的高速路口,可以看到啊……”
“……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据确认,陨石的落点已经被精确到了一百米以内,相关……”
“……12号得球,绕过一人,一个漂亮的假动作!绕过两人!看来今天……”
“等下,”我听见了什么“回下刚才的那个台。”
“难忘今宵?”小白把台换回刚才的歌舞节目。
“不是不是,新闻,陨石那个。”
小白啊了一声,上下翻了翻,找到了这个台,可惜只剩下最后两句话了:
“撤离工作已安排妥当,预计今晚八点全部完成。”
“效率真高啊,一天撤离几千万人。”方瑜说。
“昨天就开始了,”搓澡说“凌晨的时候喇叭声就没停过,外面路上堵得全是车。飞机和高铁也订满了。”
“我们下午来的时候路上都没见什么车。”我说。
“政府把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征用了,而且是免费乘坐的。”搓澡说“有车的早走了,其他人随政府安排走。”
“我换台了。”小白说。
“赶紧过来吃饭。”搓澡喊。
“不饿。”小白站起来,活动下肩膀去了卫生间。茶几上原本满瓶的可乐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吃完了饭,方瑜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我见搓澡一个人洗碗就过去帮她。
“不用不用,你坐着吧。”她摆摆手。
“还是我来吧,”我说“画家的手要好好保护啊。”
搓澡愣一下笑了:“鲲锅和你说了啊?”
“昂。”我把盘子拿起来,挤上一些洗洁精“我也在网上看到了,看不懂,不过感觉很有力量。”
“画画就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她说。
“澡姐做饭也很好吃,在哪儿学的?”
“嗨,跟着妈妈学的呗。”
“男朋友可有福了。”
我洗着盘子,空气寂静了,我还以为搓澡走了,回头看见她失神地盯着水流,我把水龙头关上:“怎么了?”
“没事,没事。”她摇摇头,有些慌张,手抓住柜沿,不小心把洗好的盘子碰掉在地上摔碎了。
“啊!”她叫一声,赶紧蹲下收拾碎片。方瑜也跑过来,看着地上的碎盘子和手里拿着盘子的我。
“发生什么事了?”方瑜问。
“没事,我不小心把盘子打了。”搓澡说。
方瑜看看我,我摇摇头,他去取来了笤帚簸箕把碎片装起来,倒在了垃圾桶里又回了客厅。
我和搓澡都不说话,安静地洗碗盘,洗到最后一个时,搓澡开口:“我有丈夫。”
我等她讲下去。
“我们是同校,第一次见面,他让我给他画画,画完后他要花钱买下来。我那会儿画的很普通,但是他花一千块钱买了那幅画,夸我画的有神韵。我特别感激他。”
“后来,他说要每个月买我三张画,一张一千元,我以为他开玩笑,但是后来他的确每个月来画室挑走三幅画,钱打到我的卡上。”
“再往后,我们就恋爱了。他家的公司有一个大的展馆,经常办艺术展,他告诉我等到我有100幅左右的满意的画后,可以给我办个人展。我那会儿简直高兴疯了,每天就是画画,不停地画,在市里到处跑,找素材。后来画了一百幅,他说可以办展了,但是有个条件,办完画展后所有的画交给他,他负责卖出去。”
“画展上我爸妈来了,对他挺满意的,他也对我不错,然后就准备结婚了嘛。结果到了结婚前一天,有几个人堵在我们家门口让他还钱。我还以为是找错了,没想到他刚出去就和那几个人吵起来,说再过几天,几人不让,把他拽走了。他让我报警。”
“警察找到他时,他瘦了好几斤,鼻青脸肿的,送到了医院。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公司要倒闭了,他爸妈跑路了。家里人都说结婚的事要不就算了吧,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还是和他结了婚。”
“他把那一百幅画卖了,挣了一笔钱,去做生意,起初意气风发挣了不少钱,他满腔热血承诺要给我幸福。那会儿我真的感觉生活太美好了,我们假期常去旅游,我画了很多很美的画。”
“之后,他做生意开始有些亏损,欠了别人钱,我就画画来补贴。可后来亏损越来越多,窟窿越来越大我根本填不上。他每天回到家一不高兴就骂我,偶尔喝了点酒还会打我。有次,我去一个有名的画家家里做客,我很惊讶发现他家里挂着我的画,是当时一百幅中的一幅,问起来时,他说他花了十万从一个男人手里买下的!可我丈夫告诉我的是,我的一百幅画总共卖了二十万元。”
“后来,警察来家里把他逮捕了。真相大白——他根本什么生意也没有做。他一直在卖画,把那一百多幅一张张卖出去,没钱了就卖,有钱了就赌、吸毒……他甚至在外面养了个干女儿!后来画卖完了,他又去借了高利贷。现在他坐了牢,我要替他还债……”
搓澡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给她搬来把椅子让她先坐着。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敲门声响了,我说去开门,让搓澡可以一个人冷静一下。方瑜和我一块抵达门口,拉开门,一个少女背着一个大包,脸上红扑扑的:“哟,鲲锅到了啊……你谁啊?”
“他是我朋友,就是新进群的那个。江路,这是嘛嘛。”
“哦,你好呀。”嘛嘛说。
“你好你好。”我说。我们一块帮她把包卸下来。这玩意儿沉得要死,看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澡姐呢?”她绕过我们进了屋,我帮她把包放在了沙发上。
“我在这儿呢!”搓澡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了,看起来是没事了。
“澡姐!”嘛嘛一见她像是见了妈一样扑上去,抱住搓澡就不放手了。搓澡比她高的多,她的脸差不多全埋在搓澡的胸脯里。
“你怎么才到啊?”搓澡问。
“我自行车胎破了!我走过来的。”
“啊?那你吃饭了没有啊?”
“没……”
“我去给你炒两个菜吧,想吃什么?”
“好!我想吃土豆丝和……”嘛嘛看着搓澡,突然表情变了“澡姐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啊,我没有哭啊。”
“你眼睛都是红的啊。谁惹你了?”
“没有,没有,我去做饭了。”搓澡赶紧走去厨房了。
嘛嘛转过身,瞪着我们两人,方瑜举起双手:“不关我事。”
嘛嘛走向客厅,看见靠在沙发上犯困的小白,一巴掌打在他肩膀上:“起来!”
小白抬起头,睡眼惺忪:“什么?”
“是不是你把澡姐弄哭了?”
“什么?没有。”小白又趴下了“和我无关。”
“我就是随便和她聊了两句,”我看嘛嘛的眼神越来越凶赶紧开口“没想到她就哭了。”
“好啊,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嘛嘛走过来揪起我的领子,但是由于身高原因显得很滑稽“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好了好了,别弄他了。”方瑜赶紧把她的手拉开“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啊。江路,你说了什么了?”
“我就说了一句澡姐饭做的很好吃,男友享福了。”
“你踩雷也太准了。”方瑜扶着额“澡姐有一段不好的过往。”
“实际上她已经给我讲了。”我说。
“哼,看你是个新人,暂且原谅你一次!”嘛嘛瞪我一眼,给我胸口来了一锤,坐到沙发上拉开自己的包往外掏东西。
我和方瑜走过去,看她一件件掏出来——盒子,盒子,更大的盒子。方瑜忍不住问:
“你带的都是啥啊?换洗衣服吗?”
“衣服?我带的望远镜。”
“望远镜?”
“对啊,用来看陨石的。”嘛嘛拉开一个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个大望远镜。
“看陨石干什么?”我问。
“你难道不想看看是被什么砸死的吗?”嘛嘛瞟我一眼“真是个没有梦想的人。”
“我又没打算死。”我说。
“你不打算死?”嘛嘛放下望远镜,正面看向我,神情严肃。
“我……”我刚要回应,被方瑜拉一把。
“没有,他胡说的。”方瑜笑一下,想拉我走。刚要上楼,一个瘦高身影挡住我们。
“你不准备死吗?”小白俯视着我,影子投射在我脸上。
“不是,他就是需要一些时间,我辅导他一下就行了。”方瑜说。
“对啊,”我干脆大声说“我就是来看你们死的。”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一动不动,澡姐肯定也是听见了,厨房的切菜声停了。我转身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都向我聚拢过来。
“你报警了?”嘛嘛第一个问。
“没有。”我说,用手指着小沙发“你坐那个位置。”
“我凭什么听你的?”嘛嘛说。
“那我就报警。”我看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挪开目光,哼了一声坐到我指的地方。
“你有什么目的?鲲锅和你一样吗?”小白接着问。他随意扫了一眼方瑜,走向沙发,坐在了我右手边上的小沙发。
“我没什么目的,方瑜叫我来我就来了。”我说。
“鲲锅是奸细!”嘛嘛大叫。
“一直感觉你不一样,”澡姐从厨房里走出来“你和我们一点儿也不像,你根本不绝望。”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绝望的,”我说“我的生活很幸福,我甚至想象不到绝望是什么。”
“绝望就是,你的丈夫坐牢,你替他还债,他在监狱里给其他女人打电话。”搓澡说。
“我要是你,我就起诉离婚并且要求债务分割。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一个吃牢饭的困住?”我说。
“他是……他以前是爱我的。”搓澡说。
“真的是这样吗?”我拔高声音。
“他说过我声音好听,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搓澡说。
“他真的这样想吗?”
“我不知道。”
“那你自己觉得呢?”我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偏过头。
“……不是。”
“怎么办?”
“那,那……离吧?”
“就该这么办。”我又看向小白“你呢?”
“我过气了,没人看我的视频。”他说。
“就这?你是做什么视频的?”
“vlog……游戏实况……歌曲pv,偶尔还有混剪。”
“你以前播放量怎么样?”
“一百来万,多的三四百万。”
“现在呢?”
“几万,少的几千都有。”
“做的太杂了,以后只许做一种。”我说。
“我就是游戏做不下去了才去拍vlog,结果现在全都在拍vlog,抢噱头。但是又不能拍太暴力的,我传的好多视频都被锁了,现在都不知道该拍什么。”他说。
“就做游戏,行不行?”我说。
“做什么游戏?”小白问。
“昨日诺亚看看?”方瑜把屏幕面向我们“就是我玩的这个。”
“有热度吗?”我问。
“十个人八个都玩。”方瑜说。
“就拍这个。”我说。
“我不会玩啊。”小白说。
“光玩儿会的,活该你过气。”我说“让方瑜教你,你俩一块儿拍。”
“我也拍?”方瑜指着自己,眉毛翘起老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不然呢?”我最后看向嘛嘛,这个看上去顶多二十岁的少女,她能有什么绝望?
“看我干嘛?”她反瞪我一眼。
“你为什么要死?”我问。
“你管那么多?”
“那我叫警察。”
“叫,随便叫。哼。”
“那我把澡姐打一顿。”
“你敢!”她腾得起身,撸起袖管就要揍我。搓澡看着我满脸疑惑,滑稽的表情逗笑了我。
“怎么提了澡姐你就这么激动?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我问。
“怎么会,嘛嘛只是我学妹……”搓澡说。
“对!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吗?”嘛嘛大声喊。
搓澡愣看着嘛嘛,嘛嘛又朝向她:“澡姐,我就是喜欢你!你不相信吗?”
说完,她走到搓澡面前,踮起脚抱住她的肩膀狠狠亲在她嘴唇上。这是我没想到的,搓澡也是一样。她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一动不动任由嘛嘛亲下去。
一直过了有半分钟,嘛嘛把嘴唇和搓澡的分离开,擦了一把:“赚了。”
“艹。”这是方瑜说的。
然后,澡姐像布一样瘫软下来,趴在了餐桌上,细声抽泣起来。嘛嘛吓了一跳,趴在她身边安慰她,又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不早了。”我说完,镇定地走上台阶,慢慢上了楼,钻进房间里扑倒在床上。刚才的表演已经用完了我的所有的气势。
门开了,方瑜进了屋:“你这么牛的吗?”
“我都快断气了。我心脏现在还和触电一样的跳。”我说。
“实际上触电后会心脏骤停的。”他说完也倒在了床上,床的弹性将他弹起,又轻轻落下。
我没有脱衣服就睡了。半夜起来的时候,方瑜打着呼噜,手里抱着手机,屏幕上还有人不断发来消息:“速度进速度进,这个本刷完还有活动呢!”
“他睡着了。”我替他回复。
“?”对方回复。
过了几秒又来一条消息:“99。”
我给他的手机放到桌子上,提示已经开始充电,就赶紧跑出门。吃饭那会儿喝了好几杯水,现在正急得不行。
走廊最里面就是厕所,路过的房间门开着,似乎没有人在里面住。
上完厕所,我拿手机的屏幕光照着走进那个房间,果然,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人住过的样子。看来嘛嘛是睡到澡姐的房间里了。
我刚准备回屋,楼下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偷东西。我蹑手蹑脚走下楼,冰箱门后站着一个人。
“你在干什么?”我问。人影抖了一下,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又被他接住了。我打开厨房灯,发现是小白。
“我拿点东西吃。”他关上冰箱门,一只手上是啤酒,另一只是一根大火腿肠“喝点吗?”
“我就不了。”我摆摆手。他夹起两个杯子,走到沙发边,把东西都放在茶几上。我只好也走过去,看着他倒出两杯淡黄色液体。
“我就喝一点。”我说。
“没事,喝不了我来。”他说完举起面前的杯子一口喝干。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他又倒满了一杯,向我举起:“为友谊干杯!”
“干杯。”我微笑着和他碰了杯,把一整杯都喝下去了,他也一样一口喝完,握着空杯子愣了一会儿,说:“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方瑜朋友啊。”
“方瑜……鲲锅吧。”
“嗯,他名字是方瑜。”
“你学的心理吗?还是法律?”
“计算机。”
“一表人才。”他说这话认真得像是长辈,可泛红的脸又有些不应景。
“你是那个生活枯燥群的群主?”
“无,聊,生,活,交,流,群。”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一开始建这个群是准备干什么?”
“看看怎么能死了呗。”
“不是为了拍视频?”
“……都有吧。”
“群员是哪里找来的?”
“不清楚,我到处发广告,贴吧、视频网站、朋友圈……群里好多新人我也不认识。搓澡、z宝、鲲锅、柚子……这些都是进来很早的。”
“群建了几年了?”
“这个群有两年了,上一个一年。”
“上个群被封了?”
“被群员举报的。所以现在进群需要审核,要么就得管理员拉进群。”
“方瑜是管理员啊。”
“嗯。”
“他什么时候进的群?”
“记不得了,也挺久了。”
“他表现怎么样?”
“你搁这搞……家校通呢。”
“我就随便问问。”
“他挺好的,很积极。他以前已经试了好多种死法了,进群第二天就编辑了好几十个条目。你可能很难相信——他曾经试过用超声波刀割腕!”
“啊,其实割腕的那个人是我。”
“不是普通的割腕,他用的是超声波刀。”
“对,就上大学那会儿,我用超声波刀割腕,当时方瑜在我边上。”
“是吗?你俩是大学同学啊。”
“对。”我说。他咬了口香肠,看起来是想让我接着讲下去,但我绞尽脑汁,居然有点回忆不起来,只好说:“下次再和你讲吧,我有点困了。”
“好的,好的,你睡觉吧。”他说“我等下就去。晚安。”
“嗯,晚安。”我慢慢上了楼。
方瑜睡在靠近门的一边,我绕到另一边,躺到床上。打开群,里面又是99+,我随便看了看,大致上还是在闲聊,还有人问上海去北京还有车吗。
群文件056,我又打开了它,搜索字段“超声波”,只有两个匹配的项,属于超声波刀割腕这一条目。内容如下:
“超声波刀割腕,失败”
“学校实验室的超声波刀功率足够,但是都有安全限制,一割到身上就熄火,要管理员密码。我试了七台机器,全部停止工作。在胳膊上可以划下一条很细的破口,微疼,只流一点点血就愈合了。”
我回忆了一下,不记得疼也不记得有血。难道我真的记错了?是方瑜用的超声波刀而不是我?但是这时候已经很困了,放下手机没多想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方瑜把我摇醒,把被子从床上提起来,说:“赶紧走吧。”
“去哪?”
“往市里走啊,找个高点的楼。”
“找高楼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们,门口还有正在打哈欠的澡姐和挽着她胳膊的嘛嘛“还要找死啊?”
“找什么死啊……”方瑜说“嘛嘛要去看陨石,看完咱们就走。”
嘛嘛撇过头不看我。
“好吧好吧,”我心里悄悄松口气“怎么去啊?走路?”
“开车,走路来不及的,”澡姐说着把手张开,食指上挂着串钥匙“车子就在楼下,电满的。等会儿看完了咱们还可以去吃肯德基。”
“啊,我就不用了,我的车还停在附近,我得开回去。”我说。
“但是我们都不会开车。”澡姐说。
“那就开自动啊。”
“是20年的老款车型,自动系统必须联地面基站。”澡姐摊摊手“北京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基站早停运了。”
“搞得我还成不二选择了。”我挠挠头。
收拾好东西我们就上路了。我开车,方瑜副驾,小白、澡姐和嘛嘛坐后排。不得不说这车实在宽敞,后面坐了三个人还都活动得开,我甚至可以把椅子放躺下去而不影响到他们。
我们开了近一个小时,找到了一栋很高的楼,是一栋外表全是玻璃的写字楼,我们原本选定就它了,后来发现电梯无法使用,就赶紧去找了其他楼。最终我们找到了一栋略低的楼,爬楼梯二十层到了顶。
这时候我们都很累了,只有嘛嘛还兴致勃勃地安装自己的望远镜,其他人都坐在地上,我用手挡住脸上的阳光,抬头看着平静的天空:“陨石什么时候来?”
“中午十二点左右。”方瑜说。
“现在几点?”我问。
“十点多。”方瑜说。
“要等两个小时啊。”
“嗨,咱们看完就走,到十二那会儿咱们估计已经过了廊坊了。”
方瑜背对着太阳,让自己的影子遮住手机好能看见屏幕。小白一样在看手机,独自坐了一会儿便凑上来看方瑜玩游戏,问他些问题。澡姐坐在望远镜支架边上,扶着其中的一个脚,嘛嘛在拧三个脚中间的把手。
“群里其他人都是什么样的?”我走到澡姐边上蹲下“他们也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而想自杀的吗?”
“不都是,有些人单纯的找刺激。”澡姐说“不过也有一心寻死的,他们是都有自己的难处。”
“管理群挺累的吧。”
“还好。大家都是好人,不怎么吵架也不搞刷屏广告那些的。”
“可能因为都奔着去死,顾不上干那些无聊的事了吧。”
“有道理。”澡姐看向我,微微一笑“你和哲学家似的。”
“一般一般。”
“等咱们回去了,我劝劝小白让他把群解散了。”
“不用,”我说“群解散了,问题还在啊。”
“你想解决这些问题?”澡姐看我一眼,微笑更暖和了。我没有回答,也报以微笑。
嘛嘛瞪了我一眼,摆手说:“去一边去。”
我不会自讨没趣,起身走开了。小白和方瑜还在玩游戏,我趴在天台的边墙上,俯视着这座城。
街边整齐地停放着汽车,是来不及开走的那些,其中应该不乏昂贵的车型。建筑排列的反而不是那么规整,一是因为高低差距,二是道路并不全是直线,导致楼房多少有些歪斜,三是这些楼都建的随心所欲,歪七扭八的。这也被称为艺术,我想。
手机电量不多,昨天晚上没放到床头柜上而是掉到了床缝里,早上找了好一阵才找见。我随便翻了翻信息,有客户找我,问我为什么还不去收东西,我回复休息两天,他骂了一堆脏话,最后说我不去多得是人去。
无聊生活交流群,好几个人@群主,问他情况怎么样,小白发了一句还在观望。其他人在讨论那个死去的孩子,具体报道来了,孩子很小,大约一岁到两岁,是父母用错了药加上送诊不及时。
我有些茫然,愣了一会儿把手机放下,方瑜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干什么呢?”
“看群呢。”
“准备走了。”
“走了?看完了?”
“没有,澡姐查了,网上说要是在北京市观测到陨石的话就已经来不及跑了。咱们要去远一点的地方。”
“行。”我看着嘛嘛正在收拾东西,把一些附件卸下来装回袋子里“让我看看吧。”
“看呗,又没给你眼珠子扣了。”嘛嘛说“这是放大,这是缩小。你自己看吧。”
我把右眼放在目镜上。此时望远镜对着对面的楼,我甚至可以看见楼里的柜子和饮水机,桌子跟座椅,桌上散乱地放着纸张,看来主人走的时候有些匆忙。
我移动望远镜,地面上的车子不再如蚂蚁一样渺小,而是清晰地摆在眼前,像是可以把玩的玩具,消防栓大约是我大拇指的大小,路灯有圆珠笔那么高,再远处,石碑上刻着的字也清清楚楚:“文香墨苑”,看来是个高档小区,稍移镜头,果然,别墅区,而且看起来比澡姐的更豪华,全是三四层的大幢别墅。
我把望远镜又往远处移,一幢幢别墅风格各异,漆的颜色也是花红柳绿,拉近一些,屋里也可以看得清楚,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衣服撒了一沙发,厨房还算整齐,再之后是卧室,床上乱七八糟的,还有个小孩在爬来爬去。
往远处看,又是一栋高楼,全身玻璃,顶上有大字写着恒光……等下!
我把望远镜移回刚才的位置,想再看看那间屋子里有什么,眼前突然一黑。
“别看了,该走了。”嘛嘛说,手里的镜头盖堵住了视线。
“不是,等下,我看见有个小孩。”
“小孩?哪儿来的小孩?”
“就在那边的别墅区。”我伸手去指,突然发现视野里看不见那个小区,找了一会儿才在一栋极高的大厦边上看见。没想到它离我们有那么远。
“你傻了吧,谁会把小孩留家里啊。”
“但是我真的看到……咱们开车过去看看。”
“太远了!要是真过去指不定回不回得来呢!”
“肯定回得来,还有两个小时。”
“哪儿还有两个小时?”嘛嘛看眼手机“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就一个来小时了。”
“快十一点了?”我看下手机,果然已经十点五十三了。抬头看天,和刚才没什么区别,低下头嘛嘛已经把望远镜收起来了。
“但那要是真的是个孩子,被陨石砸到必死无疑啊。”我说。
“那你自己去吧。”嘛嘛说。
“开车。”澡姐说“现在赶紧去就还来得及。”
“澡姐!”嘛嘛不满“他就是看花了眼才看见有个小孩的,估计只是玩偶或者手办之类的。”
“我哪可能眼花,我就看着那个小孩从一堆衣服上爬过去。”我说。
“嘛嘛,再拿出望远镜看一下吧。”澡姐说“要是真的有小孩,咱们肯定得救他出来。”
嘛嘛不情愿又掏出来,澡姐扶着架子,她很快安装好望远镜:“行了,看吧。”
“谢谢。”我调了调,迅速地找到刚才看的那幢别墅。客厅……厨房……卧室,床上乱七八糟的,没看到有活物。
“有吗?”嘛嘛说。
“眼花了。”我摇摇头“赶紧走吧。”
我们离开天台,方瑜和小白已经等了我们一会儿了,正聊的火热。我们下了楼,把嘛嘛的东西放到后备箱,驱车离开北京市。
我开得很快,大约二十分钟就出了北京市,这时候车已经能联上基站了。我把澡姐的车开到我停车的地方,我的车在那一动也没动。
“这是你的车?”澡姐问。
“对,现在已经有信号了,澡姐你开吧。”我说“我还得把这辆车开回去。”
我下车,澡姐坐上驾驶座:“你设定跟随就行。”
“OK。”我坐上车。澡姐的车停了一会儿,往前开去。
我看着粉色的车子逐渐缩小,把安全带系好,慢慢踩下油门,然后把方向盘向左打满。
车子转了半圈,飞一样冲了出去。
我怎么可能看错。我心想。
开出去没多远,方瑜打来电话了,我把电话挂掉,把手机静音,扣在副驾座上。
那个小孩就从床上爬过啊!不可能有任何的东西像小孩一样爬过。
窗外的大楼向后飞掠,玻璃楼房好像变得有些扭曲。
昨天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红扑扑的脸蛋还烙在我眼前。我总不能一个错误犯两遍。
我看眼表,11:23,还有四十分钟留给我。天好像暗下来了。
危机感。我脑子不受控制地思考。
我把油门踩到最底下,车子不时会和街边的其他车有剐蹭,还好他们的主人不会找来。
空气变得有些热,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
小区总算出现了,就在视野的角落,我撞开小区的电子门,一直狂飙至那幢别墅楼下,还碰倒了一块栅栏。
别墅的门紧锁着,我绕了一圈,没找到其他进去的地方,窗户都是装着防盗夹着金属丝的那种。我后退几步,又绕着别墅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可以爬的地方。
我顺着墙上的排水管爬上去,攀着墙上的豁道爬到窗户边,里面是客厅,我拉了两下窗,没有开,看来是从里面锁了。我继续爬,爬到下一个窗户边,拉了下,还是锁住的。再下一个,仍然是锁紧的。
看向屋内,是卧室,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儿睡在窗户下面。怪不得望远镜看不见。
我拍了两下窗户,她醒来了,张着嘴在咿咿呀呀些什么,嘴边还沾着淡黄色的膏体。她试图扒住台子的边缘爬上台子,看看窗户外是什么东西,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成功。这会儿功夫,我发现了二楼窗户没有夹层。
当然不能打碎这面,我又爬回客厅,这儿的也没夹层。我腾出一只拳头使劲敲了几下,玻璃纹丝不动。我扬起拳头时,窗户上映出一个小红点。我赶紧更快地敲击玻璃。
玻璃没敲碎,小女孩从屋里爬了出来,看着我敲,我怕伤着她,只好哄她离开,她反而饶有兴致地爬近了看着我,一副好奇的样子。
“走开!”我喊。她总算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一些,开始大声哭泣——至少她爬开了。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红色小点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我估计顶多十五分钟它就会落下来。
我更用力地敲击玻璃,她也更大声地哭泣,这玻璃结实得让人绝望,我的手指已经抓红了。又敲了几下后,我把两个手都抓在窗户框上:“后退!”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给谁听,她又不懂。我用尽全力向后仰头,砰地撞在玻璃上。玻璃应声碎裂,我摔进屋子里。女孩愣在地上,睁着大眼睛看向我。我抱起她冲下楼,推开门寻找着车子。暖风扑在了我脸上,这是北方的十二月份。
把她安置在副驾驶后,我坐到驾驶座上,倒车离开,红色的光映在玻璃上,我打满方向盘,转好方向,油门踩到底飞驰而出。
小孩算是救上了,可现在怎么办?看眼表,11:49,十分钟挖个坑都不够。
我紧盯着路,小女孩在边上还是哎哎啊啊地说话,全然不知即将面临什么。群里的死亡档案我大致看了一些,有条用压路机压自己后安然无恙的记录,但是陨石和压路机的差别我还是分得清的。
11:50,我们才刚离开小区没多远。
11:54,我们经过了之前所在的大楼。要是刚才果断点,才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我真的犯了同样的错误。
11:58,空气越发燥热。我好想喝一大瓶冰镇果汁,两升的那种。
12:02,我们下车了,我抱着小女孩躲在一栋矮些的楼后面,我们不敢紧挨着墙,怕楼房塌下来。
陨石很大,不愧是直径一公里,远处看有点像一颗红色的太阳,它在空中以一种奇怪的像是匀速的运动方式下降,但是真的很快,我只是悄悄瞥了两眼就不再去看。地上洒满了红光就像地狱一样。
我总算回想起来那天在实验室,我所说的话:
“方瑜,你要是死了,你就是世界上第一个死人了。”
“怎么可能。以前的死的人多了。”他说。
“那你还死什么呢?”我问“既拿不了奖,又不是世界第一。”
“人要是都不死,世界上人越来越多,环境不能承载无限多的人口吧?”
“所以政策才让摇号生育啊。”
“我要是死了,就能空出一个位置了。”
“干嘛要空一个啊?疯啦?赶紧给机器关了!”
“你怕什么?你不是相信人不会死吗?”
“不会死你也会疼啊。”
“我吃止疼药了。”他从口袋抽出一盒药,上面有两颗已经不见了。
他把胳膊伸向刀片……
“原来真的是方瑜。”我想。
我更用力地抱紧小女孩,风好大,背好热,我突然有一种在蒸桑拿的感觉,但是干燥的风又像在沙漠中徒步,也可能是在火星。
然后,一声巨响,耳朵不见了,一次闪光,眼睛不见了。我好像倒下了。
周围雪白一片,我爬起来,是床,床头有一部面目全非的手机和一只水杯,我拿起水杯一口喝光。方瑜坐在旁边的床上,见我醒了激动地喊:“艹,你总算起来了!”
“这是医院?”我问。
“对。你昏迷了两天半了。”
“小孩呢?”
“轻伤,在别的病房睡觉呢。嘛嘛说你疯了,不让别人死,自己跑去送死,没想到真有小孩。”
“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的。”我说“就是有小孩。”
“太怪了,到底谁把孩子落在家里了。”
“谁知道……”我摸摸后背,好像痊愈了,摸起来比以前还光滑。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全裸着,背后都没有皮了,全是血,嘛嘛吓哭了,我和小白把你抬到车上。小孩在哭,澡姐抱了一会儿睡着了。”
“我当时觉得我死定了。”我挠挠头,发现后面是秃的,又赶紧躺回床上遮住。
“这下你也可以编辑文档了,”方瑜笑着说“‘被陨石击中,只是掉了一层皮’之类的。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火了。”
“什么?”
“小白录了陨石落下来的视频,一直录到我们找到你和孩子。昨天他发到网上,现在播放量有一亿三千多万,而且还在增加。”
“我靠。”
敲门声响了,方瑜过去开了门,是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
“你好。”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呃,你好。”我和他握手,又问“你是?”
“我是北京市长金石章,我代表北京市民感谢你。”他向我鞠了一躬。
“不敢不敢。”我瞪大眼睛慌忙摆手。方瑜和市长都笑了起来。
电话与此同时响了,我拿起来,备注是艺。我心脏立即狂跳起来,拿手机的手有些不稳。
“喂?”
“喂?在哪儿呢?”
“我,在,在家。”
“身上伤好了?挺快的嘛。”
“没有,没有,我在医院,还没回家。”
“行,明天我找你去。”
“你来找我?”我感觉一股凶猛的血流被泵上大脑“你来找我?!”
“你喊什么啊,找就找呗……”
后来,我和小艺复合了。方瑜和小白有了双人频道叫“白羽xiaofang”,你应该能搜到。澡姐还在画画,她和那个男人离了婚,现在在乡下和嘛嘛住在一起。z宝终于考上了公务员,第二天就退了群。柚子去参加了北京清理重建工程。群里人越来越少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个群就会彻底消失。
我在街上走着,准备去收东西。突然,有个女人的声音:“哥!”
我不记得我有妹妹,但她喊的明显是我——街上只有我一个行人。我回过头,是一个戴红围巾的女人,我问:
“我吗?”
“小哥,太谢谢你了。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在高速上,我抱着孩子,我丈夫在路上拦车。”她走上前来。
“噢,想起来了。”没错,是她。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谢谢“不过,呃,你谢我干什么?”
“肯定得谢谢你啊。”她说,又四下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我心里有点发毛,后退一步。
“怎么了?”我问。
“阿毛!”她喊。突然,从她身后就窜出一个小孩来。小男孩活蹦乱跳的,把头埋在她的外套里,又蹲下揪她鞋带。
“这是……你孩子?”
“对啊,要不是你送我们,孩子就要落下病了。快谢谢叔叔。”
我愣在原地。她又握住我的手说了好多感谢的话,还鞠了躬,之后带着孩子走远了。
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