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纪事 十六

 

 

   其实在听到惺言说那番话时，贺镹龙就明白他已经看穿自己心思所以才会如此耐心地哄骗自己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直接把自己轰出去。

   惺言用微红的指尖端起杯子细品茶香，酝酿几分后才咽下，睁开那双蛊惑的狐狸眼茫然地看向镹龙。

   “阿镹，怎么了？”

   惺言这幅模样着实让人心痒难耐，这双眼睛仿佛能够将人魂魄勾走一般，可偏偏又长在一副清冷美人脸上。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些事情。”

   惺言似乎想得太单纯了，没有领悟到镹龙的意思，只是平平淡淡地谈起自己那时候离开镹龙的那段时间经历的事。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其实那天我在赌坊与你分别后，就出了九龙城寨。但因为警方还在调查去年洛辉公司的火灾事件，所以我周旋了好一段时间才回来。”

   听到惺言提起一年前被绑架失踪，顿时心中怒火中烧，一股杀气从身上弥漫开来。

   惺言赶忙从外套的内口袋里取出几支珍贵的抑制剂，那是在市场上十分稀缺的种类。因为那时候惺言很担心镹龙易感期时的状态，在九龙城寨寻遍四处都没有找到售卖。只好冒着风险走出九龙城寨寻找货源。

   “这个你收好Enigma专用的抑制剂，我已经调查过型号了，很符合你的体质。”

   镹龙接过抑制剂，握在手中，垂眸掩盖住眼底情绪，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在黑市买到抑制剂准备回程时，惺言偶然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他立即施行反侦察对策成功迷惑对方，还意外地发现来者的身份。经过两天调查后，惺言发现自从洛辉公司发生大火之后，公司的核心成员逃离了警方追捕，-直暗中潜伏，但是一直在紧盯着惺言。惺言便将自己所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镹龙。

   对于镹龙来说，惺言一直都将自己当做挚友一般对待，如今为了保护自己，不惜冒着风险走出九龙城寨寻找货源，甚至还因此中招。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沉浸在惺言曾经离开自己身边的痛苦回忆中无法自拔甚至将心中对他的爱意掩藏起来，不敢透露半分。如今惺言已经回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才对。

   惺言微红的指尖不断在杯壁上划过，他敏锐地察觉到镹龙心思，但没有刻意揭穿，而是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比预想当中的还要棘手，要同时躲开洛辉公司以及警方的眼线，黑白两道无疑都在我身上下赌注，我就像棋子一样几乎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他们的赌盘。”

   听完这番话，贺镹龙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对惺言不够了解，以前只觉得惺言聪慧过人，身手矫健，如今看来，他早已做好应对各种突发情况准备，并且游刃有余。

   当时惺言费了好大劲才绕开危险回到九龙城寨，但是在周旋时花费了不少时间，心想着这几天自己了无声息，想必让镹龙担忧得不能自已，便托人带来一副精致的耳钉作为礼物补偿镹龙，这就为何当初镹龙说要把这副耳钉给别人时，他急得惊慌失措。

   “以上就是我这段时间的经历，看来需要调查的谜题比预想的还要多。”

   镹龙不由得暗自懊恼，明明自己才应该为惺言担心才对却反而让他担心自己，还给他添麻烦，真是越想越觉得羞愧。

   惺言见镹龙还在保持沉默，还用指尖轻轻摩着耳钉，似乎在回味着刚才那些话。便没有再做声，而是静静等待镹龙梳理自己的思绪。

   惺言果然敏锐，刚才一番谈话已经完全戳中镹龙的心事，让他产生动摇。虽然很想借此机会向他表明心意，但同时又担心他会拒绝。

   当镹龙还沉寂在思绪之际，惺言也在沉思他对感情方面一直很迟钝，很多时候都是被人表白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有点喜欢那个人。但这一次惺言不是很敢肯定，毕竟这一次面对的可是Enigma，长久以来的心理阴影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克服。不过跟镹龙朝夕相处那么久，他也逐渐明白，镹龙是与众不同的。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字里行间已经透露出惺哥心意，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自己，这份情意已经足够珍贵。

   惺言还一直记得他们初识那会儿，跟镹龙出去吃饭，一开始他就拒绝了镹龙的告白，却没想到明明两人就坐在同一餐桌前，可镹龙还是偷偷用手机给自己发消息，那一句:“惺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淡？难道因为我是Enigma吗？”一直让惺言念念不忘。

   其实那时候，每次和惺哥出去吃饭，看到他面对美食毫无食欲一副心事重重模样，就觉得十分。

   镹龙那一段消息无疑是刺中惺言的软肋，那种愧疚存放在心底已经有一年半载，他到现在还在犹豫如何给镹龙一个答复。而此时，致镹龙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惺言，正准备开口时，却见他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耳畔忽然传来寒离翠察声响，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是一阵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声响，像是什么人正在窃窃私语。

   早餐时间已经接近尾声，茶楼的顾客陆陆续续离开，大厅上几乎只剩他们两人。只有偶尔从窗户外吹进来的微风拂过，搅动着窗帘微微晃动。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在这期间，镹龙一直观察着惺哥一举一动，虽然表面上依旧冷漠，但内心早已激动万分。

   惺言坐在对面，原本微垂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突然抬起头看向自己，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蕴含着某种特别含义。

   惺言这才发现镹龙一直再观察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微风吹起镹龙鬓角的发丝，露出隐藏在发丝下若隐若现红色耳钉，看起来格外刺眼。

   “那个……阿镹。”

   忽然听到惺言喊自己名字，镹龙顿时心跳加速，不由得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下文。

   “没什么，走吧，去结账，今天我还有很多日程要完成。”惺言犹豫半天，决心坦白的时候，一起身便跟镹龙满是期待的眼神对上，他顿住更加的心虚起来，收住本该说出口的话，匆忙找了个借口避开话题。

   见到惺言欲言又止，一副犹豫不决模样，以为是他还在为自己中招一事耿耿于怀。

   “惺哥……”

   忽然间，耳边响起清脆动听歌声，柜台的收音机播放着年代久远的粤剧，在这寂静的茶楼尤为清晰，只见惺言不知何时哼唱着这段熟悉的旋律。

   惺言今天意外的没有向往常一样对自己冷淡，反而表现出不一样态度，似乎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可惜在面对Enigma时，胆怯又害羞，原本酝酿已久的表白也因为过于紧张导致最后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只见惺言侧过头，目光柔和，嘴角微微扬起，唱腔婉转动听，与平时截然不同。他沉浸在粤剧婉转悠扬旋律中，感觉自己仿佛回到童年时期，每天晚上都会坐在窗台前听着戏曲入睡。但很快从回忆清醒过来，看着镹龙一时感到尴尬。

   “怎……怎么了？”

   尽管刚才那段粤剧确实好听，但还是掩盖不住此刻内心翻涌情绪，他想要继续表白心意，但又担心惹得惺言不快，所以犹豫不决。

   由于喝早茶时候耗费了太多时间，惺言眼见要到约定时间去西区见赵伯，连午饭都顾不上就赶往地点，谁知今日地卦师公会的会堂没有人营业，可大门却没有上锁。惺言本想敲下门，意想不到门敲一下就开了条缝，他就顺势将门推开，只见里头一片漆黑。

   只见大门敞开着，并没有上锁惺言推开大门后便径直走进去环顾四周也没有见到赵伯的身影，他只好先将大门关上。再四处打量，大厅内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炉，香炉里插着三支香，还有一个香炉上有一盏蜡烛，上面摆放着三枚铜钱，旁边还有一些桃木、松针之类的驱邪物件。

   惺言用打火机照亮一小片光，随后摸索着到灯台上点灯，当两三盏油灯燃起时，屋内的布置可算看得一清二楚。惺言有些好奇地打量桌上的物件以及壁上的挂画，由于他很少接触这方面的东西，有些看不太懂。

   虽然赵伯知道他要来，但没有提前跟他说过今天不在会堂里，让他扑了个空。惺言打量四周，忽然闻到一阵檀香味飘散出来，慢慢往内堂走去，那股味道越来越浓，很快就在眼前看到一座神坛。惺言虽然平时经常来这儿,但并没有仔细去观察，毕竟风水与玄学之间有很大关联，惺言的专业性不如地卦师公会的会员那么强。

   半个月前到地卦师公会时，他一心只顾着请教赵伯，对于公会以及地师行业的事情了解甚少，也没怎么做功课。他回头看了一眼镹龙似乎并不是那么感到好奇，好像镹龙对这里很熟悉。惺言有些疑惑，起初怎么没注意到这一点。

   “阿镹，虽说我们也来过这里，不过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见到惺言望向自己，贺镹龙对于此毫无隐瞒，还跟他简单解释起来：“这里叫做地卦师公会，里头有三个分区。你所在的是会堂也叫做法坛。在这里拜祭天地与天相合、与地相通。而下面那一间，则是活动室。会员在这里除了举办集会、或是共同学习之外，也可以自由交流。再往后面走，就是赵伯平时办公的地方不过他一般不轻易让人去打扰。”

   惺言对此看到很是意外，镹龙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那双瞪得老大的狐狸眼透着茫然的神色，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大厅的神像，又回头看了一眼镹龙，似乎在寻找某些联系。

   “阿镹以前在这里待过吗？”

   惺言对自己投来询问目光，并没有丝毫犹豫。他见到这个眼神，心里有些酸楚，但又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贺镹龙正要开口解释但又忍不住想要逗弄一下惺哥：“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在这里待过？”

   惺言第一时间还真没察觉到镹龙话里有话但是接而又看到镹龙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便知道肯定又想耍花招。鼓着脸颊转身走出大厅。“算了，阿镹不愿意说那也作罢。”

   惺言没有继续追问，但是也没有打算放过他。贺镹龙听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虽然不知道惺言想要千什么，不过还是很有兴趣地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唉哟~你别过来。”

   惺言也并没有真的要离开的意思，只是装模作样骗一下致镹龙，可是见他这副反应实在感到无语，双手交叉腰，眯着狐狸眼神情冷漠。“ 阿镹，好玩吗？玩够了没？”

   惺言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当了？早知道他那么轻易就上当，还不如装出害怕的模样逗他一下，然后顺带再要点亲亲什么的。贺镹龙在脑海里模拟了下情景，只觉得是妙不可言。

   在惺言走到身边时，镹龙假装害怕得直往后退，然后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上。惺言见他这幅模样，原本严肃的表情顿时消失，蹲下身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镹，你……没事吧？”

   惺言动作敏捷，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他抓得很紧，贺镹龙有些吃痛。惺言的脸凑近，他凑到自己耳边说了几句话，温热的气息拂过脖颈，引得全身酥麻。贺镹龙在这时候的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恍惚间竟然露出痴笑：“你真的不知道我以前在这里待过吗？”

   惺言看到他没事，这才松了口气。惺言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他只是想要吓唬一下镹龙可是看到他这幅模样，又觉得于心不忍。便没有计较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架势。松开手，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

   “你觉得我会去纠结那么多吗？”

   镹龙见到惺言如此坦荡，心里也不由得一怔。贺镹龙本以为他是个八卦的人，好奇心重。可是看到他此时的反应，似乎是并不在意这些。贺镹龙的心猛地揪起来，这是自己最害怕见到的事情。惺言对于这种事情毫无感觉，他对镹龙而言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惺哥……”

   惺言没有等他把话说话，顺手就把灯笼递给他，让他拿着。两人慢步往后堂走去，很快就到了赵伯办公的地方。

   “这个灯笼，我不清楚该放回哪里，也不敢乱摆，看你对这里挺熟悉的，不如就交给你了。”

   他没想到惺言会把灯笼交给自己，他看了眼灯笼，又抬头看向惺言。虽然灯笼是纸糊成的，但里头有很厚一层油纸，点燃后并不会有烟冒出来，就是蜡烛有点短，只够照亮眼前一小块区域。贺镹龙接过灯笼，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之后将它挂在墙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镹龙又回忆起惺言的那句话，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然惺言这么坦荡，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道？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镹龙挂好灯笼后，转身看向惺言，不知如何开口。

   惺言看到镹龙站在原地，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许是根本就不想说出口。惺言见他如此，没有理会，转身往会堂走去。

 

【未完待续】

【3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