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与沉默都市(4)【镜音】

        “神明啊，我是一个卑鄙的人吗?”镜音连把头埋进臂弯，用余光瞥着一旁沉浸在忧郁中的少女——还好，她没有看见自己狼狈的这幅模样。镜音铃低下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那双湛蓝的双眼却挡不住那深不可测的目光。镜音连从来都无法理解透彻那目光的含义，同情?愤怒?亦或是隐忍?悲伤?他试图更深地了解这个谜一样的人。

       “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从悲伤中缓过神后问道。

        “因为我的存在对于你们是一个错误。”

        “你不觉得孤独吗?”镜音连困惑。

        “或许孤独是我的后花园。这个教堂是我的寄托，当人们得知自己被海神抛弃后，他们便将这个圣地当作废品遗弃了，我作为海洋的守望者，自然而然应该留下的，孤独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的家人不担心你吗?” 

       “……”镜音铃沉默了，她摇了摇头，只是轻抚着那本古籍，盯着那把笛子出神。

       “这把笛子看上去挺神奇的不是吗?它的乐音不仅能安慰我的心灵，似乎还能控制住海面的波动，是有什么秘密吗?我想看一看。” 镜音连试图缓和刚刚尴尬的气氛。

        镜音铃却警觉地将笛子护到身后，警告道:“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未知的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话音刚落，水天相接的地方已经乌云密布，风暴正咆哮着袭来，电闪雷鸣，侵蚀着他们这边澄明的天空，那只孤鹰，终究没有再出现在他们眼前。

       “回去吧，暴风雨来了。” 镜音铃起身平静地说道。镜音连看着她走向教堂的背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接下来的几周是枯燥乏味的，接连的倾盆大雨在教堂的残垣断壁上敲打着单一的节奏，仅剩的蜡烛都受潮了，成片的乌云密不透风，令人难分昼夜。镜音连整日无所事事，只能透过破碎的彩窗望着逐渐靠近的海岸线发呆，天边的景色总是单一的黑色，偶尔闪过的雷暴还提醒着他这里依旧是他熟悉的人间。现在，他的生命只剩下了镜音铃每日婉转的笛音，他喜欢坐在教堂的屋顶，眺望她在礁石上的背影。她总是面朝大海，日复一日地演奏不同的乐曲，时而抑扬顿挫，时而宛转悠扬。即使身边狂风大作，镜音铃却从未有过中断，哪怕是她坐的礁石已经被海水团团包围，她每天照常在教堂与礁石间来往。

        镜音连总会有这样的错觉:风暴只是在为少女的音乐会助兴罢了，音调高昂时巨浪摩天，音调低沉时又化作涓涓细流。有那么一瞬间，镜音连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很可怕的猜测，但他不敢多想，强迫着压制了自己的好奇没有去向镜音铃坦白，踌躇着，他还是选择坐下继续欣赏着眼前的风光……哎，要是自己能和她一样知晓一切该有多好。

        镜音铃的心思却没有完全放在音乐上，几番挣扎与思考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尽管这样可能对不起他——但或许这样也正合他意呢?她叹了口气，收起了笛子，转身纵入大海游向岸边的教堂——数周前，这里还是一篇金黄的沙滩。

        “回来了?”镜音连看着浑身湿透的镜音铃问道。

        “嗯，早点休息吧，我看到你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去市区的港湾吧，不出意外的话‘诺亚’应该开始让乘客登船了，这或许也意味着传说之日就要到了吧。”镜音铃脸上挂着疲惫的微笑，却几乎用着恳求的口吻说道。

        镜音连无言，点了点头。二人都打量着彼此，一个被雨淋成落汤鸡，一个被水泡成落汤鸡，哆哆嗦嗦和乞丐似的，镜音连想笑却怕尴尬，只好维持着这份奇怪的沉默。

       “别盯着我看了，我的衣服不会变得透明的。唔……” 镜音铃把头别过去，本来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自己的脸却红了起来，她没有再看少年清秀的脸庞，只是捂着身子蜷缩在墙角，心里暗自懊恼不该多嘴。

        “噗—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吗，这家伙是有多不会缓解气氛啊，哈哈，挺可爱的死傲娇。”镜音连看着默不作声仿佛睡着了的少女，方才忍俊不禁的他表情逐渐淡出:“休息吗?你才需要休息吧，几天就没看见你合过眼，应有不少事困扰着你吧……”他希望为她分担些什么，奈何镜音铃总是固执地三缄其口。他躺在了铃为他准备的干草堆上——或许是整间教堂唯一称得上干燥的东西(他拗不过坚持要他睡床的铃)，逐渐闭上了厚重的眼皮。

        直到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镜音铃才叹息着坐起来，望着灰色的天空发呆。海浪对她无情地嘲笑，讥讽着她的懦弱无能；雷霆也在怒吼着，训斥着她的无情无义。

       “都是他们自找的，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少女又失去了做梦的资格。