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期迷途夜莺女局】《非健康关系》

昨晚管理局因人为原因造成大面积断电,要修复电力系统还需要一定时间,为了不耽误余下工作,局长叫夜莺为自己点上一支蜡烛,之后便告诉她可以先下班,自己则是继续忙活到了半夜。 借着昏黄的烛光,眼皮不争气的垂下,蜡烛还没吹灭她就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发现那支蜡烛已经燃尽,蜡泪在桌面上结下皱巴巴的一堆,里面裹着一只飞蛾的尸体,琥珀似的。 奇兰广场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了,局长时不时会跟夜莺一起来到狄斯战士陵园探望036,她拿着一捧白菊来到墓碑前,总是毫无表情。 她不懂得该讲些什么,自己与这位并不算熟悉,除了放下白菊再深鞠一躬之外,局长想不到还可以怎么做。她大概是悲伤的,眼泪却流不出来,貌似突然能够明白当时036对战友的死去无动于衷的行为,那显然不是绝情。 局长转身要回局子里,夜莺护在身侧,鬼使神差朝后瞥了一眼那捧白菊,她看见一只蛾子落到花上,扑棱着翅膀。 回去的路上局长坐在车的副驾,夜莺本为安全考虑是希望局长坐在后座,却被局长一口拒绝了。 她手上拿着军帽,看着窗外,车子驶过陵园向着管理局的方向开,路上寂静的可怕,夜莺打算开启车载音乐,局长却突然开口。 “夜莺,你有父母吗?” 要摁下音乐的手滞在半空,顿了两秒便重新放回方向盘上,她望着前面隔着老远也能跳入自己眼睛的绿灯,说了句:有。 车速一直不急不缓,到了红绿灯口时,那绿灯恰好变了红,她瞧见局长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忙侧身过去给局长系上。 “勒……” 夜莺叹口气,调整了一下松紧:“您不要无理取闹,安全带再松的话会危险。” “嗯,”局长手拖着下巴还在看窗外,路边的店铺各式各样,牌匾都脏兮兮的或是破旧的挂在建筑的正上方,有掉了漆的,也有料子损坏裸露框架的,她说:“当时解决完手头事情去给036父母道歉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敢看他们的眼睛。他们哭的好难过。” 绿灯了,夜莺开动车子继续往前,没有说话。 局长看着眼前的事物重新向后跑去,把脑袋转了回来看着玻璃前方。 “夜莺呢,你的父母呢?” “死了。” 局长哑住了,她没想再戳痛一个人,有些手足无措,坐姿也突然正式起来。 “您不用愧疚,我不大会感到伤心。”车子该拐入一个路口,她注意着周遭转动方向盘,那样熟练,还不忘回应局长:“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差点弄死我,父亲替我捡回了一条命,他们俩很恩爱,后来父亲死在前线,母亲性情大变。” 局长点点头,即便此时夜莺未必能看见自己的动作。她想了好多安慰的措辞,却始终说不出口,嘴在脸上都狰狞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熟悉,她们已经到了管理局的监控范围,再开一段路便可以下车了。 夜莺继续说:“她对我拳打脚踢,我就对她恶言相向,后来我失手杀了她,算是报了她生下我时想弄死我的仇罢。您看,在我们所在的环境,所处的时代,我甚至能把杀人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给您听。” “我其实不恨她,她是个苦命人,带着严重的心理疾病。就像痛苦生产后激素混乱的母象在发疯时踩死了自己的孩子。” “……对不起。”车子停在库中,地下停车库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霉味儿,她皱着眉头不知是因为难闻的味道还是自己无意的话语勾起了对方难堪的回忆。 夜莺摇摇头,无所谓似的笑笑,从局长手中拿过自己的军帽,那是局长上车之前借口夜莺开车戴帽子会影响安全时拿过去的。 路上夜莺开始给局长讲今天的任务以及注意事项,二人的脚步只要踏入管理局便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好像在这里稍微不注意时间就会逃走一样。 管理局的大门在感应到人时会自动打开,局长的脚还没来得及迈进一步,一团白色的东西就朝她飞来,夜莺眼疾手快拉住局长的衣领子拽到自己身边,惯性之下她们朝后摔去,夜莺本可以用军人的前倒动作降低伤害,但局长在自己怀中,她要提前保障局长安全,于是心甘情愿当了一次肉垫,摔下去时还不忘护着局长的头。 “哎呦呦……”海拉露出意义不明的笑,身后的艾米潘已经吓在原地开始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夜莺副官放过自己。 在禁闭者面前失态还是头一次,夜莺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把局长扶起,并给了艾米丽和海拉禁闭室一日游。孩子的顽皮可以理解,赏罚分明是应该的。糊在地上的那一团白色是她们不知从哪淘来的劣质奶油,夜莺提醒局长:即使是禁闭者,也要报备采购的物品。 “是该罚她们,但就吃点奶油……” 夜莺摇头,“我的意思是,想吃可以买优质的,现在的管理局还不至于让小孩子吃劣质食品。还有应该注意一下她们的浪费行为。” 局长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小狗,如果她有尾巴,应该会摇的很欢。 从大门进来之后直走一段,再左拐就可以看见一排办公室,局长办公室设计最为特别,与其他部门作出了区分,夜莺打开门侧身请局长进去,局长的办公椅上此时正坐着一个人。 那个女人帽檐压下极低,只露出一抹浅笑,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正轻轻摩挲着旁边花瓶里掉出来的蔷薇花瓣儿。局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好像那花瓣是自己的耳坠似的。 寂静所产生的压强挤压着局长,不经意间把局长挤向当初在锈河接到夜莺通讯的时候。 废弃的建筑默立其中,断壁残垣中散发类似坟墓的气息,在毫无生气的地方听见副官熟悉的声音本应值得高兴,可那时的自己一意孤行,毅然决然的挂断通讯,事后甚至没有解释。在愧怍吗?自我愧怍然后心中默念对不起,是在自我感动吗?这行为让人感到可恶又是可笑。 “新人,回神。” 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塞入耳朵,那种感觉像是被木头贯穿,局长回过神来,目光恰好对上兰利的眼睛,太阳穴上瞩目的蜘蛛纹路让这个女人的神情更多了几分威严。 分明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局长却无法做到泰然自若,她像是课上到一半被罚站的学生般手足无措,甚至故意躲开夜莺关心的目光,似是惶恐。 “我再说一遍吧,”兰利再敲了敲桌面,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局长聚精会神,“上头那帮老家伙坐不住了,目前形势紧张非常,你的小副官待在你身边又护着你太久,所以上面产生怀疑从而下达了调派指令,要调走你的副官到前线作战。或者,也可以选择到在我手底下,我会把她安排当卧底,获取有用情报,这是我尽可能争取到的,也降低了她的死亡风险。” 兰利语毕,接着办公室又陷入一片死寂,局长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情况,她像是寻找什么似的看向夜莺,乞求般希望从夜莺的眸中看出一点不情愿来。 局长知道,夜莺更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一位副长转身一变去什么前线或者做地下工作,意图可太过明显,甚至上头那帮老狗试图将夜莺的性命置于死地都不闻不问,兰利所争取到的即便降低了风险,但如果去到某方势力下卧底,那危险仍旧不可控。(或许吧)可夜莺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丝毫拒绝,好像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难以想象这跟当时极力反对MBCC调到第九机关之下的那个夜莺是同一位。 交代完事宜之后兰利便带着夜莺离开,一切来的过于突然,局长坐在办公椅上还没有缓过神来,在她眼里看来,这与抢走自己的人无异,她还是头一回感觉到一个大活人从自己的手中离开,留都留不住。 窗户外跑进来的阳光打碎在墙上支离破碎,冷冷的。这个城市似乎永远迎不来大雪,夏天永远烈日当空,冬天却更像晚秋,萧瑟的秋风努力吹动枯叶,好代替了纷飞的白雪。 局长印象之中是知道雪的样子的,但她还没有亲眼见过,十二月的狄斯寒冷异常,却望眼放去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树木,上面一点白色都没有。 夜莺离开了,一段日子里局长慢慢接受了一切,并且一有闲暇就与其通讯联系,每次接起电话,千言万语斟酌万千,却最终化成一句句细碎的关心,局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像个老妈子,说起来没完没了。 只是自夜莺离开管理局起,她们之间的通讯多数是夜莺那边突然挂断的,局长也不埋怨。她渐渐喜欢起了写信,几乎一想到点儿什么就会给夜莺写上一篇,但她一次也没有机会寄出去,久而久之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摞成了一座丘陵,那丘陵旁还有一把金色精致的钥匙。这个女人把思念堆砌的无比庞大,却又怯懦的亲自封缄了信笺。 没了夜莺的监督,局长竟染上了抽烟的毛病,时不时就要来一支,不过因为部分禁闭者嫌弃的缘故,顶多一天也就一根。一开始觉得满口腔都苦涩且那烟味呛人,后面不知怎的就习惯了。 她与夜莺的私人通讯多数都是没营养的废话,真正需要情报的时候都是第九机关派个代表过来,偶尔兰利也会亲自登门,恰好今天她来到管理局看见局长在阳台正要点燃口中的烟。 “情报给你,烟灭掉。”兰利环住局长把烟抽走,并顺势没收了火机,一叠纸报复般拍在局长脑袋上,惹得她一阵龇牙咧嘴。 叮铃铃—— 局长惊喜极了,是夜莺的通讯,她连忙接听,脸上的笑容是无法假装的兴奋。 兰利摸了一把局长的头发,搞得局长乱糟糟的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喂,夜莺!过的还好吗?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你有什么想要的……” ‘吗’字没来得及说出,终端就传来了被挂断的嘟嘟声,握着终端的手垂下的同时她脸上也稍微闪过一瞬失意。 兰利侧头看她,猜透似的:“怎么,还没说完就被挂断了?” 局长僵硬的点了点头,锈迹斑斑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不满么?” “……不敢。” 兰利闻言忍不住笑笑,温和沙哑的嗓音总让这个女人带着纵容般的温柔,许是上了一些年纪的缘故,她的笑容总带着看孩子般的母性:“这么怕副官啊。” “长官你就别哈哈我了……”局长无奈似的回应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兰利轻哼一声,她的目光停留在远处山林许久了。从管理局的阳台往前方望过去能看到一片山林,那边的树木都长着叶子,偶尔还能听到歌鸲鸣叫,没人在意这只鸟属不属于这个地带,只看得到在大多数树木都光秃秃的对比下那山林便显得太葳蕤了些。 一层层暮色加重夜晚的氛围,整个世界逐渐陷入黑暗之中,望着远方幽暗的山林,总感觉它欲要吞噬一切,张着血盆大口。 她们的头顶上是一轮明月,月光像炒菜时撒下的盐一样覆盖了成片的树林与此刻她们所在的建筑,兰利却说,你看那月光像不像大雪,包裹了我们。 局长歪了歪头,她不太能想象雪的样子。 兰利会不定时留在管理局过夜,比如今天来的太晚了一些,又恰好没什么要紧事,她就会要求局长替自己安排一下。管理局总有两个房间是几乎全天封闭的,一个是只对兰利开放的特殊房间,还有一个是夜莺的居室。 局长有问过兰利,夜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兰利也给不出答案,只是说了新年之前大抵会回来一趟,局长便非常期待这个新年,但兰利又告诉她她,是旧历新年,还要等。 十二月底的时候局长已经开始批准各部门部分工作人员的休假申请,采购办由于人手不足,菲自愿留了下来,但是软磨硬泡跟局长申请了所谓的:法定节假日三倍工资。 局长的工作也轻松了不少,最近连外出任务也几乎为零,大多时候只需要白天完成一些书面上的工作。新历一月份才到,就能看到各地的烟花在天上绽放,各种稀奇古怪的爆竹鞭炮大肆出现在各家商铺之中,采购办也上了一些适合拿在手中放的小烟花。 是很美,局长仰头望着火光在夜幕中直上云霄再绽放,即便短暂却得来了人们欣喜的笑容,这么想来似乎也不算很亏……她猛然摇摇头,暗恨自己何时染上了给任何事物标价的毛病。 自进入新一年的一月之后,局长几乎没有接到过夜莺的电话,她不好贸然打过去,于是等待的时间里就会写写信,或者去广场看看鸽子。 广场上经常有一群野鸽,白花花的聚在一起,倒是也不怕人,但若是扔块石头过去,那群鸽子就会呼啦啦的炸起来,仓皇地四散了去,大概率是会飞到管理局的天台上面,如果局长拿着一袋子鸽食攥在手心的话,那群鸽子又不顾一切的飞下来,为的只是一口吃的。 察觉到这群鸟儿的习惯之后,局长产生了莫名的恶趣味,有一天她并没拿着食物,但手心紧攥,像是藏着什么似的。然后来到广场蹲下身让紧攥的手近乎触及地面,她看着那些鸽子如自己所想般一大群的飞了下来,在这帮小家伙们期待的眼神中局长打开了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 鸽子们扭动小小的头瞪大着小眼睛,好像在不满似的,局被逗笑,无法掩盖的笑容很快就迎来了鸽子群的‘毒打’,后来愣是几天都不敢靠近广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爆竹声从来都不绝于耳,眼见到了除夕夜,局长一直等待管理局门口。 时钟一点一点走向旧历新年,局长手中拿着一朵蔷薇花,她怕风吹坏了花朵就背对着风,小刺儿扎的手生疼,却傻呵呵地在笑,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个人终端在期待来电。 烟花不时在空中绽放,小的大的红色黄的各式各样——叮铃铃,突兀的铃声自手上的终端响起,局长被呛了一口口水,忙的接起。 “喂!夜莺你回来了?!到哪了我去接你!” 雀跃之后,局长沉默下来,在烟花爆竹接连不断的响声里她似乎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在微弱的喘息,貌似很难受。 “夜莺?” “局长……”夜莺的声音错不了,她呼吸急促极了,显然是在隐忍疼痛,她说:“我可能回不来了。事情败露,我现在躲在一栋废弃的楼里,他们马上就要把我炸死,我逃不掉了。” 手心的汗与终端黏腻在一块儿,局长勉强按捺住擂鼓般的心跳,强压着颤抖的双唇:“你别开玩笑了……” “没开玩笑,局长。” 狄斯城最大的烟花会在大年初一盛放,电话里的夜莺咬字不清楚了起来,距离大年初一只有三分钟了,电话那头传来夜莺的一句:新年快乐,随之巨大的爆炸声先行一步响起,局长只觉得鼓膜快要破裂,她还傻傻愣在原地,大张着嘴巴直到不知哪飞来的小蛾进了嘴才呸了几声吐出来。 终端处再传来了一阵电流声,然后被迫中断。 忽然她反应过来,急忙拿起终端输入熟悉的号码,一次又一次,只有机械女音在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整点,一束通往夜空的烟花自高点绽放,落下的烟花又随之再次开出美丽的火花,它们霸占了整个夜空,代替星星与月光成为了今天的主角。 这时局长才终于从麻木中醒悟,她看着那天空中炸开的烟花,顿感一阵恶心,丢开扎手的蔷薇就捂着嘴干呕,她本不想呕吐,却抵不过强烈的生理反应,跪在地上边哭边吐了出来,深夜再喧嚣也比不上这个女人的哭嚎有力。 绚烂的烟花开在永恒的冬天,短暂与残缺造就完美,似乎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美好的人因此才会被人刻骨铭心的纪念,这便是对的么? 后来局长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发现晕倒在地并被人抬到医疗室的了,醒来时早已过去一周,她面色沉郁毫无血色,像是被吸血鬼吸干了流淌在体内的鲜红。 局长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夜莺呢? 带着懵懂的,甚至期待的。 艾恩和安面露难色,局长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果断的艾恩会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她硬撑着身子,试图模仿某些电影里的桥段拔掉输液管,东施效颦却被安按住,局长于是狂躁起来。胳膊被钳制她就用腿乱踹,腿被固定住她就疯狂摇头撞开她们。 再后来局长挨了一针镇定剂,她这才昏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冷静了许多,费劲抬起扎着针的手看了看,一切都好不真实的模样。 所以,夜莺是死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局长准备起床,但脑子疼的像是全地球的人在自己太阳穴上开派对,下床时一个不小心磕到了床头柜子,她捂着本就疼的剧烈的头,竟然耍小孩子脾气般的用脚踹了一脚,结果报复没成,脚趾反倒磕着,她疼的吱哇乱叫,动静引来了安护理长。 安怕局长再发起疯,先发制人的抱住她,用着那独特如温和旭日的温柔去抚慰局长。安的气质无异是特别的,她似乎有着能让病患缴械投降的能力,局长终究绷不住情绪,抱着安痛哭流涕,整个医疗室都响彻局长的哭声。 局长迫不得已接受这个事实,在所有人都庆贺新年的时候。过了几天出院,她手中仍旧死死拿着自己的终端,时不时像痴呆了一样拨通那个在爆炸中毁掉的号码,每一次都不可能拨通。 过了两天,第九机关的某特务送来了一个小型盒子,他告诉局长,那是夜莺的遗物。只有一片破损的金属扣安详的躺在里面,是夜莺衣服下摆的装饰。 那一天她傻呵呵抱着那个小小的盒子蜷缩在靠墙的床铺一角睡着,平常会把床铺弄得乱七八糟,但这一天她睡得好安稳,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滴泪顺着流进微微张开的缝隙,她舔了舔唇,皱着眉头在笑,可能梦到了什么。 隔天她去陵园,是自己开着车去的。她的本能里似乎也有开车这项技能,就好像自己的枪法出乎意料地好一样。 夜莺的墓不同036的位置,她的在很偏僻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无人问津。 局长是拿着一瓶酒和一朵蔷薇来的,她想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除去军人傲骨,应该也会喜欢一些美丽的东西。 蔷薇花横放在夜莺墓前,那张黑白照甚至用的还是档案上的照片,局长站着好久才瑟缩的开口。 “我给你写了好多信,我有好多话可以跟你讲,我也有很多对不起想跟你说。不好意思啊,我像个混蛋。”局长蹲下身,用手轻抚着碑上的黑白照:“你走时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甚至不知道用什么能把你留住,你知道被留下的人会有多么空虚么?” 夜莺或许比局长清楚。 局长打开那瓶劣质啤酒,一口气干了半瓶,然后脱下自己的风衣胡闹似的盖在夜莺的墓碑上,她自己则是干脆歪在碑旁睡着了,手中的啤酒瓶歪斜了过去,冒着泡的黄色液体顺着瓶口流入土地,她在那里睡了好久,等到夕阳打在脸上,透亮的涎水沿着嘴角流下,一直挂到胸前的皮质固定带上,蛛丝似的。 她忽然醒过来了,不安感使得局长那双睁开的眼睛像是开刃的刀片,亮的渗人。她环视四周,又吊儿郎当的提起酒瓶,抱着墓碑道歉了一声又一声,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阴影之下,有个拄着手杖的女人用终端拍下局长的窘迫。 过了几日,兰利邀请局长参加幸存者的庆功宴,局长本不想去的,却还是拗不过兰利,只好约法三章,表示自己吃完就走,兰利笑着答应了。 庆功宴上人也不多,大多数带着自己的舞伴来,他们其乐融融,只有局长郁闷。 为什么面对战友的死亡,他们能够闭口不提,甚至在此相谈甚欢。 不难看出局长的心思,兰利顺势走到她身边,逗小狗似的勾了勾局长的下巴,在所有人都沉浸于华尔兹的时候,局长木讷的喝着闷酒。 “在想什么?” 局长瞥了一眼自己亲爱的长官,兴致缺缺地说:“不悼念便算,却还要开派对庆祝,恕我难以理解。” 兰利眯了眯眼,嘲讽似的语气里又掺杂着与生俱来的温柔:“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倒是把她们的命视若珍宝。新人,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们失去了你,也同样难过?”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局长痛处,她难得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并借口自己喝不惯这里的酒离开了现场,兰利问过一嘴,局长只说自己要去地下酒吧喝酒,兰利会意,没有阻拦。 等局长走远,她拿起通讯,接通某个电话,告诉了那个人,地下酒吧的位置。 这一次没有夜莺提醒自己,但局长很懂事的给自己简单乔装了一番,然后进入那个牌匾都歪掉的酒吧。 她走到吧台,因为不懂酒,所以也说不上来名字,便叫调酒师随意,哪怕烈酒入喉如刀割,她也表示无所谓。 在这种酒吧氛围无疑的乱套的,随便一个转身把目光落在某个角落就能看到一些肮脏的举动,局长蹙眉,选择视而不见。 这里的人大多都很吵闹,只有那么几个安安静静坐在桌子上品酒,其中有一个人蒙着白色的斗篷,脸都看不见,局长心中暗骂了那人一句,毫无缘由的,她就是想骂。 她还在左看右看的功夫,调酒师从容的递上了一杯酒,并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局长听不懂便选择性忽略,那酒散发果香,回味浓厚,倒是也算好喝。 刚喝完一口,一双大手重重搭上局长的肩膀,她神色一凛,怒的拍来那不速之客,再瞪了一眼。 五大三粗的壮汉顶着满身的纹路,有些地方还掉了色,那个人的气息让局长不爽。 “哟小妞,一个人啊?” 一开口就充斥骚扰的语气让局长倒胃口,她不想理会,但那汉子不依不饶。 “还挺清高,别装了,想要多少钱我能搞你一顿?” 局长紧蹙双眉,表示自己不是那种人。微微的醉意上头,她打算付钱直接走人,若是在这个地方醉倒,那后果不堪设想。 “别说笑了!”那个汉子忽然把局长的肩膀硬掰回来,对着她嘻嘻笑着,丑陋无比:“你这种眉清目秀的来这里,不就是想挨操吗,来跟我走——” 本就烦躁的情绪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局长忍无可忍的打算释放权能,大不了就跟这帮家伙同归于尽,正当权能要释放之际,一抹白色映入眼帘,随着大幅度的动作,那个人蒙着的头露了出来,熟悉的湖绿入了局长的眼。 “……!?” 局长还发愣的时候,那个绿色的身影掏出一把手枪对着汉子的手掌就是一枪,是碰过局长的那只。 这引起了酒吧内的一场骚动,但在辛迪加的这种地方,稍微给点恩惠便能让他们无所谓的继续玩乐,夜莺表示自己会付全场的消费。(当然,立大功的人要死皮赖脸一点,找某位长官报销) “住嘴,下一次就是心脏。”夜莺威胁道。 汉子果然住嘴了,一副你等着的模样滴答着血龇牙咧嘴的跑开,夜莺转过身来面对着局长。 “好久不见。” 醉意上头,局长站不住脚跟,她倒在夜莺怀里,以为这又是一场痴心妄想的梦。 那既然是梦,放肆又如何呢? “夜莺,我想你。” 这就是局长的放肆。 夜莺说,我也很想您,抱歉。 那句话,她好像等的太久了,竟情难自禁的拽住夜莺的衣领,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居然想亲吻夜莺。 可惜还没亲到,夜莺就轻轻用掌心挡住了局长。 “人为什么要死啊?你为什么要走啊?”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倾泻而出,她砰的一声倒在桌面上,脸朝下哎呦哎呦的乱嚎,夜莺轻轻摸着局长的头安抚,并叫调酒师给自己一杯水。 “她似乎很喜欢你。”调酒师没忍住搭讪。 “我也很喜欢她。”夜莺回答道。 “可是你刚刚拒绝了她的亲吻!”调酒师的声音高了几倍。 夜莺对调酒师露出标准的微笑,抚摸局长头发的力度变得更柔和了些,她说:“我不想趁人之危。” “你真是为值得尊敬的爱人。” “很遗憾,我不是她的爱人。” “为什么,你们分明……还是说您不愿意承认这位莽撞的小姐?” “作为普通人,哪怕得到拒绝我也会表达我对她的喜欢,但一个随时战死的军人,不会给任何的承诺。” 局长不再喊叫,她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只是眼泪打湿了桌面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的肩膀在颤抖。 回去的路上夜莺背着局长,凉爽的风和之前喝的水把酒精冲散了一些,局长也意识到,背着自己的人是真的夜莺。 “你回来啦……”局长无力再上蹿下跳了,她蹭了蹭夜莺坚实的后背,“你是真的夜莺对吧。” 局长嘿嘿笑了两声,轻而缓,她无暇思考死去的人为什么真的回到自己身边,她只想夜莺的存在多一点。 “回来了。”夜莺穿着与从前不同的白袍,白袍底下是白色的军装,不同于在管理局时的制服,她的脚步有力而坚定,“您身上还有烟味,回去之后戒掉。” 局长呜呜嘤嘤的回应着,这一次她的脸上只有笑容,没有眼泪。 一早醒来,局长衣服都没穿明白就满管理局的找夜莺,最后在兰利房间门口看见她,走过去嘿嘿笑着,双手捧起夜莺的手晃了晃,又拽了拽夜莺的耳朵,然后傻呵呵的从口袋里拿出那金属扣还给夜莺……着实像个傻子。 兰利被这一幕逗笑,“早知道刚才打开录像了。” “……?” 然后兰利拿出几张已经洗出来的照片在局长面前晃了晃:“你在副官‘墓’前的出糗行为可都被我拍下来了,你的副官刚刚看完,怎么样新人,觉得自己好看吗?” “……啊!” 局长伸手去抢,没有抢到,兰利表示给了夜莺一套,自己则是也收藏了一份,今天的快乐始于欺负MBCC的小局长。 然后她大办了一场宴会,庆祝夜莺的回归,胡吃海塞也不忘了死死盯着夜莺,生怕她一不小心又会消失不见。 后来在兰利和夜莺的解释下才得知,当时确实差点死掉,但是是为了迷惑敌方,也就是局长曾用过的一种招式——假死。 可是夜莺稍不注意就会彻底完蛋,那其中的细节她们二人似乎都不愿多讲,局长问了几次无果,便也不再追问。 大家吃的高兴了,吃的差不多了,也就玩起了游戏,而这三人选择来到阳台。 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山林,依旧是幽暗包裹之下的管理局,兰利不想打击此刻失而复得的局长,可有些教育,不得不在一些幸福的时候进行。 “新人,在你庆祝你的小副官活下来的时候,也有好多人死掉了,她们没有那么好运。” 局长哑住,夜莺拉着兰利的胳膊摇了摇头,叫她不要说了。 兰利轻拿开夜莺的手:“总得有人来清扫黑暗,总得有人去做牺牲。我这次能够保证你的副官万无一失的回来,下一次可就未必了。” “下一次?下一次!?什么叫……” “局长。” 局长闻声看向夜莺。 “我们要做的事情远没有结束,我这次立功而返,但过完这个月我仍旧要出去。” “上头执意逮着她不放,我已经尽可能做到让她回来见你了新人。下一次她需要做伪装,因为在敌方势力眼中,这个人已经死了。” 所以说,在不久之后夜莺仍要离开,且这一次更是不知是死是活,那岂不是…… 局长欲要发作,兰利叫她先等一等,然后带着二人来到当初特意为了一些禁闭者设立的琴房。 兰利翻了翻谱子,找到一首后指给夜莺,“会弹这一首么?” 夜莺点头,并拿着谱子做到钢琴前,她将谱子摆好在架上,看了看局长。 顿时音乐响彻在琴房,她不曾知道夜莺居然还会这种技能,而兰利在其耳畔悄声道:“如果你的爱人即将永久沉睡,你会愤怒吗?” 音乐恐怖而悲壮,局长皱着眉头说会。 “为了所爱的国度牺牲性命,你会为她高兴吗?” 局长迟迟答不上来。 明快的节奏里局长看见炮火连天后的断壁残垣,看见夕阳倒影在灰尘与血泊之中,看见天空起了蒙蒙的雾,雾下的人连残羹冷炙都是奢望。 三分钟的演奏即将结束,弹奏者的侧脸带着些许伤痕,局长这时才发觉夜莺负了伤,是她沉浸在喜悦里太久,忘了污秽依旧存在,她们都没有那么幸运。 “最后一个问题,”兰利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演奏终了,夜莺轻轻放下双手,站起身之后面对局长,将左手放在左胸致意。 局长说:“是《克罗地亚狂想曲》。” 她读过一点这方面的书,也知道这首曲子在表达什么。 “我们有个共同的愿望,世界和平。”兰利对局长说到,她所言的‘我们’指的是自己与夜莺。 那场宴会似乎有不欢而散的意思了,局长在床上横竖睡不着,她不希望夜莺再走,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是想让夜莺去吗?不是不相信自己吗?那就亲力亲为,代替夜莺去。 这件事局长私下里跟兰利软磨硬泡很久,不知怎的某一天她就答应了。局长欣喜若狂,甚至有些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然而直到前夕,兰利才告诉局长,代替是不可能的。夜莺早就在之后先一步让兰利杜绝那种可能,局长空欢喜了一场。 像是一枚炸弹被抱在怀里再炸开,局长此刻惊慌失措又愤怒无比,她摔门而去,径直走向夜莺的房间。 进门之后便是一巴掌。 她从没有主动打过人,更何况是夜莺,而此刻怒意上头,眼泪不争气的随着话语夺眶而出,整个腔调都在强烈颤抖。 “我他妈想保护你!”局长又是一拳下去,夜莺直接顺着墙倒下去,她没有抬头,任由局长打骂发泄:“我他妈就想保护你一次,我不想你去!夜莺,你说话你他妈给我说话!说……” 一拳头还没接着下来,局长愣住了。 一向脊背挺直、傲骨不屈的军人,在女人的拳打脚踢与谩骂声中流下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